第38章 規矩
這個時候只要盛歡出來說兩句話, 這場鬧劇便可就此打住,李管事有些為難的看向盛歡,卻見她只是自顧自的垂頭低泣, 一副很是受傷傷心的模樣。
見此,李管事只能上前笑了笑道:“今日是三姑娘的生辰,能來府上的定都是誠信祝賀的, 許只是無心之失, 周姑娘最識大體,知道的定是比老奴知道的多。”
他只能給周沉珍戴高帽, 将她擡舉的高高的,只盼着她能懂事些, 息事寧人, 莫要呈什麽英雄為人打抱不平。
可總有人聽不懂好賴話, 周沉珍聞聲甩了甩衣袖,毫無大家閨秀做派, 高聲道:“什麽話, 聽李管家的意思, 我等若是計較便是不識大體?我倒是不明白了, 你主子受了這樣的欺負,你這個奴才竟能如此忍氣吞聲?”說罷還不往轉身對着盛歡道:“瞧瞧你府上養着都是什麽些不中用的人!”
李管事到底是盡半百的人了, 年歲比周沉珍的父親還要年長些, 便身份就是奴才,在周家也是一人之下的奴才,被這麽個不識擡舉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如此劈頭蓋臉的痛罵, 臉立時便白了一瞬, 若是以往, 如論是誰他都會趕人出去, 可今日,他看了看盛歡,咬了咬牙......
一旁沈織織确是忍不住了,上前道:“周姑娘好大的派頭,你這是要當盛府的家?李管事不如你心意便罵的如此難堪,也不是你給他發月錢,怎什麽話都敢講?”
周沉珍見李管事不敢說話,氣焰更足,尖下巴昂的高高的道:“阿歡,你是主子,是這盛府的主子,教訓奴才是你的權利,這樣不中用的奴才,你還想留到明日不成?你莫怕,這麽多人瞧着呢,我還不信這奴才還敢欺主不成?”
盛歡聞聲擡頭,眼裏似還嵌着盈盈淚水,看向李管事,淚水之下的眼眸閃了閃,捏了捏掌心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衆目睽睽之下,順水推舟懲處李管事倒也能心頭呈快,到頭來啞巴吃黃連的也是李管事,便是他嫉恨,自己也是父親的女兒,是他的主子,在嫉恨能如何?
這雖是意外之喜,盛歡也未露分毫竊喜,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李管事張了張嘴道:“李伯,你今日确實尊卑不分了,這麽多人瞧着,我若不罰你便顯得盛府以奴欺主,沒有規矩,那便罰你......”
“李伯!”忽一聲清清冷冷,卻帶着幾分柔軟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恰恰打斷了盛歡還未說完的話。
衆人紛紛側目看去,便瞧見已少女站在人群之中,神似皎明月,貌若桃花仙,只是可惜眉宇間染着幾分熠熠病容,索性雖平添幾分羸羸之弱來倒也不礙她姿容甚雪,只這一眼,便叫衆人定住了神。
許是上回除夕夜盛婳留下的印象較為深刻,很快便有人認出她來,最先的便是倚柱懶靠的齊誦,只聽他勾唇笑了笑喊了聲:“盛二姑娘”。
這聲喊便算是打了招呼,衆人聞聲一驚,驚異的看向盛婳,很快眸光又帶了許多興奮來,目光在盛歡與盛婳之間徘徊,恨不能鼓掌稱贊,呼朋喚友來歡呼好戲!好戲!
李管事更是眸光亮晶晶的,忙走到盛婳身側喊聲音豪亮道:“主子。”
沈織織心下直誇婳婳來的及時,得意的看向周沉珍,還不忘添把火嬉笑道:“這是正主子來了。”
果然話音一落,盛歡與周沉珍兩人神色都一沉,便得難看許多。
Advertisement
盛歡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目光看向盛歡,好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開口道:“三妹妹,可是李管事叫你受委屈了?什麽委屈你說與我聽聽,他是府上的老人了,最懂規矩體統,也最顧大局,若是他當真犯了錯,我定會想父親請命替你做主懲治他,給你出一出氣。”
這話一出,規矩體統便立時高下立見,盛婳這麽個嫡姑娘想要懲自家父親身邊的人,也需得請得許可也沒想着越俎代庖,一字一句皆斟酌有禮,衆人紛紛點頭,難怪是白首輔養出來的姑娘。
盛歡被問的一噎,正想開口又聽盛婳道:“你想想清楚,是有還是沒有,若是沒有,那到底是何事叫你生這樣一副可憐的模樣來。”
盛婳這話說的慢條斯理也毫無脾氣,可也不知怎的,卻叫人聽出威嚴與氣勢來。
周沉珍看了眼咬唇委屈的盛歡,上前道:“方才與沈姑娘生了不快,這奴才只知囫囵了事,谄媚權勢,不知護主,阿歡懲處他有何不對?”
盛婳眨了眨眼睛,眼眸瞧不清情緒,只是看着周沉珍,好似當真在仔細思索聽她言語。
話畢,盛婳還點了點頭,應道:“嗯,多謝周姑娘解釋,盛婳聽明白了。”
見她如此溫順,周沉珍方才有些膽怯的心莫名就又壯了起來,還不忘挑釁的看了眼沈織織道:“你聽明白就好,你是長姐,該護着妹妹才是!既知曉事情大概,便該好好替你妹妹出氣,莫因為沈姑娘與你的關系好便不知親疏遠近!”
盛婳聞聲柔柔的笑了一聲,忽覺得喉嚨有些癢,低低咳嗽了一聲,這一咳嗽便止不住了,一旁沈蕪淵瞧見,上前伸手遞上了帕子。
盛婳接過抵唇又咳嗽了好幾聲,一旁的李管事看的都心疼,實不想自家姑娘為着他的事在這吹着冷風,上前道:“姑娘,是.....”
盛婳止了咳,安撫的看了眼李管事,轉而看向沈織織道:“織織你們方才是為了什麽事生的不快?你是不是當真欺負我三妹妹了?”說罷還又看向衆人道:“諸位方才是不是都在,替盛婳好好聽聽,沈三姑娘可有诓騙我?”
為了什麽,周沉珍愣了一瞬後知後覺這才想起,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一時有些後悔,忙想開口說話打馬虎眼,卻叫沈織織搶先道:“為了什麽事?你三妹妹與周姑娘商量着,說你今日不該回府慶賀她生辰,這生辰宴費心費力的卻是故意擺譜來給她添堵的。”
話音一落,在場人皆是一愣,許多不知前因的人聞聲都是一愣,人群中有人小聲竊竊私語,替沈織織與盛婳打抱不平:“那是難怪了,人家好心一場,竟還不識好歹,這府上沒有女主人壓着,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周沉珍咬了咬舌尖道:“不是......”
盛婳聞聲側目看向她,勾唇笑了笑道:“不是什麽?”
“不是......不是......”正主在這,周沉珍也不過是十一歲女郎,便是城府在深,也:被盛婳不惱不怒的神情弄得發怔,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盛歡擡眸,終于在垂花門處瞥見了清雲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氣,這才舍去了不聞不問自憐自傷的做派,擡頭道:“珍姐姐不是這個意思......”
盛婳聞聲又将目光落在了盛歡身上,溫和道:“我回來,三妹妹不高興嗎?”
衆目睽睽之下,盛歡仿若瞧見了衆人眼裏嗤笑,心下猛一刺痛,卻是勾了勾唇角帶着幾分強笑,搖了搖頭道:“不會,二姐姐回來,阿歡很高興。”
盛婳掀了掀眸子點了點頭,仿若信了她的話,似長籲了一口氣似的:“那你方才是哭什麽?為什麽是委屈?”
繞來繞去,話又繞回了這處,盛歡此刻才覺得盛婳的難纏。
盛歡鬧事前想的對策在盛婳面前毫無用處,一時間有些迷惘不知該如何囫囵了了這事。
可盛歡想了,盛婳卻不願意了,她轉身喊了句:“李管事。”
李管事聞聲立應道:“姑娘,老奴在。”
“周姑娘說的确實不錯,府上該立些規矩了。”話說的溫溫柔柔可眼神裏卻透着氣勢:“周姑娘的考量确實對,咱盛府的奴才規矩不好,恐怠慢了她,勞你親自送她離去。”
盛歡在京中也就周沉珍這一個友人,若是今日讓她在府上吃了虧,折了面怕是往後她不同自己好了,她本就勢微,思索再三她張嘴便想求情:“二姐姐......”
盛婳的臉終于一肅,看向了盛歡道:“你也十歲了,府上沒有給你安排教習規矩的婆子嗎?”
這是在拐着彎說她沒有規矩,盛歡心中一怔,握了握拳頭。
李管事在一旁忙輕聲道:“安排了一人,教二姑娘有些年數了。”
盛婳點了點頭,對着李管事吩咐道:“待宴席散後,便會有三個教習婆婆來府上,勞你安排好住處,切莫怠慢了。”
教習婆婆,還是三個,盛歡面上終于是繃不住了,臉霎的便白了許多,若只是三個教習婆婆便也罷了,不過是吃吃苦頭,可這都是盛婳送來的人,焉知有沒有安壞心......
不過回身一想,今日算的那事若是成了,許她便沒心思送什麽人來了,她暗暗想道。
“周姑娘,這邊請吧......”李管事上前催促道。
周沉珍這回是實打實的丢了臉面,可偏偏盛婳又無錯處可挑,畢竟理虧的是她們,即便如此,她仍舊不肯在嘴上輸了,高昂道:“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當幾日的家,阿歡終是比你身子好,想也比你命久......”
話還未說完,忽察覺道面前又一道利風而過,定睛一瞧,是個巴掌停留在半空,位置離她臉頰只一厘,她驚愕的忙退了一步,愣愣的瞧着方才便見眼熟的少年。
少年眯了眯眼,眼裏的惡意好似被囚住的狂蟒,嘶嘶的吐着蛇信子,他勾了勾唇,薄唇邊盡是惡意:“你該慶幸,我沈蕪淵不打女人。”
沈蕪淵!他說他叫沈蕪淵!周沉珍連連後退。
周沉珍怎也沒想到面前的人是沈蕪淵,是有聽說他回來了,可她從未想過竟就陪在盛婳身側。
可即便不打女人,沈蕪淵也不願輕饒了她,他喊了一聲:“拾竹!”
拾竹是他身邊的侍從,那人不知從何處閃身出來,跪倒在沈蕪淵面前:“屬下在,公子吩咐。”
沈蕪淵看着周沉珍一字一句道:“兩件事,第一,将她扔出去,第二,她今日所言所行務必傳進宮裏.......”
傳進宮裏?周沉珍一時間有些困惑,即便傳進宮裏又如何,即便首輔大人手眼通天,聖上也不至于為了女兒家幾句拌嘴懲處什麽。
她不知道,可盛歡太知道事情嚴重性,上回宮宴周沉珍沒進能進宮,只知道盛婳出了風頭,但不知細節......
一旁齊誦忽咯咯笑了起來,笑聲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周沉珍更是驚怪的看着方才還替自己說話的少年,好端端的笑什麽?
下一刻,齊誦的便替她解了惑,他這是幸災樂禍,只見他忽端正了身子道:“周二姑娘,你約莫是要倒大黴了哦。”末了又添了句:“估摸着你周家都要受你牽連......”
周沉珍幾乎失了聲,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
齊誦憑着送佛送到西的“慈悲”心腸,解釋道:“難怪了,你上回沒進宮,自然不知道你面前的盛家二姑娘是與皇後娘娘同席,連盛大人都受了太後叮囑務必照顧好她,你如今卻在衆人面前詛咒她命額......”
一個官眷即便再受太後寵愛,也未必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這其中多少還是有白首輔的分量在裏頭的,今日她既敢說出那話,想來白首輔也不會輕饒了周家。
察覺到沈蕪淵的目光,齊誦适時地沒再繼續,話雖戛然而止,但周沉珍受的打擊卻是分毫不少。
她本想求情,可下一刻便察覺到衣領被人拎了起來,反應過來,已雙腳離了地,那個叫拾竹的不知何時挪到了她的身後,将她整個人都拽了起來,模樣滑稽的在衆人面前,容不得她掙紮,拾竹困住了她的手腳,好似什麽髒污似的拎着便走離在衆人面前。
盛婳皺了皺眉頭,看向沈蕪淵,抿唇道:“你這番她又該咒罵我了。”
沈蕪淵勾唇聲音帶了幾分輕哄,聲線雖仍舊冷然,可明顯溫柔了很多:“無事,你若是被她咒罵的掉一根頭發,我便薅她百根,咱總歸是吃不了虧的。”
盛婳叫他逗的啼笑皆非,笑了笑看向衆人,如今鬧劇已歇她正了正氣兒道;“時候不早了,宴席該開始了,勞各位挪步正廳。”
戲已散,衆人這回都很是聽勸的動了身,沈蕪淵攏了攏她的衣裳看向一旁的沈織織道:“走了,她冷。”
沈織織得意的看了眼盛歡,才小跑着到盛婳身邊,環抱着她的手臂,十分親昵,幾人出了院子,院子裏只剩下零星幾人。
待人都走遠了,清雲才小跑着過來,安慰了一聲盛歡才道:“姑娘受委屈了,那位已經到了,奴婢也已經囑咐過他了。”
盛歡咬了咬唇,眼裏皆是恨意道:“叮囑他,務必辦到!”
冷風一陣又一陣的吹進涼亭,盛歡早就受不住凍了,踱步便出了涼亭,待她走遠了,才見兩人閃身又出現在了涼亭之中,寧去看了一眼盛歡主仆消失的地方,小心說道:“屬下方才聽得清清楚楚,公子可要想想辦法?不若咱将計就計來個英雄救美?想來定能解您眼下之困。”
陸焉生眼裏帶了些許失落,方才的盛婳他在遠處瞧的清清楚楚,他知曉她聰慧伶俐,卻從不知曉她那副柔弱下竟也俏皮有個性,他猶豫再三才道:“你去告訴沈二吧。”
“公子!為何啊!”寧去百思不得其解問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