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踏青(一)
又至春時, 三四月天的落英缤紛繁花盛開,這樣的天最适踏青游玩。
長街上馬車輪毂毂而過,馬車上的少女掀簾朝外看了一眼, 而後又百無聊賴的放下,托着小尖尖下巴看向一旁的盛婳,好似很不經意間問道:“盛大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說起盛栢, 盛婳茶盞下的唇瓣微微勾了勾起, 抿了一口春茶點了點頭道:“約莫最遲下個月初便能進京了。”
本來是早便能回來的,只是叫公務拖住了腳, 恰逢胡海旱災,盛栢又心系百姓, 這一拖再拖竟又是兩三年過去, 若不是白郝幾次進宮與聖上說情, 嚴明年歲漸大,只盼着兒孫繞膝, 他這個年歲不知能活到什麽時候, 萬一沒了以後, 豈不是要抱憾而去?
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皇帝哪能駁情,到底是松了口同意将盛栢調回, 便說都如此了, 調令去年便送到了,可人卻偏偏一直不回,生是氣得白郝日日罵那盛安, 若不是他的緣故, 自己這好外孫怎會一去便不願回來, 盛安每每被罵, 也只是悶頭承受。
沈織織聞聲臉上忽顯出幾分興趣來,眨了眨眼睛道:“那難怪了,我說好幾年都不聯系的人了,怎突然下帖子讓你我去踏春游船,原是打着這個主意呢。”
盛婳眼波微轉,無奈的看了眼沈織織,齊家姑娘的心思她隐約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這話可未必能說,不禁道:“你當着我的面說便罷了,莫口無遮攔在齊家姐姐跟前胡說,她臉皮子薄的很,別叫你臊的說出話來。”
沈織織聞聲撅了撅嘴,并未收斂反倒是湊近了盛婳打趣道:“齊家姑娘等你兄長這麽些年,都過了二八最好的待嫁年歲了,滿京城世家誰人不知,我與你說真的,她若真成了你嫂嫂,你可應?盛大哥這些年若不是在外的緣故,早已弱冠的年歲定早便成了家室許連孩子都有了,這事有什麽談論不得的。”
盛婳見她喋喋不休,忽眸光帶了些狡黠故意道:“我瞧着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裏是在意齊家姑娘是不是要當我嫂嫂,你這般旁敲側擊的莫不是你自己想當我嫂嫂?”
本是拿這話來賭沈織織的口,卻未成想,沈織織小臉募的便紅了,帶了幾分驚慌,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你,你莫胡言亂語!你,你怎拿我開玩笑!”
盛婳睜大了眼睛,心下一愣,眼睫忽閃:“你真的?”
沈織織忙咬唇否認,可想起那人的身影臉頰上便染上了紅暈,實在沒有多少說服力:“你再胡言亂語,往後我可再不理你了!”
兩個小姑娘打打鬧鬧間,馬車便停了,外頭傳來阿肆的聲音;“姑娘,到了!”
沈織織聞聲忙掀簾逃也似的便下了馬車,盛婳捂唇又笑了兩聲,才拎着裙跟了上去。
今日日光正濃,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身上好似籠着金光,盛婳眨了眨眼睛,覺得眼前一切美的都太過震驚,雖說身子因着程九的調理,已好了許多,但未及笄前,白郝總叮囑着她切記注意,她自己亦記着今年冬日裏的事,多少也有些忌憚,便是身子松快許多,都未出過幾次門吹過幾回風,生怕一陣風吹過,又要重蹈前世覆轍,畢竟難得看到希望,她也想抓住熬過去,想瞧瞧自己及笄後的風景。
臨河渠于岸邊,這處是最天然的凹地,旁邊還有個不大的小山坡,坡上皆是簌簌開起的粉色桃花,微風輕拂而過,花瓣伴着暖陽流落至河邊,青柳枝子蕩漾湖面,處處皆是祥和。
岸邊零散的停着不大不小的船只,不少人已乘船離去。
她剛下馬車,本該跑遠的沈織織卻又湊近了她,手指了指前面不遠處道:“你與他說了?”
盛婳聞聲側目看去,便瞧見了剛下馬車的楚斟,他今日一身青色長衫,襯的他格外青隽雅致,盛婳回過神來亦是一愣,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搖頭:“沒有。”
“來了!”沈織織話音剛落,便瞧見楚斟已緩步走到兩人身側。
盛婳還未問,楚斟便說明來意:“先生不放心你,讓我在一旁陪着。”說罷指了指前頭不遠處的船只道:“你們玩你們的,我自雇了一艘船舫,我便在不遠處陪着,若是有事即刻喊我,我也能聽到的。”
盛婳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瞧見一艘小船停靠在岸邊。
盛婳有些無奈白郝的安排,抿了抿唇道:“可耽誤你事?不是快要院試了麽。”
楚斟抿了抿唇道:“不礙事,在哪看書都是看,倒是托你的福氣能享一享這春色。”說着還讓開位置,只瞧見他身後的許未懷裏抱着一摞書籍。
沈織織:“......”
踏春還帶書,這人好似有什麽病。
楚斟随即躬身告辭道:“那我先去了,省的叫旁人瞧見,又要傳些不好停聽的。”
見人走了,沈織織抱着胸道:“他倒是很知趣。”
盛婳微微勾唇,有些笑不出來,他越是如此百般體貼,盛婳越覺得虧欠,尤其越近及笄,外祖父便越發緊張,他不好差使程九跟着,便只能讓楚斟寸步不離,兩個人總要有一人跟着,他老人家才放心。這一來二去楚斟回回逆來順受,可他不像那人,有脾氣便發有話便罵,能怨怼兩聲盛婳也覺得心裏安穩,可無論外祖父說什麽,他是一句怨言都無,皆是勤勤懇懇的應着聽着,時間久了,先不說楚斟了,便是盛婳都覺出難受來了。
許是前世裏大多病在榻上,人很少清醒着,麻木時便很少觀察這些往這處想,可今世不同,她身子骨漸好,每每清醒的看着這一切,便仿若瞧見一捆無形的缰繩将人拴住動彈不得,只餘下窒息的難受。
只是這難受還未消除,便又添了一堵,人剛走到約定的長亭下,便瞧見了一人的身影,盛婳腳步不禁一頓,低聲便要嘆氣,這是出門沒瞧黃歷不成。
沈織織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愣了一瞬,眼睛眨了好幾回才卻确信自己沒瞧錯人:“我昨兒還聽大哥說,他受太子令去雁北辦事了,這什麽時候回的?”
盛婳抿了抿唇,邊道便轉身:“我還有事,便先回了,你去與齊家姐姐說一聲吧......”
沈織織驚“咦”了一聲,這聲還未落,便聽長亭內一聲嬌柔呼聲:“盛二妹妹!”
盛婳聞聲不得不頓下腳步,齊姌二沒瞧見也就罷了,如今叫她瞧見,多少還是要給她些臉面,盛婳抿了抿唇,躬身喊了一句:“齊家姐姐好。”
彼時齊誦正靠在柱子上,好笑的看了眼一旁端坐的陸焉生道:“人我是留下了,你如何謝我?”
陸焉生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敷衍道:“我會向太子舉薦你參與漠北的鹽案。”
齊誦委身嘴角掀笑,朝着陸焉生拱手一禮道:“那我在這謝過你了!”說着眸光又挪向了正被人擁簇的盛婳道:“你既送我這樣一大禮,等事成,我自也要送你份好禮。”
陸焉生聞聲皺眉看向齊誦,正欲說話,便見前面幾人已要離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纖細背影,丢下了句:“你莫胡來!”便起身就走。
齊誦又抱胸靠在柱子上,看着陸焉生亦步亦趨的背影低低笑了一聲:“我若不胡來,哪裏還有戲看?”
盛婳本想着應付兩句便推說自己有事回去便罷,怎想齊姌好似瞧出了她想告辭的意思,竟熱情的直将她往船上推去,離岸只差一步,盛婳頓下了腳步道:“齊姐姐,我便不去了,你們好好玩。”
齊姌今日請人來便是想問問盛栢何時歸,甚至特地包下了這樣大的一艘船請了這樣的人,怎可能輕易放她走,便拉着她的手道:“我已許久不見你了,你難得身子好,今日日頭也暖和,來都來了,便陪着一起起賞賞這春色吧。”
盛婳猶豫着要走,齊姌又不願讓人離去,這一來二去,半個人都被架上了船,也不知是不是船上忽上了人,有些失衡,晃蕩了一下,只是這一晃蕩,可苦了盛婳,被牽扯的極其難受,站住腳就很牽強,但凡在晃蕩一下,怕是要栽進河裏。
自打四歲那回,她便有些畏水,身型不禁微微一顫。
她脾氣好,慣來淡漠,但并不是沒有脾氣,臉色募的一沉,正抿唇要說話,身後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她正詫異間便聽到一極熟悉的聲音:“當心!”
這聲音太過熟悉了,盛婳反應過來,正要說話,便覺天旋地轉,人已被抱起轉了半圈,再落地已在船上了。
剛落地便聽陸焉生對齊姌道:“齊姑娘,這不是玩鬧的地方!”
說罷又回身對着盛婳安撫:“是去是留都可,只是莫像方才那樣說話,這岸邊水深,二姑娘切記當心。”陸焉生躬身一禮又道:“方才得罪,二姑娘莫怪。”
齊姌:“………”
平白被埋怨了一聲也罷,可這這未免太差別對待了。
他模樣謙和,冷冷簌簌,如一往淡薄,只是寬袖下的手卻青筋直冒,頭都不敢擡起,看她如今神色。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事,先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