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孫眉看了看手表，快四點了，是回家的時候。孫眉把書放回書櫃，拍拍快僵掉的拿書的手，呵，呵，看的太認真了。
劃價。孫眉把書遞進窗口放到劃價員前面。劃價的是個看上去有點年紀的婦女，差不多五十歲的樣子，只見她很是熟練的打着算珠，幾秒後，報出一個數：六十一塊三角七分。
孫眉頭暈：“什麽，是六十多塊？”她是高中生好不好，百位數內的，她心算不了，不可能吧？
劃價員又重複：“六十一塊三角七分。”
孫眉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一下子沒了思想，這可怎麽好，錢不夠？可是，人家己經在她的書上敲了印章，這是賣出的标志。孫眉知道，哪怕她的錢不夠一分，人家也不會把書讓她拿走。
孫眉呆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腦子裏亂成一片。
可能是她站的時間有點長了吧，這不引起一個書店小頭目的注意，一個女的，二十多歲的樣子：“怎麽啦？”
孫眉的話全在喉嚨口，可是，她張不了口。
劃價員：“她錢不夠。”
書店小頭目哧笑一聲：“不夠，簡單，書當然不能拿走，你的錢留下，哪天拿了錢，來贖書。”
這話，聽到孫眉耳中如驚天響雷：這哪來的道理，錢給了，書也沒份，我是雷鋒？“哪有這種事，錢沒了，書也沒有？”
書店小頭目尖聲說：“那你以為呢，我們好好的書都敲了印，誰還要？人家以為是舊書呢？書沒人要了，你不得把書錢壓着，等我們賣出了再把錢還你。”
孫眉氣死了：“要是你們沒賣出，我還是書錢兩空？”
“都是你自己的錯，錢不夠還拿那麽多書？”
孫眉想說：“我是故意的嗎，我是算錯了。”可是，她知道，她這樣說，除了招人笑還是招人笑。一下子，孫眉的腦中湧上的是氣憤，委屈，還有被人嘲笑的難受，要她承認她做錯了，她不承認也不行，事情是這麽回事，叫她白來一趟，錢書兩空，她覺得她承受不了。
雙方也沒僵持多久，書店小頭目把孫眉挑中的書放到一個櫃子裏放起來：“你什麽時候把錢補足了，我再把書給你，要不等我們把書賣了再還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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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眉跟在她屁股後面：“可是，我得回學校上學，我學校離這裏很遠，我家離這裏也很遠。”
“那我管不了，要是每個來買書的人都象你這樣，我是來工作的，還是來做雷鋒的。”
孫眉覺得她胸中的氣越來越急，她想找個暴發口，她其實是想求得她的可憐 ，讓她能把書拿走，可是，對方己經這樣說了，她就算想拉下臉來求，還不是會招來一陣嘲笑。
書店小頭目厭惡的看了眼孫眉：“好了，你不要再跟着我，跟着我也沒用，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自己錢不夠，還想把書拿回去。”回頭，整理書櫃。
這一厲聲，引來周圍看書人的目光。孫眉覺得很難堪，她頭一扭沖出書店，她沒聽到劃價員在喊她。
孫眉怎麽上的自行車，她記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坐在自行車上，使勁的踩車，踩車。
在騎出市區，沒人的地方，孫眉沒忍住，把車摔一邊，坐路邊上，狠狠的哭了個天花漫爛，擦不完的眼淚，擦不完的鼻涕流下來，把她的袖口濕成一片。只哭的她兩眼迷離，腦子一片亂紛紛。
當孫眉想起時間的時候，才發現，快五點了。
抽了抽塞住的鼻子，孫眉重新擡起車，往家趕。一路上，孫眉還是不得法。
這六十塊錢是她從去年開始攢的。開年家裏還有不少過年吃剩的菜，一整星期，孫眉沒在食堂買過一份菜，和去年省下來的，想着買書，現在，錢沒了，書也沒了，叫她不傷心，可能嗎？
也不是孫眉想多節省，上學前管綠茶說的話，她記憶猶新，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向媽媽要，管綠茶才說叫她省着化，她轉身又讨錢。
孫眉自忖：好歹去年她自己結餘了幾十塊，先買了再說，要是不夠，再讨。誰知道事情會弄成這個樣子，高高興興去，傷傷心心回。
孫眉混沌一片回的家。
總算有一點是讓孫眉解氣的，回到家，是不早，孫麗己經把晚飯做好了。
孫麗己經上初二，下半年讀初三，這是鐵板上的釘。好在，孫麗的成績還行，和當初孫眉差不多，以後能進湛水，只要她能保持住目前的成績就行，當然，能更上一層樓，最好不過了。
因為買書的事，孫眉在回來的路上還是想好了，等到明天，返校的時候，再去一趟新華書店，要不，六十塊錢真的會打水漂。
本來想吃過飯後看會書，還是因為沒買成書，讓她郁悶不己，手上拿着書，心裏不爽，也看不進，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才開學，不用這麽緊張，不用這麽緊張。
當第二天孫眉比平時提前一小時趕到新華書店的時候，她拿出五塊：“我來拿我的書。”她這樣對劃價員說。她找了一圈，沒看到那個可惡的小頭目。
劃價員端祥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哦，你來拿書啦。小燕馬上就回來。你稍等，要不，你先去看會書，她來了，我叫你。書是她放的。”
孫眉是提前一小時出來，可是，要逛這麽一個大圈，時間是很緊張的，雖說老師沒叫她們多早到校，只說晚自休前必定到校。可是，她得早點到校才好，她得蒸飯，要不，明早吃什麽？還有，她得，反正，要是遲回去，她心裏也不會安。
早上，管綠茶給她生活費的時候又說：“省着點。錢不好掙。看來，這個月，你爸爸的工資真的會發不了？”
工廠不景氣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但是，情況越來越嚴重。
村子裏有很多人跑外面去掙錢，聽說，工資快上一千一月，還說，廣州深圳那邊特別好掙錢。只是有點亂。
有一陣子，孫愛國也曾動過去那邊找工作的念頭，可是，家裏三個小孩還小，要管綠茶一個女的帶三小的，好象也不是回事。再說，要是機械廠真的倒了，人不在，快到手的錢飛了，也是劃不來的。
孫眉什麽也說不了，她也一如管綠茶想的那樣想：快點畢業就好了。
孫眉很焦急，心裏把書店小頭目罵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有用嗎？她也不想浪費時間，趁這個時間去看書，她還是了解自己的，看書就算拿書在手，她能看的進才怪不是？
孫眉杵在劃價櫃臺邊，眼睛看着書店門，一有個風吹草動，她就會盯着看個明白。她想，她倒想到門口去喊喊，還是那句話，有用嗎？
“小姑娘？在哪上高中？”不怪人家會問，能考進高中也算是罕事，正如考進大學那般，也是稀罕事，因為錄取比例低。區別是，一個進了以後有國家飯吃，一個進了，還得再進行一次篩選。
孫眉心不在焉：“湛水。”
“哦，厲害啊。”湛水的人，誰不知道，進了湛水，一只腳己經進大學的門。
看孫眉這樣子，誰還猜不出來。劃價員笑咪咪的問：“學習肯定不錯吧？”
“還行。阿姨，那個人什麽時候回來啊？我上學會遲倒的。”
“很快的。”
時間才過十來分鐘，要說快也不快，要說慢，也說不上。可是，孫眉急啊。
“昨天，你怎麽跑的那麽快，我喊你沒聽到嗎？”
孫眉頓着腳，擡頭看了下屋頂：“是聽到好象有人在喊，我沒注意，我一心對着我的書？是你喊我嗎，阿姨，你喊我什麽事？”
“唉，知道你們這些孩子讀書辛苦。本來我想，也不過差一塊多錢，我給你補上，下次你來買書來，還我就是了？”
孫眉眼睛睜的大大的，半天，想說，卻說不出口。
那劃價員還在說：“反正你肯定還會來買書，再說，就算你忘了，也沒關系，今天是特地來的吧？”
這時，孫眉才找到路：阿姨，你怎麽不早說，我也不用跑這趟了，我倒是不會忘記，只是還的過程會漫長倒是真的。“嗯。”
孫眉正不知該怎麽說的時候，劃價員喊：“小燕，小燕，有人來拿書來。”
得得的皮鞋聲，眼睛一掃孫眉：“拿書？什麽書？”
孫眉被昨天給整怕了，她很怕這女的把事給忘了，急道：“昨天，我的書，不是錢不夠，你說，我湊齊了錢，才能贖書，這是錢，我要書？”孫眉一鼓勁作氣，後怕自己解釋的不到位，人家又不記得，一口氣全倒出來，說的前言不搭後語。
說完，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頭目的反應。
劃價員：“就是昨天錢不夠買書的事，昨天快下班的時候，想起來了嗎？”
眼睛再一掃孫眉：“嗯，哦，你先交錢，我把書拿來。”
孫眉把五塊錢放到劃價員的櫃臺上，看一眼面前的，再扭頭找那個小頭目，止到看到她把書拿來，才安心的收起零錢。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是該謝謝那個劃價員，還是該說一頓那個讨厭的小頭目。最後，她什麽也沒說，捧起書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