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擦黑了。舒窈在嵘嶺整整待了一天,可大約是總算知道了舒赫埋骨所在,心中不複之前郁結,到也不覺得有多累。寧扶留一路安靜的跟着他,也并沒有什麽過多的言語。
草草的吃了點小二端上來的飯菜之後,舒窈便有些困了。寧扶留卻并沒打算讓她去睡,而是正襟危坐着問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舒窈只覺得腦子都是被糊起來了,迷迷糊糊的說道:“我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該作何打算。爹爹一生戎馬,如今卻死的不明不白,我想還爹爹一個公道,卻又不知從何處下手。你當我這段日子沒想過以後作何打算嗎?可我能有什麽打算?爹爹讓我活着,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活着,你說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約莫是困得有點神志不清,舒窈說道最後竟帶着絲絲哭腔。
自她決定回清都一趟那日之後,就再也不見她有任何傷心的舉動,一路雖然不至于歡聲笑語,但也不見她流淚傷神。哪怕是今日在舒赫墳前,她也只是坐在墳前絮絮叨叨的說着話而不是放聲哭泣。如今被寧扶留這樣一問,到瞬間變成了個無助的小孩子一般,望不到前路,害怕而又恐慌的哭了起來。
她雖然自幼跟着舒赫,性子大大咧咧不似平常人家的大家閨秀,可說到底還是個被舒赫一直寵着的小姑娘。以前有舒赫在,有宋孔清在,她可以毫無畏懼的上陣殺敵、鑽林剿匪。可如今一夕之間,舒赫沒了,宋孔清死了,她所依賴的人全都不見了,卻留下了她一個人還活着。她又怎麽知道,以後該作何打算呢?
寧扶留見她哭的陣仗越來越大,大有扯開嗓子大嚎一頓的架勢,嘆了口氣,伸出雙臂将她攬入懷中,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企圖讓她安靜下來。舒窈倒也不客氣,趴在寧扶留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肆意痛哭,毫不顧忌。許久,才漸漸平息了下來,只剩些微弱的抽泣聲。
寧扶留扶起舒窈,望着鼻頭通紅的她,正色道:“倘若你信得過我,我來為你打算可好?舒将軍生前堅持回清都就是想弄明白先帝駕崩之間的蹊跷,不想讓狼子野心之人手掌朝政。我會替他完成他心中所想,可好?”
舒窈止住了抽泣,望着一臉正色的寧扶留,雖然他依舊如最初所見一般,面上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可她就是覺得莫名的心安。回想一番,似乎她一直在信任他,毫無理由。點點頭:“好,我信你。”
“那好,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也困了,早點歇息吧。我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寧扶留起身鋪好床,說道。
舒窈一場哭過,眼眶通紅,到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感覺,比以往來說更加乖巧了些。順從的鑽進被窩裏,只剩個頭在外面,目送着寧扶留出了房門,才閉眼沉沉睡去。一夜無夢好眠。
出了房門的寧扶留也不多做耽誤,大致認了下下方向後便一路疾行。
送走舒窈之後,魏哲翰想起以往的肆意時日來,些許感慨人世滄桑的情緒讓他有些恹恹的,以至于一整日都窩在自己房內不肯出門一步,連晚飯都不曾用過。夜深時分,傷感了一整日的魏哲翰正欲洗漱一番就寝之時。房門卻被輕輕的敲響。
原本以為是前來伺候的丫鬟,卻沒想到是帶着一身夜色寒意的男人。魏哲翰驚呼:“扶留?這大半夜的,可有什麽要緊的事?”
寧扶留輕拂了拂衣袖,似乎想把沾染的寒意拂掉。他朝錯愕的魏哲翰微微一笑:“哲翰,今夜前來,實在是有些事情想要委托你。可否進屋詳談?”
魏哲翰連忙讓出了身子,“進來細說。”
舒窈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了。模模糊糊感覺到身邊有人走來走去,睜眼時才發現是穿戴齊整的寧扶留正在收拾着為數不多的行李。察覺到舒窈醒了,寧扶留指了指擺在桌上的早點:“醒了就起床洗漱吃些早點吧。等你吃完歇息一會兒咱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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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好奇的問道:“出發去哪兒?”
收拾好了行李,寧扶留這才在桌前坐下:“我細細想了一路,如今皇帝肯定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你,定會私下追查你的下落,你又多半放不下你爹的死。不如我們去融城找徐王,一則你跟他關系匪淺,他定會盡力護你周全;二則他是除了當今皇帝以外唯一的皇家血統,多多少少有些人脈勢力在,助他要比別人輕松許多。”
舒窈大驚:“你要助蟬華哥哥篡位?”
寧扶留将剝好的雞蛋放在她手裏,瞪了舒窈一眼:“篡位?篡什麽位?他這個皇帝本來就當得名不正言不順的,這麽久了連個先帝傳位遺诏都沒拿出來,也真是愚蠢至極。”
舒窈沉思片刻,朝着寧扶留鄭重的點了頭:“好!既然你說了替我打算,那我便只管聽你的就好。”
三兩下吃完了桌面上擺着的幾樣小菜,舒窈擦了擦嘴,“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去融城,那就直接走吧。如今的清都,我只覺得它令人生厭。”說罷,便拿起包裹,朝房外走去。
寧扶留在身後問道:“不用去跟魏哲翰道個別麽?如今這一去,短則一兩年,多則五六年無法見面了。”
舒窈腳步停了停,最終還是悶聲道:“算了吧。既然已經決定去蟬華哥哥那邊,他如今在皇帝手下當差,還是少給他添些麻煩罷了。即使道了別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
寧扶留跟在身後:“也罷!反正以後總還有再見之時,如今不道別到顯得幹脆。”
一路無話,直到出了清都之後,舒窈才突然開口:“你說此去時日不定,我想再去嵘嶺一趟,不然我爹又得念叨我不孝順了。”
寧扶留點點頭:“那是自然。我記得城外有一家酒肆來着,買壇酒上去吧。昨日是過于匆忙什麽都沒準備,今天正好順路買壇酒。”
舒窈自然是知道那家酒肆的。往年她跟舒赫回清都時,都會停下來在那家酒肆喝壇酒才會進城。那家酒肆老板是個半老的老頭兒,家中子女雙全,他買酒也不過是圖跟來來往往的人閑聊罷了,因此雖說是酒肆,但裏面酒卻并不多。不過平日裏喝他酒的也只是過往來客,一般還是能供上的。
大約天下酒鬼皆知己。舒赫雖然在那酒肆喝酒的次數不多,但與酒肆老板倒是很相熟。每次舒窈坐在桌旁,嘬着小酒,聽着他們兩個臭味相投的互相鬼扯,倒也是一段頗為快活的日子。
酒肆開着,喝酒的人如舒窈所想,只有三三兩兩而已。半天也沒個新客人,老板早已無聊到坐在角落打起盹兒來。舒窈徑直走向角落,屈指往桌上敲了敲。
老板半睜着迷離的眼不耐煩的擡起頭,卻又在看清來人之後怒火全息,連忙起身讓開了座位。“丫頭先坐先坐,我去給你端點酒來,再給你弄些小菜來。你看看你,這才多久不見,你都瘦成啥樣子了。”老板大抵也是知道舒赫死訊,因此這回倒是熱情許多。
舒窈心窩一暖,接過寧扶留手中的行李放在桌面上,順從的坐了下去。
小菜和溫好的酒很快端了上來。老板拿了酒盅,斟滿了酒,招呼了聲舒窈,自個兒也開始慢慢喝起來。
三兩盞下肚,老板似乎有些惆悵,嗓音有些渾濁:“嗨,跟你們小年輕喝酒,還是沒有和你爹喝酒來得爽快。可惜啊,可惜啊。”
提及舒赫,舒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寧扶留倒是極自然的将老板面前的酒盅又重新斟滿了酒。“您一向不愛和年輕人打交道,如今卻還怪起我們無趣了?”
老板伸手一拍桌子:“喲,還敢頂撞起我來了?幾年不見,膽子倒是越發張揚了。”打了個嗝,又繼續說道,“不過也好。你之前那陰沉性子,我簡直是讨厭得很。如今也總算有些常人模樣了。”
寧扶留低聲一笑,“瞧您說的,好似我之前多讨人厭,不過是您眼界高而已。我還記得您當初就說自己想随便找個地方開個酒肆來着,沒想到您是跑了這麽遠啊。要不是來的路上剛巧碰見您出門,覺得眼熟,恐怕又錯過了。”
老板仰頭喝光杯中酒,“嗨,當初也沒個想法,随意走着随意定下,就定在這地兒了。說罷,你今日帶着舒家丫頭來找我,恐怕不僅僅是喝酒吧。有屁就快放,勞資還急着回去吃飯呢。”
寧扶留又斟滿了酒杯,“如今這清都算是容不下阿窈了,我們準備北去,以後的日子,總有些小事兒得麻煩您,所以先來拜訪。”
老板沉思片刻,總算是正了臉色:“我可以幫你,但我老了,做不了什麽,頂多讓你不至于耳聾目盲,其他的,我實在是無心也無力了。”
寧扶留起身,行了個禮:“多謝。我知道先生想安享晚年,本不該來擾您。可我當年決心離開,也是抛棄之前所有,只想避世。如今此舉,實在是一個心有所屬之人所應該做的事情。将先生牽扯進來,實在是愧疚。”
老板伸手拍上了寧扶留低垂的頭:“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小子什麽心思,嘴上這套就給我收了。我既然答應幫你,你自然不必負擔太多,只管随你的心意去做。死氣沉沉這麽多年,你如今的樣子,多少有些人樣了,實在難得。比姓瞿的那小子可好太多了。他啊,就是一把劍,一點兒人樣都沒有。”
寧扶留也不叫痛,只是更伏低了身子,恭順異常。
這次到不等舒窈磨他的好酒,聽聞是要拿去祭拜舒赫,老板直接就拿出了藏在角落裏的小酒壇。雖然遞給舒窈的時候一臉生無可戀,可最終還是塞到了舒窈的懷裏。“拿去吧。這壇酒,你爹可是磨了我好久我都不曾開口。如今,就算是當日他走的時候我沒去送行的補償吧。”
舒窈哭笑不得,只好抱着酒壇上了馬。離開的時候,似乎還聽見老板小聲的嘟囔,“早知道就答應老酒鬼把它打開了。我手快,還能比他多喝點兒,哎,失策啊,着實是失策啊!”
這次舒窈到并沒有在嵘嶺上耽誤太多時間。和寧扶留一起将酒盡數灑在幾座墳前,靜立了些許時候,便轉身走了。
騎馬朝北去的路中,舒窈想起酒肆中寧扶留與酒肆老板一副熟稔的樣子,好奇的問了句。寧扶留看向她,笑着說道:“我與易白先生相識,還是在錦國的時候。往事枯燥,你可願聽?”
舒窈雖然知道他有過去,卻從未清清楚楚的窺見過那過往的模樣,當下他自己主動提起,舒窈又怎會覺得枯燥而不願聽呢。重重的點點頭,“講講也可,畢竟再枯燥,也比一言不發趕路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