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 嵘嶺位于清都城外,樹木蔥郁,山勢也不算太過于陡峭,但由于景色單調,并沒有什麽亭臺或者幽泉吸引佳人才子前來游玩,因此較清都城外其他山峰到是更加清淨一些。

路途不遠,舒窈和寧扶留并沒有花什麽大力氣便到了嵘嶺。據魏哲翰所說,舒赫之墓位于山頂處,四周皆有樹木圍繞,更加清淨,也免得舒赫死後被擾。待舒窈穿過層層樹林到了舒赫所葬之地時,卻發現舒赫的墓前已站了一個人影,一身素衣,卻難掩其華。

“蟬華哥哥?”舒窈輕叫出聲。眼前之人正是原本應在千裏之外的君蟬華,如今卻出現在舒赫墳前,自然讓舒窈十分驚訝。

墳前靜立的君蟬華聞聲一顫,緩緩轉過頭朝舒窈的方向望去。他原本以為剛才的聲音只是錯覺,卻沒想到聲音的來源正站在他不遠處,一臉驚訝的看着他。君蟬華不可置信的朝眼前的人伸出手,竟然真的碰到了她的臉。舒窈見他有些恍惚,問道:“蟬華哥哥,你怎麽了?”

君蟬華這下總算是确認自己并非大白天的又做夢了。接到消息後連日趕路的這些天裏,他無數次的看到舒窈在他面前咧嘴傻笑,無數次的聽到舒窈在他耳邊撒嬌賣癡,可等他伸手去碰的時候,卻只能感到二三月裏帶着寒意的風。如今指尖傳來的溫度讓他有些失控,下意識的緊緊抱住了眼前的舒窈,生怕她又像前幾日一樣,轉眼即逝。

舒窈被君蟬華緊緊箍在懷裏,有些喘不過氣來,“蟬華哥哥,蟬華哥哥,你怎麽了?你快放開我呀,我都快被你憋死了。”

君蟬華聞言将雙臂稍稍松了一些,雖然并沒有放開舒窈,但好歹讓她能夠喘上氣來,自己仍将頭埋在舒窈頸邊,竭力平複着心底的大浪。舒窈餘光瞥到舒赫墳附近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又聞到了君蟬華身上多日積攢的風沙的味道,心下已經明白了君蟬華為何突然失控。悄悄朝身後的寧扶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寧扶留深知他二人關系匪淺,沉默了片刻,靜悄悄的走遠了。

良久,君蟬華終于放開了舒窈,直直的盯着她,嘴角終于帶了笑意,眼眶微濕,“阿窈,你沒死,你沒死,你還活着,我真開心。阿窈,還好你活着。”

舒窈拍了拍激動不已的君蟬華的肩膀,“蟬華哥哥,我還活着,扶留救了我,我沒死,你也不要在擔心了。”

君蟬華自幼就是個處變不驚的性子,剛剛的失控也是失而複得帶來的大悲大喜而致。如今平複了心緒,自然平靜了許多,“你且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我遠在任州,清都內的一切事情我都不甚清楚,哲翰信中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個什麽。”

于是舒窈又将回程路上所遇之事重述了一遍,順便将剛從魏哲翰那裏聽來的後續也補充了上去。君蟬華得知她在林中一場厮殺,差點死在餘臨樂手中之時,垂下的手青筋暴起,卻又在片刻後無力的放松。

“蟬華哥哥,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回的清都?可有旁人知道?封了王之後是不許随意進京的,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不妙了。”舒窈問道。

君蟬華摸了摸她的發髻。以往的舒窈總是簡簡單單的将頭發一束便跟着他和魏哲翰身後到處瘋玩,他也試圖教她女孩子應該學幾個姑娘的發髻,平日裏挽着才好看,姑娘家,總還是要幾分閨秀的樣子的,可她卻總是答應了之後便抛在腦後。如今的她因為僞裝,挽着尋常婦人常見的發髻,并沒什麽新奇的地方,但配着她較為其他女子稍顯棱角分明的臉,竟意外的露着幾絲柔和,連她臉上的疤痕都無所謂了。

良久,君蟬華收了手,淡淡道:“我剛到融城安頓下來不久,哲翰寫信過來,說了你和舒将軍遇害之事,我心中着急,處理了緊急的事務之後,便輕裝快馬趕了過來,一路上也沒讓他人知道。只想着過來看看,心裏才能稍微好過點。我并沒有進城,徑直上了山,連哲翰都不知道我回來。如今看到你安好,也算是上天垂憐了。今日一見,我可能稍作歇息便要趕回融城了。”

舒窈驚訝,“怎麽這麽趕?你這一路風塵仆仆,好歹休息個一兩日啊。”

君蟬華苦笑:“皇兄盯我盯得緊,我這次若不是清绾相助,還沒辦法從融城脫身,如今既然你沒事,我也應該盡快趕回融城了,不然清绾那邊應付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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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也知道新帝登基後,他這個皇弟過得自然不會太過輕松,點點頭,說道:“那蟬華哥哥你找個客棧稍作歇息一番吧,我想再陪陪我爹。”

君蟬華點點頭,縱使心中有萬分不舍,可也無法開口或者在此陪着她,只好轉身朝山下走。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阿窈,以後你若是沒了去的地方,就去融城找我吧,我雖做不了別的,好歹能給你片瓦遮身。”

舒窈微微笑了笑,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去找你的,你也要保重。”

君蟬華微微一笑,轉身朝山下走去。舒窈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後,才輕輕坐在了舒赫墓前,靜靜的呆着。

穿過有些刺人的樹叢,寧扶留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看樣子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到來。君蟬華并不知道他的底細,雖有些好奇,卻又并不打算主動開口詢問,畢竟,等人的是他而非自己。

寧扶留靜靜的等着他走到面前,伸手行了個禮,“草民寧扶留,見過徐王。”

君蟬華自然是聽過這個名字的,但在魏哲翰的嘴裏,他也不過是個冉州的書生,頗得舒赫的賞識而已,除此之外,也并沒有什麽特別出衆的地方了。不過今日見他不卑不亢的樣子,自有一番風度,讓人輕視不起來。君蟬華點點頭,“寧先生,本王倒是聽過你的名字。不知寧先生今日在這兒等着本王,又是所謂何事?”

寧扶留走到他面前,低聲道:“自然是,想跟着徐王,共謀大事。”

君蟬華心中一震,面不改色問道:“大事?什麽樣的大事?”

寧扶留低聲輕笑,帶着一絲了然,又似乎有些諷刺:“自然是王爺心中所想的大事了。王爺心中,就沒有對如今龍椅上的人,有過取而代之的心嗎?”

君蟬華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厲色道:“先生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改朝換代這等謀逆的話,先生可是十個頭都不夠砍得。本王念你是阿窈友人,今日就不予追究,還望先生以後謹言慎行。”

寧扶留朝前一步,比先前離得更加近了。二人身高相似,君蟬華對視過去,只覺得他那雙眼睛看起來透明無比,卻又因為太透明而難以捉摸。不過當下,君蟬華到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他毫不掩飾的嘲諷。“徐王何必這麽急着否認?我既然跟您挑明了來意,自然是鐵了心思要跟着徐王您的。前方有個小亭子,徐王大可坐下來聽我所言,到時候在看追究不追究吧。”

君蟬華沉默稍許,跟着寧扶留朝涼亭走去。

“先帝駕崩得有些突然,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徐王您是新帝唯一的弟弟,如今的日子,想必不太好過吧。既然您身為臣子的日子不好過,又何不試試自己為君的日子呢?畢竟您和當今皇帝同為皇子之時,聲望才能并不亞于他,只是在關鍵時刻被他搶了先而已。難道徐王您,甘心往後就此過活?”待坐定之後,寧扶留慢悠悠的開口道。

君蟬華的手在寬袖中緊握成拳。他何嘗不知自己哥哥心中的猜疑,所以當時毫無怨言的順從他的旨意去了融城,原本想着自己先做足了為人臣子應做之事,他多少會顧念着手足之情。可當一波又一波的暗殺不斷發生在他簡陋的府邸中時,他總算明白,不論自己如何伏低做小,只要他在皇兄仍舊根基不穩的時候活着,便是最大的罪過。他本想這幾年熬過去就好,可清绾肚子裏沒來得及成形便由于驚吓而丢了的孩子、舒窈的死訊在同一時間來襲,他心中又燃起了不甘。父皇的死本就蹊跷,君席樓的做法也着實令人心寒無比,自個兒也無法坐以待斃。今日寧扶留一句話,自然激起他心中千層浪。

“你呢?你又憑什麽過來幫本王?本王如今雖然落魄,卻也不至于連個像樣的門客謀臣都沒有。”君蟬華不答反問。

“徐王覺得錦國國君姬清商如何?”

錦國上一任皇帝是個不靠譜的,政務處理的不怎麽樣,打理花花草草之類的倒是一把好手,滿天下的搜集罕見的奇珍異草。皇帝不管事兒,底下的人就不那麽敬畏了,一時間錦國官員勾結,文臣武将沆瀣一氣,撈銀子的撈銀子,養娈童的養娈童,上頭的人舒服了,底層的老百姓可是苦不堪言,連哭都沒地方哭。

錦國內部不穩,兵力不強,西宿當時還趁機毫不費力的占了幾座錦國的城池。後來姬清商年紀稍微大了點之後,皇帝便退了位,專心侍弄自己的花花草草。之前上下勾結的官員們原本想着這新上位的小皇帝肯定是個好糊弄的,誰知道卻全都吃了個大虧。你道人家剛剛上位根基不穩不敢大刀闊斧的整治朝堂,誰料人家早年伏蟄毫無動作,暗地裏早就挖出了所有的龌龊事,備好了接替的新任官員,雷厲風行的将朝堂龌龊連根拔起,以暗中培養的清明之士替代。一番整治下來,錦國竟不複之前的文官武将瞞上欺下魚肉百姓的破敗風氣,朝堂清明,邊關安定,百姓冤屈有處可明,官員清廉向民。不過幾年時間,錦國便國力恢複,兵力強盛,西宿倒再也不敢對這個鄰國的小皇帝有何輕視了。

君蟬華身為皇子,又與姬清商年紀相仿,自然對他的所作所為頗為關注,抛開身份不說,他對姬清商這等的人物也是十分敬佩的。“錦國皇帝年輕有為,本王自然對他欽佩有加。但這與你,又有何幹?”

“在下在錦國的時候,還不叫如今的名字,叫楚雲暮,曾有幸在錦國皇帝身邊謀事多年,自認還算得他的賞識。徐王若不肯信我,自可以派人去錦國打聽一番,雖說不至于人人都知我,但如今在朝新晉的官員,卻大多都是聽說過我的。我如今想要跟随徐王您謀事,自然要先把底牌亮出來。至于您打聽了之後作何決定,就看您自己了。不瞞您說,我之所以今天對您說這一番話,一是因為您與阿窈相熟,選您自然要比別人更加方便,二也是不想讓舒将軍白白死在荒山野嶺,他待我很好,我也想回他一些恩情。”寧扶留朝君蟬華拜了一拜,“我話已說完,就不耽誤徐王的時間了,先行告辭。”也不等君蟬華開口,便轉身朝林中走去。

君蟬華一人在涼亭獨坐良久。許久之後才緩緩起身,轉頭朝山下走去。既然他不念手足之情,我也無須堅持這可笑的兄友弟恭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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