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和安城。

只聞一聲清脆的女音從屋內傳來:“走嘛,我都好久沒去集市逛過了,你也應該很少到這種地方吧,咱們就去逛逛!”

嚴清婉搖了搖荒歌的手臂,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荒歌低笑了一聲,無可奈何道:“行了,依你吧。”

原來當日荒歌離開村子後,便來到了這和安城,其實荒歌趕路也沒有特定的方向,只是看見哪條路便走哪條,畢竟從前她從未出過村子。

荒歌雖則聰慧,但畢竟經歷還是少了些,更何況從前村子裏的人皆有意避開她,甚少與她交談,所以将将抵達此處,身上錢財便被竊了去,她一人無處可去,只得在街上閑逛,奈何她長得又太招眼了些,差點被擄去了那花樓,多虧這清婉搭救,荒歌心下自是感激的。

清婉也是孤女,一人居于和安城中,長相雖乖巧可愛,但待外人性子卻潑辣得緊,年少時自學了些防身功夫,又在這和安城住了許久,平日釀酒賣酒為生,日子過得滋潤,便沒甚人敢招惹她。

清婉平素也不喜管閑事,可當時看見荒歌她也不知怎的就出手相救了,她後來笑稱“許是荒歌長得太過标致,連我身為女子都忍不住當一回英雄。”

後來荒歌才知道,這其中因由或許便是天命,便是緣,也是一場劫。

荒歌走在大街上,引得許多人都側首觀望,但礙于清婉,也就無甚出格之事發生,兩人一路走走停停,走到一家胭脂水粉鋪前。

清婉突然轉過頭道:“你看,我瞧着這胭脂與你甚是相配,要不我買來送你。”

荒歌笑了笑:“你縱是送了我,我也斷是不會用的。”

清婉蹙了蹙眉:“你說你明明年紀輕輕,偏不愛這些東西,整日這樣素淨,真是不明白你。”

荒歌沒再接話,任她選了幾樣她喜歡的東西後,兩人便走出了鋪子。

這滿大街琳琅滿目的物件,清婉逛得甚是歡快,荒歌對這些卻沒甚興趣,雖說她從前在村子裏也沒什麽見識,但在那過去十幾年,就愛看看話本子,話本子看多了,那許多東西也就像見多了一樣,沒甚稀奇。

荒歌覺得她娘生前對她有恩的事兒左右不過生了她和教她識了字,讓她可以在那漫長的十幾年看看書中的恩怨情仇消磨時間,總不至于那麽枯燥無聊。

天色漸暗,街上百姓卻依舊繁多,清婉走了半天也累了,兩只手攬了許多東西,荒歌接過一些,準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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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人群突然嘈雜起來,紛紛連滾帶爬地向路兩旁挨去,荒歌回頭看去,只見一輛馬車正向她們飛馳而來,而她倆此時正站在路中間,那馬像是受驚了一樣,完全不受馬車夫駕馭,清婉見狀,連忙一反手抱着荒歌向路邊撲去。

清婉沒受傷,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回頭一看,卻見荒歌手上擦傷了一大片,衣服袖子磨破了,依稀可見涔涔血跡,清婉看了看旁邊的碎碗碴兒,算是明白過來,她連忙走過去把荒歌扶起來。

二人都是不喜麻煩之人,也忙着回家清理傷口,剛轉身想走,身後卻有人叫住她倆。

“二位姑娘留步,姑娘請留步”叫住她倆的正是适才那馬車夫。

清婉回頭望去,可半天了卻沒個反應,呆愣愣的,荒歌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便見那馬車夫斜後方還有一人。

此人身着玄色衣裳,姿容已是上乘,但真正讓荒歌動容的是他渾身的氣息,仿佛與這塵世格格不入,眉眼間雖則溫和,卻帶着一股深深的疏離,就像是……寂寥。

他上前拱了拱手,餘光瞟了荒歌的手臂一眼道:“适才驚了馬,傷了這位姑娘,還望姑娘海涵,在下淩域,不知可否請姑娘到敝府療傷,也當是給姑娘賠罪了。”

清婉突然想起荒歌受傷,她本就有些氣憤,也不管對方是誰了,忿忿然道:“說得好聽,早幹嘛去了,有這時間還不如……”

我攔了清婉的話說道:“這點小傷不必麻煩,淩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說完拉着清婉轉身便走了。

身後淩域看着荒歌的背影怔怔發神,他也不知為何,心底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小巷裏,清婉扶着荒歌,撅了撅嘴道:“你幹嘛拖我走,為何不叫我把話說完。”

荒歌笑了笑道:“你平素不也不愛與人計較,怎的今日如此小氣,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看你當時眼都看直了。”

清婉白了她一眼:“不過是平日裏見多了這種事兒,有錢人家子弟肆意妄為,惹了事兒又想方設法息事寧人,看不慣罷了,剛剛那人雖則儀表堂堂,長相無害,不過看他衣着華貴,多半和那些纨绔也沒甚差別。”

“你倒是看得通透,那你可知道那淩域是誰?”

“不知道,以前城裏也沒聽過這號人物啊,可能是新近來的富商吧!他那樣子,又有多少女子為他夜夜難眠了,看來這城裏又不得安生了。”

荒歌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回到家後,清婉連忙打來清水,把荒歌那截衣袖扯開,手指卻碰到了荒歌流血的手臂。

回頭一看,卻見荒歌神色淡然,仿佛受傷的不是她一樣,清婉心底突然不是滋味兒,她想荒歌以前得遭了多少罪啊,收回思緒,繼續給她清洗傷口,上了藥包紮好。

囑咐了荒歌幾句,她也就拿着髒水出去了,她倒水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子有些輕,以為只是這兩天沒睡好,也沒怎麽在意,收拾收拾了一通便也回房間睡覺了。

荒歌許是因為受了傷,夜裏傷口隐隐有些疼,在床上睡不着,竟突地想起了白日裏遇見的那個淩域,荒歌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搖了搖頭。

甩開思緒之後不知為何,竟又開始莫名地心驚,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腦子裏斷斷續續地閃過什麽,可卻總也抓不住。

她這症狀自有記憶起便時時如此,只當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小病,從來沒有在意,但今夜這感覺似乎更強烈了一點,如此反複,竟快到天亮才睡着。

荒歌醒來之後已快到晌午了,起床推開門,卻發現院子裏空空蕩蕩的,看清婉的房門也緊閉着,低頭笑了笑,想不到她竟然也還未起,想着也便朝那邊走去。

到了門口敲了幾下也沒人應,荒歌這才覺得不對勁,推開門一看,這房裏哪還有人,心下想到可能出門了吧,可清婉出門從來都要知會自己一聲的。

荒歌在家等了半日,天都快黑了,清婉還沒回來,便出去尋她,可她在這和安城也是人生地不熟,雖則來了半月,卻很少出門走動,只好先去清婉平日裏常去的幾個地方找,都沒見她人,荒歌便挨着挨着繼續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沒有她的音訊,也就只好先回家,說不定她已經回去了呢。

荒歌走到巷口便隐隐看見有一人在家門口,心下一喜,快步走上前去,待看清眼前人後,雖然略感驚奇,但見不是清婉,神色還是暗淡了幾分。

淩域見狀淺笑:“怎麽,姑娘見到在下如此不高興麽,難不成還是惱了在下昨日冒犯。”

“我說過不會放在心上的,只是不知為何公子此時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姑娘傷勢有否好轉,終歸還是在下的不是,還有聽聞清婉姑娘釀酒乃是這城中魁首,便想在返家時給父親捎上一壇。”

荒歌不知道清婉的下落,自然也不會告訴他,便道:“那可不巧,清婉去尋釀酒用的新藥材,指不定得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你此行怕是得空手而歸了。”說完便徑直朝院內走去。

淩域也不惱,笑道:“那也無妨,只當我家老爺子沒這口福吧。重要的是姑娘無礙便好。”

荒歌颔了颔首:“既然如此,公子也不必介懷,請回吧。”轉身進了內院便也就順勢關了院門。

淩域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他自己心裏自然明白此番前來并非為了求酒,自昨日遇見她後,心裏總有一抹異樣的熟悉感,昨夜晚間便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裏,也就敲了門想問問傷勢如何,哪怕見上一面也是好的,可卻一直沒人應答,雖不至于出什麽事,可他還是在這裏等了一晚上,天亮才看見她從外面走回來,至于其中緣由,她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問。收回思緒,仿似自嘲般笑了笑,轉身便也走了。

荒歌回到家,自是也沒看見清婉的身影,心下有些着急,雖說兩人只相識了半月,可清婉對她确是極好的,至少從前沒有人這樣對她,可她為何就這樣消失了呢。

她沒有辦法,只得在家裏等,一連等了半月清婉都沒有出現,前面七天淩域日日都來,說辭都一樣,問傷求酒,她的回答也都一樣,此外也只稀稀拉拉聊過幾句話,直到第七天的時候,荒歌手上的傷已經好了,淩域那日也說他要離開和安城回家去了,她便說好,也祝他一路平安。

第八天的時候荒歌沒有看見淩域,其實還有些不習慣,她對于淩域多日的關心不能說一點也沒有感覺,從前也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疼不疼,仔仔細細地對待着她,那感覺就像是……被呵護,荒歌心下至少還是很感激的。

第十三天清晨,院門傳來一陣敲門聲,荒歌仍舊抱着可能是清婉的希望,連忙去開門,可看見的卻是一個清秀斯文的少年。

“請問是荒歌姑娘嗎?”這人說話時眉頭微蹙,似有什麽愁事一般。

“我是,不知閣下找我所為何事?”

“我是淩域少爺身邊的随侍,他叫我把這個給你。”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塊質地通透的玉來。

她認得這塊玉,是淩域的貼身物品,只是不知為何他命人将玉送來,便問了出來。

那随侍當時就像想起了什麽傷心事一般,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說道:“我家少爺昨兒個去了,臨去前便叫我把這玉送來給你。”

我聽完有些恍惚,他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聲音有些顫抖:“他怎麽會突然……”

随侍也未多瞞,邊抽泣邊道:“少爺回家處理完家中事宜,本想來找姑娘你的,前日夜裏經過一村莊,便在那裏借宿,誰知這村裏竟有瘟疫,少爺昨日裏便不幸染病身亡了,我也是運道好沒有染上。”

我默了好一會兒才出聲:“知道了,你回吧。”說完就關上了門,靠着門看”着手裏的玉呆楞了許久。

清婉不見了,淩域也算不見了,其實荒歌心裏把淩域和清婉看得一樣,在她黯淡的生命裏給了她絲絲溫暖,讓她也有所流連,可如今都不見了,荒歌心裏只覺一股頹然無力感油然而生,難道她真要一生孤苦嗎?當年她娘去世時她也沒有這種感覺。

第十五天的時候,清婉還沒有回來,她想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可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向來也不喜奔波,便決定繼續待在這裏,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們,在這裏接着過她那像從前一樣沒有溫暖卻也平靜的生活。

可是,緣既起,能由得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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