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突然又聽旁邊有什麽響動,她想許是浣溪醒了,适才浣溪應該是有些不支,暈厥了過去,轉頭一看,果然!

浣溪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下意識往旁邊一瞟,就看見荒歌滿眼歡喜地看着她,浣溪覺得有些尴尬,她好像沒怎麽見過荒歌這般模樣,素日裏她都是淡淡地,沒什麽大喜大悲之時。

當然,除了她和懸玠相處的時候,她看得出來,每次他倆在一起的時候,荒歌很高興,雖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是她怎麽會看不出來呢,她這樣注意他們兩個。

想到這裏浣溪又覺得有些不舒服,心下晦暗,表情也有些複雜,幹脆撇過頭去,不看荒歌。

荒歌略帶擔心的聲音傳來:“浣溪,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浣溪雙目微阖,看表情有些糾結,卻仍是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沒有答話。

這樣的拒答已經很明顯了,恁荒歌再不注意人情世故,再不通捕風捉影,此刻也覺着不對,她心下想着,浣溪到底怎麽了,怎地對她這般冷淡,她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回溯起這件事,好像浣溪這樣的态度已經很久了,只是想不起确切是什麽時候了,回到窟回谷之後?離開碧幽宮之後?懸玠在窟回谷的時候?

荒歌忽然目光一凝,對了,懸玠!

荒歌開始把所有事情串聯起來,那日浣溪初見懸玠驚豔的神情,那時自九重天回來時浣溪向後張望的動作,那一晚睡前浣溪說的話,那天看見自己送給懸玠的千年寒白玉……

或許還有她許多不知道或是記不起的細節,荒歌心下苦笑,她怎麽會忘了,浣溪本就是正值韶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而懸玠……又那麽好。她明白,懸玠确然對她極好極好的,可這樣,在旁人眼裏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兒了。

那她到底要不要問問浣溪什麽?或者,解釋什麽?

荒歌糾結了好一陣,果然,她還是只适合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她斟酌着開口:“浣溪,你心裏要是有什麽事兒,大可以告訴姐姐。”這話應該說得沒錯吧,那種事還是她自己講出來比較好。

浣溪神情古怪地看了荒歌一眼,幽幽說道:“姐姐不是一直認為浣溪是小孩子嗎,心裏怎麽會有什麽事兒呢。”

荒歌一怔,随即才接道:“那是姐姐的不是,浣溪早就已經長大了。”

浣溪沒接她這口,另說道:“姐姐記不記得你說過只要浣溪喜歡的,姐姐就一定會盡力幫我拿來。”

荒歌聞言又是一怔,如今,她知道了浣溪喜歡懸玠……

還沒開口,浣溪卻又接着說道:“嗬,姐姐果然忘了,不過沒關系,我自己也可以去争取,不必什麽事都靠着你們,你說是吧?姐姐。”說完定定看着荒歌。

荒歌此時不知作何回答,心下很是複雜,她自然應該勸浣溪去争取自己喜歡的,不論結果如何,至少努力過,可是,可是那個人……沒錯,她承認,她是有私心,而且私心很大,可是她喜歡誰都是她的自由,她不應該阻止她,自己不應該這樣的。

面上神情未變,開口道:“這是自然,人确然要為自己而活,要為自己喜歡的拼那麽一拼,但是……凡事切莫太過執着才好,拿得起要放得下。”

她确實是這樣認為的,她也沒有理由阻止浣溪什麽,只是如今她這樣侃侃而談,來日裏真的放得下嗎?

沒有給浣溪說話的機會,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又說:“浣溪,如今我倆被困至此,你對這地方可有所了解?”

浣溪頓了頓,緩緩道:“沒什麽,離垢他們知道我出來了的,見我經久未歸,定會出來尋我們的。”

“可是你有沒有覺得呆的時間越長身子越虛呢,我怎麽感覺有氣無力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浣溪真的覺得輕飄飄的,有些緊張道:“可這十裏蓮花境不是只吸男子精元嗎!純陽氣才可以增強白蓮效用,這是怎麽回事?”

荒歌腹诽道,難不成其實她是一個男的?

“因為如今我需要。”這是一道醇厚的男音自四周傳來,卻不見人。

浣溪臉露驚慌之色,有些不敢出聲。

荒歌在想,這地方還有人?蓮花精修成人形了?看情況來者不善啊!

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淡淡問道:“還煩請閣下告知個中緣由,讓我也好死得其所。”

話音剛落,一個人旋身而出,此人一身青綠長袍,和蓮葉倒還真像,容貌一般,比較清秀,好吧,其實還是挺好看的,只是看過了懸玠之後,其他男子自就黯然失色了。

這人沒有看她,只定定望着蓮花池的方向,開口道:“姑娘适才一番話說得輕巧,切莫過于執着,可這六界之中,多的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哈?”荒歌當時有些納悶兒,随即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人一直聽着牆根兒呢!

不過她也還是抓住了話裏的重點,問道:“那這麽說,不知閣下的執着是什麽呢?”

那人還是看着蓮花池,沒有答她的話,只是身形微微一頓。

過了許久他才說道:“姑娘不必擔心,我無意傷你二人性命,只是,可能會受點苦,半月之後,我自會放你二人離開。”

浣溪此時不淡定了,厲聲喝到:“你快放了我!不然有你好受的!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一邊鬧還一邊作勢要掙開縛住她的繩子。

“別掙了,這是白蓮根莖,你掙不開的。”

荒歌沒有管浣溪,她向來嬌慣,自是不願意受苦,只開口道:“這樣說來,閣下是要我幫什麽忙嗎?”

那男子并不想回答,可見是荒歌問起,反正之後她們也會知道的,于是說道:“我要救我娘子,需要姑娘精氣度魂。”

浣溪聽這個又叫道:“你敢!”

荒歌知道這個度魂,不會傷及性命,頂多虛弱一陣子,這也是她以前無事,又練不成術法,便看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書。

度魂要月上中天時施法,吸月華之精,輔之女子精氣,再度魂魄,可這個好像很多限制來着。

便問道:“度魂不是只能度凡人之魂嗎?你娘子是凡人?”

提到他娘子,他連眼神都變得溫柔起來,說道:“是。”

“既然如此,你千年不滅,你娘子百年之後仍會壽終正寝,那……”突然她又想到了什麽,有些驚訝道:“你打算用自己的元神為她為引,為她度魂,保她百世長安?讓她和你一樣長壽?”

“對。”

荒歌有些不能相信,急忙道:“可這是逆天而行,從前也沒有人成功過,況且元神受損之事,可大可小,若你二人注定不能厮守,你又當如何?”

“反正如今她已經死了,還有什麽比這更糟的嗎?至于我……”說到這他搖頭笑了笑,有些苦澀,有些無奈道:“我沒有她相伴,死活也差不多,若我二人來日能再見,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夠了,我必然,很感謝二位姑娘的。”

浣溪又不耐煩地說:“為什麽要我的精氣!這世間女子這麽多!”

荒歌本以為那男子不會回答的,還能為什麽,碰着了呗!

可那人竟然回了:“這十裏蓮花境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而一般進來的,都是為了淬心,淬心确是煉藥上好的藥材,治愈傷口有奇效,可進得來的,大都知道十裏蓮花境的防患之法,又盡是一些修為高深之人,畫影一離開蓮花池魂魄就會消散離體,我根本沒其他辦法。”

荒歌怎麽聽怎麽覺着這是在罵她修為低呢,咳咳,她還是很厲害的好不好,不過也還是明白了,原來池中那不明物體是他娘子啊。

反正跑不掉了,現下又無聊,離月上中天還有一段時間,又害怕浣溪繼續吵鬧,頭疼,便喏喏說了一句:“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和你娘子的故事嗎?”她本就喜歡看話本子,有人說給聽也是一樣的。

那男子看荒歌着實有些期待,便也說了。

原來他叫長深,是這十裏蓮花境中的蓮花精,守護一池淬心,他也安安然待在此處,從不涉足凡塵,而他的娘子,畫影,是自他成形這許多年來唯一一個得以進入十裏蓮花境的凡人。

那一次,長深自洞內水鏡中看着這個一臉驚喜,一邊感嘆神道美景的女子,她滿目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樣輕輕地撩動了一下他的心弦。

她和從前來這裏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都是修為高深,觊觎淬心的人,一個個兇神惡煞,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他也看得出來,這姑娘周身凡塵氣息,定是凡人沒錯,可凡人能進得這裏,也算是有緣了。

于是長深頭一次,關閉了這層層機關結界,讓她安全地走進來,這姑娘一路上的笑藏都藏不住,長深那時候竟也有種圓滿的感覺。

人總是這樣的,一不小心看見和從前不一樣的美好事物,是極容易上心直至淪陷的。

那姑娘進來之後,看着池裏的蓮花,贊嘆道:“好美啊!”确實,十裏蓮花境中的白蓮是趨近透明的那種白,纖塵不染的模樣确實美極。

可長深看了這麽些年,早就不覺得有什麽了,聽到這種言論,忍不住低笑出聲。

畫影一聽身後響動,立馬轉過身來,看見長深當即便呆愣了,只癡癡地看着他。

荒歌心裏只好承認,好吧,長深确實比凡世之人好看許多,不過…………

長深不明所以,伸手在畫影面前搖了搖道:“姑娘,你怎麽了?”

畫影當即便搓了搓眼,竟還伸手捏了一把長深的臉,長深從前哪裏被人這樣對待過,不過他竟然覺着……還挺舒服的。

後來那丫頭一把撲上來抱着他,還在一邊欣喜着說:“仙人,我見着仙人了。”

長深恁她抱了一會兒,才掰開她說:“我不是仙人。”他确實不是,頂多算蓮花花靈。

可畫影卻不在乎道:“我覺着是就是了。”

畫影在這裏住了半個月,每日裏她都拉着長深給他講凡世那些事多麽多麽好玩兒,長深看着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心下也滿滿當當的。

後來有一次,長深看畫影表情有些為難,便問:“怎麽了?”

畫影說道:“我都出來半個月了,我爹娘肯定很着急,前幾日我開心得都忘了這件事了,如今,我還是要回家一趟的。”

長深默默地沒有說話,畫影見狀,連忙道:“我回家和我爹娘報個平安,然後我立馬就來找你好不好。”

長深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說了句:“好。”然後就把她送出去了。

可是畫影不知道,當時長深想的是從此以後兩人還是不相見的好,畢竟他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他能力有限,兩人強行在一起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他給不了她幸福。

他知道,她出去之後應當再也進不了這裏了,他也不會去找她,就這樣塵埃落定便好,只當是彼此生命中的一次奇遇。

第二天,他透過水鏡,看着蓮花鏡外滄浪山的情形,他也不知道要看些什麽,只是隐隐有些期待。

後來,他看見了她,看見她如約而至,此時她在外遍尋不見十裏蓮花境的入口,面上表情傷心卻仍舊不放棄尋找,一邊找一邊吼:“長深,你快出來!我來找你了。”

長深那一刻真的想沖出去找她的,可是他生生壓下了這股沖動,想着,找不着,死心就好了。

畫影一直找一直吼,嗓子明顯嘶啞了,步伐也很颠簸,就這樣挨到了天黑,長深實在心疼,剛想出去,卻見一群人來把她接回去了,看樣子是她家人,雖然她好像不是很願意回去的樣子,可是長深想,回家吧,回家就好了。

畫影跟他們走得時候,驀地回頭,她也不知道回頭看向什麽方向,只是回頭了,一雙眼裏蓄滿了淚水,悲傷而絕望。

長深就這樣看着在水鏡了驀然放大的畫影的臉,心裏一片震驚。

此後又是三天,長深不曾想,他竟然會如失至寶一般頹然,這三天裏,日日想着畫影。

長深頓悟,他怎地會這般迂腐,他怎麽會放她走過!

當下便出了十裏蓮花境,去尋她。

可當他走進她的房間時,觸目的,驚了心,他之前還在想怎麽與她道歉,抱歉來晚了,他來接她了。

可如今,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抱下懸于白绫之上,着一襲鮮紅喜袍的她,臉色煞白,早就不是那個嬉笑如生的她了。

畫影死時一臉絕望,空餘長深悔恨痛哭。

原來如此,她懷着最後的希望偷跑出來找他,只為她的承諾,他卻避而不見,他明明看見了那日絕望的淚水,他卻選擇忽視。

畫影剛斷氣沒多久,魂魄還未離體,長深連忙收下她的魂魄,帶她回十裏蓮花境,養在蓮池裏保肉身不腐,等着有機會将她複生,并給她自己半身元神,讓自己可以有很長的時間彌補她。

只是凡人有生死輪回,這樣逆天而行,也不知道有什麽後果,可他管不了,他也不想管了,總之,他會傾其所有,護她,彌補她。

此番,他不知是不是他太過執着,只是遇見了那個人,拿得起放不下了,僅此而已。而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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