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三天後,荒歌便和懸玠一道兒去了碧幽宮,懸玠嗜睡,是以他們到的時候賓客已經基本到齊了,荒歌覺着這樣不太好,便打算挨着牆角低調地遁到蓮薔那地兒去。
可是他倆生得就高調,再加上二人這身份,一進殿就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沒辦法,兩人只好端足了姿态,忍受人群側目,從中間走過去了,懸玠向來不覺着有什麽,或許他早就習慣了,走着走着還順道握了荒歌的手。
一幹神魔可是瞪大了眼,似乎知道了什麽天族高位者的秘幸,婚宴還未開始,一個個就已經有些激動了。
他們走到蓮薔瀝夙那一轉,幾人略略交談了幾句,便到吉時了。
新郎新娘攜手入內,暮城生得硬朗英氣,穿起紅喜服來也很是合身,紫饒本就生得豔麗,适合明麗的顏色,雖然此時蓋着紅蓋頭,只隐隐看得一絲面容,不過也能感覺到那股子美豔動人的氣息。
荒歌倒還好,只是蓮薔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個梨花帶雨的樣子,荒歌失笑,也不知道這丫頭哭個什麽勁兒。
看着蓮薔這般少女随性的模樣,荒歌驀地想起浣溪來,許久沒見着她了,但是此時荒歌竟然無端生出些厭惡來。
當時荒歌便有些恐慌了,這幾日時不時都有這樣的情緒,而且頗有愈演愈烈之勢,明明前日裏都還只是更讨厭一些素日裏不太待見的人,譬如寒澗瀝煙一行,但今日,怎生會……難道,自己有一天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是不是,連懸玠也不會認得?
思罷便轉過頭去看懸玠,此時懸玠眉目柔和,認真地看着堂中二人成親的儀式,眼中還隐隐流露出些許的羨慕,荒歌看着這一幕,心裏一陣痛。
儀式結束,開宴之後,紫饒并暮城過來向他們敬酒。
荒歌真心祝賀道:“恭喜,願二位攜手同行,此生安好不相離。”言罷喝幹杯中酒。
懸玠提醒道:“別喝太猛了。”
紫饒也爽朗笑道:“這有什麽,大不了今日不醉不歸。”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暮城他們便走開了。
本來瀝夙還想趁着暮城今日大婚,心情好,幹脆向他提個親來着,但是荒歌說了句:“你帶聘禮了嗎?你父君知道嗎?”直接就把瀝夙打回原形。
宴席結束後幾人離開碧幽宮,瀝夙非纏着他倆要他們回天界住,說給他參謀參謀,也免得每次找他們都要繞好大一圈兒,瀝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吧啦吧啦一大堆,荒歌受不了了,就答應了。瀝夙就知道荒歌點頭就好了,他們家懸玠的意見自此可以忽略不計了。
幾人回到天界,荒歌也和懸玠安安心心在漱茗宮住下,荒歌還是這樣,時不時魔怔,而且症狀更嚴重,有時見人都想殺,幸好漱茗宮向來沒有宮婢,她自己也生生壓下這股念頭,但是她沒有告訴懸玠,并且有意瞞着他。
瀝夙也真的忙開了他的事兒,後來有一天瀝夙來漱茗宮找懸玠,說要找懸玠去威脅他老子,原來他今兒個和他老子略略提了這事兒,天帝聽出了苗頭,二話不說就給否了,瀝夙氣不過,就來找懸玠去出氣!他知道他老子那副德行,遇強則弱。
懸玠最終還是去了,留荒歌一人在攬星殿嗑瓜子。
後來她隐約聽見外面有響動,便出去查看,來人竟是許久未見的撫月。
荒歌問:“大護法,你怎麽來了?怎麽了,這樣着急?”
撫月直答:“歌兒,浣溪不見了,已經三天了,我在四海八荒遍尋不見,後來回到子桐山,聽得山神說,好像是來往天界方向了,我就來找你看看見着她沒有?”
“怎麽會突然不見?浣溪和你鬧脾氣了?”
撫月頓了頓,還是說道:“想必你也知道她對懸玠有意,我便多說了她幾句……”
荒歌明了,也不介懷太多,說道:“大護法,你我二人分開詢問,許是能找着她。”
“好。”說罷轉身就消失了。
荒歌一路上在想,既然來天宮,她怎麽會一直沒有消息,更何況連瀝夙也不知道,難不成,她不是自願來的。
不是自願?浣溪是她窟回谷的人,突地靈光一閃,瀝煙!據說寒澗傷重,她估摸着也是懸玠下的手,所以寒澗暫時不會對她們動手。
而天宮之中對她恨之入骨又有這個瞞天過海的能力的人,便只有芳瀾宮那位主兒了,她何嘗不知道瀝煙喜歡懸玠,何嘗不知道瀝煙對她的一些小動作,以及瀝煙與寒澗怕是同盟這事兒,荒歌只是不大上心罷了。
瀝煙與當年的寒澗一樣,偏執得近乎瘋魔,當年寒澗能犯下如此種種,瀝煙同樣可以!而瀝煙,比寒澗還多了一份不可挑釁的自尊,血統不純的公主是她的痛,所以她容不得別人搶她的,在她看來,她得不到什麽東西都是因為瞧不起她!她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荒歌想到這兩人,蹭得怒火中燒,心底的一絲絲恨意止都止不住!尤其是寒澗,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借以慰藉她娘親和父親!
碎魂片果真還是蒙蔽了荒歌嗎,其實縱然沒有碎魂片入體,以荒歌的性子,同樣會找寒澗報仇,當年的事字字泣血,她怎麽可能忘記,只不過她不會殺了他便是,至于瀝煙,她可能管都不會管,如今,卻很有不同了!
荒歌一路直殺芳瀾宮,有宮婢阻攔,荒歌甩手就是一掌,打得小仙婢口吐鮮血,後來的人也就不敢阻攔了。
她進到大殿中卻沒見人,随手掐住一個婢女的脖子威脅道:“瀝煙在哪兒?浣溪又在哪兒?說!”手上力道又緊了幾分。
那仙婢看着荒歌黑得滲人的眸子,本就害怕,再加上此時都快掐的她窒息了,斷斷續續說道:“後……後院。”
當時荒歌下意識裏便想擰斷那宮婢的脖子,但是頭腦中有聲音提醒着她不能,荒歌一咬牙狠狠甩開那人,便朝後院走去。
一進後院便看見浣溪被綁在椅子上,衣着發型淩亂,臉上手上還有傷口,而瀝煙背對着她,手上還拿着鞭子。
剛打算揮鞭,卻被荒歌祭出的白绫僅僅纏住,一用力,鞭子便脫了手。
荒歌一掌打開她,瀝煙本就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碎魂片入體能讓人功力倍增,一掌便被彈開老遠。
荒歌看着浣溪,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厭惡,但是還是有個念頭提醒她是她妹妹,要救!
于是荒歌解開繩子,單手扶着浣溪便走了,其實她忍了很久才生生忍住殺掉瀝煙的念頭。
兩人剛飛出芳瀾宮,瀝煙卻追上來了,身後還有一個人,寒澗!
荒歌眉頭一凜,下意識把浣溪護在身後,祭出白绫就想沖上去!
可是突然,背後腰腹一陣疼痛,鑽心的疼!
荒歌一把拍開剛剛她還傾力相救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浣溪?為什麽?”
浣溪緩緩走到瀝煙和寒澗身側,冷笑道:“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我讨厭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一切就好了。”
荒歌心底已經壓抑不住了,原來,厭惡不是沒有原因的,虧她先前還在詢問自己為什麽!嗬,也是傻!不過還是說:“因為懸玠?”雖是疑問句,确實不容置否的語氣。
浣溪答:“對!憑什麽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而你卻可以和他這般!憑什麽我和你在一起時,蓮薔也只看得見你!憑什麽你回來之後,窟回谷就什麽都變了,憑什麽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獲得這樣強大的神力,還有,師父,你回來之後,師父竟然也只關心你的安危,而不在乎我的死活,她是我師父,我朝夕相處了七萬年的師父啊!憑什麽我的存在就是為你而活,憑什麽要事事以你為先!憑什麽!上次你中惑心術便是我偷了淬心放在你茶杯裏的,這次我也是和他們串通好的!”說到後面時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仿佛真的恨透了眼前這人一樣。
“所以,你要我死?”
“對,我要你死!”這一句近乎怒吼,說罷三人竟一起朝荒歌襲來。
荒歌當時竟不覺得傷心,心裏被一股嗜血的欲望充斥,今日,她要見血,誰要來,誰就死吧!
雖然腰間有傷,而且傷可見骨,可見浣溪當時的狠心!但是荒歌被殺戮充斥着,一點也感覺不到痛!
幾人鬥法成山雨欲來之勢,雖是三打一,但是好像完全不是對手,只有寒澗勉勉強強可以接住荒歌的殺招,瀝煙和浣溪二人很快就被隔絕在外!
兩人在外看着,突然,瀝煙把目光凝向旁邊的浣溪,這個女人!沒有用了,而她,也喜歡懸玠!當時便暗暗蓄力。
荒歌鬥紅了眼,看着置身事外的兩人,心裏有個念頭在說不可能放過她們,而浣溪站在偏前面一點,荒歌一邊與寒澗周旋,一邊騰出手朝浣溪的方向襲去,看那力道,沒有十成也有八分,意識早不清醒的荒歌哪裏會想得到這些,只知道全力進攻,無論對誰,她都不認識,她都讨厭,都該死!
而此時,瀝煙也朝浣溪祭出十成的神力!等浣溪意識過來的時候,早已來不及逃脫,而且兩道必殺力道,嗬,她的一生?浣溪認命般閉上眼!
但是想象中的痛感并沒有襲來,睜眼一看,一雙眼裏滿是驚恐!忙伸手抱住眼前的深藍色衣衫的女子,幫她擋了兩道神力的女子,口吐鮮血奄奄一息的女子,浣溪一瞬之間淚流滿面仰天長嘯道:“師父!”
荒歌被這聲吼似乎吼回了一點理智,看着撫月,再看看自己的手,霎時頭痛欲裂,仿佛犯下了什麽不願面對的彌天大錯。
寒澗趁這時朝荒歌祭出一道神力,卻被一道更猛的力量反彈回來,霎時感覺五髒六腑都劇烈震動!
懸玠在淩霄殿就感受到了這股強大力量的博弈,想也沒想轉身就朝這邊趕來,看到的卻是這幅場景,又是這樣!每次他都看着歌兒受傷,他自己呢,不是說護好她的嗎!
當即懸玠轉頭看着寒澗,眼裏分明的怒火,恨不得把他撕碎,陰森森對着寒澗說:“寒澗!是你一次次逼我的!”然後竟然祭出神劍破殇,朝寒澗猛襲而去!
寒澗臉露驚恐,也只是下意識去接招,他從來沒有把握和懸玠對敵,更何況是怒極的懸玠,祭出神劍的懸玠!
毫無意外,不過片刻,寒澗身上全是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口,衣襟更是破爛不堪,頭發也散亂,他何時這樣狼狽過!
懸玠最後一擊,直朝寒澗心髒要害而去,懸玠這次,當真不死不休。
這最後一劍卻被将将趕到的天帝堪堪接下,救了寒澗一命!
懸玠冷眼看着來人,全然不顧身份地位,說:“讓開!”
天帝此時卻也沒有心虛,說道:“懸玠上神,私殺天神是重罪!縱是你,也不可輕易違反天條!戰神有罪,自有天罰!”
此時瀝夙也趕到:“懸玠,此事容後再議,先看看荒歌!”
懸玠聽得這話,終于有些動搖,立馬轉身朝荒歌走去。
懸玠眉頭緊蹙,語氣卻不似剛才,很是溫柔:“歌兒,怎麽了?我們回家好不好?”說完就去抱荒歌。
荒歌一把推開他,怔怔看了他好久之後,似乎認出他是誰,眼淚倏地就留下來了,抱上他喃喃道:“我殺人了,我殺了大護法!”
而後松開他便像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朝撫月的方向走去!
浣溪抱着奄奄一息的撫月,瀝煙站在不遠處,荒歌一見這兩人,頓時瞳孔放大,表情有些猙獰。
竟同時朝這兩人襲去,兩方被天帝和瀝夙攔了下來。
懸玠從背後過去抱住她,說道:“歌兒,我在,我在!”
荒歌聽這聲音真的冷靜下來,靈臺有一時的清明。
眼睛向下一瞟,便看見撫月躺在地上,剛剛浣溪被迫放開了她。
荒歌完全憑意識蹲下去抱住她,又僅憑意識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說着說着眼淚就下來了。
撫月摸了摸荒歌的臉,艱難開口:“歌兒,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錯,咳……可我後悔的是,我還是沒有……沒有讓你好好的,就像當年,也沒有讓彌音好好的一樣。”說到這深深吐了兩口氣又說:“歌兒,我希望,你不要怪……浣溪,是我沒有,沒有盡好一個做師父的責任。”
浣溪在一旁早已泣不成聲,這時撫月艱難的朝浣溪看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的太多,然後,便阖上雙眼,從此世間沒有撫月這號人物!
荒歌終于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荒歌睡了好久,懸玠陪着她,外界發生的事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