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輕訴輕離,離腸萬結
眼看婚期将近,月妃領着藍冰淩進入平時的練武間,這是淺月宮內最偏僻的地方,除了大量的書籍外,兵器也不少,涅涵國重文輕武,這麽齊全的武器,藍冰淩不知道母妃是如何收集的,也不敢開口詢問,她并非每樣都會,而是十分了解每件兵器的弱點,學習破解躲避之法。用她母妃的話是“泛而不精,無用無意。知而能解,可破可遁。”于是她只學了匕首術,準頭技巧都有了,唯獨缺了幾分狠勁,月妃也不甚在意,這要在實戰危險當中才能學到,月妃以為憑着她這些年的教誨,女兒該是冷清無情的罷。
“不久,你就能去宮牆之外。有些話,也是時候和你說說了。”月妃仍是淡漠的樣子,話語比起平時卻多了幾分疲憊無奈,藍冰淩亦是感觸頗多:“母妃,孩兒未能在您身邊盡孝,請母妃原諒。”
“你不是應該高興可以離開這裏麽?”月妃問道。
“母妃,孩兒愚笨,未能讓母妃高興。可是只有我們相依為命。”藍冰淩講話遵規守禮,母妃才會高興些。可她渴望走進母妃內心,卻每每被拒之門外。
“相依為命,何為相依,何又為命,你也不必讨好我,我除了嚴厲對你,什麽都沒有。”月妃說出此話,心裏極苦,她也想在女兒練武受傷時照顧一下,也想在皇上忽視女兒時安慰一下,可這是皇家,本就無情,更何況她不僅是涅涵國的月妃,更是段家的女兒段如月。
“娘,我能這樣喊您嗎?”藍冰淩強忍着淚水,她确實不懂母妃,明明只有她們母女倆,仍要戴着僞裝面具,客氣疏遠麽。藍冰淩再次鼓起勇氣,生怕母妃又是許久不理不睬。
月妃看着女兒大眼睛盈滿淚水,何其無辜,一聲‘娘’讓月妃努力維持的冷漠崩塌,或許是因為她即将離開這個宮闱,承載了自己的夢想,或許是看着她這神态,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月妃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把她緊緊擁入懷裏。
“娘。”藍冰淩感覺做夢一樣,緊緊回抱,淡淡清香,這就是娘的味道。小時候的記憶翻湧,似乎會走路開始就沒有再抱過,每次都是冷冷推開。這麽主動的母妃,讓藍冰淩忍不住淚水直流,她多希望這不是出嫁前的溫馨,而是一輩子的,相依為命一輩子的。
月妃有些顫抖地拍着女兒的背,于她倆而言,恐怕會是最後一次,享受這人間親情了。人人都道是薄唇無情,而女兒最像自己的恰巧只有嘴唇,對親情的此許依賴是否終将被磨得消失殆盡,如同她當年那樣。一想到此,月妃打了個冷顫,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聖旨已下,無力改變。
“好了,別哭了,眼睛該疼了。”月妃出言安慰,一句話又惹出了藍冰淩眼淚。可她知道娘有話要說,連忙擦幹。
“把你嫁入秦家,并不是你父皇的意思,而是我。”月妃坦言道。
“娘,我不太明白。”藍冰淩實話說,她知道皇室公主的婚姻沒有幾人是單純的,又有幾人能自己做主。何況這些皇室貴胄,權貴公子,三妻四妾太過平常。即便像長公主招驸馬入住公主府邸,尊貴無比,仍不得不點頭同意納妾。而她不過只是正妻,納妾無需征得她同意,所以只能守好自己的心,嫁給什麽人已無分別。
“其一,以丞相地位,與皇室聯姻毫無必要。其二,秦戬其人,并不如皇城傳聞中一無是處。所以,你嫁過去,只能算是以貴族女子身份入主丞相府邸,秦戬并無官職,你也就不算命婦,以後諸多宮宴,自是不必參加。”月妃慢慢道來,甚合藍冰淩心意。
“娘,那我是不是成了毫無身份的普通女子了?”藍冰淩眼睛一亮,只剩下滿滿的期待。
“唉,難得見你活躍些,不過你好歹流着皇家的血,普通女子豈是好當的,沒有身份的平民,日子有多艱難。”月妃的藏書裏可是有許多的筆記傳奇,描繪的大都是宮外的普通日子,藍冰淩看過不少,月妃也沒阻止。
“娘,要是我們能一起出宮就好了。”藍冰淩以為娘親收藏了那麽多關于宮外的書,應該也是渴望自由的。難得母女倆沒有規規矩矩講話,藍冰淩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講話随心所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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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什麽,皇上的妃子,一輩子只能待在宮裏。”月妃語氣有些頹敗,沒有責備之意,命運之神,一念之差,就困在這深宮十多年,她的好妹妹可是逍遙自在,一想到此,心底恨意噴湧而出,只得用手扶着額頭,遮擋住自己的眼神,繼續道:“一人在外,該争的要争,不能太過軟弱,不必過分忍讓。成親後,丞相府有丫鬟婆子服侍你,就能出府看看皇城的大街小巷,店面酒樓了。”
“娘,怎麽又頭痛了?”藍冰淩發覺娘親的異樣,卻沒能看到她眼底的恨意,如若知道娘的內心深處有個怨結,也許藍冰淩會努力開導她,也不至于讓她越陷越深。
“別管什麽頭痛,我教你的都記住了嗎?”月妃又開始嚴肅起來,似乎這樣能壓一壓心底的恨意。
“娘,我記住了。”藍冰淩乖巧道,并且也必須如此回答,否則就會受罰,即便長大了,對于母妃的嚴厲懲罰仍是記憶猶新。
“淩兒,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你,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娘心裏有太多的苦,你不懂,也不必懂。我們注定不是普通人家。”月妃看着藍冰淩,除了心疼,更有決絕。
“娘,其實我都懂的。您苦的是父皇的愛,您對桂花過敏,父皇卻又酷愛桂花,這是你們的一段情,也是一段劫,對吧。”藍冰淩說這些話并不是揭娘的傷疤,純粹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然懂事,能為娘分擔,完全沒料到這些話根本就會深深刺傷娘。月妃看着一臉無辜的女兒,那一刻的神情,竟像極了自己的妹妹,讓她暗暗下了決心。于是平靜道:“我知道你長大了。可此去變數良多,淩兒,我只願你能随心而為。你雖然從書中明白很多道理,但是有些事情要自己親身經歷才能懂的。切記,凡事莫忘初心。”
“嗯,我知道了。”藍冰淩知道娘岔開話題了,看來娘對父皇的愛,比想象中還要深,仍不能提及。
“這盒子是你外祖父給你的嫁妝,好好貼身收着。早些回房休息吧。”月妃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給藍冰淩,很是随意,甚至沒有一絲緬懷。
藍冰淩有些意外,卻還是把盒子拿到手心,忍住好奇,恭敬告退。離開練武間,娘說的話一直萦繞在耳邊,十六年簡單地生活在淺月宮這一方小天地,身邊連個貼心的宮女也沒有。皇宮其他人與她而言都只是路人,唯一還算有些關聯的怕是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有血緣關系的皇上,一個是月妃,能給予母愛的人。不得不說藍冰淩對于母妃的眷戀并沒有如此之深,即便她褪去高高在上的架子,她們終究不親厚,誠然如她所說并非普通人家,可藍冰淩知道即便是普通人家,她們也沒辦法母女情深,只因母妃的心裝的東西太多了。
藍冰淩原本以為母妃的疏離嚴厲,是因為她的不祥,可母妃給了她外祖父準備的嫁妝,對于未曾謀面的外公,藍冰淩說不上什麽。躺在手心裏的盒子,外觀很普通,和一般的首飾盒差不多,還有一把小鎖,卻沒有鑰匙孔。藍冰淩好奇裏面的東西,可要撬開才能看到,又不忍破壞,只得把盒子收好。
一連幾天,她睡得很不踏實。且不說離愁別緒,就是對即将到來的婚禮,亦是憂思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