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傷去抽絲，不取自來

蘇木看到躺着的藍冰淩，輕咦了一聲，然後診脈，施針，寫藥方，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他極重形象，自是優雅至極。診病布針之時，無論病人怎樣，大家也只會被蘇木的風姿所吸引。他治病不分地點場合，只要不幹涉他，哪怕衆人圍觀，他也能泰然自若，那一手高超醫術也不怕別人偷學，因此尾随蘇木的人之中，不乏醫者藥童。但大多病人即便不在高門大院，也是置于房間內，因此有幸能觀瞻到蘇木治病的也僅是寥寥數人。

且說圍在西街鋪子外的不少人衆議論紛紛，唐家莊的翩翩佳公子瞬間淪為公子醜，能請動蘇木，個中緣由無從探究，但所救之人又在唐家的西街鋪子，大家開始紛紛猜測，大概是唐公子心儀的女子，出身不好，怎奈郎情妾意，莊主卻要做那拆散鴛鴦的狠心人，女子無意連累情郎，遂揮劍絕命，公子重情重義，請神醫救治，就不知這苦命鴛鴦将要何去何從啊。不得不說旌城的大衆都有着超強的想象力，衆人七嘴八舌的圓圓補補，一個哀怨凄美的愛情故事就華麗誕生了，描述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也無怪乎他們會做如此想，西街鋪子的繡品大多是女子之物，除了一些幹雜活，趕車，搬物的夥計是男子外，裏面的繡娘，甚至掌櫃也大多是女子，能如此勞煩唐公子的怕也只有女子了。

藍冰淩怎麽都不會想到好好的僞裝，居然在一個空穴來風的故事中，招來懷疑。此刻她全然不知外面已經傳得有板有眼了。她的首要任務就是養傷，蘇木給她施針的時候就醒了，那種錐心切膚的痛，都不知是傷所致還是針所致，直到治療止，那種痛才稍稍有所減弱，汗水不斷冒出，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整個治療過程，藍冰淩咬緊嘴唇，硬是沒發出一聲。蘇木眼裏飄過贊許，一個女子居然堅忍如斯。藥物和裝扮雙層掩飾，但蘇木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女子，不過他不會揭穿，除了治病，其他的他都不感興趣。

“按此方子去拿藥，煎藥，準備藥材，一個時辰後藥浴。都出去。”蘇木慢條斯理地吩咐，方子就放在桌上，也不管有沒有人領命去做，說完就慢悠悠拿起茶杯準備喝茶。

唐霁也不叫下人，自己拿着方子就去辦事，争取能減輕罪孽，取得妹妹的原諒。

唐玥出聲道：“他出了這多汗，要先洗洗，換身衣服。”

“嗯？”蘇木不悅地出聲，全身散發冰冷，難道還有人不知他的規矩，病人從他接手起，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說了算，直至他離開遠去，其他人膽敢發言。惹他不快，救人容易，殺人更容易。

“抱歉。”秦戬連忙出聲，拉着唐玥迅速出了房門，并順手把門關上。蘇木脾氣古怪，能不得罪最好，哪怕有朋友交情也不頂用。唐玥看秦戬滿臉鄭重，也不再出聲，只是那雙大眼睛裏仍是擔憂。雖然西街鋪子生意并不算好，不過這後院還是挺寬敞別致的，他們就在房間不遠處坐下，準備等藍冰淩完成所有治療。

“你不用陪我。”唐玥知道秦戬保證過他會沒事，那就一定會沒事，雖然這只花蝴蝶有很多地方都不讨喜，但是只要他保證的事情，就沒有不成的。

“小玥兒，女大不中留啊。”秦戬放松下來，就開始打趣唐玥，當然更重要的是探出她的真心思。

“大哥，我懂，你不必問。”唐玥用平緩的語氣說出這不搭邊的話語，卻讓秦戬眉心微皺，一聲“大哥”就知道唐玥此刻有多嚴肅了，上次稱呼他為“大哥”而非“花蝴蝶”的時候，還是當年唐霁患重病，卧床不起的那次。

“哎。”秦戬嘆了一聲，果然不打算多言。唐家的人都是不能用常理推測的，既然小玥兒認真，那他真得好好調查清楚那人來歷。

唐霁取藥回來的時候就看着他們兩人呆呆地坐在那裏，眼睛緊緊盯着房門，他的心又沉了幾分。煎藥交給下人去做了，這事他不會，只得小心翼翼過來，坐在秦戬身旁，用眼角瞧瞧妹妹的神情似乎沒變，稍稍呼出口氣，這緊張的樣子，這仿若犯錯小孩的神态，秦戬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不無戲谑。唐霁稍放松的心情，在秦戬這眼神中又提得高高的，大家都沒有開口說話。

房間內的兩人也沒說話，蘇木繼續自酌自飲，這飲茶的悠閑樣，看得藍冰淩頭都有些發暈了，她最受不了這些慢條斯理。藍冰淩并沒多大的好奇心，也就止住打量蘇木。靜靜躺着，還能清醒關注周圍的事情，說明她的傷确實好多了。這次的變故，讓她深刻明白，在皇宮裏，習武受傷，或是母妃刻意而為的傷病，都太輕了，真正到了外面，才懂什麽是生死一線。何況失了母妃的照顧，能不能撿回一條命，真就難說了。好在這次有唐玥，還有他，藍冰淩雖然被那一掌震入昏迷，但是有強大精神堅持着的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們兩個的真實擔憂，心裏暖暖的。雖然沒聽見之後的對話，但是她也不願相信有着如玉溫潤書生氣質的唐霁會無緣無故對她痛下殺手。

藍冰淩自嘲地扯扯嘴角，真丢人，自己引以為傲的警覺怎麽就失效了，硬生生受此一掌。難道美人真有那麽大的魔力，可自己又不是男子，若是被母妃知道，肯定又是一頓訓誡，自己找死就不要怪他人。藍冰淩閉上眼睛，凝神修養，即便身子還痛，回憶着母妃的訓誡，卻也沒生出那多傷感，平時的傷痛都自己一個人扛過，此次也不例外。

蘇木雖是慢條斯理喝茶，卻也沒漏掉藍冰淩的一切反應，對他的打量轉瞬就過，還真是趣人，他蘇木向來是受各種灼熱目光仰望的人，第一次被忽視，竟讓他多了幾分興味。秦戬的朋友，呵呵，和他一樣，怪人。蘇木可沒有自知自己也是怪人的覺悟。随後看着藍冰淩凝神修養，蘇木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隐逸功，她居然會這種功夫，難道她就是她。若是有人見到蘇木此時失态的樣子，定會吃驚不已，這還是處變不驚的蘇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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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逸功，就如其名，隐藏內力，逃逸傷害。修煉此功，有多深的功夫都可以隐藏好，而且還能遇傷就自行用內力療傷，不過自行療傷的過程很慢，當然也可以主動運行此功，快速療傷。而致命弱點也就在此，若主動運此功，傷會迅速複原，內力則會消失一段時間，這個時間就由傷重程度決定。而且隐逸功的功力越強，這個弱點也就越明顯。因此一般情況下，習此功的人是不會輕易用來快速療傷的，而且快速療傷後，身子骨會比普通人還弱上幾分，極容易患病。

蘇木眼中深思不減，她若真是她，又怎會自行運功，要知道，對付一個失去內力的人，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何況有他的治療，只需大半月就可以完全恢複了，何必冒險。

藍冰淩感覺身體正在快速複原，疼痛也消失不見，只是出了許多汗，黏答答的，很不舒服。轉頭望向蘇木，指了指自己，意思很明顯，她需要洗澡。距離蘇木吩咐的藥浴時間可還有大半個時辰。

“你倒如此信我。”蘇木終于忍不住慢騰騰開口。

“你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藍冰淩一句話已經表明，她沒有隐瞞隐逸功，醫術高明之人，定能知道她的功力。藍冰淩也不是毫無識人眼光，此人眼裏只有醫術，其他事情，怕是天塌下來，也吸引不了他興趣。

“聰明。”蘇木眼中贊賞更甚，他确實不愛管閑事，不過她若是她，那還真有一個小任務。蘇木在袖子內掏啊掏，終于在藍冰淩快忍不住的時候，拿出一張牛皮紙，很舊，還有破損，藍冰淩疑惑接過來，卻在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眼睛一亮，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訝，因為這張就是她要尋的不死藥方。牛皮紙上一個大大的“不死”占了很大版面，剩下的則是小小字的一些藥名，以及調配比例和方法。藍冰淩擡頭定定地望着蘇木，不知該說什麽。原本應該很難的任務，怎麽就得來全不費工夫。她來旌城不就是為了這藥方麽，當然受此一掌，倒也因禍得福，莫名就見到這藥方了。可是傳說中“不死藥方”應該在藥王小段手裏，神醫蘇木作為藥王的弟子，莫非連這些方子，都有處置權利。

藍冰淩表情并沒有多大變化，不過蘇木還是瞧見了那一閃而過的亮光，确定了便好，微笑道：“送你了。”蘇木還有一個怪癖，那就是吝啬，從他院子過的風，他都恨不能擋着，不希望去涼快了他人。此刻居然能大方送出一紙藥方，真是奇跡。若是外人知道，估計下巴都會驚掉。

“條件？”藍冰淩深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看你順眼。”蘇木難得沒有拖延很久才作答。

“那這就是我的了，你不得要回，以後不得要求回報。現在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你吩咐吧。”藍冰淩深知做事不得拖泥帶水，定要永絕後患才是。

“你厲害。”蘇木無奈笑笑，真沒想到一個收到禮物的人居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提要求，更精彩的是現在吩咐做事回報，難道不知急人之所需才算幫忙麽。蘇木再次開口：“你不必做什麽，送你了就是你的。”

“那我配合治療，不砸你的招牌。”藍冰淩想想，這麽大的藥方都送了，為了不欠人情，還是等藥浴吧，雖然傷已經好了。

“我不在意招牌。你要治療也可以，就怕你受不了。”蘇木可不會臨時換藥的，這已經用隐逸功治好後的身子，怕是經不起他藥物的折騰。若是不答應她，估計她會做別的事情來還人情，蘇木也格外怕麻煩，那就由得她自己去折騰好了。

“能還你人情就好。”藍冰淩也知道怕是得受點苦，不過得到藥方，很是開心的她也在意不了那許多了。

蘇木被這句話噎住了，這樣還人情已經算是驚世駭俗了，還說得這麽誠懇，仿若不同意就是大惡不赦了。看她明明堅忍聰慧，識人又準，卻又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真真是怪人呀。不過蘇木也不在意，任務完了，其他的事情不歸他管，他也沒興趣。

兩人都是低語，随後又是沉默，秦戬他們毫不知情。一個已經傷好，卻身弱的人，果真進行了藥浴，而且還完全遵照蘇木的交代進行。一簾之隔而已，藍冰淩也不避諱蘇木是男子，大概覺着在醫者眼裏已無男女之分。蘇木繼續喝茶，心裏卻想着，這姑娘太實誠了，還不知道誰有這福氣，或是誰要倒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