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怦然心動
傅邺回到房間,沒有直接換衣服,解開領口的粘扣,坐在了沙發上。
屋內的燈光很暖,他的眼神很冷。
“9·29專案”其實和他的專業領域不沾邊,但他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曾經多次研究過。
江景勇和劉夢萍絕對是最優秀的卧底,從溫山去撣邦,三年時間以在撣邦讨生活的普通夫婦站穩了腳跟,後來他的店面在撣邦的家居市場裏有了一席之地,江劉二人以避開高額關稅為由,開辟了一條屬于自己的專運路線,很快引起了撣邦毒*的注意,就這樣開始了三年的合作潛伏生涯。
他們的心血沒有白費,三年,時機成熟,中緬兩國合作,将盤踞緬北多年的,覆蓋世界範圍的販*組織一網打盡。
可就在行動之前,江劉的身份暴露了。
傅邺知道無名英雄就是這樣,可他還是無法釋懷,那冷墓枯冢裏只有江景勇和劉夢萍的警號,他們在逃亡的路上,開車沖向了湄公河,屍骨無存。
傅邺入警沒多久,去緬北出差的時候,站在湄公河畔,緬懷過故人。
今晚聽到江然說起他的小時候,他忽然明白在江然一直無法接受的是,他對于江劉二人來說,像個意外。
二人把生命獻給了事業和信仰,卻沒有留一個擁抱給那個無依的人。
傅邺明白為什麽江然被自己抱着的時候,會緊緊地摟着自己,甚至不願意下來,也明白為什麽對他那麽嚴肅,他卻還有意無意地想靠近自己,他需要被人照顧,被人約束,被人關心。
似乎心底又多了一份牽挂,像念着和自己遙遠而有關的人。
這一晚,就像是一場夢,如果不是第二天江然渾身肌肉發酸,他都覺得昨天晚上一定是夢裏在飙車。
等他醒來之後,宋晨磊他們已經回寝室了。
江然正閉着眼睛聽英語,見他們十點多回來又開始慌張了:“教官又要查宿舍?”
宋晨磊脫着外套,滿眼疲憊:“什麽啊,今天放假,備考明天的四六級。學校就跟腦殘似的,剩一天了能備出個屁來。”
江然重新躺好:“無所謂,我一個四級黨備考了三年了也沒用,考不過和備考時間沒什麽關系。”
何謂笑話他:“我說,你明天上午考試看看你周圍還有大三嗎,你也真好意思說。”
江然不在乎成績,但他受不了每次考四級都是“臨門一腳”的感覺。
不過這次的考試,江然也沒抱什麽希望,單詞永遠停在abandon,聽力永遠只能聽得懂,that,this,這輩子的語言天賦都用在記電影臺詞上了。
考完四級,江然就看到圖書館前拍畢業照的學長學姐們,六月盛夏似乎永遠伴随着考試和別離。
畢業是別離,軍訓結束也是。
明天之後,大三怨聲載道的軍訓也要結束了。好像人生到了某個節點,就注定要被時間推着走,來不及回頭。
宋晨磊和何謂下午考完六級,激動地沖進宿舍喊江然:“好消息,好消息,倆個好消息,你先聽哪個?”
江然正在看電影,他頭都沒回地說:“第一個。”
“大魔王傅邺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們偵查一區的軍訓結束了!”這一個月,江然躺了半個多月,但對于宋晨磊他們确實起早貪黑地被規訓了一個月。
江然暫停了電影,回頭問:“為什麽不訓了?”
何謂在一旁準備着洗漱用品,一聽這話不樂意道:“敢情不是訓你,你就巴不得多訓我們是吧!”
宋晨磊趕緊站在倆人中間解釋:“聽說是有個棘手的案子,傅教官只能回去當警察了。”
江然“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宋晨磊看他沒反應:“你什麽表情?你不高興?”
“剛剛某些人不都說了嘛,反正不是訓我。”
何謂端着盆進了浴室:“差不多行了,大不了今晚多敬你兩杯。”
江然忙問:“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吧!據可靠情報,明天是傅邺生日,今晚李懸和其他班委商量了一下,打算請傅邺吃飯,一起給他過個生日,也算這一個月的答謝宴。飯店都訂好了,就在門東老樓。”
“生日,6月27日?”
“是滴!”宋晨磊催他,“李懸正在統計人數呢,你去的話趕緊報名。現在都快六點了,時間截止六點半,我們七點就要過去。”
這一切來得有些突然,江然和他的交集還停留在食堂樓道裏,現在就要面臨去不去人家的生日宴的抉擇。
對于他來講,仿佛遇到了世紀難題。
他站在樓道裏打給了翁雅,他總覺得女孩兒心思細膩,一定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翁雅有些不理解他為什麽不去:“江然,你和他也沒什麽太大的過節吧!”随後他又想起了什麽,“是不是因為論壇啊?我覺得這種事傅教官那種人全然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全校都知道你倆有女朋友,你怕什麽?”
江然笑她:“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覺得半個多月沒訓練,和人家也沒多少關系,去過生日,有些尴尬。”
翁雅知道他和人交際,慢熱又怕生:“那你就當去和你們班同學聚會了,這些總都是熟人吧!”
從翁雅這裏也沒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江然站在樓道的窗戶口望着窗外,他覺得自己像一根擰巴的繩子,非要和自己的心向着反方向擰轉。
最後江然的決定是,不去了。
宋晨磊和何謂走了之後,霎時的安靜讓他心底爬過無數蟲蟻,他終于敢正視自己的內心,不去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害怕和傅邺接觸。
一靠近對方,心就會跳得飛快,耳邊都是宋晨磊那晚的話,喜歡萬變不離其宗,一定會心動,心動就是心跳漏一個節拍的感覺。
就這樣,生日答謝宴的熱鬧和他一個人待在宿舍的孤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時針剛指在七點,宋晨磊就給他發來了聚會的視頻。和他文字說:靠!傅邺不穿那身作訓服,這也太特麽帥了,我一男的都不得不承認,他很有那個範兒,像小時候咱們電視裏看的便衣警察那樣。
江然迫不及待地點開,就看到了傅邺落座的畫面,他今天的确像是精心打扮過一樣,但好像給人的感覺又很随意。
穿着一件可可色的襯衫,全身身上除了手腕上的手表以外,就只剩腰間那個皮帶作裝飾物了,簡約又沉穩。
江然看到他溫和的表情,頓時又覺得和穿搭沒什麽關系,就這張臉,披麻袋都好看。
他又有些後悔自己沒去了,但又不想讓宋晨磊他們笑話自己,回複了一句:那是你小時候,我小時候可不看這些,我只看外國大片。
回複之後,宋晨磊沒再說話,江然知道他們一定開吃了。
他心底有些憤然,自己下了床換了衣服,拐着半條腿,想去麗瑞商城吃頓好的。
可惜一流入人潮 ,他就會想起那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就這樣,他一邊懊惱自己做的決定,一邊又強迫自己不去想別人的聚會。
直到九點,從麗瑞出來之後,江然還是沒吃東西,兩個小時只是在飲品店坐着等商城打烊。
走到大街上,他心裏的惆悵越來越強烈,他忽然有種沖動,想去見傅邺一面,反正第二天他就要走了,以後也不一定會再見,見一面說句生日快樂,沒什麽。更何況,自己腳受傷還是傅邺忙前忙後帶自己去醫院。
這個想法剛冒頭,他就看到一家甜品店。雖然剛剛的視頻裏,已經有了那麽大的雙層蛋糕了。可他還是覺得,自己得買一個。
就這樣,江然挑了一個蹲着一只可愛老虎的蛋糕心滿意足地回學校。
傅邺是屬虎的。
江然頓時覺得,傅邺和人相處的時候,帶給對方的壓迫感和老虎還真的很像。
“不過老虎是大貓,你卻只是老虎。”
江然回到學校之後,就站在培訓中心的門口猶豫,他閉着眼睛問自己:“江然,你到底別扭什麽?上次和那個老師半夜飙車的時候,不也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嗎?說不定你感到緊張,興奮的時候都會這樣,又不是只和傅邺這樣。”
江然花了幾分鐘說服自己,終于鼓起勇氣走進培訓中心的大門。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江然不敢站在傅邺的門口,怕被其他人看到,只是提着蛋糕,假裝是在電梯口等人。
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
江然和自己的說:“十點等不回來,放下蛋糕就走。”
他開始盯着表盤,眼神跟着那根秒針轉動。
五十,五十一……
江然提着蛋糕走到了傅邺門口,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他剛要放下蛋糕,握着繩結的手忽然停下來,江然又提了起來:“我的表快一分鐘,我在等他一分鐘。”
他說不清楚,為什麽要這樣騙自己,可到他放棄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不舍。
樓道傳來了皮鞋的聲音,江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提着蛋糕的手慢慢握緊,不敢回頭,也不敢動,他怕自己後悔,又怕那個人不是傅邺。
近了,更近了。江然閉上眼睛,呼吸都要停了。
忽然,腳步聲在他身後停下了。
時間的沙漏把這個夜晚的晚風過濾出來,只剩下泛起漣漪的氣息,像心頭的間奏。
江然做好了落荒而逃的準備,他受不了這一刻在淩遲自己的安靜。忽然間,右手被輕輕地握緊,身後熟悉的氣息混雜着濃烈的酒氣将他包裹。
只聽那熟悉又令他內心狂抖的聲音溫柔地說:“蛋糕要掉了。”
江然猛地回身,卻撞在了傅邺的懷裏。那麽近,近到他一擡眼都會掃到對方的下颌。
倆人的身體之間其實還有一點縫隙,可傅邺還是聽到了江然的心跳,像夜光裏的鈴音淋漓在他的耳畔。
“晚上不去,現在怎麽過來了?”傅邺的聲音很輕,沒有質問的意思,像在哄他。
他接過他的蛋糕,一邊打開房門。
江然站在門口,根本無法回神,他覺得自己今晚來找他就是一個錯誤,只是又一次驗證了宋晨磊的話,他的心不只是跳漏了節拍,而是幾近不跳了。
傅邺把房卡插入取電開關:“進來吧!”
江然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
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了傅邺房間的沙發上。
傅邺半倚着桌沿站着,他的職業習慣就是靠着審訊臺,盯着犯罪嫌疑人。
就像現在這樣。
“你晚上不去是不想見我,現在想了?”
江然急了:“我晚上是因為腿腳不方便,和你沒關系。”
傅邺“哦”了一聲:“坐着車去門東老樓吃飯是腿腳不便,獨自步行一公裏外買蛋糕就是腿腳方便。”
江然随口胡謅慣了,現在被反駁,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我,只是,吃不慣那裏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