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軍

“大人,你就收了我吧,我什麽都可以幹的。”姚寧谷好不容易等到秦琅,攔住他的去路。

“你是朝廷押解的犯人,理當去服刑,你在我府上幾天,已是于理不合。”秦琅沉聲道。

“大人,我不是怕苦怕累,我就是想跟着你,我想上戰場。我什麽都可以做,不管是讓我去偵查,還是交戰,我都可以的,不會的我可以學。”姚寧谷仍然不肯放棄。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秦琅皺起了眉,銳利的眼神掃視了她一眼,驚訝地發現她的神情看上去居然像是認真的。

一個女子怎麽會有想上戰場的念頭?

“大人,我對你仰慕已久了,我從小的願望就是成為像您這樣的大将軍。”姚寧谷有些興奮地答道,言語的直白讓秦琅有些招架不住。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可是他分明從那其中看出了一團燃燒的火。那是渴望。

她還說對自己仰慕已久。秦琅老臉一紅。

秦琅今年已經二十六了,而姚寧谷只有十六,況且……

“我已經成親了。”他委婉地提醒。

“我知道啊,你還有一個兒子。但是你娶妻生子和我參軍不矛盾啊。”姚寧谷歪着頭,有些不解。

是我想多了?她說仰慕只是對強者的敬佩?秦琅覺得少女的表情很真摯,為自己剛剛的揣測感到有些羞愧。

他不太敢直視姚寧谷的眼神,每次被她看着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心軟。

他回想起前幾天姚寧谷路上的表現。能騎馬,能殺敵,能說狄語,表現很不俗。其實倒也不是不能讓她參軍。北軍中也有女子,多是執行探子的任務,不算開了先例。至于她的身份,之前他押解的犯人都被殺死,多她一個也無傷大雅,況且憑他的身份,要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

他暗自思忖了一番,發現收留姚寧谷的結果是利大于弊,又對上她渴望的眼神,終于點了頭。

“太好了!”姚寧谷歡呼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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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寧谷被分到了親兵營。這是秦琅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決定。一來姚寧谷是女子,親兵營人員精簡,總比分到普通軍營方便些,二來他覺得姚寧谷的能力大有可利用之處,若是與普通士兵混在一起,未免有些浪費。

對于他的決定,羅小方等親信都吃驚不已。

“大人,您不會是被那女人迷惑住了吧?”羅小方實在忍不住,出言有些不敬。

秦琅待下寬和,不會因為言語上的冒犯就降罪于人,因此只是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沒有的事。我是覺得她的确有出衆的地方,才會收留她的。左右她也只是一個人,若是之後你覺得不好,再把她打發了就是。”

羅小方本來還想再勸,轉念又想,也對,若是她做得不好,秦琅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是自己多慮了。

于是他們的營帳中就多了一個特殊的同袍。

秦琅的親兵總共不過千人,各個都是百裏挑一的精銳,當然有自己的傲氣。他們開始對于秦将軍安插一個新人進來的做法頗有微詞,礙于将軍的威嚴不敢提出,後來得知這位同袍居然是個漂亮小姑娘的時候,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将軍這是搞什麽。

和姚寧谷一個營帳的三位士兵都是同樣的想法。

陸虎、陳剛、方大勇都是跟随秦琅出生入死過的老兵了,陸虎和陳剛都是二十五六歲,方大勇已經三十多了。他們營帳本來還有另外一人,不過他上個月已經退伍,于是床位就空了出來。

秦琅不可能單獨為姚寧谷分一個營帳,好在姚寧谷本是外族人,對男女大防沒什麽概念,很主動地表示她可以與男子混住。

姚寧谷穿着改小一號的軍服,頭發作男子式樣束起,看上去倒有幾分英氣,但那樣秀麗的面容完全無法掩飾她女子的身份。

她眉眼彎彎地同幾位室友打招呼,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你們叫我寧古就行。”姚寧谷有意與大家拉近一下關系。

方大勇看着和自己閨女一般年紀的少女,喉頭一時哽住。

他們不知道姚寧谷的來歷,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來親兵營,但見她聰慧漂亮,都對她有幾分好感。本來擔心她會有諸多不便,不過後來的相處發現姚寧谷極為适應,一應吃穿起居都和大家無二。唯一不同的地方,姚寧谷在營帳中自己的床位旁拉了條繩子,每天晚上睡前擦洗身子的時候就挂上顏色較深的布簾子,當然陸虎等人一般也會主動避嫌。

親兵營的操練是很辛苦的,姚寧谷剛來的時候,伍長擔心她會吃不消。姚寧谷還是部落公主的時候,阿爹對她十分嚴格,身體素質是極好的,成了姚家大小姐之後就虛弱了一些,但可能因為換了個靈魂,體質逐漸發生轉變,向從前靠攏。她開始幾日的确有些吃力,咬牙堅持下來,幾乎每天一回營帳倒頭就睡,但過了一段時間後就能跟上進度,她感覺現在比她從前的身體還要靈活康健。

因為是戰時,操練的內容主要分為兩塊,一是武藝兵器,二是陣法進退。姚寧谷以前有武功底子,但和中原軍隊完全不是一個路子,好在她習武天賦不錯,認真學了一段時間後頗有些樣子,刀、槍都能上手。她還有一個特長,極擅弓箭,因為天生視力好加上力氣大,即便是神臂弓也能勉強使用。至于陣法,就是姚寧谷最感興趣的地方了,因為秦琅被後世稱為“戰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排兵布陣,作為秦琅的親兵,他們平時演練的光防禦陣型就有七八種,姚寧谷化身為好奇寶寶,把每個陣法的優點用途都問了個遍,好多問題伍長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姚寧谷悄悄記下,打算有機會再去找秦琅問。

軍營中是每十日休一天,這一日正好是休息日,士兵們可以有機會歇一口氣,有些人還會請假去臨近的城鎮上購置些東西,或者吃點酒,不過狎妓是萬萬不可的,如果被抓到要處以軍法。

姚寧谷一來沒什麽錢,二來确實沒什麽想法,就窩在軍營中沒有出去。她把這個月發的軍饷好好地收了起來藏在被褥下,現在的她身無分文,每一筆錢都要好好利用才可以。

陸虎是個老光棍,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那種,揣着錢打算出去揮霍一番,他招呼陳剛和方大勇一起去喝酒,但其餘兩人似乎有顧慮,都沒有答應,他只好一個人悻悻地走了。

姚寧谷和他們也很熟了,她知道陳剛家裏有病弱的寡母,還有年幼的弟弟,因此攢着錢不敢亂花,而方大勇上有老下有小,有妻有兒,當然也不敢像陸虎這樣揮霍。其實這年頭朝廷對士兵還是不錯的,尤其作為秦琅的屬下,從來不克扣軍饷,如果他們能平安熬到退伍,還會有不錯的安置,即便不幸戰死沙場,家裏也會收到一大筆撫慰金。

姚寧谷從前不知道這些東西,如今多了些閱歷也是有些感慨。

晌午的時候,有個面生的士兵來姚寧谷他們營帳找她,說是大将軍有事找她。

姚寧谷一聽秦琅找她,把手上東西放下,收拾了一下就利索地跟上。在前往将軍營帳的路上正巧和一行人打了個照面。

羅小方和另外一個秦琅的親信袁偉陪着一位文人打扮的青年,那青年穿一身天青色長衫,端的是面如冠玉,加之身姿挺拔,如松如柏,一看就來歷不凡。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幕僚,應該是他自己帶來的人,還有幾個全副武裝的護衛,牢牢占住所有可能受到攻擊的方位。

大概是個什麽大人物吧。姚寧谷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沒有多想,從旁邊繞了過去。

“那是監軍柳大人,他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孫,才來北地不到半年,就立了不小的功勞。”帶着姚寧谷的那個士兵認出了青年,無意地和姚寧谷多說了一句。

“那真是年輕有為,國家既有大将軍那樣的帥才,又有這樣的人才,真是幸事。”姚寧谷跟着感慨了一句。

說話間,就來到了一處營帳,但并不是秦琅的營帳。姚寧谷有些遲疑地掀開簾子,發現秦琅已經在裏面了。

他身旁還站着一位老将軍,此人須發都已經斑白,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他看見姚寧谷進來,像是吃了一驚,先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用狐疑的口吻問秦琅:“秦家小兒,你沒和我開玩笑吧,這小女娃,她能行?”

“您讓她試試不就知道了。”秦琅含笑。

姚寧谷磨磨蹭蹭地過來給兩人行了禮,然後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秦琅。

“這是左将軍侯老将軍,今日找你來是想讓你幫個忙。”秦琅簡明地說明情況。

姚寧谷随着他的視線朝營帳中間看去。這個營帳四面門窗緊閉,剛剛光線不好她沒看清,這時倒是看清了,有兩個血肉模糊的人被捆着手腳,嘴裏塞着棉花躺在地上。

兩人膚色黝黑,眼窩較深,鼻梁高挺,頭發編成一縷縷的小辮,看上去像是狄人。姚寧谷注意到有個人手臂上裸露出來的地方紋了一只鷹,心料大概是長狄族的人。

她倒并未為這兩人的凄慘模樣感到同情。北狄各部落鬥争不斷,彼此之間的搶奪比和中原軍隊的戰争更加激烈,因此狄人對非我族類沒有什麽同胞的感情,而姚寧谷的部落在五十年後才會興起,現在活躍在邊境的狄族沒有她的同胞,即便幫着朝廷對付他們,她也沒有負罪感。

“此二人是侯老将軍抓到的奸細,但是他軍中沒有懂得狄語之人。”秦琅解釋道。

“你幫老夫問問他們,城中與他們接應之人究竟是誰?”侯老将軍有些着急,不等秦琅說完就自己插話。

姚寧谷用長狄族的語言問他們,兩人的眼皮掀了掀,應是聽懂了,但并未開口。旁邊的人立馬一鞭子抽了下去,兩人痛呼出聲。

姚寧谷又問。

最後其中一人終于受不了,吐露了實情,侯老将軍又問了些細節,姚寧谷将他的話翻譯過去,那人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姚寧谷完成任務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侯老将軍得償所願,對她賞了個笑臉,難得誇了幾句。秦琅也問她有沒有什麽想要的賞賜。

姚寧谷眼睛一亮,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連忙把自己這幾天的疑問都抛了出來,滿眼求知欲地看着他。

秦琅默了一下,有些無奈。看來這丫頭對打仗的熱情是真的很充足。

“方陣中央的兵力少,四周的兵力多。中間兵力少,可以虛張聲勢。四周兵力多,可以更好的防禦敵人進攻,方陣是一種攻防比較平衡的陣型。指揮等金鼓旗幟一般部署在方陣的後方。兩翼薄弱,适合進攻……”秦琅從簡單的方陣說起,解釋得深入淺出,姚寧谷聽得很入神。

侯老将軍大概對她的表現也有些稀奇,正好心情不錯,大手一揮:“老夫那裏有幾本兵書,你要是感興趣大可以送給你看看。”

姚寧谷很高興地謝過了侯老将軍,後者帶着自己的手下向秦琅告辭,姚寧谷卻遲遲不肯離去。

秦琅見她扭扭捏捏的樣子,知道她還有話要說,就問她:“你還有什麽事?”

“我識的字不多。”姚寧谷說完有些羞赧,低下了頭。她雖然對中原文化感興趣,但只是學了中原話,中原的文字她學過一些,只能掌握一些最簡單的常用字,若是應付侯老将軍的兵書肯定不夠用。

秦琅啞然失笑。他知道現在的士族并不是十分注重女子的學識,有些千金小姐的确是大字不識的,只是沒想到姚寧谷作為禦史中丞的嫡長女,居然也不識字。

難得見她發窘,倒有幾分可愛。秦琅搖搖頭,反正連軍營都讓她進了,他就好人做到底。

“你每日操練完畢來我營帳找陸校尉學識字。”陸校尉是武官,但平時只做文書工作,更像是軍師、幕僚,姚寧谷知道他是很有學識的。

她高興地點點頭,嘴裏道着謝:“謝謝大人!我就知道大人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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