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傷
總體而言,這次太子逼宮得到了完滿解決。太子當場被貶為庶人,圈禁在宗人府,後來精神崩潰自殺。太子謀反屬于十惡之首,按律犯者皆斬,家屬緣坐,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絞。太子已經自殺身亡,太子妃先是遭遇父兄失勢,現在太子也出事,萬念俱灰之下選擇上吊自殺,太子府其他人一律按律處置。而英國公父子、徐兆之流不論首從都被處以斬立決,其父親和十六歲以上的兒子皆絞,妻妾和十五歲以下的兒子以及母親、女兒、兒子的妻妾、孫子、祖父、兄弟姐妹全部入官為婢,家中的部曲、奴婢、資財、田宅也全部沒官,伯叔父、侄子無論是否同居,皆流三千裏。
短短幾天之內數千條人命消逝,用血流成河來形容都不誇張。
陳雲、姚寧谷等人因護駕有功受到嘉獎,黃桐因最早發現異變,又有擊殺英國公世子之功,被擢升為右羽林将軍,頂替徐兆的位置。姚寧谷也是不到二十就擔任此職務,但她是靠實打實的軍功累上來的,黃桐僅僅護駕有功,就以弱冠之齡受到如此獎賞,可見陛下對皇權穩固的重視。
當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柳玉的重傷。當日太子意圖行刺皇上,被柳玉以身抵擋,皇上沒事,柳玉卻身受重傷,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皇上命太醫全力救治,因為送醫及時,柳玉最終沒有性命大礙,只不過仍然處于昏迷狀态。
柳玉在床上昏了整整三天,恢複意識後仍然虛弱不已,下面人本來各個都蠢蠢欲動,想上門打探情況,被皇上下令閑雜人等不得打擾他卧床養病才得以消停,太醫院的人每天輪流去魏國公府看護。姚寧谷只在當天送他回府的時候見到柳玉最近一面,後來魏國公府閉門謝客,她找不到理由上門,只好把一腔擔憂藏在心底,憋了一股氣去追查謀反之人,滿身煞氣地跑去青州抓人。
姚寧谷在青州待了半個月的時候,柳玉終于恢複了一點元氣,能坐起來處理一點簡單的事務,同他或者魏國公府交好的人家逐漸被允許上門探視。不過柳大夫人擔心兒子身體,不允許他過多操勞,以及長時間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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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魏國公府來了一位不太尋常的客人——長平侯徐康隆。柳玉的祖父魏國公與長平侯在陛下潛邸之時是有過一定交情的戰友,不過因為身份差距關系并沒有很親厚,後來各自封公封侯,彼此之間也就只有面子上的一些往來,這次他親自登門确實有些不太尋常。
柳玉對他的來意有了一些猜測,果然,徐康隆沒和他祖父說幾句就朝他的院子來了。
柳玉因為受傷沒有起身拜見,當然徐康隆也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徐康隆年過五十,但因為堅持鍛煉身材保持得不錯,行走間龍行虎步,威勢不凡。他生了一張國字臉,表情看上去就是常年不茍言笑的那種,蓄了長髯,不說話的時候很有不怒自威的感覺。
本來應該是一個很威嚴的長輩,此時見了柳玉臉上卻有些尴尬。
徐康隆也是不得已才走這一趟的,他是為了長平侯府和他的孫子徐豐年來的這一趟。徐兆犯了謀反的大罪,罪及親族,他與長平侯府認有幹親,不過好在只是私下裏稱呼,沒有大肆宣揚,以長平侯府的地位,只要拿出證據證明沒有與他勾結,有司并不會特意與他們清算,但壞就壞在,當日徐豐年本來應該是值守之人,卻被徐兆說服私下與同僚馮輝交換了輪次。雖然他是受蒙蔽的,但這就有點有嘴說不清了。瓜田李下的,誰知道你們是相互勾結還是真的被蒙騙了呢?
如果這事不摘清,不僅徐豐年逃不了,搞不好整個長平侯府都要受牽連。徐康隆不是善于經營關系之人,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會求到柳玉頭上。
“雅之小友,我知道此事有些強人所難了,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不知——”徐康隆有些躊躇不安。
“無妨,我相信徐公子并無反意,只是遭歹人蒙蔽,我會幫長平侯府解決此事的。”柳玉虛弱地笑了笑,十分篤定地答應了下來。
“只是,我的确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柳玉頓了頓,又補充道。
“小友但講無妨。”徐康隆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對此并不意外,反而感嘆于柳玉的行事老練。
“也不算什麽過分的要求,我聽聞府上二夫人以及徐六公子對左羽林姚将軍一直青睐有加,”柳玉雖然面色蒼白,但氣度不減,開口時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實不相瞞,我對姚将軍仰慕已久,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府上能打消與其結親的念頭。”
“沒問題。”徐康隆一口答應。他對徐豐年母子的心思此前并不了解,如今經由柳玉點破也不在乎,在他眼裏,一個小輩的婚姻之事與長平侯府的安穩相比根本無足輕重。更何況,柳玉已經如此直白地說明了,他也不信徐豐年會是柳玉的對手。在他看來,這或許其實是柳玉施恩的手段而已,提出一個簡單的要求,并不難為他,又讓他有了臺階下,不傷了兩家的情面,真是好手段。
“如此,就謝過侯爺了。”柳玉握拳抵在嘴邊,輕咳了兩聲,然後坐在床上拱了拱手,做足了禮數。徐康隆見他身體虛弱,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便提出告辭。
柳玉并沒有把徐豐年放在眼裏過,也不屑于想什麽計策來對付徐豐年。只不過即便是只蒼蠅一直圍着人嗡嗡作響也會令人感到煩躁,就算打不打死區別并不大,但如果能有輕松簡單的方法解決它,又何樂而不為呢?直接對徐豐年的祖父施壓,不用他自己出手,只不過一句話的事情,柳玉并不覺得自己應該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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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徐豐年并不像他這麽想。他聽到祖父帶回來的消息後氣性上來,竟然不顧家人阻攔徑直找到了柳玉。
柳玉早就猜到他會來,沒有讓柳山把他攔在門外,而是任由他走了進來。
“柳大人,我很感激你為徐家伸出援手,可是趁我危難之際提出如此要求,你不覺得手段有些卑劣嗎?”徐豐年性格很沉穩,鮮少有如此沖動的時刻。
“不覺得。”柳玉慢條斯理地給出一個令人氣到吐血的回答。
“徐豐年,我并不是害怕你會贏過我才讓你遠離姚姑娘,而是覺得你遠離她會更合适。或者更直接說,你們并不合适,”柳玉無意激怒徐豐年,所以輕咳了一聲後又接着說,“姚姑娘是什麽性格想必我們都很清楚,她能發揮的空間絕不僅限于後宅的方寸之地,我先問你,你能包容她嗎?”
“我當然可以!”徐豐年急切地表态。
“你先不用急着回答,聽我把話說完,”柳玉用手按了按,示意他不用着急,“或許你可以包容她,我相信你,但是你能護住她嗎?她是大将軍,而你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校尉,就算論身份也不過一個普通的侯府公子,你在長平侯府又能有幾分話語權?”
但我可以努力。徐豐年在心裏反駁他。
“而且現在的問題不在于你能不能護住她,你甚至沒辦法做到不牽連她。你這次犯下這樣的錯誤,若是你真的能和姚姑娘在一起,你知道你的行為會怎麽斷送她的前程嗎?她在皇上面前幫助平叛,而你卻在背後扯她後腿。你能保證自己足夠謹慎,以後不再受奸人所害嗎?再者,如今的你實在太弱,我不過輕松的一句話就能讓你祖父拆散你的婚事,你能為了姚姑娘反抗你祖父嗎?今日是我,如果換了別的另有居心之人呢?他以長平侯府為要挾,你能為了姚姑娘反抗嗎?或許你說你以後會成長起來,但要等你成長起來還需要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柳玉一連發問,直擊要害,每一個問題都不容反駁。
“我……”徐豐年猶豫了。他知道柳玉說得對,可是仍然心有不甘。
“而我都可以做到,我喜歡她,尊重她,也能保護她。”柳玉微微一笑,聲音不大卻異常篤定。在他清亮的眼神中,徐豐年突然有些自慚形穢。
徐豐年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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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姚寧谷從青州回來時徐豐年已經離開了京城,她接到消息說徐豐年已經被調到了禹州,對方只給她留了個口信,連面都沒見上一次。
她有些奇怪,在探望柳玉的時候還順口抱怨了一句:“又不急在這一天兩天,居然也不等我送別他就離開了。”
“或許是為了避風頭家裏催得緊吧。你不必擔心,天下之大,趁年輕多出去走走是好事,況且他不來見你,你又不是不能去找他。朋友的情誼,不會因為距離而淡化。”柳玉善解人意地勸慰她。
“你說得對。”被他這麽一說,姚寧谷就釋然了。
“柳大人,你恢複得怎麽樣了呀?”姚寧谷把注意力放到了柳玉的身體上。她從青州趕回來,聽說柳玉已經能站了,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魏國公府登門拜訪。
柳玉姿态放松地半躺在寬大的圈椅中,穿着家常便衣,一身素白,頭發披散了下來。他臉上仍然有些蒼白,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對漂亮的眼眸依舊充滿光彩,看上去并不頹唐,還很有病美人的孱弱之美。
姚寧谷關心之餘有些腹诽,老天未免有些太過優待柳玉了,給了這麽聰明的腦袋以外,還給了這麽好看的皮囊。
“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之前只能每日躺在床上,現在每天勉強能站坐一會兒,只是傷口的地方到了晚上還時常隐隐作痛,令人難以入眠。”柳玉幽幽地嘆了口氣,故作失落道。其實傷口已經不疼了,但是他故意說得嚴重些,好讓姚寧谷多心疼他一番。
姚寧谷不知道他在故意賣慘,還以為是真的,俏麗的小臉因為心疼皺了起來,她憂心忡忡地看着柳玉受傷的地方:“怎麽都這麽久還沒好啊,太醫怎麽說?不會落下什麽後遺症了吧?”
有些外傷牽連內傷,外傷養好了,內裏的傷害不好好調理很難痊愈,她在戰場待的時間久,對這樣的事情看多了,不得不引起重視。
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柳玉突然有點後悔不該讓她為自己擔心,趕緊描補一番:“太醫說過沒有大礙,只要照他所說好好調理,很快就會痊愈的。”
姚寧谷這才放下心來,再三囑咐柳玉要遵醫囑,好好休養,這才回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