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錦鯉文中的惡毒女配

春雨足, 染就一溪新綠。

剛下過雨的山林間一片濕潤,一個個春筍争先恐後地從地裏鑽了出來,初春時節的筍子個頭大, 潔白如玉,帶着一股清甜的香氣, 姐妹倆不過片刻的時間就摘了滿滿兩籃。

柳沉魚甩着馬尾辮,笑出了兩個可愛的梨渦, “今天咱們可是有口福了。”

以前家裏的日子不好過, 柳沉魚長得幹瘦幹瘦的,臉頰有些凹陷下去, 只有那一雙大眼睛格外的突出。

但如今,在時喻不斷的投喂之下, 小姑娘臉上終于長了些肉, 橢圓形的鵝蛋臉大氣又舒展,笑起來時, 兩個精致小巧的梨渦若隐若現,為她幹練的性格平添了一股溫婉。

柳桑柔伸手在她的梨渦上輕輕戳了一下, 揶揄道, “你也就只有在提到吃的時候能笑得這麽開心了, 小梨渦多可愛呀, 你應該多笑笑才是。”

話音落下的瞬間,柳沉魚驟然收起了笑容, 她板着一張臉,沖着柳桑柔呲牙咧嘴,“說了多少次了, 不要戳我的臉, 幼不幼稚呀你?”

“我就喜歡戳, 怎的?你咬我不成?”十六歲的少女正處于最美好的年紀,那一雙秋水瞳中閃着晶亮的光,好似傍晚天上忽閃忽閃的星芒。

在學校裏素有霸王花之稱的柳沉魚卻唯獨拿柳桑柔無可奈何,她幽幽的嘆口氣,“你就作吧你,真把我惹生氣了,有你受的。”

“柳二丫,一句話來來回回說了這麽多年,你還是說不膩呀?”柳桑柔完全不怕柳沉魚的威脅,甚至還挑釁的沖她做了個鬼臉。

柳沉魚咬牙切齒,“你再叫我一聲二丫試試!”

曾經的她對于名字素來都是無所謂的,覺得這只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可自從進了學堂,念了書,柳沉魚才慢慢反應過來,二丫這個名字究竟代表着對女孩怎樣的歧視。

因此,她是格外不喜歡別人喊她二丫的。

可只有柳桑柔,成天在她的雷區上蹦迪,這麽多年,竟然沒被她打死,你還真是個奇跡。

“二丫,二丫,二丫,我就樂意叫!”柳桑柔笑着跑開,捂着肚子呵呵直樂,她果然是喜歡逗傲嬌的小姑娘,逗了這麽多年,也從來沒有膩過。

柳沉魚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兩個人年歲相仿,又一起長大,柳桑柔把她的性子拿捏了個十成十,明知道她護短,對自家人下不了手,卻偏偏又要來惹她。

任勞任怨的拿起地上裝滿了筍子的竹筐,柳沉魚擡步追了上去,一邊走還一邊不忘提醒,“你慢點啊,小心別摔了。”

柳桑柔在前面一蹦一跳,“知道啦,啰嗦鬼!”

兩人沿着羊腸小道一路向下,再次走到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的附近,柳桑柔眉心緊鎖,“倒也是個可憐的,不如我們想想辦法把他弄下山去?畢竟也是一條人命。”

柳沉魚知道柳桑柔心善,不忍心看到一個人就這麽白白的凍死在這裏,可她聽得太多時喻講的就個白眼狼反被恩将仇報的故事,實在是對這個人升不起同情之心。

可她又理解柳桑柔的性子,思索了一會兒後,柳沉魚提出了一個折中的策略,“用下山還不一定會對他造成二次傷害呢,不如咱們先回去給我爸說一下,他那麽厲害,肯定會知道怎麽處理。”

柳桑柔覺得她說的非常有道理,很快就點頭同意了下來,“那行,咱們快點回家吧。”

“呦,沉魚和桑柔回來啦,這是又弄了些什麽好東西呀?”初春的傍晚農忙已經結束,不少人在村子裏來回晃蕩着扯閑慌,一個嬸子看到二人後瞬間瞪大了眼睛。

柳沉魚笑了笑,從籃子裏拿出兩個又大又白的竹筍遞給了那個嬸子,“剛去摘的筍子,很是清甜,嬸子拿兩個回去吃。”

那嬸子立刻笑得牙不見齒,“哎呦喂,這嬸子可就不客氣了,咱們村子裏的姑娘啊,就屬你們姐妹三最有出息。”

柳沉魚笑着搖搖頭,“嬸子謬贊了。”

“哈哈哈,”那嬸子笑得更加的開懷,“這念了書就是不一樣,這什麽謬贊的詞語,嬸子都不會用呢,你倆餓了哈,你快點回去吧,你爸做的那飯菜,老遠就聞到了香味。”

柳沉魚點點頭,“嬸子再見。”

二人離開後,那嬸子看着她們的背影掂了掂手裏的竹筍,“這還真是世事無常啊,這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酒鬼柳老三,竟是過成了咱們村子裏最能享福的人。”

雖然現在因為柳老三成了機械廠的副廠長,那廠子的規模也擴大了好多倍,村子裏的年輕人都能去機械廠上班領到工資,漏風漏雨的土坯房也全部都換成了磚瓦房,可誰家的房子又有留老三家的修的氣派呢?

那刷着白色塗料的三層小洋樓,可是比她在城裏見到的還要好看。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柳老二還真是沒個好命,好不容易養了個福星女兒,還沒享幾年福,沒等到女兒長大呢,就被雷給劈死了,這可真是……好人不長命喲!”

“爸,我們回來啦!”

還未進院門,柳沉魚就沖着小院喊了一聲,瞬間,院子裏響起了兩聲狗叫,然後大門就從裏面給打開了。

一只身上長着斑點的小狗搖晃着腦袋沖了出來,柳桑柔趕忙将它抱在懷裏好一番□□,“招財是越來越聰明了,開門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啊。”

小狗好似聽懂了柳桑柔的誇獎一般,小尾巴搖晃得更起勁兒了。

柳奶奶從廚房的窗戶上探出個頭,“回來啦?換個衣裳洗洗去,你爸馬上就把飯做好了。”

“好咧!”

一頓飯吃的是肚皮溜圓,柳沉魚是完全忘記了山裏面那個昏迷不醒的少年,最後還是柳桑柔開口提醒,“小叔,我跟你說個事兒呗。”

小姑娘平日裏從沒有這樣一本正經過,時喻眯着眼睛看她,“這次有什麽要求我了?”

“哪能這麽說呢,”柳桑柔有些吞吞吐吐,“就是我們今天在山上遇到了個人,他身上好多傷,衣裳上面還都是血,我不也不知道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就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救他。”

“桑柔性子軟,非得擔心那個人,”柳沉魚撅着嘴巴,滿臉的不屑,“要我說呀,管他去死呢,誰知道是不是什麽公安局的通緝犯。”

聽到她們這麽說,時喻才發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六年,到了男主出場的時候了。

“這事交給我吧,你們不用管了。”時喻直接大包大攬,賀蒼這個聽不懂人話,專治蠻橫,極其自我主義的男主角,配不上眼前兩個女孩當中的任何一個。

傍晚時分,被雨水澆透了的山林地面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冰冷刺骨的寒意不斷順着皮膚鑽進賀蒼的身體裏去,他躺在地上無助的顫抖,身上的傷口處越發的血肉模糊,劇烈的疼痛讓他時不時的抽搐幾下。

半大的少年瘦的像猴子一樣,一個人孤獨地趴在冷風直灌的山林裏,不遠處的村落間是家家戶戶齊聚一堂的歡聲笑語,門窗堵住了寒風,只剩下一片溫暖。

孤獨和寂寞籠罩着賀蒼,幽冷的風直往他身上吹,陽光也吝啬于分給他絲毫的溫暖,渾身都是血污的少年仿佛被全世界抛棄。

狂風卷地,驟雨突降。

黃豆大小的雨點乒乒乓乓的砸在賀蒼的身上,雨水洗刷着血水在他身下彙集成了一個小潭。

陷入昏迷當中的賀蒼被暴雨打醒,濃密的睫毛顫抖了好半晌,才終于費力地睜開了來。

此時夜深人靜,山林裏幾乎聽不見蟲名,冷冽的寒風不斷的灌進賀蒼的身體,雨點也沒有絲毫手下留情。

賀蒼臉色發青,他抱着身體緊緊的蜷縮在一起,可身上破爛的衣裳根本無法帶給他絲毫的溫暖。

卻突然,那絲絲縷縷痛苦的□□聲猛然間斷絕,腫成一雙核桃的眼皮緩緩掀開,露出了一雙幽深如千年古潭般的眸子。

脆弱不堪的少年仿佛完全換了一個靈魂,他突兀地從泥濘的地上坐了起來,低頭望了眼自己的身體,青紫色的唇角卻勾出了一抹笑意,“我這是……回來了?”

前世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的看着柳桑柔拔掉他呼吸機的那種無力感,讓他心生絕望。

他完全想不到,他只不過是弄了點手段弄死了柳二丫那個賤人而已,他那麽的愛柳桑柔,甚至是不惜為了她和自己的父母作對,不顧一切的把她娶回家,給予她最大的尊重。

結果那個該死的女人,就因為柳二丫那個賤人,親手了結了他。

本以為死後會榮歸地府,再也沒有辦法替自己報仇,賀蒼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賀蒼無力的撐着自己的身體,一雙眼眸死死的盯着遠處的村落。

瘋狂,絕望,嫉妒,憎恨,怨念,痛苦,萬般情緒從賀蒼眸中閃過,最終化作一柄仿佛是淬了毒的匕首,散發着幽幽的冷光,“柳桑柔,柳二丫,我回來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賀蒼淬了毒的眸子瞪的像銅鈴一般,帶着無邊的惡意,“這一次……我定要你們後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時喻幽幽嘆了口氣,“這目光,還當真讓人不爽。”

一道銳利的寒芒削斷了墜落的雨滴,賀蒼只覺得滴落在臉上的雨點似乎是小了一些,還來不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剎那之間,他的眼前便一片漆黑,整個人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等再次睜眼,賀蒼發現自己竟然換了個地方,他之前明明是身處于深山老林之中,可此刻卻到了山腳下。

賀蒼心中大驚,這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是柳二丫把他背下了山?

他忽然又反應過來,當初柳二丫救他的時候明明是傍晚,可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淡,還下着這麽大的雨……

難道是柳二丫已經跑去請隊醫了嗎?可是應當在這裏守着他的柳桑柔又去了哪裏?

一時之間,賀蒼心中思緒萬千,完全搞不清楚了如今的狀況。

柳二丫和柳桑柔沒出現,也沒有人救他……

賀蒼心中猛地一陣發涼,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當年似乎是受傷十分嚴重,若不是因為柳二丫及時發現了他,他可能就會死在了那深山老林當中。

而現在……

他不能坐以待斃了,報仇雖然重要,但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只要他能夠平安的回到京城,還怕收拾不了那兩個賤人?

賀蒼用手撐着身體,奮力地夠向前面亮着燈的村落,拼盡了全力的大喊着,“來人!救命吶!”

“救命!救命啊!!!”

在潇潇的雨幕中,他的聲音幾乎都被雨聲給蓋住,沒有半點辦法傳遞出去。

喊了半天,他的嗓子都有些沙啞了起來,可卻始終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出現,賀蒼不由得又開始恨上了柳沉魚和柳桑柔,“該死的,這兩個賤人究竟去哪裏了?”

可即便是他恨得牙癢癢,被他記恨的兩個姑娘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賀蒼等啊等,等到雨點越來越大,他的視野逐漸模糊,身體冷到幾乎快沒有知覺的時候。

他終于意識到,沒有人會來救他了。

賀蒼頓時急了,這下再也來不及怨恨柳沉魚和柳桑柔,只是滿心期待着她們能夠出現。

他雙手撐在地上,拼命的想要向前爬去,只要他能爬到前方亮燈的地方,他就可以得救了。

然而,讓賀蒼心生絕望的是,在他的雙手深深地摳進泥土裏,胳膊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想要移動着腰肢向前爬行之時,他忽然發現,他失去了對他自己下半身的控制權。

賀蒼驚恐萬分的瞪大了雙眼,他用力掐上了自己的大腿,可直到他掐的指節泛白,大腿上的肉幾乎都快要被他掐得掉下來,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不可能!這不可能!”賀蒼嘴唇蠕蠕,幾乎是目眦盡裂,“我的腿,不可能的!”

他前世都好端端的回去了,只是因為身上的細碎的傷口多了一些,在醫院裏躺的時間有點久,可他的腿沒有任何的問題,他能跑能跳,能勁步急走,他甚至還用他的腳狠狠地踹過柳二丫。

可是現在……

為什麽他腰部以下沒有了半點的知覺?

賀蒼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眼前的一切絕對是幻覺,他不可能殘疾,他還要回去拿到家族的繼承權,他上輩子才活了不到四十歲就被柳桑柔給弄死了,他還沒有活夠,他還有大好的未來,他的商業王國還等着他去拓展!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賀蒼咬着牙,将手指死死的插進了泥土裏,用雙臂奮力的支撐着身體,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蛆蟲一樣,一點一點的向前爬去。

他雙眼死死的盯着遠處的燈光,近一點,再近一點,馬上就能獲救了……

可雙臂實在是難以支撐他的身體,只爬了不過短短的一小截距離,他就直接跌在了泥潭裏。

剛好這裏處于一個下坡,賀蒼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破布娃娃一樣,順着斜坡滾落了下去。

眨眼之間,賀蒼全身的衣衫破碎,似爛抹布一樣沾混着血沾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創口處皮肉翻滾,卻還要經受雨水的沖刷。

賀蒼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快被撕裂了,他從未感受過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

全身都好像被封印了起來一樣,根本沒有辦法動作一絲一毫,他此刻好似變成了一塊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所有的雄心和野望,皆化作了虛無。

天崩地裂也不外如是,賀蒼整個人都懵住了。

賀蒼此刻才真正覺得後悔,倘若他早就知道弄死柳二丫會招來柳桑柔瘋狂的報複,打死他也不會去這麽做。

不過是一個想要攀高枝的女人而已,随意給點好處就可以打發,可他前世卻好像着了魔一樣,只因為她救自己時懷了一點其他的心思,他就瘋狂的厭惡的柳二丫,甚至根本不願意承認她的救命之恩。

賀蒼仰躺在地上,漫天的大雨沖刷着他的臉頰,莫名的不安侵襲着心髒,他恍惚間忽然想到,上蒼讓他重生一次,是不是就是為了報複?

只因為他上一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柳二丫的救命之恩,所以這一次,柳二丫幹脆不來救他了。

然而,此刻無論賀蒼心中的悔意有多麽的洶湧,一切終究還是晚了。

他悶哼一聲,身體無力的滑落下去,雙眼緊閉,再也發不出一道聲音。

過了許久,小山坡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他靜靜的立在雨幕裏,漫天的雨滴自動的繞過他,地上一片潮濕,他卻衣衫清爽,悠哉的仿佛不是人間客。

時喻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賀蒼打了一個電話,“賀二爺,這有一個禮物送給你,不知道你是否感興趣啊?”

聽了時喻所言,對方過了許久才終于出聲,“你想要什麽?”

此時正是賀老二和賀老大争奪繼承權的最關鍵時間點,賀老二本來是要綁了賀蒼以此來威脅賀老大的。

賀老大在婚後和其他的女人鬼混的時候,被賀夫人給抓住,直接被廢了子孫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會有其他的孩子,因此賀蒼就是他唯一的種。

因此利用賀蒼來威脅賀老大是一個再有用不過的辦法。

結果沒想到反而是讓賀蒼給跑掉了。

不再受威脅的賀老大火力全開,再加上唯一的孩子被威脅,賀老大幾乎是殺紅了眼,打的賀老二完全招架不住,眼看着就要奪權失敗被邊緣化了,賀老二心中說是不着急,那肯定是假的,可無論他派出去了多少人,都始終找不到賀蒼的身影。

此時時喻忽然将賀蒼送到他面前,賀老二又怎麽可能不激動,但這件事涉及的範圍太廣,賀老二對時喻也是完全不了解,難免會擔心其中有詐。

時喻卻是輕描淡寫,“讓賀蒼永遠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賀老二大笑兩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您這麽做的原因是?”

時喻勾了勾唇角,冷聲道,“欺負了我女兒,這個理由夠不夠?”

“夠夠夠,當然夠,”賀老二笑意盈盈的挂了電話,随後忍不住啐了一口,賀老大就是因為玩女人才被弄壞了子孫根,賀蒼又因為玩女人招來了如此禍患,“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賀老二推開辦公室的門吩咐秘書,“立刻定前往柳家村的機票。”

——

清晨的日光略帶着些許刺目,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後又立馬閉了起來。

冰冷刺骨的感覺消失不見,也沒有了那種令人窒息的痛覺,賀蒼舒服的眯起了眼。

他開始思索,是不是後來他又被柳沉魚給救了下來,這一次,他斷然不會那麽明顯的争對柳沉魚,定是要和她維護好表面和平才對。

至于柳桑柔那個弄死了他的女人……

賀蒼眉眼間閃過一抹冰冷,等他明确了柳桑柔身上的好運氣,再收拾她也不遲。

正在他想的入神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輕笑,“大侄子,你醒啦?”

賀蒼猛地扭過頭去,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一雙雖然含着笑意,卻冰冷無比的眼眸。

眼前的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頭發梳的一絲不茍,身上的西裝華貴又筆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和他記憶中那個頹廢無比,被生活磨沒了棱角的二叔,完全不一樣。

霎那間一顆心提到了心口,賀蒼警惕了起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賀老二慢慢悠悠的開口,“大侄子這記性還真是不太好,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恐怕都死在那個山溝溝裏了。”

賀老二逐步走到了病床前,彎下腰湊近了賀蒼,含笑的眉眼中帶着無盡的惡意,“大侄子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賀蒼這才猛地想起來,自己當初之所以會輾轉到柳家村被柳沉魚背下山,就是因為賀老二對他的追捕。

現在自己落在了賀老二的手中,那結果……

臉上的血色剎那間褪的一幹二淨,賀蒼強撐着鎮定,“二叔說笑了,如今我已經好好的回來,便不需要二叔繼續在這裏守着了,二叔應當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忙,我怎麽好因為自己而勞煩二叔呢?”

“有醫生和護士在這裏,我相信我會得到很好的照看,二叔還是請回吧。”賀蒼色厲內荏的下了逐客令。

賀老二眯了眯眼,勾起唇笑了起來,“護士可是沒辦法照顧到你,我的大侄子。”

賀蒼眉頭緊鎖,“你什麽意思?”

賀老二低着頭看着他的身下,“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有些遺憾,大侄子這輩子都可能要長不高了。”

他猛地想起自己徹底昏迷之前沒有了絲毫意識的腿,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慌瞬間席卷了賀蒼的全身,他顫抖着手掀起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果不其然,顯露在他眼前的,是兩條空空蕩蕩的褲管。

賀蒼瞳孔驟縮,一瞬間靈魂都在顫抖,哆哆嗦嗦的口齒都說不清楚,“我的腿……我的腿呢?我的腿去哪裏了?”

賀老二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大侄子啊,你現在還年輕,雖然沒有了雙腿,但起碼你還活着呀,只要活着就還有希望。”

“現在科學越來越發達了,等過個幾年,說不定就可以弄雙假腿來按到你身上,到時候你又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了……”

“你放屁!”賀蒼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吼出這句話,“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鬼東西?什麽叫沒了雙腿?什麽叫安個假肢?你把我的腿還給我,還給我啊!”

他沙啞着嗓音歇斯底裏,英俊的面容因極度的憤怒而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看起來格外的扭曲。

賀老二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可事情已經這樣了,還是朝前看吧……”

賀蒼随手抓過身旁的枕頭,就沖着賀老二扔了過去,“我看你媽!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吶!”

語罷,賀蒼又瘋了一樣的,按着呼叫鈴,“醫生!醫生!我不可能是個殘廢的,我不可能斷了腿,不可能……”

“一定是你們沒有好好醫治,給我做手術,重新給我做手術啊!”

賀蒼大吼大叫的樣子仿佛就是個瘋子,醫生,護士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按在了床上,可他卻一直奮力的掙紮着,嘴裏還不斷的辱罵着醫護人員,最後無可奈何之下,醫生給他打了一針安定。

賀老二将這滑稽又混亂的一幕全部都用手機拍了下來,将視頻發送給了賀老大。

随後又撥過去一個電話,“大哥,對于你所看到的,還滿意嗎?”

聽筒裏瞬間傳來了賀老大憤怒到極致的吼聲,“你有本事沖我來,蒼兒還是個孩子!”

賀老二嗤笑一聲,冷冷的開口,“這個孩子的結果究竟如何,可還是要看大哥你啊。”

賀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想要什麽?”

賀老二語調冰涼,“我想要什麽?大哥,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你不要太過!”賀老大咬緊了牙根,心裏是又恨又慌。

“那就沒辦法了……”賀老二嘆了口氣,幽幽的說到,“蒼兒已經沒了一雙腿,再沒了個什麽器官,似乎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比如說……讓他再也無法人道,就像大哥你一樣,你覺得呢?”

“我答應你!”賀老大最終還是妥協了下來,“但我要先見到蒼兒生命無憂。”

賀老二牽起唇角,毫不猶豫地開口,“成交。”

等賀蒼再次意識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被換了個地方。

這是一間格外狹小的房間,大致掃一眼不過十幾平米的樣子,牆上的牆皮還有些許的脫落,連日頭都照不進來。

逼仄,矮小,整體面積還都還沒有他曾經居住的一個衛生間大。

“這是怎麽回事?人呢!”賀蒼在發現自己的雙腿确确實實消失不見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頹廢了起來,五官扭曲在一起,只剩下無盡的猙獰,“都給我滾進來!”

不一會兒的時間,外面響起了幾道沉重的腳步聲,随着房間門的打開,賀蒼看見了他的父親。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皺皺巴巴的襯衫,頭發也是十分淩亂的散着,臉上帶着無盡的苦楚,就像前世的賀老二一樣。

賀蒼心尖猛地一顫,他帶着滿心的不敢置信開口,“爸……你……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啪!”

賀老大疾步走過來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賀蒼的臉上,“不孝子!都是你這個不孝子!如果不是你非要跑去弄什麽窮游,又怎麽會被老二抓到?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被逼着放棄了手中的權力?!”

“你現在滿意了?你開心啦?!”賀老大一席話說的凄苦又悲涼,“看看這破就無比的地方,這以後就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所在,賀蒼,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真的好想直接掐死你!”

嗡——

賀蒼瞬間什麽也聽不進去了,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嗡鳴,眼前也是一片混沌。

他爸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可為什麽這些字連成了一個完整的句子,他就聽不懂了呢?

賀蒼長撐着身體坐了起來,看這兩節背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的腿,他心中害怕極了,“不會的,不會的!”

他重來一回,明明該是補償,他應該被柳沉魚給救了,然後在柳家安心養傷,直到他把奪權成功派人前來接他。

他是賀家的大公子,是将來的掌權人,他是創造了一整個商業帝國的賀總,是整個江澄的經濟都會為之一顫的人物。

他怎麽可能會是一個殘廢呢?

“這一定是夢,這是一場夢,我要醒過來……”

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

似乎是……從沒有遇到柳沉魚開始,事情就朝着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

賀蒼掙紮着要從床上下來,“柳沉魚,我要去找柳沉魚,她會救我的啊!”

“我不讨厭她了,即便她懷着別樣的目的我也不讨厭了,只要她能救我,我願意把什麽都給她,公司,愛情,賀家當家女主人的位置,只要她想,我什麽都願意給她的!”

“砰——”

賀蒼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摔得他有些頭暈眼花,賀老大沖上來又甩了他一巴掌,“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身體上的劇痛順着神經一點一點的傳入他的大腦,賀蒼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夢,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

賀蒼終于絕望,既已不得善終,他又何必重來一回?

巨大的悲哀和諷刺滅頂而來,悲不自勝的賀蒼目眦盡裂,淚如雨下。

——

九月的驕陽盈盈灑落,照在A大的校園裏,柳落雁牽着兩個妹妹的手漫步在林蔭道上,“終于等到你們了,你們如果再晚一點呀,我都要大學畢業了。”

柳沉魚一襲雪白的長裙在陽光下飛舞,她勾起唇角顯現出兩個可愛的梨渦,“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不許不高興了啊!”

柳桑柔盈盈一笑,更襯的她溫柔似水,她笑嘻嘻的湊上前去,“落雁姐你好好交待,上了三年的大學,有沒有交到男朋友?”

柳落雁的面頰刷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她扭頭看了眼身後提着行李箱的時喻,俏咪咪湊近了柳桑柔的耳朵,“是我同系的學長……”

“哦——”柳沉魚和柳桑柔一瞬間拖長了音調,“姐姐你厲害喲。”

柳落雁佯裝生氣,揮舞着拳頭一人敲打了一下,“叫你們不要大聲說出來的嘛……”

“哈哈哈哈,姐姐害羞了!”

柳桑柔笑着跑開,被她調笑的有些腦了的柳落雁追了上去。

柳沉魚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明明家裏她的年紀是最小的,可她操的心卻比誰都要多,她跟在後面撇撇嘴,“兩個幼稚鬼,你們跑慢一點,別摔了。”

走在前面的兩個女孩同時轉過了頭來,沖着柳沉魚做了個鬼臉,“知道啦!啰嗦老太婆!”

柳沉魚咬牙切齒,“你們有種再給我說一遍!”

三個女孩兒笑着跳着,最是青春肆意活潑。

時喻任勞任怨的拖着三個行李箱跟在身後,臉上浮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大學畢業後,柳落雁和她同系的學長結了婚,婚後不久生了個女兒,一家三口過得很是幸福。

但柳桑柔似乎是因為當初王賴子的事情而有了創傷性後遺症,在面對除了時喻以外的男人都恨不得一蹦三尺遠,即便追她的優質男性可以從江城一路排到法國,可她也完全沒有要戀愛的打算。

而柳沉魚也是堅定的不婚主義,用她的話來說,男人只會阻礙她拔刀的速度。

一個人的孤獨或許會成為孤獨,可當兩個人的孤獨湊在了一起,就會變成無與倫比的熱鬧。

雖然柳桑柔和柳沉魚大學學的專業不同,可她們畢業以後卻恍若命運一般的被同一所公司給錄取,兩個女孩親親熱熱的住在一起,就仿佛和當年住在柳家村時一樣。

四十歲那年,柳沉魚和柳桑柔一起從孤兒院收養了個女孩,帶到了時喻的面前,告訴了時喻她們隐藏在心底幾十年從未說出來的話。

随後帶着忐忑又小心的神情望着時喻,唯恐在他臉上看出失望的神色。

可時喻只是動作溫柔的揉了揉兩個女兒的腦袋,輕聲說道,“你們能沖破枷鎖選擇屬于自己的人生,爸爸很欣慰,只要你們過得開心,爸爸就支持你們。”

兩個人對視一眼,随後同時撲進了時喻的懷裏,緊接着又一同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們本以為父親會是她們選擇路上最大的枷鎖,卻從未想到,他會是第一個毫無保留願意支持她們的人。

自從柳沉魚和柳桑柔考上大學開始,時喻就辭去了機械廠的工作,每天曬曬太陽下下棋,小日子過的甭說有多舒坦了。

送走了三個女兒以後,時喻也在家裏悄悄地閉上了眼。

他從角落裏扒拉出來2333,“走吧,下一個世界,記得可千萬要給我找一個像這個世界一樣乖巧懂事的女兒,我是來養老的,不是來搞事業的,懂嗎?”

已經選出了下一個任務世界的2333:……

如果它現在告訴它家宿主真相,它會被直接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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