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糖是她昨晚讓夜枭送上來的。
江如練本以為還得再撒嬌幾句師姐才肯接受,沒想到卿淺沒推脫,徑直挑了顆綠色的薄荷糖。
有着圓潤指甲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将糖果含進嘴裏。
她的牙齒磨碎糖塊,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仿佛勾起了殘存的感知,江如練已經結痂的指腹泛起微微的麻癢。
她內心沉重,總覺得大腦自昨晚以後就出了問題,經常莫名其妙的中斷,然後反複播放一些有關卿淺的畫面。
被舔吻過的手也不屬于自己了,很多次都會不自覺地盯着那道傷口發呆。
江如練撚了撚手指,趁着接空碗和糖果包裝的時候偷偷去探卿淺的手腕:“師姐靈脈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卿淺後退,讓江如練摸了個空。
她退到床邊坐下,面不改色道:“祛毒的時候出了差錯。”
回答得很自然,江如練分不清這是真話,還是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她幹脆也搬了椅子,挪到卿淺對面,神色認真:“師姐不給我看,那我就當傷還沒好。我每天要往師姐的水裏放一滴血,悄悄地放。”
“說出來了還能叫悄悄?”卿淺反問。
江如練勾起嘴角,眼角眉梢都帶着笑,很是自信地向卿淺解釋原因。
“嗯,師姐不知道我每天什麽時候放,但是可以提前吃一些清心靜氣的藥,保持心态平和……”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卿淺雙手交疊在腿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在很認真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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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許是想知道她還能說出多離譜的話。
江如練有些納悶,明明她的計劃堪稱完美,解決問題的同時還提前預防了副作用,閃爍着人性的光輝。
可為什麽師姐看上去有點生氣?
她最後還是決定及時止損:“我去給妖管局說一聲,要株紫芝。”
“不。”卿淺毫不猶豫地否定道:“你讓停雲山出面和他們交涉,晏晏知道該怎麽做。”
江如練委屈,眉毛皺出個川字:“為什麽?這種事我做和晏晏做有什麽區別?”
卿淺擡眸,語速不急不緩,一聲聲敲在心上。
“江如練,你要用什麽身份去替我求藥?是同門還是同事,又或者被重點關注的大妖?”
“我——”江如練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後半句話卻被吞進了肚子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算不得停雲山的弟子,不遵循師門的規矩,否則要挨的鞭子三天三夜也打不完,要抄的書能繞青蘿峰十幾圈。
也不是妖管局收編的妖,畢竟那好幾頁的違規記錄還挂在檔案裏,妖管局的大部分人族提起她都是滿臉沉重。
可是在停雲山護她性命、教她術法的是卿淺,只需要一個撒嬌就能心軟的也是卿淺。
為此,她完全可以不在乎事情的後果,只需要遵從本心。
去救她的心上人。
房間裏安靜了,江如練輕笑一下,把方才的話題抛在身後,開玩笑似的聊。
“我要去做一件事,需要拿一個人族當誘餌。”
“要做什麽就去做,我不會管你。但你要是失了分寸傷到人……”
江如練颔首:“我自己來向師姐請罪。”
日光下移,給卿淺的身影打上一層薄光。她面色如常地開口:“記得把衣服帶走。”
江如練拿回自己的外套,抱在懷裏,敏銳地察覺到衣服上的氣味變了。
好像被卿淺洗過一遍。
她走之前回頭,被太陽晃了一下眼,恍惚間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那時候的卿淺是所有人嘴裏盡職盡責、言行舉止堪稱典範的大師姐。
而自己不過是被她照顧的其中一個。
“不帶副隊真的可以嗎?畢竟我們是在違規的邊緣試探唉,上面的老頭不會叨叨吧?”
有着栗色卷發的少女邊說邊磨刀,鋒利的短刀與石面相互摩擦,“唰唰”的響。
再掬起一捧水澆上去,刀面锃亮,可以照出她笑得燦爛的臉。
顧曉妝坐在辦公椅上,緩緩地踩着地往外滑,争取再離少女遠一點。
畢竟在這種語境下還能笑得這麽開心,真的很讓人懷疑她的真實想法。
“狗子你收斂點吧,尾巴都要搖掉了。”坐她工位旁邊的柳砌接嘴道。
他手裏捧着一本書,名叫《屠龍弑鳳三十六計》。
顧曉妝來這裏報道時他就已經在看了,還時不時地做做筆記,掐道法訣。
如此好學的同桌,卻只讓顧曉妝覺得恐怖。因為書名的一部分就在柳砌對面。
明明有着絢爛如火燒雲般的漸變發色,昳麗到刺眼的五官,卻低着頭坐在牆角的位置,好幾分鐘不動一下。
硬生生從鳳凰變成了一朵陰郁的蘑菇。
陰郁蘑菇發出了指示:“不用帶我師姐,以後也不要讓她動手。還有,玄水訣近不了我身,還不如直接拿刀砍。”
柳砌“哦”了聲,有些苦惱地撓頭:“可是現在學刀來不及了啊。”
“我!我可以贊助一把刀!”
少女笑着湊上來,誰見了都會誇一聲元氣、可愛。
如果她手中沒有拿着那把砍刀的話。
“算了,隕鐵會被烤化的吧,江隊可不會賠。”
柳砌和少女笑成一團,毫不避諱地拿江如練開玩笑。
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只有顧曉妝在其中瑟瑟發抖,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部門。
終于,江如練撩起額前的碎發,擡了擡下巴:“柳砌,你旁邊的是誰?”
顧曉妝一激靈,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我叫顧曉妝,人族,今年畢業于雲夢修仙技術學院,來替我表姐上幾天班……”
原本熱鬧的辦公室安靜了,兩妖一人齊齊盯着她,顧曉妝手都在抖,帶着顫音補充道:“表姐說、說小隊裏的人都很好相處。”
江如練最先轉過頭:“那你去接手你表姐的工作,整理信息。”
然後就沒了下文。
好像被忽略了,社恐十級的顧曉妝一口氣還沒松完就又提了起來。
卷毛少女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可以喊我狗子。”
顧曉妝連忙擺手:“不,你是前輩,喊外號不太禮貌吧……”
“不是外號,我就叫狗子。李狗子,這是我主人為我取的名。”
她說得很鄭重,顧曉妝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妖怪的名字很重要,代表着天地靈氣的認可,所以一經确認就不能更改。
能大大方方地說出這種名字,大概她真的很喜歡吧。
見顧曉妝目光呆滞、沒什麽反應,少女還以為她叫不出口。
她很是善解人意:“那你喊我李絮好了,畢竟正式文件上簽李狗子總會被那群老頭念叨。”
“哦,好的李絮姐……”
等顧曉妝的目光移過來,柳砌指了指自己:“柳砌,比你大三歲,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我。其他人都有事不在,等他們回來再介紹給你認識。”
銥譁顧曉妝瘋狂點頭。
聽剛才三個人的對話,他們應該是要出門,或許自己今天可以混過去?
她試探着詢問:“那我需要整理的信息在哪?”
江如練頭也不擡:“窗臺上。”
顧曉妝似懂非懂地點頭,來到窗前尋找自己的目标。
然而什麽都沒有,那地方根本放不下文件夾,只有好大一片藍天,和幾只歇腳的麻雀。
“嗯?是還沒送來嗎?”
李絮好心提醒道:“在你面前。”
于是顧曉妝轉過頭,然而面前還是藍天白雲,以及羽毛蓬松的一團團麻雀。
顧曉妝:?
柳砌放下書,伸了個懶腰,有些好笑地看着顧曉妝。
“江隊一般會讓它們去跟蹤、監控目标。你只需要把手摸上去就能看見它們的記憶,很簡單的。”
顧曉妝按照他所說的,将手探過去。麻雀沒躲,反而主動把頭往她手心裏蹭。
剎那間,顧曉妝身體一輕,仿佛随着風飛上了天空,城市的道路在她眼中成了交織的網,奇特的視角讓人有些眩暈。
她立刻松開了手,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原來鳳凰真的能操控鳥類……”
再一回頭,辦公室裏早沒了人影。
顧曉妝也沒在意,繼續玩自己的麻雀模拟器。
這東西就跟游戲一樣上瘾,就連時間也過得飛快。
顧曉妝揉了揉眼睛,摸上最後一只麻雀的頭。
入眼先是郁郁蔥蔥的樹林,追蹤的對象則是一男一女。
兩個人好像是迷路了,男的正暴躁地罵髒話,而女的脾氣很好,居然還能柔聲安慰他。
“你別碰我、離我遠一點!”
女子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崔郎,冷靜一點,我會想辦法的。”
這種對話簡直讓人血壓上升,顧曉妝作為一個旁觀者都忍不了,準備在記錄裏給這個人打一個大叉。
這次的小麻雀沒停留多久就開始調頭往回飛。
顧曉妝正準備收班,麻雀卻驟然減速,最後停在了一根樹枝上。
在層層疊疊的樹影之間,有一道清瘦的背影,還是少見的白發。
麻雀看着氣質卓然的白發女子,白發女子也轉身發現了它。
“好漂亮的姐姐。”
顧曉妝忍不住驚嘆了一句,這需要上報給江隊嗎?
她還沒看夠,漂亮姐姐就走上前,手伸了過來,緊接着視線天旋地轉。
好像整只麻雀都被迫躺在了那人的手心裏。
“江如練呢?”
顧曉妝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少有人能如此自然地喊出鳳凰的名字,她好像知道這人是誰了。
而後更是聽見了熟悉的悅耳音色。
“江如練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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