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卿淺擡頭,樹枝上的江如練翹着條腿,坐姿懶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師姐居然沒有發現我。”江如練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地。

她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懷疑師姐的傷比我想的要嚴重。”

否則怎麽會連最基本的探查都做不到。

卿淺沒理會,面無表情地松開手,小麻雀連忙撲騰着翅膀飛走,眨眼消失在樹林裏。

看她又不肯說話,江如練撇嘴,皺着臉控訴道:“師姐悄悄跟蹤我。”

卿淺平靜地解釋:“不是悄悄,是奉命而來。”

她三兩下解開手機的鎖屏,将屏幕轉向江如練。

是一個設計簡約的APP,個人首頁上飄着一條白底紅字的通知:

警告!江如練已擅自離崗,懷疑進入妖盟S區外圍,信號不穩定,煩請前輩及時跟進确認。

另附一個實時DPS分享,上面的小紅點就在不遠處。

江如練看笑了:“狗子怎麽又沒關屏蔽。這種破事也配麻煩師姐?妖管局怕我投敵?”

妖盟和妖管局完全不同,只接納妖族。

在幾次和人類“友好協商”後,妖管局在各地劃出了專門的區域供妖怪們居住生活,并承諾不會插手區域內的事務。

所以這是妖管局手伸不到的地方,當然也不會有人族誤闖。

卿淺已經收回了手機,手揣在風衣的口袋裏,卻沒了下一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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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江如練的計劃、也沒讓她回去,仿佛來只是走個過場。

她開口:“我不會幹涉你的行動,這次是——”

“我知道,”江如練徑直打斷:“規矩如此,師姐不來妖管局也會讓其他人來。”

接着又展顏一笑:“雖然師姐早上才說了重話,但我現在一點也不難過了。”

意思是之前很難過,可是因為卿淺願意偏向她,心情又好了起來。

卿淺沒理會,目光放遠,越過江如練那張豔如桃李的臉。

不遠處隐約傳來争執聲。

“是你把我弄到這種地方來的吧?”

“不是、真的不是。”

男方的聲音很耳熟,是與昨晚如出一轍的崩潰嘶啞。

卿淺乜江如練:“他不是被送回去了嗎。”

“對,我又讓狗子把他帶出來了,等妖管局的保護期過去再查,估計得多出好多事。”

針對被妖怪襲擊而情緒不穩定的人類,妖管局制訂了一周到一個月不等的保護時間,期間禁止再接觸超自然生物,以避免精神崩潰。

江如練略過了他們避開妖管局專員的監控、敲暈人類、無視警戒線進入妖盟地界的等等操作,直入主題,向卿淺介紹現在的情況。

“那姑娘可不是我們帶來的,是自己找過來的。她就是那只斷了尾巴的狐貍。”

兩個人甫一見面,本就惶惶的男人就又破防了,不肯讓狐貍近身,還讓她滾。

于是一個苦苦哀求讓他跟自己離開,一個大聲指責她是罪魁禍首,江如練耐心守了好久,沒看到自己想看的,反而等來了卿淺。

男人的臉漲得通紅,大掌一掃将女子推了個趔趄:“我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軌,你說,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本來靜谧的樹林子因為這兩個人“熱鬧”了許多,聲音傳出很遠,驚飛了好幾只小雀。

卿淺微微蹙眉:“你是想......”

話還沒說完,猛烈的妖風刮過,将枝葉扯得“嘩嘩”響。

她一轉頭,巨大的爪子拍在地面上,成片的樹木應聲而斷,一只白頭黑翅的妖怪跌跌撞撞的奔過來。

完全無視了江如練和卿淺,朝着男人沖過去。

“江如練,鬾雀沒有理智,根本不可控。”卿淺已經準備背手拔劍,聲音也冷。

江如練直接攥住卿淺的手腕,斬釘截鐵地答:“師姐信我,我能。”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幾秒裏,鬾雀已經伸出頭,鋒利的喙将樹皮擦出深痕。

男人發出驚恐的尖叫,第一反應居然是将女子往前自己身前一推。

她就像被扯斷翅膀的蝴蝶,不受控制地跌向鬾雀張大的嘴。

在卿淺拔劍之前,栗色的身影猛地蹿出,将女子撲到旁邊。

柳砌突然出現在男子旁邊,大呵一聲甩出把符箓。

刺眼的白光閃過,鬾雀身形一滞,重心不穩地歪倒下去。但柳砌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它就站起來抖了抖翅膀。

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唳後,鬾雀徹底被激怒了,血紅的眼睛緊緊鎖住柳砌。

“靠靠靠!”柳砌一把撈起男人,抗肩上拔腿就跑:“隊長救我!”

他跑鬾雀也跟着追,只是沒追出百米,爪子就踩歪了,一頭撞上樹木。

它趴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卻是徹底動不了了。

卿淺瞥向江如練時,江如練眼眸中的金色正漸漸隐去。

她發現師姐在看自己,回了個燦爛的笑容:“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卿淺收回目光,抽出手往前面走去。

鬾雀體型不算小,方才男人呆的地方被踩出一片空地,棕色的田園犬正蹲在地上搖尾巴,守着面前的女子。

見了來人,她搖得更歡了,吐着舌頭的嘴像是在甜笑:“汪嗚!”

而女子跪坐在地,神色黯然地攥着裙角,秀美的下巴上挂着一滴淚珠。

江如練熟練地薅了把狗頭,開口問她:“你和那男人認識?”

如同如夢初醒般,女子從失神中恢複過來,仰起臉:“我是他的女朋友。”

她眼尾狹長且線條流暢,嘴角不笑也略微上翹,此時一副梨花帶雨的哭相,莫名地惹人憐愛。

但江如練不是人,所以她挑了挑眉:“你是狐族的叛徒吧?怎麽傻了吧唧的。這叫女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仇人。”

“大人,我求你,”女子突然跪地一拜:“救救崔郎吧,他被人算計了,可我太無用,幫不了他。”

狗子已經湊到卿淺身邊,先好奇地嗅了嗅,随後擡起一只腳:“汪!”

她爪子上綁着一只電子表,此時正閃着代表通訊請求的信號燈。

卿淺半蹲下來,點開電子表。

短暫的電流聲後,響起了男人的哭訴。

“大師,你救救我大師!剛才那女的不是人,她是只畜生!就是因為她我才這麽倒黴!”

似乎沒料到男人會說出這種話,狐貍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眼底全是悲怆。

“嗤。”江如練諷刺地笑了笑。

對面傳來柳砌的詢問:“隊長,現在怎麽辦?”

“把他帶過來。”

江如練懶洋洋地吩咐完,随便踢了下旁邊的狗狗。

她已經繞着卿淺轉了好幾圈,尾巴能搖成螺旋槳,還試圖站起來去扒拉卿淺的衣服。

現在被江如練警告了一通,頓時老實地蹲下了。

江如練這才繼續問話:“你是塗山的狐貍?去妖管局登記過了嗎,又怎麽和他認識的?”

“不,我名南枝,是只野狐貍,”女子低眉順目,眼眶裏還蓄着淚:“妖管局……從未聽說過。”

“我自修行以來從未踏出過家門,在渡劫時被崔郎所救,才下山來報恩。”

江如練立即吐槽:“都什麽年代了還流行以身相許呢?随便給點錢就得了。”

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南枝眼淚汪汪地看向江如練。

“可是我下山時什麽都不懂,是崔郎給我買衣服、還允我安頓在他家。他救過我,他只是忘了。”

她好像并不能理解,時間能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現在對她惡語相向的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抱着她、跑了好久去止血的少年郎。

狗狗将爪子放到南枝身上,安慰地拍了拍。

江如練一哂:“昨晚你就替他擋了一劫,恩情已了,何必糾纏。”

南枝愣愣地低頭,臉頰的淚痕還沒幹透,她撩起袖子,手腕上用紅繩系了個斑駁的鈴铛。

隔了太久,已經發不出輕靈的叮咚聲了,一晃全是喑啞沉悶的噪音。

眼看這聊的都是情感問題,方才一直沉默的卿淺低聲:“你說他被人算計了,又是怎麽回事?”

“如大人所見,他會吸引我的同族。”

南枝捏緊袖子,似乎覺得很不好意思:“就連我有時候也會覺得,他……好香,好想吃掉。”

她慢慢回憶道:“我最開始以為只是自己的問題。他很缺錢,幸虧他的朋友願意借錢救濟他。昨晚他告訴我,要帶我去見見他的朋友。”

“可我們被一個男人跟蹤了一路,那男人目光呆滞,看上去并不清醒。他還一直在念叨,好香,真的好香。”

“崔郎想上去交涉,結果……”

後面的事情不用說江如練也知道,她睜大了眼睛。

她和卿淺同時開口——

“你說什麽?他帶你去那種地方見朋友?”

“這種吸引妖怪的香氣,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

兩道聲音撞到一起,還是完全不同的問題,南枝茫然地歪頭,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好。

恰好柳砌撥開樹枝走過來,“隊長!人我帶來了!”

他身後的男人走路踉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江如練雙手抱胸:“算了,帶回去再問。”

剛要走,她就像想起了什麽,對柳砌招招手:“等等,把他帶過來”

柳砌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推男人上前。

随着距離逐漸接近,男人看清了南枝的臉,如遭重擊。

他的表情逐漸猙獰扭曲,從喉嚨裏擠出重重的喘氣聲音:“我明白了,你們是一起的!南枝!你這個賤——”

下一秒,他肩上突然一沉,重重地跪了下去。

江如練居高臨下地睨着他,不帶一絲感情:“南枝,扇他一耳光。”

南枝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不,我不能。”

“能,”江如練幾乎是命令道:“伸手,朝着他的臉。”

大妖自帶的威壓讓南枝不自覺地伸出手,卻硬生生地停留在了男人臉側。

怎麽都打不下去。

男人大聲嘶吼着:“怪物!滾!”

“啪!”

清脆的耳光聲後,男人的臉上多了道指印。

他好像被打懵了,久久回不過神,連被柳砌拎着衣領拖走也毫無反應。

而南枝也頓在當場,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不錯,孺子可教,”江如練滿意地點頭:“柳砌、狗子,把他們兩個帶回去。”

狗狗已經扯着她的袖子往前拖,南枝只能被迫跟着往前。

她疑惑地攤開手心:“我明明沒有用力。”

是一股驟然而來的靈力推了她的手。

江如練沒聽見,那兩妖兩人已經走遠。

她那高高在上的傲氣表情一下子全垮掉了,往前一步擋住卿淺的路。

“我看見了!師姐剛才摸狗子的頭了!”

她餘光掃過去的時候,恰好見卿淺的手指點了點狗狗的頭。

很輕、只是拂過了表面上的毛,但那在江如練眼裏也是摸了。

卿淺面不改色地否認:“沒有。”

“我親眼看見的!師姐摸狗子的頭也不肯摸我的……”

江如練越說越委屈,開始抗議:“妖管局不準變原形,到處都是我的禁飛區域,我都憋壞了。”

“我嫉妒,憑什麽狗子就能變原型,還能被摸頭!我也要師姐摸我的頭!”

卿淺很輕地嘆了一口氣,皺起的眉間裏全是無可奈何:“那你變原形。”

“不。”江如練湊近,微微低着頭。

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她提出了得寸進尺的要求:“我要師姐摸我的人形。”

出乎意料的是,卿淺沒拒絕,而是擡起手,探過來。

江如練依舊自然而然地閉上了眼睛,心髒撲通亂跳。

她能感覺到卿淺冰涼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的額頭,像溫柔如水的月光。

“嗷!”

一聲痛呼後,江如練可憐兮兮地捂住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卿淺彈了個腦袋瓜崩!

作者有話說:

江如練:都什麽年代了還流行以身相許?我就不一樣了,我從被師姐救下的那一刻起,就發誓要娶她做老婆!(超大聲.jpg)

卿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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