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解行舟眯起眼睛湊上來,摸索着下巴思考:“嗯……大概和白前輩的畫像差不了多少天。”
她輕輕揮手,面前的幻象如霧般散去,露出一片狼藉的書桌。
埋頭在書架間翻找少頃後,捧出本厚厚的書。而後也摸出一支筆,不過看那流暢的金屬線條、圓潤的筆頭,分明是支電容筆。
非常與時俱進。
解行舟又打了個哈欠,眼皮都懶得掀,筆尖直接點上書封。
霎時間有墨水從書頁間逸散,緩緩浮入空中,排列成一行行文字。
顧曉妝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過去了,而卿淺的目光還在兩幅畫間來回梭尋。
将白雲歇從上到下細細瞧了一遍,才滑向另一邊的鳳凰。
卿淺少時殺過的妖,有一半是奉了師門之命。白雲歇讓她殺誰,她的劍尖就會指向哪。
江如練看在眼裏氣在心裏,握着拳頭,指節發出“咯嘣”的脆響。
好報應,才暗搓搓地給師姐打完愛吃醋的标簽,轉頭自己就悶灌一大壺,酸得她罵了白雲歇一百遍。
卿淺看完畫,問解行舟:“這只鳳凰是不是與你師祖相識?”
解行舟笑笑,翻了一頁書,空中的文字也跟着變幻:“不知道這算不算相識。”
以白牆做背景,一行行墨色字跡很清晰,标注了詳細的時間,應該是誰的日記。
“三月初二,今日繪白雲歇畫像一幅。
三月十一,不小心折斷了梧桐枝,被鳳凰叨了手。
Advertisement
三月十五,圍觀白雲歇與鳳凰打架,被鳳凰叨了手。
……
三月廿六,手痛,今日歇息。”
短短一個月,三句話不離被鳳凰叨手,顧曉妝不禁吐槽:“這鳳凰看着漂亮,脾氣還挺暴躁。後來呢?怎麽只剩江隊一只了?”
解行舟聳肩攤手:“我也不知道,這都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我猜那時候卿前輩還沒出生。”
卿淺沉默不語,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将舊景與現在的房間對比,很容易發現少了些什麽,比如這些挂着的畫。
“怎麽還有這麻煩老頭。”
江如練要是原形,眼下早就炸成了毛球。
短短一天見了兩個讨厭的人,她心裏壓着躁,嘴上也毫無遮攔,引得顧曉妝都轉頭看過來。
結果老頭子沒有,反倒只有一幅青年男子的挂畫,男子端的是劍眉星目,笑起來也自帶一股浩然之氣。
顧曉妝不清楚,江如練卻對他很熟悉,妖管局的現任局長,年輕時就長這樣。
他和白雲歇是好友,算卿淺的長輩,否則也喊不動卿淺。
現在看來,這幾個人不僅互相認識,還玩得挺好,在當年是妥妥的小團體。
“現在你們也見過了,被偷的畫全是師祖的得意之作,她當年的好友。”
解行舟一連指了好幾幅畫,有男有女,都被畫筆留在了最風流快意的年紀。
她揮手撤掉空中的墨跡,細眉往下一撇,有幾分悵然。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但這可是前輩們的肖像,還是得找回來。”
接着雙手合十朝江如練鞠了一躬:“那追回失物的事情就拜托江隊了!”
江如練輕嗤道:“我沒說要幫忙。”
“哎呀,就當順個手。”解行舟耐心地勸:“來都來了。”
“丢就丢了。”
江如練滿不在乎,白雲歇的畫關她什麽事?
可餘光一掃,卿淺正在塗抹修改陣法,明顯是準備幫忙抓賊。
這下她實在忍不了,帶着怒氣喊停:“不行!”
被她這麽一斥,顧曉妝慫成一只鹌鹑,縮到旁邊。卿淺卻依舊面不改色,還捏着自己的手腕活動了一下,似是手酸。
她那截皓腕那麽細,好像就只有一層皮肉包着骨頭。脆弱得很,稍稍用力就能将其制住,壓出紅痕。
江如練拿卿淺無可奈何。
“師姐,讓我來吧。”她再度開口,變臉比翻書還快,語氣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卿淺也沒推辭,讓出旁邊的位置給江如練:“陣已經改完了,要引靈氣入陣眼。”
要讓畫面動起來,僅憑房間裏的靈氣完全不夠,需要用外物輔助。
江如練割破手指,将一滴精血滴了上去。
霎時間靈氣如流雲般舒卷,幻形,青蛇搖着團扇憑空出現時還把顧曉妝吓了一跳
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這只是幻象。
畫面從靜止狀态變成了定格動畫。
設置的封印被青蛇輕松破解,衆人眼見她翻箱倒櫃,拿了幾本書不說,還将挂畫通通收入囊中。
她就這樣輕松闖進來,又大搖大擺地溜走。
顧曉妝拍手,恍然大悟道:“她還真來過這裏,怪不得會留下陰氣。”
“你們認識?”解行舟好奇詢問。
“她是我們正在追緝的妖。我不懂,她又是下蠱又是偷畫,圖什麽?”
這兩件事在顧曉妝看來毫無關聯,追查這麽些天,至今還不知道青蛇的動機。
下蠱還能用妖族惡劣的本性來解釋,那後者呢?
江如練不耐煩想這些:“誰知道,搞不好這青蛇暗戀白雲歇,求而不得,只能偷畫像緬懷。”
當初要是有師姐的畫,她也挂房間裏天天看。
确定了偷畫賊,解行舟又開始游說江如練:“只要能找回來,我願意拿出桃夭書院珍貴的秘籍拓本,贈予二位前輩。”
江如練不屑:“我從不看書。”
“相信我,你們會需要的。”她笑得那麽真摯,真摯得有些瘆人。
江如練甚至懷疑那不是什麽正經秘籍,搞不好是些又臭又長的祖師爺語錄。
她眯了眯眼睛,最終還是妥協道:“行了行了,就當順手。”
江如練急着去塗山,今天就要走。
她催着顧曉妝回去收拾東西,再看卿淺還垂眸立在原地。
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想事情。
江如練喊了幾聲她才回過神,卻依舊有些心不在焉:“你先出去,我把陣法撤了。”
江如練乖乖出門,在院子外面等。
繁複的陣法在卿淺指尖崩解。幻象完全坍塌前,她最後一次回頭。
畫卷上的鳳凰正如流沙般湮滅,碎片散入蒼白的陽光中,消失不見。
這只鳳凰最後留下的,也僅有一幅畫和別人日記裏的寥寥幾筆。
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維持陣法消耗了太多靈氣,卿淺突然感到沒由來的心悸。
喉嚨猛地湧上一股腥甜,腳仿佛踩上了棉花、站不穩。
她扶住門框維持身體平衡,強行将血咽了下去。
少頃,江如練沒等到卿淺出來,索性自己倒回去尋。正巧發現她靠着門,臉色蒼白得吓人。
“師姐,怎麽了?”
卿淺不說話,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臉色能叫沒事?
江如練又是拿手背貼她額頭,又是探脈,然而查來查去只有體寒之症。
饒是如此,她也不肯帶人去塗山了:“不行,你病還沒好。不如留在桃夭書院,讓解行舟找人看看。”
說完,衣袖就被卿淺牢牢地攥住。
卿淺閉眼緩了會兒,輕聲卻堅定地拒絕:“要去。”
她的時間太少,一秒鐘都經不起耽擱。
唯一能載人穿過楚江結界的交通工具是船,印有九尾狐徽記的請柬就是船票。
妖怪們卻不用這麽麻煩,顧曉妝偶爾看向窗外,能看見流光從城市中來,掠過水面向着塗山去。
或者浪花中突然冒出一只踩水狐貍,游泳的白鹿。
當然,普通人類是看不見這些的,不然鐵定上熱搜頭條。
顧曉妝很興奮,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原來鳳凰這麽好看,尾羽真的絕美。江隊也有這麽長的尾羽嗎?”
江如練:“……”
她沒有。
當時只瞥了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尾羽頂多只有畫裏的一半,身形也比不過它。
今天師姐足足盯了那只鳳凰一分二十八秒,而昨晚自己變成原形後,半分鐘不到,師姐就索然無味地躺下了。
江如練的心拔涼拔涼的,她的尾羽沒有其他鳳凰長,求偶成功率大大減半,這樣怎麽能把師姐抱回自己的窩?
眼見江如練不說話,臉色還越來越黑,顧曉妝哪敢再多聊。
搞不好江隊的尾羽短得很,自己正戳中她的痛點。
她只好默默閉嘴,埋頭畫陣法。
這是之前的聚靈陣,卿淺特意畫在紙上給她,還讓她臨摹一百遍,熟能生巧。
南枝跪坐在她身邊,悄聲問:“休息一下吧?”
顧曉妝咬牙,筆尖片刻不停:“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張畫完。”
問就是學生的覺悟,玩的時候堅決不寫作業。
她聚精會神地練習控筆,沒注意到南枝悄悄靠近,在她耳邊呵了口氣。
那一瞬間,仿佛薄荷味的風拂面而過,整個人都精神一震,清醒了不少。
顧曉妝錯愕地看向南枝,後者将碎發順至耳後,眼神溫柔地解釋:“我把我的精氣分你一半,這樣子就不會太累。”
這是什麽絕世好狐貍,顧曉妝感動地猛撲上去,抱住:“嗚,南枝你真好。”
江如練看不下去:“啧,出去,別在我眼前膩歪。”
憑什麽師姐在離她這麽遠的地方閉眼小憩,而這兩個就能親密地摟摟抱抱!
嫉妒使鳳凰扭曲,大魔王一樣的将顧曉妝和南枝趕出船艙,去外面涼快。
“你何必和小輩置氣。”
卿淺的聲音輕得沒有多少重量,像羽毛,聽得江如練耳朵癢。
江如練委屈地抿嘴,因為尾羽不夠長,她只能靠人形來吸引師姐。
一想到這裏,她就覺得妖生失敗極了。
“還有多久?”卿淺又問,眼簾半阖,視線落在江如練的耳垂上。
那裏有一枚紅寶石耳釘,是江如練常戴的款式。
過了楚江還要駛入塗山港,江如練算了算時間:“半小時。”
看師姐盯了那麽久,江如練直接取下耳釘:“給你。”
為了讨心上人歡心,她依照本能送出自己喜歡的寶石。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想起卿淺不是鳳凰,也不帶這種飾品。
亮晶晶的紅寶石耳釘躺在她手裏,收也不是,繼續送也不是。
江如練尴尬得想把頭埋翅膀裏。
哪曾想卿淺居然悠悠探出手,将那枚耳釘取走了。冰涼的指尖不經意地劃過手心,泛起酥酥麻麻的癢。
她竟然接受了。
江如練壓下心裏的激動,語調戲谑,像是開玩笑一樣:“師姐拿了我的耳釘,我就是師姐的鳳凰了。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漂亮的紅寶石被夾在手指間把玩,卿淺支着頭,漫不經心地問:“什麽都可以?”
江如練誇下海口:“嗯。”
卿淺擡眸,當真發號施令起來:“起風了。”
江如練關上窗。
“冷。”
江如練巴巴地捏了小火球。
“燙手。”
江如練不知所措,以前師姐也沒說過這球燙手。
難道是自己控火能力變差了?
她索性直接提高船艙裏的溫度,沒想到卿淺微微蹙眉:“浪費靈氣。”
眼看這笨蛋鳳凰試圖翻行李,去給自己找一件衣服穿,卿淺幽幽嘆了口氣。
成年的鳳凰要是有雛鳥時期的一半膽量,現在也不至于抱都不敢抱。
于是卿淺拿腳尖輕踹了一下江如練的腰,在她茫然地轉身後,向前傾身。
“抱我。”
作者有話說:
全世界都看得出來鳳凰喜歡師姐,只有鳳凰認為自己是在暗戀。
————
感謝在2022-08-31 23:54:53~2022-09-02 15:0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十四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ssi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9223445 52瓶;啦啦啦她在跳舞40瓶;南城20瓶;墨畫枝、xzww 10瓶;獅子L 5瓶;墨白4瓶;時宜3瓶;偃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