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什麽?”
江如練手裏還捏着翻出來的外套,一臉懵。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卿淺确實看着她,用慣常的冷淡表情重複道:“抱我。”
聲音不大,但足矣讓江如練聽清楚。
音色泠泠如泉,理直氣壯的命令之下藏着一點點嬌。
這種嬌不是風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嬌弱,更像寒梅舒展,香味勾着人去瞧。
瞧她淩霜的傲骨,和埋于雪粒中的軟蕊紅绡。
這讓人如何能拒絕。
頭一次,江如練從卿淺眼中看見了自己。
她握着外套,手指将布料攥得亂七八糟。杵在那裏,頭上插根呆毛就是一只木愣愣的小傻叽。
半響,卿淺安靜地垂下眼簾,沒再重複第三遍。
懂分寸的人不會勉強他人,恰好卿淺從小就懂分寸。
江如練習慣了師姐的寡言少語,可眼下的沉默讓她心髒酸澀,開始責備自己為什麽不早作為。
她丢掉外套,放輕腳步來到卿淺面前,欺身将人圈進懷裏。
最開始只是虛虛地抱着,像抱了一團空氣,手懸在後背上不敢放下,僵硬。
可過了少頃,懷裏的人依舊安靜,也沒說放手,江如練的忍耐力頓時垮下去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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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探着收緊手臂,卿淺卻直接摟上來,驚得鳳凰炸了毛。
但卿淺只是把頭埋在江如練頸側,悠悠呵出一口氣,很是放松。
江如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妖族敏銳的五感全被她拿來跟蹤卿淺的一舉一動。
白發與青絲交纏,許是貪戀溫暖的體溫,卿淺攀着江如練的肩,時不時地往前湊一湊,直到兩人之間再無空隙。
她規律地呼吸着,再過一會兒,就徹底沒了那些蹭蹭貼貼的小動作。
似乎是陷入了淺眠。
這一次的師姐意識清醒,也并非情緒失控,簡直讓江如練精神恍惚。
沒了之前趁人睡着,偷偷去抱她的緊張無錯,她懷裏和心裏都被塞得滿滿當當,軟得一塌糊塗。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這是嫌船上颠簸,睡不好,所以拿她當抱枕?
而後又想,別說當抱枕了,只要師姐肯跟她回窩,就算用鳳凰羽給師姐當枕芯,她都願意。
清新的木香萦繞在呼吸間,浪花晃動小船。
江如練暈乎乎的,滿腦子都是如何才能讨得懷中人的真心。
将近徬晚,顧曉妝站在船頭遠眺,塗山港的商戶已經亮起了燈。
不是她想象中古色古香的宮燈,而是五顏六色的LED彩燈。
整個塗山港猶如人類社會中的流水線旅游古鎮,風馬牛,不相及。
木屋飛檐裏開着酒吧,古樸牌匾上寫着**飛餅。
走在街上的妖怪穿着休閑的衛衣、T恤。身着古樸長袍的則都有毛耳朵,像是在搞什麽角色扮演。
要不是港口立着只威嚴蹲坐的九尾狐雕像,顧曉妝還以為她們走錯了路。
而後塗山上的超級廣告屏也亮了,是極簡風格的紅底黃字,上書——
天上人間極樂會所。
顧曉妝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有被這種風格吓到,她沒打招呼就掀開船艙的簾子,想問清楚。
結果正撞見卿淺勾着江如練的脖頸,半睜的眼裏滿是慵懶。
地上還散落着一團衣服,也不知是誰的。
仿佛被空氣燙了一下,她甩甩手,又唰地竄回了船頭。
南枝柔聲細語地問:“怎麽了?”
顧曉妝捂臉:“嘶——不要看,小狐貍看了會長針眼。”
“我明明比你大好多歲。”南枝有些失笑,“快到了,不用去提醒她們嗎?”
想起剛才旖旎暧昧的畫面,顧曉妝猛猛搖頭:“再等等吧。”
她就說江如練怎麽突然趕她們出去,原來是對卿前輩“意圖不軌”,啧啧。
沒等幾分鐘,船只靠岸了。
街市的喧嚣闖進船艙裏,讓卿淺微微蹙眉。
她松開手,江如練卻還抱着,大有一種要抱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卿淺很輕地推了推江如練的肩,後者終于依依不舍地松開懷抱,轉而朝着她傻笑。
出去時江如練走在前頭,替卿淺撩門簾,詢問要不要外套,提醒她小心腳下。
那殷勤模樣,瞧得顧曉妝直咋舌。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本應如此。
四個人剛上岸,帶着半張狐貍面具的男子就笑眯眯地走來,朝她們伸出手。
江如練将四張請柬遞了上去。
他檢查完請柬上的姓名、狐貍徽記,吊着嗓子唱:“貴賓四位,狐貍洞有請——”
太陽半懸于江面上,餘晖的尾巴掃過港口,眼見着就要溜走了。
江如練沒空和九尾狐浪費時間,撈過一把斜陽開始施術。
赤色的鳳凰虛影騰空而起,翅羽穿過雲層,在它身後留下一片揉碎的晚霞。
黑色的陰氣緩緩上升,塗山魚龍混雜,陰氣也明顯要比城裏多得多。
但有一條過于顯眼,直接将那片區域吞進了黑暗裏。
就在此時,雲層突然幻化成一只大狐貍,拖着九條尾巴一躍而起,直直地将那只鳳凰撞散了身形,自己也化作煙雲。
身旁的九尾狐雕像突然張開尖嘴,嬌滴滴地說話:“鳳凰,來這兒怎麽不和我打聲招呼?”
江如練磨了磨牙,不想起沖突就必須得去一趟,心裏也不由得焦躁了幾分。
卿淺冰涼的手揪上江如練的衣袖,她淡聲道:“先去會會那只九尾狐,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也不知怎麽的,江如練的毛一下子就被順平了。
她反手捏住卿淺細細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不會讓師姐在這裏受委屈。”
卿淺的睫毛蝶翅似的顫了顫,好半響悶悶地“嗯”了聲。
狐貍洞,銷金窟。
在來到這裏之前,顧曉妝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景象。
到處都是鎏金的裝飾,珍貴瓷器。紅綢從屋頂上垂落,掉進盛滿酒液的水池,大廳裏不知燃了什麽熏香,醉人得很。
兩邊的男妖僅用單薄的布料纏腰。捧着一盤盤水果佳肴,或者抱琴奏歌。
而首座的女子翹着腿,一只腳尖勾着要落不落的高跟鞋,另一只似乎踩着團破布。
直到走近了,顧曉妝這才看清她腳底踩的是個什麽。
一個裸着上半身,形銷骨立、臉色灰敗的男人。
胸膛瘦到可見肋骨,若不是還有些許起伏,她都快以為這人死了。
九尾将男人踢到旁邊,勾着紅唇站起,一笑千嬌百媚,豔殺桃花。
露背絲裙勾勒出她曼妙身材,低胸設計極其大膽,露出一片奶油似的濃白。
她是天生的尤物,可周圍的男妖都伏地而跪,不敢瞧上一眼。
九尾赤着腳款款而來,蹙眉很是不解:“哎呀~最近信號不好,我只是想讓小哥哥來修一下狐貍洞的網線。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她說完就輕掩唇嬉笑起來,根本沒将人命放在眼裏。
顧曉妝氣得攥緊了拳,被南枝拉着晃了好幾下。
一句話的時間,九尾已經行至跟前。
先繞着顧曉妝轉了一圈,伸手要去擡她的下巴,被顧曉妝嫌棄地躲了過去。
九尾笑得前仰後合,笑夠了撅嘴裝無辜:“男人嘛,玩物而已。小朋友居然還生氣了,真可愛~”
江如練不動聲色地往前面一擋,将九尾和顧曉妝隔開,皺着眉冷冷道:“有屁快放,別發瘋。”
她看這狐貍不順眼,恨不得和她打一架。
奈何大妖之間的争鬥波及甚廣,她還有任務在身,實在是折騰不起。
“死鬼,兇死啦~”
九尾嬌嗔一句,江如練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那一雙媚眼如絲,盡數纏在卿淺身上:“我只是想見見,你身邊這位……”
白衣白發,冰雪雕成的絕色,曾令無數小妖聞風喪膽。
九尾咧開嘴,血色紅唇下是兩枚尖尖的犬齒,明顯的不懷好意。
“大名鼎鼎的停雲霜月,就是你殺了我的三妹妹?”
卿淺早些年殺的妖多了去了,其中不乏有名有姓之輩。
想來這個什麽三妹妹也是其中一個。
停雲山弟子從不會向妖魔服軟,她擡眸與九尾對視,周身氣質凜冽,不僅不怯還帶着隐隐戰意。
“是我又如何?”
九尾挑眉。
妖氣襲過來的瞬間,江如練直接炸了毛:“別動她,小心我燒了你的狐貍尾巴。”
兩只大妖的威壓轟然撞到一塊兒,餘波橫掃整座山莊,“撲通”一聲,幾個男妖臉色煞白,頭磕在了地上。
南枝腿軟得差點下跪,被顧曉妝撈了一把才勉強站穩。
空氣中的靈氣躁動不已,氣氛更是繃到了極致。
眼看就要打起來,九尾卻突然收了勢,拊掌低笑:“好!好得很!”
她那雙狐貍眼來回掃視,拍拍手就有幾名狐女上前。
“把她們帶去房間好生伺候,可不要怠慢了哦。”
江如練沒有多說什麽,安撫性地捏捏卿淺的手腕。
沒想到餘光一掃,師姐比她更淡定。
可能是船上沒睡夠,甚至淡定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江如練:……行叭。
在莊園裏七繞八繞,最後狐女将她們帶到兩間房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曉妝連忙看向江如練,後者輕輕颔首,意思是讓她心安。
她這才敢和南枝進去。
等門口的狐女走遠,江如練拉着卿淺躲進房間裏。
确認沒有監控監聽,她變出豔紅色的羽衣,二話不說披在了卿淺身上。
語速極快:“我去抓青蛇,那兩個小輩還需要師姐看顧,所以師姐在這裏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半袖羽衣在燈光下烨烨生輝,襯得卿淺多了些血色。
江如練看着看着,耳朵尖尖倏爾漫上嫣紅。
她這才發現師姐穿紅色也很合适,眼角的小痣更添一抹勾人的嬌。
而且、鳳凰的羽衣其實只能給伴侶穿。
她低下頭不敢看人,磕磕絆絆地解釋:“我怕九尾玩下三濫的,你穿着我的羽衣,就能、就能威懾她一下。”
燥得某只鳳凰耳朵比衣服紅。
卿淺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顯,盯了幾秒就道:“你去,注意安全。”
江如練斂了氣息,急匆匆地出門。
房間少了只妖,卻好像空了一大半。
卿淺靜默了一會兒,纖細的手指勾起衣襟,緩緩将臉貼了上去。
是熟悉的觸感,絨毛好像被太陽曬過,柔軟溫暖。
光是這樣還覺不夠,她又像貓兒一般蹭了好幾下。
大概是手感太好,卿淺沉迷于吸鳳凰的毛,等聽見腳步聲已然來不及收手。
某妖去而複返,啪地推開門:“對了師姐……”
後半句被江如練吞進了肚子裏,她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師姐在用臉蹭她的羽衣?!
她站在門邊,呆若木雞。
片刻後,卿淺若無其事地放下羽衣,用手将它壓在雙腿上,坐姿端正,表情正經。
随後更是淡定開口:“有事嗎?”
江如練:?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2 15:01:44~2022-09-03 23:55: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irony 40瓶;星影漾寒沙、18833610 20瓶;吖呆、清10瓶;長琴韻4瓶;Nors、獨旅長路、空空2瓶;甲殼蟲的殼、首席環境産物、為風、姐姐你看他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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