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妖族的小吃很神奇。

圓潤的冰殼薄如蟬翼,泛着粼粼流光。

裏面有奶黃色的內餡,顆粒細膩綿軟,近似于某種口感化沙的水果。

整顆冰果子像盛在碗裏的發光玻璃球,哪怕不吃,光是看着也賞心悅目。

難怪,江如練明明對吃食極其挑剔,卻記得這樣一份街邊小吃。

卿淺拿勺子敲開冰殼,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清涼的內餡一抿就在舌尖化開,滋味甜蜜,還帶着股淡淡的花香。

很合卿淺口味。

她又舀了滿滿一勺,問江如練:“裏面放了什麽?”

給心上人投喂是鳳凰的一大愛好,江如練光是看卿淺吃,嘴角就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她懶得理旁邊墊着爪,嘗試從牆根處溜走的九尾狐,柔聲向卿淺解釋。

“鬼草的汁,說是能使人忘記憂愁。其實只是因為甜得恰到好處,吃着讓人高興。”

可這畢竟是冰食,卿淺指尖被冷氣浸得發白,她吃完這一口就毫不猶豫地将碗塞給江如練。

“凍手。”

江如練呆成木頭:“那怎麽辦?”

她好像又犯了錯,光顧着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推給卿淺,忽略她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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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冰果子算不上涼,溫度和暖秋中的溪水一致。

但在江如練眼裏,卿淺再怎麽嬌氣都不為過,她願意捧着。

卿淺把羽衣當披風穿,手就可以躲進裏面暖和,她沒怎麽思考,很快就給出了解決方案。

“你喂我吃。”

語氣那叫一個理所應當。

江如練都聽愣了,心尖發顫,說出的話也在抖:“喂你?”

卿淺垂眸,視線掠過江如練手上的冰果子,用眼神示意,她現在就要吃。

不僅手懶得擡,連話都懶得說了。

江如練努力克制住手抖,挖了很大一勺,怕卿淺嫌多連忙抖掉大半。

抖完了覺得少,又重新添上一點。

她目光放在卿淺的薄唇上,覺得勺柄好細,怕太用力就捏斷了。

于是她動作放得很輕、很慢,在卿淺眼中猶如烏龜爬。

瞧她這小心謹慎的模樣,卿淺主動傾身,一口抿住了勺子。

江如練用盡了自制力才沒讓自己手抖,但嫣紅已然爬滿了耳朵尖。

她第一次喂,手放得比較低,卿淺只能微微垂着頭,露出頭頂的發旋,還有一截雪白的後頸。

低眉順目,十分乖巧。

勺子被往下壓了一點,有隐隐失控的趨勢。江如練整個人繃得更緊了,表演起不動如山的絕活。

身體不動,眼睛卻被卿淺蝶翅般的睫毛吸引。

後者吃完這口直起身,抿去唇上的水漬。又望了江如練一眼,眸光如秋水。

只這一眼,江如練立時丢盔棄甲,潰敗成一團散沙。

她緊巴巴地問:“還、還能再喂一口嗎?”

問完才懊惱地皺眉,糟糕,怎麽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江如練急忙改口補救:“我的意思是,師姐還吃嗎?”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如練就又舀了勺,興致勃勃地遞上去,滿眼期盼。

上瘾,真的太上瘾了,如果以後也能這樣就好了。

一個願意喂一個願意吃,也就幾分鐘,拳頭大的冰果子被卿淺解決完畢。

她吃掉最後一口,攏着羽衣,眼皮子就耷拉下來了。

算不上沒精神,只是神色慵懶,臉也白,有種有氣無力的病弱感。

江如練想起卿淺這兩天不正常的睡眠時長,試探着問:“師姐最近總是很困,是沒睡好?”

她自以為隐蔽地觀察着師姐的反應,回答得太快或者太慢都有可能在瞞着她什麽。

直接說“沒事”那就更有問題了,大概率是已經出事了但不想告訴她。

卿淺頓了幾秒,自己先蹙起眉來:“最近是有些疲憊,可能病沒有好全。”

她甚至大方地承認自己狀态不好,回答得也很正常,江如練幾乎抓不到把柄。

她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叮囑:“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

“嗯。”卿淺答應得很快,只是不知具體實施起來會打幾層折扣。

日已西沉,明月東升,遠處的LED大屏已經亮起,上面還是那幾個辣眼睛的大字。

江如練居然還沒忘記顧曉妝和南枝,臨走時特意叫上她倆一起。

說是帶她們去見世面。

已經目睹過剛才的黏糊,顧曉妝心情沉重,擔心自己還沒嘗過妖族的小吃,就先被狗糧撐死。

她慢吞吞地跟在江如練身後,四處打量塗山鎮的街景。

和人族的古鎮好像沒什麽不同,青瓦飛檐,屋與屋之間扯了紅綢彩燈作裝飾。

提着月亮燈籠的孩童嬉笑着跑過長街,成雙成對的男女停在捏泥偶的小攤前,濃情蜜意得能拉出絲來。

濃郁的食物香氣随着煙火蒸騰,明晃晃地勾引過路的食客。身邊時不時傳來一聲暢快的笑。

如果忽略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和人頭頂的毛耳朵、臉頰上的鱗片。這分明就是另一個人間。

卿淺只多瞄了幾秒攤位上的九連環,江如練就直接上去買了下來,笑吟吟地遞給她。

大概是看這只鳳凰太殷勤,卿淺把玩着手裏的九連環,難得開口誇獎:“你今天打得很好。”

話題突然拐到別的地方去了,江如練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是說和九尾狐打的那一架?”

“嗯。”卿淺停下手上的動作,低頭用極其緩慢的語速繼續道:“轉彎時動作靈活,出爪……也很迅速,很、精彩。”

這與平時完全不同的為難程度,尬得顧曉妝快要窒息了。

真的是苦了卿前輩,明明博學多識,此刻卻為了誇一只鳥架打得好,絞盡了腦汁。

可江如練肉眼可見的活躍起來,周圍的溫度在上升,臉上笑容藏都藏不住。

換成原形,估計早就豎起羽冠,挺着小胸脯,神氣得不得了。

被心上人誇誇就很高興,超容易滿足。

越往前妖越多,将前面搭建好的祭臺堵得水洩不通。

各式鮮花鋪滿了臺階,大量夜明珠和鲛紗堆在一起,引妖注目。

江如練随口解釋:“祭拜月亮對妖族很重要,今年是由九尾主持。”

顧曉妝頓悟,難怪先前打得像玩一樣:“前輩說的見世面,是指這個?”

江如練搖頭,腳步也是一拐,避開妖群,向着另一頭走去。

“不是,我帶你去狐貍洞裏逛逛。”

顧曉妝懵懵懂懂地跟着,還偷偷問南枝“狐貍洞”裏有什麽。

眼看辣眼睛的廣告屏越來越近,卿淺也停下來不走了,冷着臉給她們讓出一條道。

顧曉妝心裏的不安迅速膨脹,脫口而出:“前輩要帶我們去天上人間?!”

“嗯。”江如練說着說着還帶上了幾分委屈:“師姐嫌裏面狐貍味太濃,不想進去。”

話說出口,顧曉妝大驚失色,這不想進去不是很正常嗎?她沒出手揍你都算好的了!

她臉色變化太明顯,由白轉紅,跟刷漆似的,身邊南枝不禁掩面失笑。

“你在想什麽?”江如練莫名其妙地乜她,順手将一張金卡遞給會所門前的男狐貍。

男狐貍驗明身份後,親自替江如練拉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曉妝瞳孔地震,江隊好熟練,她是不是經常來?!

随着大門緩緩拉開,她忐忑地走進去,更是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這會所似乎是掏空了整座山建成的,外面看還看不出來。

金色的穹頂高得望不見盡頭,樓梯一圈又一圈的盤旋而上。

狐貍們在山壁上鑿出洞窟當做商鋪、酒樓甚至是賭場。

時有打扮嬌俏的狐女端着酒從身邊過,帶起一陣陣香風,顧曉妝伫在其中,就像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游戲人間的氣氛太濃厚,就連真?狐貍南枝都有些格格不入。

江如練淡定地沿着弧形梯往上走。

吊腳樓上就有狐貍朝南枝丢紅帕子,媚眼如絲:“是新來的妹妹呀。會釣男人嗎?不會姐姐教你,釣女人也是可以的哦~”

顧曉妝連忙把南枝往自己身邊拖。嘴裏還嚷嚷着:“不準!不準學這個!”

逗得那只狐貍咯咯直笑。

中途路過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柔若無骨地倚着門,朝她們招手。

“啧啧,狐貍穿這麽素可不行,妹妹要不要試試我新裁的衣裳?”

說着就叩了叩身邊的玻璃櫥櫃。

裏面的假模特穿着件絲質吊帶裙,掐了腰,裙擺剛過大腿根,胸口更是低得不能看,是簡約到極致的性感。

顧曉妝登時紅了臉:“這、這穿了和沒穿有什麽區別。”

她挽着南枝的手,偷偷瞥對方。

月白色雪紡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和其他狐貍比起來确實樸素。

此時抿唇笑着,眉目溫婉柔和,如從江南水鄉裏走出來的姑娘。

姑娘還輕聲道:“怎麽了?”

“沒事!”

意識到自己看太久了,顧曉妝連忙挪開眼,若無其事地問江如練:“妖怪們去人類的城市都會幹些什麽?”

狐貍洞的樓梯很長,帶着兩只小的又不能飛,江如練煩得很。

态度也散漫:“啥都幹,僞裝成人類賺錢,去城裏喝咖啡,看電影,提着大包小包購物。”

“那還——”顧曉妝剛想感嘆,那還好,就被江如練打斷。

“殺人、搶劫、縱火,抓人類幼崽回去養。”

江如練漫不經心:“妖怪多的地方治安總是會差一些,畢竟少有妖會在乎蝼蟻的感受,哪怕蝼蟻把自己武裝到牙齒,它也還是蝼蟻。”

這種輕視人類的話要是說給師姐聽,她肯定會生氣不理自己。

而顧曉妝只是愣愣地抱着南枝手臂,不肯放,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妖管局很少有顧曉妝這樣的人,說她親近妖怪吧,也不是,厭惡妖怪吧,偏又十分維護南枝。

江如練勾着嘴角,戲谑道:“你也知道狐貍會殺人,怎麽還黏着南枝?”

她身邊的極端份子太多了,偶爾見到顧曉妝這樣的還覺得很稀奇。

說白了還是妖怪局環境爛,可能上頭挑人的标準就是看他是不是根二極管。

顧曉妝嘴快地反駁:“人分善惡,妖當然也分好壞。卿前輩斬了多少只妖,不也願意待在你身邊嗎?”

江如練一下子安靜下來,只餘不知哪家酒吧的靡靡之音飄過來,曲調傷感得令妖難受。

好半響,她悶悶地開口:“師姐其實變了很多,她以前不是這樣。”

怕自己說錯了話,顧曉妝斟酌措辭:“卿前輩以前對你不好?”

江如練從記憶裏撈出幾個片段,抖幹淨,一半都是塵土。

一想起心裏就說不出來的酸:“她對我很好,但是不會主動靠近我,還總想趕我走。”

這目光放空、失魂落魄的樣子,看着就很可憐。

連南枝都忍不住安慰:“人是會變的,至少卿前輩現在并不排斥你。”

确實,江如練一下子就振作起來了。

短短幾天,她已經和師姐睡了三晚,抱了好幾次,甚至師姐還親了她一口!

她突然就懶得帶小孩了,直接将那張金卡塞進顧曉妝手裏。

還吩咐道:“頂樓是妖盟最大的拍賣場,我在那裏寄賣過很多東西,應該有一顆妖丹還沒賣出去,你替我取回來。”

顧曉妝雙手捧着金卡:“啊?哦。”

還沒想清楚江如練此舉的意義,就聽見她不急不緩地開口:“要想不囿于成見,不敗給自以為是,你就得自己去看,去聽,去嘗試理解。親眼見過了,你再來選擇以後要走的路。”

這難道是在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江隊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心上,把手下的隊員都當後輩一般指點培養。

顧曉妝頓時感動無比,擡起頭就要道謝。結果面前已經空空如也,身邊也只剩下歪頭看她,笑意溫柔的南枝。

別說江如練人影了,連根鳥毛都沒看見!

顧曉妝:……

高大的形象轉瞬傾塌,她早該知道江隊不靠譜,什麽大智若愚、什麽來自前輩的關愛,通通不存在的。

江如練就是個純純戀愛腦!

“戀愛腦”早就從樓梯上翻身而下,輕巧地落地。

出了狐貍洞,正見卿淺站在街角,紅衣白發,目光落在對面捏泥偶的小攤上。

她很少穿紅衣,可實際上紅色很襯她。襯她的雪膚白發,襯她的山眉水眼,連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練故意發出點響動,才讓卿淺回過神。

對方有些詫異:“這麽快?”

“嗯。”江如練眉眼彎彎:“師姐想要一個泥偶嗎?”

卿淺颔首:“想。”

卿淺都這樣說了,江如練當然不會拒絕,帶着人來到小攤前。

對擺攤的老師傅伸出兩根手指:“要兩只。”

老師傅推了推眼鏡,眯着昏黃的老眼瞅:“恕老朽修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腳是?”

“我是鳳凰,師姐是人。”

老師傅挑了團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圓,驚嘆道:“嚯喲,少見的咧。”

他倒不是在說江如練的身份,“人的壽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過。畢竟死了也難過不是。”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手上一轉、一捏,圓滾滾的泥球上就有了兩片翅膀。

江如練還沒來得及反駁,老師傅先唾了口:“呸,瞧我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會保佑兩位白頭偕老、長相厮守。”

這句話在江如練耳根燒了把火,紅暈都快蔓延到臉上了,她生怕師姐誤會。

“我、我和她還不是……”

“不是?”

老師傅從眼鏡上方的縫隙裏,朝卿淺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這姑娘分明穿的是鳳凰的羽衣。

而且從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現在更是直接過來,要買上一對。

他嘆了口氣,現在的小年輕,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卿淺一言不發,專心致志地看他捏泥巴,随着他手上不斷的動作,鳳凰的頭和尾巴也做了出來。

再固定到身體上,一只昂頭挺胸,尾羽華麗精致的圓滾滾鳳凰就捏好了,堪稱活靈活現。都不用自己解釋鳳凰長什麽樣,江如練很滿意。

老師傅又開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淺卻驀然開口問:“你見過鳳凰?”

“見過,見過活的。”他咧嘴笑起來,臉上的褶子皺成一團:“我不是大妖,多虧根腳是烏龜,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住在昆侖山下的水池子裏。有只鳳凰每天在太陽升起時自昆侖峰飛出去,到了晚上又飛回來歇息。”

“後來呢?”卿淺從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再問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漸漸在老師傅手中有了形狀,他擰緊眉頭,不甚唏噓:“後來魔蟲過境,妖怪死傷無數,我連夜南下逃命。

聽昆侖的羽族說,昆侖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鳳凰也一去不複返咯。”

“那些羽族罵罵咧咧,都說是人搞得鬼。我也覺得像,那時候昆侖人跡罕至,偏偏有幾個人族修士老愛過來晃悠。”

他三兩下捏好一個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樣的白。

老師傅看看卿淺,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筆蘸了墨水,輕輕點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彎了點。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将小人遞給卿淺:“小姑娘,今天是個好日子,你該多笑笑。”

卿淺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還是這麽嚴肅,老師傅又說:“你若對這些舊事好奇,可以去問S市的大妖,一只熊貓,他就是從昆侖山出來的。”

江如練付完錢,心裏很不是滋味。

師姐怎麽老是關注別的鳳凰?她嚴重懷疑,師姐打聽這些,就是因為那天看見了鳳凰的畫像。

憑什麽?那只鳳凰不就是尾羽長了點,體型更大嗎!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兩個人都快被擠散了。可卿淺将泥偶護在懷裏,垂着頭,依舊恍若未覺,自顧自地想事情。

江如練委屈得想去牽卿淺的衣袖,剛剛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夠長,只能變半袖,牽起來很不方便。

越想越氣了!

就在這時,卿淺被路過的小妖撞了肩,腳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練:“你不牽着我嗎?”

街上的喧嘩聲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練此刻滿腦子只有卿淺的聲音,怎麽、怎麽還會有這種要求的?

腦子是這麽想的,身體的反應卻很迅速,她立刻伸手——

牽上了卿淺的衣袖。

羽衣的材質偏滑,而且穿在卿淺身上很寬松,她這一拉,半邊羽衣都滑落下來了。

卿淺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冰冷。

盯得江如練倒吸一口涼氣,趁事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幫卿淺拉上衣服。

并且疊聲道歉:“對不起!”

卿淺沒回答,生悶氣似的往前走。

自覺自己辦砸了事,江如練頗有些垂頭喪氣。

然而冷不丁的,有一抹冰涼蹭上她的指尖。先是試探性地攥住一點手指,然後慢慢往上,白玉般的細膩整個滑入她的手心,牢牢牽住了。

江如練睜大眼睛,心跳如擂鼓,沒敢動。又過了幾秒,反握了回去。

她膽子大了點,還敢腆着臉說:“去放天燈的妖好多,怕走散,師姐往我身邊靠靠?”

卿淺雖然還是沒什麽表情。只往她身邊一靠,親密地挨在一起。

太聽話了,幾乎讓江如練頭暈目眩,腳仿佛踩到了棉花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星街之所以被稱為星街,是因為街道會鋪上纖阿山的石粉,細白如沙,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斷有光芒閃爍。

道路延伸至山頂,像條通往明月的銀河。

江如練最開始還有些緊張,怕自己牽得太用力,讓卿淺難受。

後來也漸漸放松下來,師姐的手被她暖熱乎了一點,很滑,很軟。她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揉到了一處薄繭。

這是練劍練出來的,現在,這只拿劍的手能被自己攥住了。

偶爾,卿淺會開口問小販賣的東西。是吃的江如練就買下來讓她嘗一口,小玩意兒也想買給卿淺玩。

一來二去都拎不下了,手還不肯放開。

她們如同一對尋常的妖,漫步在妖群中,很不起眼。

江如練不止一次希望這條路長到沒有盡頭,然而時間總不肯放過她,山頂已經近在眼前。

不少小妖正在點天燈,漫天的燈火滿載一個個願望,鋪成通往明月的路。

察覺到卿淺的眼神,江如練柔聲問:“師姐也想許願?”

卿淺反問道:“不可以?”

“當然能行。”江如練轉頭就向小販買了兩盞燈。

天燈買來還需要自己裝,她手腳麻利地組裝好一盞,把代表自己的鳳凰泥偶放在天燈的竹骨上,再蒙上層奶黃色的油紙,點上火就能飛。

她捧着燈擡頭,卿淺面前的油紙、竹片半點沒動。

某個人只肯站着看,等江如練做好了,就理直氣壯地把材料全塞給她。

江如練有些失笑,手上卻很誠實地接過材料,把自己的燈放在一邊。

卿淺像是因為好奇,拿過做好天燈翻來覆去地看,江如練沒管。

于是趁鳳凰沒注意,卿淺摸出自己的泥人,也放進了燈裏。

她拿手指輕輕一推,白色小人便黏在了小鳳凰身上。泥人還帶着淺笑,乖巧可愛,有點不太像自己。

片刻後,江如練直起身,兩盞燈一交換,她輕輕掂了掂,覺得重量有些不對勁。

“怎麽重這麽多?”

卿淺面不改色:“你的泥偶胖。”

江如練沒去懷疑卿淺的說法,打了個響指,就有小撮鳳凰火燃起來。

正要去點天燈,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周圍的妖也有一些騷動。

江如練的動作微滞,下意識地要去尋找聲音的源頭。

“師姐有沒有聽到爆炸聲?”

卿淺也偏頭,半響後非常淡定地下結論:“你聽錯了,那是九尾在月祭上放煙花。”

“是這樣嗎。”

江如練皺眉,她怎麽不知道拜月祭典還有放煙花這一安排?

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但看卿淺目不轉睛地盯着手中的天燈,躍躍欲試的模樣,她便把這件事抛在腦後。

她點燃燈,松手,那兩盞燈慢悠悠地朝着天上的明月飄過去。

随後連忙催促:“師姐快許願。”

自己也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先定下一個宏大的目标,和師姐談戀愛!

上次她過望舒節,許的願望是能和師姐一起吃頓飯。這次直接邁了好大一步,可以說是很貪心了。

還沒幾秒,耳邊忽地傳來一陣驚呼,緊接着又是好幾聲。

江如練睜開眼,不知從何時起,一大片雲層翻湧而來,所到之處皆被蓋上一層濃重、不透光的黑。

到最後月亮被雲層擋了個徹底,天空丁點光都透不出來。天燈也好像丢了目标,被風一吹,開始漫無目地的四處亂飛。

這在望舒節實屬罕見。

已經有妖怪小聲地讨論起來,無非是什麽“污染嚴重,天氣古怪”、“人類故意搞鬼……”之類的話。

江如練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有些遺憾,大不了明年再來。

一轉頭,卿淺已經垂下眼簾。

沒了如水溫柔的月亮,星街不會再亮起,天燈都飄散了。四下昏黑,所以卿淺眼底也映不見光,霧蒙蒙的。

整個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一枝開敗了的昙花,了無生機。

她好像很難過,甚至快哭出來了。

這個想法一出來,先把江如練自己吓了一跳。為什麽她會有這樣離譜的錯覺?

她試圖把這個想法抛掉,嘴上卻開始安慰起來:“沒事。”

“人族不是有句老話嗎,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如練語氣輕快,打了個響指,指甲蓋大小的白焰在指尖灼灼燃燒。

再調用靈氣隔離,像做暖手球一樣如法炮制。只是白焰溫度太高,她把靈氣裹了又裹,才敢遞給卿淺。

“快看,是月亮。”江如練有些不好意思地撩頭發:“只不過是熱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熱的月亮啊。

可卿淺擡眸,自然地攬過去,抱住不放了。雖然還是悶悶不樂地咬了一下唇,但比剛才好上不知多少倍。

江如練暗自松了口氣。

師姐沒說要回去,她索性倚着山頂的欄杆吹風。

還拿餘光偷偷去看自己的月亮,嘴硬心軟、愛吃甜食,最近喜歡喝醋,擁抱時會往自己懷裏鑽。

山頂唯一的光源在卿淺懷裏,江如練光是看着,便感到由衷的欣喜。

卿淺拍拍光球,她能欣喜一分。卿淺擡頭去尋找天上的燈,目光專注,她就又能欣喜上一分。

而後那雙朝思暮想的眼睛望向自己,很亮,像偷偷藏了顆月亮。

這種欣喜就像野草一樣在江如練心裏瘋長,鳳凰火都燒不盡。

她情難自已,說話沒經過思考:“我好喜歡——”

話到中途戛然而止,仿佛是觸發了某種開關,江如練生硬地拐了個彎。

沒了先前火一樣的熾烈情緒,只剩下柔和:“看月亮。”

卿淺的眼睛瞬也不瞬:“你只喜歡看月亮嗎?”

語氣裏摻了冰,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氣。

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江如練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是......”

當然不是。

她想每晚都抱着師姐睡,想和師姐結契,還想把契印烙在師姐的後腰上,滿足她那隐秘的占有欲。

江如練想轉移話題,然而卿淺一言不發,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像非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要怎麽辦?

江如練內心是崩潰的,越是慌張越想不出好辦法,手都控制不住地開始顫。

直到“叮咚”的來電鈴聲打破這焦灼的氛圍,江如練如同尋到救星般接起電話。

是解行舟的聲音,對方開門見山:“你拎回來的蛇爆炸了。”

江如練冷下臉:“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自毀妖丹重創張風來,然後就被她同夥救走了。桃夭書院亂成一團,嗚嗚嗚,我真的忙不過來了,前輩能不能回來幫幫?”

江如練止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國罵,擡頭正對上卿淺沉沉的目光。

壓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卿淺輕啓薄唇:“江如練,你現在最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江如練會做什麽?

A.做猛禽,強吻師姐。

B.做小傻叽,回去幫助解行舟,向師姐展示自己對人類友好的美好品質。

C.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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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嗚嗚,兩更二合一,小可愛們中秋節快樂呀,記得看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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