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清漪出道後沒作品,一共只拍了兩部廣告,兼作為空降嘉賓上了幾個綜藝。
林葉當時為了給宋清漪造勢,在熱搜上買過不少位置,屬于在網上提到名字大家都有印象,但走在大街上反而無人問津的階段。
坐在人滿為患的地鐵車廂裏,宋清漪只戴了一個黑色的海綿口罩,遠遠近近的面孔卻沒有一個将他認出來的。
每每聯想到那種明星被私生和狗仔追逐的消息,宋清漪便會格外惆悵。
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有那種待遇。
假如有朝一日,宋清漪真的連公共交通都沒法正常乘坐了,宋清漪覺得,他肯定還是會覺得困擾的。
但那種困擾如今距離他還太過遙遠,以至于顯得十分飄渺。
被飄渺的困擾萦繞着,小宋老師一不小心就在地鐵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地鐵剛好到站。
宋清漪趕忙起身,和來往的人潮一起,向地鐵口湧去。
在地鐵上耽誤了将近兩小時,宋清漪離開影視城的時候是下午三天,晴空萬裏,如今外面的天空卻變成了紫黑色。
空氣中水霧彌散,宋清漪吸了吸鼻子,嗅到淡淡的草木與濕潤泥土氣息。
滬市臨海,天氣總是說變就變。
雨滴一點一點砸了下來。
宋清漪加快腳步,往家裏一路小跑。
祁钰家的小區距離地鐵口不遠,宋清漪很快便沖到了小區門口。
他剛搬來這裏的時候門口保安不認識他,王伯特意去社區辦了一張門禁卡給宋清漪,現在他每天出入,保安早就對他臉熟,見到他問都沒問一聲,直接将門打開。
跑到家門口時,頭頂大雨正好落下。
宋清漪松了口氣。
免了一次被淋成落湯雞的厄運。
他低頭,在包裏扒拉鑰匙。
這個點回家,王伯和小包十有八九是不在的,爺孫倆每天總是在這個時間段出門,買晚餐要用的菜。
也不知道他倆帶傘沒有。
宋清漪一邊開門一邊思緒亂飛。
翻滾的烏雲從遠處飄來,将白日的光線徹底遮蔽,分明才剛過五點,外頭天色已經黑得和晚上差不多。
宋清漪走進家門,将包往玄關的架子上一挂,彎腰,在置物架底下翻找起王伯放在家裏備用的醫藥箱。
今天快下戲的時候他一時間失手,還是被劉昆侖搗了一拳頭。
別說,這家夥拳頭挺硬,宋清漪下午時沒感覺,剛才回家路上小跑幾步拉扯到傷處,着實有點痛。
可惡。
今天晚上他非要再給他刷兩個黑詞條不可。
宋清漪氣鼓鼓地打開醫藥箱,走到沙發邊去抹藥。
沙發旁邊放了個很大的穿衣鏡,在這裏塗藥比回房間對着衛生間的鏡子要方便些。
宋清漪将上衣脫掉,半扭過身,看自己腰後的淤青。
還好,面積看着挺大,顏色卻不深,過兩天估計就能消掉。
按照宋清漪原本想的,不過是随手擦個藥,加上穿衣服和脫衣服的時間,只怕連一分鐘都用不着。
他沒有開燈,打開藥油倒在手上,十分敷衍地往身上塗。
直到窗外一聲悶雷炸響。
閃電劃破天空,暴雨倏然落下,銀色電光從窗外灌入,将半邊客廳映得雪亮。
清晰勾勒出了某個坐在沙發角落的人影。
艹!
宋清漪餘光瞟見,吓得差點原地跳起來。
這特麽,是人是鬼??
被吓到的青年衣服都顧不上穿,像只兔子一般竄到客廳角落,啪地按下燈開關。
下一秒,冷色日光燈亮起。
宋清漪和坐在沙發上、正皺眉看着他的祁钰四目相對。
……什麽情況。
場面過于尴尬,兩人齊齊陷入了沉默。
宋清漪僵在原地半晌,後知後覺地跑回沙發邊上撿衣服。
“等等。”祁钰冷着聲開口。
宋清漪:“嗯?”
幹嘛?還不讓人穿衣服了?
祁钰閉了閉眼。
宋清漪的眼睛卻瞪圓了。
???
就是說,有那麽辣眼睛嗎??
身為一名演員,小宋老師對自己的外在形象十分看重,從頭發絲到指甲蓋都在他在意的範圍之內。
祁钰這樣簡直是在侮辱他,宋清漪後槽牙都癢癢了。
當然,祁钰此時的心理活動和宋清漪所想的沒有半毛錢關系。
男人靠坐在沙發上,身前放着半阖的筆記本電腦。
他下午在家開視頻會議,會剛結束,外面下起雨,他便合上電腦,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倒是沒想到會意外看見這一幕。
“怎麽弄的。”祁钰的手指微屈,一下一下,輕輕叩擊着沙發邊緣。
好像在審犯人。
行吧。
宋清漪原本還抱有“屋裏這麽暗他什麽也沒看清,我可以裝死”這樣的念頭,現在不得不直面現實了。
“沒什麽大不了,拍戲碰的。”宋清漪硬着頭皮回答。
“拍戲嘛,偶爾有點摔摔打打的,也挺正常。”他故作輕松道。
祁钰聞言,點了點頭。
沒再多說什麽。
大概,就這麽過去了?
宋清漪小心翼翼抓起衣服往頭上套。
“等等。”祁钰又開口。
又怎麽了!
宋清漪氣得一把将衣服甩老遠。
祁钰向他招招手,好像在招呼一只鬧脾氣的小貓:“去把冰箱倒數第二層打開。”
說完擡手,按了按眉心。
和海外的合作方拉扯了一下午,祁钰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疲憊。
宋清漪想問什麽,看看他的模樣,沒開口。
他疑惑地挑眉,朝冰箱走去。
……還沒穿衣服,裸奔的感覺好奇怪。
打開冰箱隔層,宋清漪這才意識到祁钰是想做什麽。
祁钰家的冰箱有王伯和小包一起照料,從來都是被塞得整整齊齊、滿滿當當。
宋清漪一般只會打開上半截。
今天打開下方的冷凍室才發現,冷凍的第二個隔層裏幹幹淨淨,一點食材也沒放,只有幾個灌裝好的冰格,和兩只冰袋。
“把冰袋拿過來。”祁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哦。”宋清漪應了一聲,順從地拿起冰袋回到沙發邊。
“坐好。”
祁钰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命令。
宋清漪撇撇嘴。
背對着祁钰坐好,男人寬大的手掌将冰袋接過。
下一秒,沁骨的涼意穿透皮膚,幾乎要滲入骨骼的縫隙裏。
痛死。
宋清漪仗着祁钰看不見,對着空氣龇牙咧嘴。
都怪劉昆侖。
劉昆侖,吃我一拳!
宋清漪腦子裏的小人伸手一撈,從空氣中捏出一個劉昆侖的輪廓,狠狠一拳蓋在他臉上。
然而祁钰就像是能穿過宋清漪的後腦勺看見他的表情似的。
“很疼?”
他的動作放輕了些。
宋清漪瞬間不敢再動,正了神色,老老實實罰起坐來。
涼津津的冰袋在腰後冷敷了十來分鐘,兩人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直到宋清漪實在忍不住,轉了轉僵直過久到酸痛的脖子。
半扭過頭看了一眼祁钰,宋清漪這才發現,他竟然一直盯着他的後腦勺看。
宋清漪的腦後綁着一個小啾啾。
宋清漪自從搬進爛尾樓的那天起就再也沒好好剪過頭發,當時正式進組之前,嚴導按照角色形象,原本打算讓他剃個平頭。
妝造組的人理發的推子都拿在手裏了,嚴導忽然又改了主意。
他覺得就這樣長着也不錯。
嚴導将宋清漪的頭發撥亂,開口道:“瞪我一眼看看。”
宋清漪光速入戲,瞬間從禮貌溫順的小宋變成了狼一樣的少年西南。
長到遮住眼睛的劉海,冷而寡淡的眼神,自內而外勃發而出的、遮也遮不住的野性。
嚴導滿意死了。
頭發不用剃了,但也不能修短,于是宋清漪下戲以後就随手用根小皮筋綁着,腦袋後面永遠杵着一個啾啾。
很小,拇指肚大小,看起來還怪可愛的。
劇組不少人都喜歡玩宋清漪的頭發。
硬漢宋老師不喜歡被人摸頭發。
但他人微言輕,每天只能扁着嘴抗議。
表情挺有趣,那幫人玩他頭發玩得更起勁了。
宋清漪沒想到,祁钰居然也會被他的啾啾吸引。
這算什麽啊,高冷祁總有顆少女心?
不過祁總到底是祁總,盯着看了半天,并沒有伸手去碰。
宋清漪一門心思盯着祁钰的臉,觀察他的神情,并沒有發現祁钰拿着冰袋的手已經從他的腰際移到了腹部。
直到疼痛猝然升起。
“嘶……”宋清漪倒抽一口涼氣,“你幹嘛?!”
祁總看着他,不冷不熱地笑了一下:“拍戲偶爾摔摔打打。”
“這裏也是?”
宋清漪的腹部也有一團淤青。
是上次拍一場落水戲時,不小心被水裏的暗礁碰的。
宋清漪裸着半身,玉白的肌膚上青紫紅痕分外明顯,他的身材平日看上去很清瘦,脫掉衣服反而能夠看見紋理分明的肌肉。
并不誇張,有種蓬勃而張揚的少年氣。
但,不止腰腹。
他的手臂、胸前,都有大小不一的傷痕。
很明顯是摔打出來的外傷。
拍戲,碰成這樣?
祁钰質疑的眼神幾乎快要化作實質了。
宋清漪哂笑。
招架不住,只能如實道來。
“真的是拍戲摔的。”青年怕被碰疼,躲遠了些,“我那個角色就是這樣。”
他一邊套衣服一邊垂頭喪氣地解釋:“警匪片,全是動作戲,我的角色,百分之八十……好吧,九十,都是在和人對打。”
打戲,受傷是正常,一點傷都不受才有問題。
他說話的時候,祁钰一直沉默,沒回答,也沒多問什麽。
弄得宋清漪心裏七上八下。
他沖祁钰讨好地笑了笑:“謝謝你今天幫我冰敷呀。”
祁钰還是不說話。
宋清漪心裏的小人已經開始給自己上呼吸機了。
完了。
救命。
祁钰會告訴宋清訣嗎?
告訴宋清訣他在片場受了一身傷,回家還一聲都不吭。
宋清漪并不是擔心他們不讓自己去片場。
他二十多歲一個人了,真要想去什麽地方,別人攔不住的。
他只是不想讓父親和哥哥遠隔重洋還為自己擔心。
祁钰依舊不作聲。
他靜靜地收拾好冰袋和醫藥箱,起身,準備離開客廳。
宋清漪卻忽然從後面拽住了他的衣擺。
“等等!”
宋清漪還坐在沙發上,衣服胡亂套在身上,領口沒有理好,露出形狀分明的鎖骨。
祁钰垂眸,避開視線,喉結不自覺地上下起伏了一下。
“你能不能。”
”別告訴我哥啊?”
宋清漪仰頭望着他,分明是央求的表情,卻一臉不高興,薄唇抿成一道線,一雙杏眼緊緊盯着他。
好像在看着什麽敵人似的。
祁钰險些被他氣笑了。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一臉乖巧地對着他說謝謝。
這麽快就翻臉了?
小沒良心。
祁钰神色莫測,墨色的眸中似是氤氲着某種亟待襲來的風暴,看得宋清漪一顆心逐漸懸了起來。
生氣了?宋清漪抿唇,伸出手,小心翼翼在祁钰臉前晃了晃。
祁钰卻忽然開了口。
他沒有接宋清漪的話,而是轉而提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怎麽不叫我哥哥了?”祁钰問道。
宋清漪:?
???
作者有話要說:
宋清漪:?這人還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