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清漪沒怎麽給人過過父親節。

宋爸以前在家時忙得很，一年到頭天南海北地飛，父親節這種東西在宋爸眼裏純粹屬于□□，求着他他都懶得過。

因此宋清漪知道情人節要送玫瑰，母親節要送康乃馨，清明節要送菊花。

卻想不出父親節該送什麽。

宋清漪坐在書桌邊，面前攤着一堆草稿紙，紙上的內容已然從武術動作變成了“父親節禮物清單”。

四天時間轉瞬即逝。

6月19號那天淩晨，十二點剛過，宋清漪聽見外面客廳傳來一陣走動聲。

咚咚咚，咚咚咚。

……？家裏什麽時候來了個走路這麽響的人。

宋清漪迷茫地拉開房門，看見祁钰懷裏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正在神情嚴肅地繞着客廳打轉。

他這是在幹嘛？？找信號嗎？

宋清漪嘴角一抽。

王伯和宋清漪約的明明是晚上九點，祁钰卻剛過零點就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宋清漪實在想不通，他就這麽想過這個節？

外頭客廳，祁钰還在打轉。

他肯定發現宋清漪了，卻硬是抿唇，一聲不吭。

宋清漪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堂弟宋岳家那個想要什麽偏不開口、一定要在地上撒潑打滾、嗷嗷哭着讓別人猜自己小心思的三歲胖侄子。

宋清漪超級讨厭那個熊孩子，每回見到都要背着大人偷偷做鬼臉吓唬他。

不過現在看祁钰這副模樣，宋清漪卻并不覺得讨厭。

還蠻好笑的，甚至，有一點點點可愛。

起碼祁總不會在地上打滾。

比起他的胖侄子來說要優秀多了。

面對如此優秀的祁總，宋清漪總不好讓他的希望落空。

小宋老師推開房門，來到祁總身前站定，笑盈盈地開口：“祁钰哥哥，節日快樂呀。”

對面祁钰好像怔了一下，嘴角輕輕上揚。

不過很快他的神色就恢複正常，一如既往那般冷淡地點了點頭：“嗯。”

說完，抱着電腦，腳步輕快地回樓上去了。

雖然是祁钰期盼已久的節日，但大家都是成年人，還都很忙，不可能為了一個父親節特意家裏蹲一整天。

因此第二天早晨八點半，祁钰和宋清漪依舊各自出了門，一個去了公司，另一個則去往影視城。

近來宋清漪在劇組的日子過得還算舒暢。

劉昆侖那邊也不知祁钰做了什麽手腳，反正他最近老實得很，遇到宋清漪時也不敢再瞪他了，兩人在走廊上擦肩時便将頭各自往左右一偏，全當對方是空氣。

今天下午要拍第一場群像戲，地點不在影視城，在嚴導先前定好的小漁村的河灘邊。

中午吃飯吃嚴導興致勃勃地在一衆演員之間穿行，抱着他的碩大保溫杯抿了一口，叮囑大夥兒：“都多吃點，下午拍戲費體力。”

只是很快，嚴導就笑不出來了。

漁村距離影視城不遠，幾位主演自己行動，配角和群演乘劇組包的大巴過去，到了地方下車一看，所有人一起傻了眼。

河邊漲潮了。

嚴導很早以前就定好了這個地點，提前兩天還來踩過一次點，原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臨時出了這種問題。

正要打道回府，潮水卻又在衆人眼皮底下，一點點退了回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

漲潮又退潮，河岸邊原本濕潤的泥土直接變成了一片灘塗，一腳下去泥湯飛濺，滿地都是螃蟹洞。

嚴導說要不算了吧，幾個副導演非要慫恿着他試一試，說來都來了，現在回去也是耽誤一天，不拍白不拍。

那就拍吧。

拍了也白拍。

灘塗地一腳一個洞洞，沒有着力點，設計好的武術動作根本沒法完成。

拍到最後人都動彈不了，一個個杵在泥地裏，使勁往外拔自己的腳。

嚴導站在攝影機背後，氣得生也不養了，連抽了三根煙。

耽擱的時間太久，還弄了一身泥巴，宋清漪跟着車回到組裏，速度飛快地洗澡換衣服，加快腳步往影視城門口趕去。

他是真的有點擔心時間來不及。

好在祁钰給他找的司機駕駛技術一流，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九點之前到了家。

王伯還給宋清漪打了個電話，電話裏壓低聲音問他晚上準備好沒有，偷偷摸摸的樣子，一聽就是背着祁钰打的。

宋清漪一邊開車門一邊連聲應是，放輕動作，輕手輕腳地朝家走去。

還不知道裏面什麽情況，聽王伯的意思，像是想給祁钰一個驚喜的樣子。

屋子裏靜悄悄的，燈光暗着，一片黑咕隆咚。

只有宋清漪一個人的呼吸聲。

宋清漪不敢開燈，摸索着往裏面走，想先回卧室。

走幾步，頭頂碰到個東西，吓了他一跳。

再走幾步，腳又踢到個東西。

輕飄飄圓滾滾，似乎都是氣球？

宋清漪就着窗戶外面的光線，半眯着眼，細細打量着客廳的變化。

看着看着就有點心驚膽戰起來。

這布置……

怎麽一點也不像是要給人過父親節的樣子？

沒等他回過味來，背後響起開門的動靜聲。

鑰匙插進鎖孔，腳步聲貼近，大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客廳內燈光大亮。

祁钰回來了。

小包今天很興奮，扯着一大捧打了氫氣的氣球，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從二樓像顆彈射而出的炮彈一樣沖了下來。

王伯慢悠悠在她身後走，手上也拿了不少氣球。

整個客廳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宋清漪面前。

幾乎是按照X紅薯上的網紅生日宴會廳标準裝飾的，因為今天的主角是祁钰，因此布置風格更偏男性化一些，用到的都是黑白灰色系的氣球，仙氣飄飄中帶了些許冷硬。

如果硬要找個形容詞的話。

大概是，工業仙女風。

祁钰就在玄關門口，還沒來得及換鞋進屋。

西裝革履、一身精英氣質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裏，擡眼打量着家裏的裝潢，一臉矜持高傲中帶着掩飾不住的嫌棄，眼底卻流出些許愉悅來。

這就是王伯說的，和宋清漪一起給他的驚喜？

祁钰真的不喜歡弄這些東西，覺得花裏胡哨的，把屋子搞得一團糟。

但說實話，既然是宋清漪花了心思布置的。

那偶爾鬧一次。

好像。

也還不錯？

祁钰過頭，問宋清漪：“你們準備了多久？”

宋清漪已經僵在原地了。

客廳對面的電視牆上用銀色的鋁膜氣球貼出了“happy birthday”的字樣，他就是再傻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

這屋子宋清漪沒幫忙布置。

王伯謹記祁钰叮囑他的“別和宋清漪說太多”，堅決把小宋老師排除出了布置屋子的隊伍以外，讓他自己另外準備禮物。

宋清漪準備的禮物是他親手做的，從畫設計圖到選材料、制作，熬了兩個大夜才做出成品。

用了膠和粘土，現在還放在他房間的窗臺上晾着。

宋清漪木呆呆地轉身，回房間去拿東西，祁總站在客廳，盯着他走遠。

很快他又回來，手裏捧着一只黑色的禮物盒。

兩個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看不出裏面裝的是什麽。

盒子頂端用灰色絲帶纏出了一朵小花花，看上去精致極了。

祁钰伸手接過禮物盒，不小心碰到宋清漪的掌心。

淡淡癢意透過皮膚傳來，宋清漪動作很小地皺了皺鼻子。

将盒子拆開的一瞬間，祁钰神色微動。

盒子裏放的是一只水晶球。

一只大熊和一只小一圈的熊，豆豆眼，樣子非常可愛，兩只熊熊并排站在一起，仰頭望着街邊禮物商店的櫥窗。

水晶球裏放了亮片，晃一晃就紛紛揚揚地飄散，像下雪一樣，好看極了。

盒子裏還放了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寫着一行字。

【我自己做的哦，祝祁钰哥哥節日快樂：）】

宋清漪的字跡很清秀，筆畫上揚，有種和他本人平時一樣神采飛揚的感覺。

親手做的水晶球。

雖然聽上去老土得要命，但真的拿到手裏，卻依舊令人忍不住為對方的心意所動容。

更何況宋清漪想着要送的是祁钰，在網上選外殼材料的時候要的都是最貴的那一檔。

實木底座，看上去質量杠杠好。

是一份相當稱心的禮物了。

——尤其是對祁钰這種家裏地方大得要命、完全不缺空間放裝飾擺件的人來說。

只是……

宋清漪畫圖的時候想的是，父親節，要有爸爸熊和崽崽熊，因此水晶球裏的兩只熊手拉着手，姿态十足的親昵，一看就父子關系良好。

然而去掉“父親節”這個既定命題，兩只熊熊之間的關系就顯得有些耐人尋味了起來。

祁钰捧着水晶球，盯着看了半天，扭頭問宋清漪：“你做的是我們兩個？”

宋清漪：？

這特麽。

讓他怎麽回答？

宋清漪不知道怎麽回答，于是他選擇了閉嘴。

扭過頭去不看祁钰，宋清漪偷偷朝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伸出手去。

宋清漪自己動手做了一個水晶球，但除了水晶球，他還另外給祁钰定了個蛋糕。

因為是父親節的蛋糕，宋清漪想不出要訂什麽樣式的才好，便只跟蛋糕房說了是過父親節，讓他們自己看着辦。

也不知道蛋糕房會弄出什麽樣的東西來。

宋清漪咬了咬唇角，鬼鬼祟祟拿起手機，想給蛋糕房發個信息。

預定的時間是九點半，再晚就來不及了。

很不幸，已經來不及了。

門鈴被按響，宋清漪還沒來得及阻止，小包就一步三蹦地竄過去将門打了開來。

來的正是蛋糕房的外送員工。

六月中旬，外面的天氣已經有點熱了，蛋糕盒被厚厚的保溫袋包裹，看上去超大一只。

小包忍不住“哇”了一聲。

外送員大概是被店家叮囑過，放下蛋糕，沒着急走，在屋子裏環視一圈。

這戶人家訂蛋糕是為了過父親節。

小包，祁钰，宋清漪，王伯。

外送員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王伯身上。

“節日快樂，您辛苦了！”

外送員向王伯深深一鞠躬，說完轉身走了。

王伯：？

老人家迷茫地眨眨眼，扭頭向宋清漪投去求助的目光。

宋清漪尬笑了兩聲，一個字也不敢多講。

小包已經開始用眼神催促祁钰拆蛋糕了。

冰袋、紙盒，一層一層的包裝被打開。

宋清漪看得提心吊膽。

終于，最後一層遮擋物也被祁钰拆掉了。

下一秒。

宋清漪擡手，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

8英寸的雙層蛋糕上赫然一朵碩大的蓮花，粉白相間，上面還有兩只大紅色的蝴蝶在飛。

蓮花下面用黃色和紅色的奶油一起寫了四個大字。

【福如東海】

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壽比南山”。

真的。

很老年。

老年到王伯看了眼前一亮的程度。

其實這蛋糕上的祝福語也算歪打正着，但怎麽就是那麽奇怪呢？

小宋老師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要說：

祁總：他做了一個他和我手拉手的水晶球。

祁總（沉思）：他是不是喜歡我？

過了一會兒

祁總（看着蛋糕）：他祝我長命百歲，他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