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揣測
“神父你的空調用的顯然還不夠好,不然不會讓它壞那麽久。”
“鑒于它已經超額勞動了十幾年,我确實回天乏術。”
聞言塞納忍不住笑了笑,以諾說他不具備玩笑的能力,但有時候聽他這樣一本正經地聊天總是有幾分喜感。
塞納的日常工作和別的警員不太一樣,需要四處巡查,雖然他下定決心使喚以諾,但還不準備表現得過于明顯,除了讓以諾老實呆在辦公室看看案件之外沒有帶他做別的事。
以諾暫還沒有完全習慣城市的生活,尤其塞納居住和工作的地方魚龍混雜,白天黑夜混血種族出沒頻繁,對以諾這種虔誠單純的神職者而言,可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适應。
不過半天塞納所在的片區都已經知道塞納找來了一個非常強的神父,個個噤若寒蟬,掂量自己過去有沒有得罪過塞納。
沒辦法,以諾顯然沒有學過怎麽收斂自己身上那過于熾熱的神聖力量,對于混血種而言這力量的威脅遠遠超乎尋常。
塞納首次體嘗了狐假虎威的快樂,平時費盡心力才能讓這群自負異常的混血種配合的事當天就順利解決。
相反作為商人的多米索就發愁了許多,他的客人都是附近的混血種,以諾才來沒多久,他的營業額已經極限逼近零。
多米索不得不把以諾暫時安排在偏僻一點的住處。
這屋子原本是存放雜物的地方,後來改建成一間屋子,天花板比起別的房間要低很多,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再無他物,只有落地邊一層厚厚的灰塵靜默訴說與這間屋子有關的過去。
“抱歉,暫時委屈一下神父,等我找到妥當的方法就帶你和我們住一起。”多米索看起來有些緊張,這不合他的待客之道,讓客人睡這種寒酸的地方,要是傳出去就太丢人了。
“請不要這麽說,原本就是我突然來訪,我還應該向您道歉——為我帶來的不便,”以諾低頭走近有些狹小的屋子,環顧了一下周圍,眼中浮起笑意,“這裏很好,我很喜歡這裏,謝謝您。”
以諾眼底的真誠不似做僞,是完全地發自內心。
天邊是已經暗下的雲層,餘晖自屋子的後側露出幾道,可以想象當太陽升起時,漫天的金光怎樣突破黑夜,穿越這扇窗暈染整間屋子。
“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幾乎一樣,”以諾扶住桌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還能看見太陽升起,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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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諾仍舊嚴格執行自己在教堂的作息,臨近傍晚在燈下禱告完畢便躺在了床上,放緩呼吸讓自己緩慢浸入無限安寧,此刻城市的霓虹才剛剛亮起,在窗簾上投下絢爛迷蒙的影子。
而這一切,都不會吸引到神父。
夜生活與神父是無緣的,但他今晚注定無法坦然安眠。
窗簾輕輕掀了一下,黑暗中有一個影子騎跨在以諾身上,這讓後者睜開了眼睛,模模糊糊好像看見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真幸運,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女人發出嬌媚的笑聲,“我是第一個嗎?”
以諾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麽,只是冷靜地保持沉默。
“好吧,讓我猜猜……我不是第一個,但肯定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一邊說着女人伸手摸了摸以諾結實的胸膛,發出贊嘆的聲音,與那些惡魔混血種不一樣,神聖力量不僅無法傷害到她,甚至能幫助她汲取力量。
從感受到以諾的氣息開始,她就盯上了他,不同于那些流浪的驅魔人,這個人渾身散發出一種特別的魅力,可能是來自于他這張深邃的俊臉,也可能來自于他那嚴謹自持的性格,不管哪一個,都足夠迷人。
人們總是會對緊緊包裹的糖果感興趣,希望拆開被仔細包裝的禮物,而以諾就是這樣的存在。
女人的指腹向下滑動,在放在上腹部時女人的臉色陡然變了,她摸到了某個堅硬的物件,它已經被主人的體溫暖熱,但還是有着金屬的冷意。
聲音變得尖利起來:“你是什麽人!”
女人想逃走,卻被以諾一只手就輕易制住。
“如果你是問我的職業,”以諾語氣冷漠,“神父。”
酒過三巡,搖搖晃晃從城市中心酒吧裏蕩出來的塞納摸索了回來,酒還沒有完全醒,大吸了幾口冰冷了空氣才恢複了一點意識。
塞納摸出煙叼住,靠着陽臺,對面那個閣樓裏住着以諾,可以看見窗簾并未關嚴。
真的行嗎?塞納眯起眼,有些茫然地思索,叫以諾幫忙看起來完全是急病亂投醫,但漢克當時的表現讓塞納對以諾的身份愈發好奇。
到底是怎樣的人能讓漢克這種一流驅魔師自認是累贅,這麽多年,塞納第一次遇見了自己無法看透的人。
不是性格的無法琢磨,而是那神聖力量的來源,不是塞納已知的任何一種種族,以諾就像是過于耀眼的光,若凝神去試圖探究,連塞納自己都會被灼傷。
是……天使嗎?
塞納緩緩吐了一口煙,也只有這種來自天堂的生物才能擁有這樣可怕的力量吧。
無意識間煙已經燒到了頭,塞納用中指碰了碰無名指,抖落帶着零星火光的煙灰,正發呆,塞納突然聽見對面傳來一聲慘叫,樓上丢出來一個東西,帶着沉重的抛物線砸落在地,窗戶則立刻被無情地關上,連窗簾都嚴密地拉好。
塞納看見地上的人狼狽地拱起半個身子,艱難而扭曲地向某個方向跑去,逃得毫無尊嚴。
這是第幾個?塞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壞笑,總有那麽幾個不畏懼以諾力量的冒失鬼來讨沒趣,畢竟以諾的這幅面龐在某些熱愛美人的族群裏相當吃香,自己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在門上貼個牌子?
第二天以諾出門的時候少見得沒有看見那些讨厭的各色物種,塞納穿着灰色的大衣站在街對面,頗俱時尚感。
“早上好。”
“你也是,願神……的祝福與你同在。”
兩人并肩離開,以諾甚至沒有回頭去注意一下門,那上面正挂着一個牌子,寫着——內有神父,請勿入內。
兩人買了對坐的靠窗位置,這是塞納特意而為,貼心地讓沒坐過火車的短見少年以諾看看城市風光。
“如果不是火車,你是怎麽過來的?”
“漢克開車載我送我到這裏的教會。”
“那你和漢克的關系還真不錯,”塞納手指在桌上滑動,“不過你的教民怎麽辦,他們沒有神父了。”
“政府正在協商重建教堂,短時間它還會被視為奇跡的發源地不會被清理,所以恐怕教堂真正建好還需要相當時間,等到那個時候教會會指派新的神父,”以諾看着窗外,“而且看護教堂和當地的教衆是我給卡特神父的承諾,現在教堂毀了,卡特神父也被抓走了,我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那裏了。”
以諾說這句話的時候有着不經意流露的冷酷,仿佛除了卡特神父他對于那裏沒有什麽更多的流戀。
塞納覺得自己大概不經意間觸碰了什麽以諾不願回想的記憶,适時轉移話題:“你看過戲劇嗎?”
“鎮上有過組織,不過我沒去。”
“電影?”
“電影院要花錢。”
“那別的什麽娛樂活動之類的。”
“我有組織教衆去附近修行布道,不過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去了。”
塞納動了動嘴唇,最終道:“神父恕我直言,你到底是怎麽在那樣的環境下堅持自己枯燥的生活。”
“塞納先生,我認為我的生活一點都不枯燥,何況我還有聖經可以看,關于莎樂美我并不是一無所知。”
以諾顯然估計錯了塞納說這些的目的,後者只是希望兩個人擁有某些共同興趣不至于在日後難以相處。
塞納絕望道:“那你肯定也不喝酒了。”
“我以為你知道神父必須禁酒,事實上禁欲包括的內容遠遠超過世俗所以為的那些通常欲望。”說着以諾指了指塞納的口袋,“塞納先生,為了你的健康着想,盡快戒煙吧,尋找的過程是漫長的,多活幾年總不是壞處。”
塞納唇角抽搐:“借你吉言。”
這句實話聽起來可有點不舒服,以諾誠實的美德不知道能不能讓他順利和自己度過接下來的時光,這個時候塞納不免想起那個脾氣不太如意的漢克,至少此時此刻他可比以諾可愛太多了!
但塞納只沉默了一會兒又打開了話匣子,對于做了不知多少年傾聽者的以諾這份工作不難勝任,這個世上善于傾聽的人很少,大家都是演說家。
以諾對外界了解不多,用他的話來說碰見卡特神父才是他記憶的開始,對于塞納說起的現代社會,以諾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
聊天的時候塞納勉強拼湊出來以諾過去的生活,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卡特神父給他洗過腦,那哪裏是人過的日子。
快下車的時候塞納忍不住道:“做神父真是辛苦了。”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非要靠信仰。
這只是憐惜的客套話以諾卻嚴肅道:“為世人承苦,不值一提。”
塞納一瞬間為自己想要奴役以諾的想法感到羞愧,但以諾下一句就打消了他的愧意。
“塞納先生如果能跟随我苦行,以後肯定能去天堂,我會為你日日祈禱的。”
塞納:“不了,不了。”
塞納希望以諾以後不要這麽熱心地考慮他死後的日子,他覺得自己活夠本綽綽有餘。
等兩人趕到劇院戲劇已經開幕,在黑沉沉的劇院裏擁擠了一番才終于坐到了位置上,不過以諾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麽已經坐了一個人。
塞納拍了拍占位者:“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位置。”
占位者顯然已經沉浸在了劇作中,沒有理會。
劇院裏塞納也不能高聲呼呵只能又催促了一遍,被打擾到看劇,那人回頭兇惡地瞪了一眼塞納才踉踉跄跄起身離開。
塞納對以諾聳聳肩,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在意,平常劇院基本不會有這種事。
以諾坐下之後目光還跟着那個離開的人影,待那人消失才又講目光轉回舞臺。
已經演到了莎樂美初見約翰的時刻,不過對于本就無心看劇的以諾而言算不上什麽問題。
這個被二次創作的劇目并不合以諾的心意,聖經中的莎樂美不過是受到她母親慫恿而要施洗約翰的頭,這與愛情無關。
劇作中因愛癡狂的莎樂美令人又愛又恨,看她在懵懂中覺醒對愛的渴望,看她在七重紗舞中無所顧忌地展現自己的美,看她被自己的父親下令殺死。
她的生命如昙花一現,璀璨奪目一刻便逝去,仿佛這一生都只是為了那最美的瞬息。
無論演出多少次,臺下的觀衆都會因她而心弦顫動。
這是以諾所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