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協議
“這個十字架裏不就有他一部分靈魂嗎?我一直以為你知道。”
以諾茫然了片刻,愣愣地問道:“你說什麽?”
塞納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末了補充:“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就感知到了,而且同樣的氣息在教堂後面也有。”
“不,等等。”
顯然以諾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看着以諾捂住額頭陷入思考塞納明智地沒有出聲。
半晌以諾又急問:“你是說靈魂一直在這裏沒有離開?”
“至少從我遇見你到現在,”塞納點頭,“一直在。”
以諾一時無言,用一只手輕輕抵住自己的嘴唇,喉嚨微微顫動,幾欲哽咽。
這個十字架是卡特神父在彌留之際交給他的,那時他們無處可去,最終只能藏身在自來水廠。
卡特神父顫抖着手替他戴上這個十字架的時候用僅剩的力氣為他做了祝福。
以諾永遠記得卡特神父在他耳邊最後說的話。
他說:“孩子,我永遠與你同在。”
現在這句話成為了事實,卡特神父從未離開他,那麽卡特神父之所以成為殘魂沒能前往天堂依舊是因為他。
以諾不知所措地咬着拳頭,冷靜全無,暗藍色的眼裏滿是沉痛:“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是……為什麽會這樣……”
塞納沒料到這種情況,以諾一向把情緒拿捏得很好,鮮少如此,塞納只能靠近以諾想說出點安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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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諾,你先冷靜,至少還有很多事沒有搞清楚……”
“不,如果不是我卡特神父早已經前往天堂,更不會被猶尼耶抓走,我……”
以諾一手攥着十字架,另一只手捂着眼睛,身體顫抖,喃喃不知道在說什麽。
看着以諾陷入絕望塞納有些抓狂:“就算你知道也沒有用的,這只是三分之一的靈魂,三分之一,你明白嗎?就算你一開始就知道,那還有三分之一的靈魂不知道在哪裏。”
場面忽然寂靜下來,火焰跳動了兩下,不安地分成兩團又聚攏在一起。
“你說什麽?”
“天哪,我以前都不知道和神父你說話這麽費勁,”塞納有些焦躁,但知道以諾現在情緒不穩還是強行耐心解釋,“十字架裏只有三分之一的靈魂,就算加上原本的也只有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不知道在哪裏,當時你捆住我的時候我試着感知了,但沒有任何蹤跡,而且那時我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也沒有多費心。”
看着以諾混沌的表情塞納做了總結:“也就是說無論你是否知道這件事,卡特神父的靈魂都是殘損的,他上不了天堂不是你的錯。”
塞納知道自己不擅長安慰人,但至少他希望這句話能讓以諾心裏好受點。
“是這樣嗎?”
“是的是的,沒錯沒錯,神父現在你可以好受一點嗎?”
塞納明顯不耐煩,敷衍得甚至有些無禮,以諾知道自己确實不該在旁人眼前這樣,勉強穩了穩心神:“抱歉,我失态了。”
“人之常情。”
塞納開始認真思考上午熱情地強行把以諾拉入夥是否明智,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了解以諾。
以諾摸摸眼角确認沒有更加失态之後再次把十字架交到塞納眼前。
“那拜托了,塞納先生,請幫我看看吧。”
塞納順從而鎮重地接過,十字架是溫熱的,當中寄居着一個純潔的靈魂。
臨動手之前塞納分心問了一個問題:“恕我冒昧,如果這個十字架如此重要,神父之前為什麽還用它……”
塞納比劃了一下,雖然這個十字架的鏈子确實非常長,但鑒于它的珍貴,以諾不可能随意把它當繩子用。
以諾閉了閉眼才艱難道:“當時我不知道它還寄宿着卡特神父的靈魂,何況……它本來就是那麽用的。”
對于這個問題以諾似乎不願深講,微微偏頭,把注意力盡數放在那團時不時分散的火焰上,借此回避更深的解釋。
管他的,塞納腹诽,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十字架的外形,上面的暗紋是受難的救世主,再沒有其他多餘的雕刻。
塞納讓十字架躺在掌心,輕輕交握雙手,把自己的額心抵在交疊的拇指上。
坐在一旁的以諾把注意力轉回塞納,神色緊張,放在兩腿上的手微微攥緊。
等待了有一會兒塞納眉頭皺起發出細細的抽氣聲,下一秒手陡然松開十字架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怎麽了!”
“不知道……”塞納甩着手,臉色有些慌亂,“我不是故意的。”
以諾默然撿起地上的十字架,擡頭看見塞納看着自己攤開的雙手——左右手都有了一個十字架的烙印,像是灼燒的痕跡。
“這是……”
塞納臉色差勁:“不知道,不過顯然有人在阻止。”
以諾臉色陰沉:“猶尼耶。”
“雖然我不知道猶尼耶是誰,但如果是我之前見到的那個和你衣着一樣的神父,我只能說不是他。”
塞納試圖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他無法詳細告訴以諾自己到底看見了,湧入腦海的信息複雜紛亂,隐約有些頭緒但即刻就消散殆盡。
“我也不知道阻止我的是什麽,不過對方肯定不希望我們找到卡特神父的靈魂,”塞納捂住額頭,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壓迫着他的神經,那個讓他戰栗的答案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腦海,“雖然很模糊,但我确定是在室內,暫時應該是安全的,那裏很空曠,還有點冷,有很多人,他們在唱着什麽,像是贊歌……”
塞納輕輕捶着額頭,試圖詳盡描述,他第一次如此消耗精力,這種探尋的勞心程度與距離成正比,滿身的疲憊足以證明這個距離不短。
以諾表情有些糾結,他基本沒有離開過小鎮,即使塞納真能詳細描述場景但如果不給出直接的地名以諾決計不知道是什麽地方。
“是哪裏?”
“不知道,那裏沒有任何标識,像是……一個教堂。”
全國大大小小的教堂不計其數,這個回答顯然不能幫助以諾。
“那你能知道方位嗎?”
“托這個的福,”塞納攤開手,灼燒的痕跡淡了,但還是留在了掌心,“雖然有些混雜,但基本能辨別方向。”
塞納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人形指南針。
以諾又将十字架遞給塞納,示意他再次嘗試,灼燒感還未褪去,那尖銳的疼痛讓塞納有幾分發怵。
“最後一次。”塞納對自己的感知很有自信,另一方面這種痛吃一次就夠難受了,再來幾次誰都吃不消。
塞納重複方才的動作,讓鏈條的一端在以諾手中,免得又摔在地上。
短暫等了幾秒,塞納發出一聲悶哼猛地收回手,臉已經因為疼痛皺在一起。
“還是一樣,除了模糊看見些內部雕塑的輪廓,沒有任何具體的标示顯示那是哪裏。”
以諾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微促起眉頭,注意力不知不覺又回到火焰,眼中是不定的掙紮與糾結。
“那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麽?”
“帶上你。”
塞納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被告知之前抓住的混血小鬼已經被保釋了,畢竟算是犯罪未遂,還是未成年。
對此塞納只是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他現在有其他的事情需要發愁。
談話間警員發現塞納後面還跟着一個人,看過去的時候那個俊朗的男人禮貌致意。
“這是誰?”
塞納苦笑一聲:“搭檔。”
在一天前塞納還能得意地說出來這個詞,但是現在他只能苦澀地回答。
前天晚上兩人在經歷了各種矛盾與争執之後勉強達成了協議。
以諾幫塞納找尋他口中那個惡魔,保護他免受傷害,相應的塞納要和以諾一起去找卡特神父,做他的引路人。
結果很簡單,但實踐起來光是想就知道有多麻煩。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只有以諾願意先幫塞納,因為就前一天的感知來看卡特神父很可能已經不在國境內,而塞納要找尋的惡魔至少目前看來還在國內。
塞納的辦公室比較偏僻,是一個舊檔案室改裝的,這裏的工作人員只有他一個,現代科學至上的論調使大家已經不像過去把惡魔當做是現世的真實存在,幾經改革唯一擁有學歷的塞納被留了下來,導致現在他真遇上什麽棘手的惡靈只能請外援,他已經申請了好幾次增加人手,但都杳無音信。
不過也是拖這層關系的福,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個何其優秀的種族外交官——動嘴能解決的問題絕對不動手。
如果以諾願意先和他找尋那個惡魔,塞納不介意這期間使喚一下以諾作為小小的額外酬勞。
塞納替以諾騰出來一個位置,他手頭的工作只有少部分是正經的職務分配,大部分都是通過多米索拿來的一些非自然委托。
“你先看一看這些吧。”
以諾接過幾份委托,皺眉:“這和尋找那個惡魔有關系嗎?”
“萬物都是聯系的,”塞納含糊回答,“看看總是沒有壞處。”
以諾雖有幾分不滿但還是垂眸看着這些案卷,顯然他沒想到這是塞納準備使喚他的前兆。
塞納點起一支煙:“正好這個時間我們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了解什麽?”
“我想我們或許要度過一段不短的共同時光,互相了解是必須的,”塞納呼了一口氣,看着眼前缭繞的煙,“關于那個惡魔我了解的也不多,幾經尋找勉強知道他和某一個上位魔神有些關系。”
塞納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的神情,像是痛苦又像是憤恨,夾着煙的兩指不自然地蜷縮。
“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拜蒙。”
以諾擡頭:“拜蒙?”
顯然以諾知道這位上位魔神。
塞納輕輕笑了一聲:“沒錯,這就是為什麽我需要一位足夠強大的驅魔者來幫我。”
“就我所知像是拜蒙這樣的魔神不會輕易現于人世定立契約。”以諾合起一本案卷,“而你又是怎麽知道是他的?”
“沒錯,尋常定立契約的惡魔多沒有這麽高的位階,他們如同人間的權貴,毫不費力就能獲得大量的美味靈魂,但事實就是他出現并親自定下契約,所求為何無人知曉。”
塞納似乎陷入短暫的回憶,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至于你問我怎麽知道的,我只能告訴你是天賦,就像是感知能力一樣,天生的。”
“所以我們現在的對手是一位強大的魔神。”
塞納咧嘴笑了一下,很高興以諾已經适應了現在的身份:“可以這麽說,不過我們也不一定會和他正面對抗,我要的只是找回一個與他二十多年前産生交集的靈魂,如果可能,最好解救他脫離惡魔的奴役。”
這話聽起來天方夜譚,二十多年,找一個與惡魔簽訂了契約的靈魂,談何容易,就算找到了又怎麽能輕易解放與惡魔糾纏的靈魂。
以諾現在知道漢克為什麽拒絕了,如果不是為了借助塞納尋找卡特神父,以諾絕對不會陪塞納胡來:“但正常情況下和惡魔定立契約的靈魂是不可能回到現世的。”
“對于這一點我很清楚,我以前也從沒有妄想過尋找它,但在一個月前我收到了這個,”塞納拿出一張票根交給以諾,“單身派對的禮物,慰藉我這種可憐的單身漢。”
票根上繪制着的是一個女子的半身,面紗遮蓋了她大部分面龐,只留下一雙美眸,那妩媚的眼角似乎很容易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反面寫着劇名和日期。
“莎樂美。”以諾輕聲念出劇名。
“可能看見有情人終不能眷屬會讓我們這群找不到老婆的光棍快意幾分,”塞納撐起側臉,把煙丢進廢水杯,“就在那裏我感知到了靈魂……還有惡魔的氣息。”
以諾翻看了一下票根,猶豫道:“你懷疑過嗎……萬一這只是誘餌……”
惡魔可不會放任盤中餐逍遙二十年,除非惡魔心血來潮讓其變成使魔,成為使魔的靈魂也只不過是走狗,全身心聽命于自己的魔主。
“當然,我也懷疑過那個靈魂已經完全堕落,不然我也不會一次一次去求證。”
塞納苦笑着拿出筆記本,裏面夾着一疊票根和車票,他自嘲道:“我恐怕是他們最忠心的聽衆了。”
顯然,這個靈魂對塞納意義非凡。
“這個靈魂有這麽重要嗎?”
“實際上……我找尋他是為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具體原因恕我暫時無法告訴神父你。”
以諾遲疑片刻:“如果到時候證明了他已經完全惡魔化,你還能坦然讓我對付嗎?”
塞納沉默了一會兒才強笑道:“至少比讓我自己親自動手要好。”
聽塞納的語氣以諾已經大概知道塞納心裏所想,輕聲:“我知道了。”
“那你呢?是什麽讓你執着于找回卡特神父的靈魂。”
這個問題似乎觸到了以諾某些不好的回憶,周遭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因為他是我最敬愛的導師,如果一定要說,他對我就像是父親一樣,”以諾拿出十字架,用指腹親親摩挲,“他照顧我,教導我,予我名諱,授我信仰,讓我找到生命的意義,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這樣待我。”
以諾皺起眉,艱難繼續:“但我卻沒有辦法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幫助他,甚至在他死後連送他回到天堂淨土都做不到……如果沒有辦法找回神父的靈魂送他去該去的地方,那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塞納聳聳肩:”從某個角度而言,我們尋找的對象相當相像。”
說着塞納看了看表:“為了盡快能解決我的事情,在你看完這些案卷之後我們就坐火車去看一趟戲劇。”
說着塞納掏出手機:“最近的一趟在明早,神父你可要抓緊時間适應一下這裏。”
以諾合起一本看完的卷宗的随意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坐火車。”
塞納一臉驚訝:“神父你在開玩笑嗎?”
“顯然我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以諾露出一個淺笑,“另外我這麽多年唯一用的還算趁手的電子設備只有……”
迎着塞納見鬼的表情以諾笑着說完了一個詞。
“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