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美夢

“呼,呼,呼……”

寂靜黑暗中一個孩子倉皇奔逃,可無論怎麽逃亡躲藏,惡靈總是能嗅到他的味道即刻追來。

他就是一個明亮的指路标,每一步都能踩出細碎的光點,足跡如同水面的漣漪擴散在原地,垂涎的捕食者緊随,計算着他氣力耗盡的時候。

孩童的靈魂是最上等的美食,這對低階惡靈而言可是千載難遇的美味。

被圍困的孩子不知不覺向着死胡同越跑越近,獵食者幾乎要壓抑不住自己興奮的鳴叫。

高牆出現的一刻孩子最後的求生欲望轉瞬消散,呆呆站在灰色的磚牆前,頹然跪倒。

粘稠的黑暗像是剛燒化的瀝青,沸騰匍匐,向着孩子越靠越近,慢慢彙聚成一張黑色血口。

來到人間的惡魔越來越多,人類的靈魂也開始變得不夠分食,它們已經饑餓太久了,每只惡靈都想在此刻分一口美味,彙入黑色巨口的惡靈源源不斷,化作另一堵高牆将孩子夾在狹小的縫隙。

暗處忽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毛茸茸的,摟住了孩子,孩子哆嗦了一下閉緊眼睛等待被齧咬的疼痛。

但什麽都沒有發生,孩子慢慢鎮定下來,盡力揚起頭看眼前摟住自己的人。

看清的一刻,生的火焰在那雙明亮的眸中重新燃起。

他來對地方了,他的保護神就在這裏。

惡靈發出低吼,對峙的半獸毫不畏懼,耷拉的長耳豎起,眼神逼視着周圍的黑影,最終惡靈退卻了,并不是因為這個脆弱的半獸,而是看見了一個長着尖銳雙角的身影。

這群惡靈見識過看護者的厲害,不滿地縮回黑暗。

看着半獸抱着孩子離開,鮑勃還是忍不住叫道:“拉比!”

半獸頓了一下,方才還警惕豎起的耳朵慢慢垂下來,像是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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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幫她。”

拉比懷中是一個小男孩,聽見這個“她”不解地擡頭看拉比,想知道這個長角的人在說誰。

毛茸茸的手安撫性地拍拍孩子,将他摟緊在自己溫暖的胸膛,盡管他不再會感受到寒冷。

拉比不予回答,邁開自己的長腿幾下彈跳快速鑽進巷子深處,對身後一切置之不理。

有一團絨毛留在原地,鮑勃有些難過地撿起那團絨毛,他不知道怎麽辦,第一次,他生出這種無助的感覺。

一次又一次,看着那些無助的孩子來到這裏,尋求拉比的庇護,到現在這個地步早已不是看護者能插手的事。

孩子們口耳相傳,相約嚴守,這是他們最無奈的秘密,即便知道是死的邀約,依舊前仆後繼。

拉比剛才抱住的,不過是孩子的靈魂。

白天搜尋過傑克曼神父給出的地點并沒有發現哈裏的蹤跡,而線索還是一團霧水,晚上還要為瑪麗蓮入夢,沒有收獲的兩人早早回了住處。

以諾還記得塞納昨晚的話,想搞清楚他最後說的眼淚是什麽意思。

“我所說的并不是我們平常因情緒起伏而流下的那種液體,”塞納輕撚指尖,“這是亡者留在生者身上執念,沒有實際形态,被我們稱為鬼魂的淚水。”

“有什麽用?”

“其實并沒有什麽用,但凡家中有逝者,親人身上多少都會有,不過留在瑪麗蓮身上的執念已經遠遠超過我平時所見,這位亡者對她的執着已經堪稱入魔。”

晚上到瑪麗蓮住處的時候她母親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裏,看見兩人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在那裏等待的還有傑克曼神父,這讓兩人大為意外。

塞納上前打招呼:“傑克曼神父,你也在這裏。”

傑克曼神父回禮:“我已經聽說了你們昨天為瑪麗蓮驅邪,所以一起來看看。”

“那教堂怎麽辦?”

“昨天你們去後夜裏那些惡靈就沒再來過,直到今早都很安定,所以我就想着今晚來看看這裏情況,順便聽了夫人說起你們昨晚所做的事。”

塞納回頭看了一眼以諾,後者微微颔首不言,塞納也不知道教堂迎來久違的安寧是不是他們的功勞,只能客氣了幾句。

瑪麗蓮的情況看起來不錯,她母親在一旁也說瑪麗蓮今天喂進去了點稀粥,狀況好了很多,對以諾更是贊美不絕于口,傑克曼神父站在一旁聽着臉上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敬意。

“那我們今天就繼續了。”塞納的目光轉回婦人,及時止住了她的溢美之詞。

瑪麗蓮的母親被請在門外,屋裏只剩下瑪麗蓮和三個男人,塞納簡單給傑克曼神父解釋了一下他要做的事情,因為現在亞特蘭不安定,不知道會不會有高階惡魔暗中挑選時機侵襲,需要以諾和傑克曼在一旁看護以免不測。

原本以諾一人就綽綽有餘,不過既然傑克曼神父有心幫忙自然再好不過。

塞納坐在床旁的矮凳上,手輕輕覆在瑪麗蓮手上,帶着涼意的小手被暖熱,塞納不知不覺中也睡了過去。

以諾對于聖經已經倒背如流,但還是拿着書和傑克曼神父在一旁輕聲吟誦。

涼涼的……

塞納知道自己是在夢境中,但過于真實的感受還是讓他極為驚訝。

周圍傳來嬉鬧的聲音,塞納張望了一下,但一切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腳下陡然一滑就跌了進去。

明明是在夢裏,微麻的刺痛卻好像在戲弄他的神經,揉着肩膀起來時塞納發現了某些不尋常的情況。

眼前的湖泊倒映出一張過分年輕的臉,臉甚至沒有一個巴掌大。

自己……好像變小了。

不僅僅是身材的縮水,連年齡都倒退了不少,輪廓分明的臉頰被圓臉取代,白淨得不像話,塞納估計夢裏的自己怕是不超過十歲。

還好奇打量着湖中自己的鏡像,霧氣卻不允他繼續深究,驟然騰起遮蔽了湖泊,霎時茫茫一片。

“這是誰啊?是誰啊?”

有聲音圍過來,聽着都是孩子的稚嫩聲線。

“愛麗絲,他也是來參加茶話會的人麽?”

塞納向聲音來源去,霧氣也逐漸淡去,眼前再清晰便發現自己站在草叢上,眼前擺放着一個漂亮的桌子,那裏坐了一大圈孩子,他們穿着漂亮的動物服飾,好奇地看着塞納。

“是哦,他也是。”

聲音溫溫柔柔傳了過來,塞納擡頭看見一個穿着淡粉色蓬蓬裙的姑娘,她栗色的長發披散下來,明明離得極近,卻看不出來模樣。

“太好了,就讓他來當茶話會的主持吧!”

孩子們雀躍地叫了起來,塞納被簇擁到桌前,大家七嘴八舌商量着什麽樣的點心好吃,用怎樣的杯子裝甜茶,塞納仔細在其中尋找但看不見瑪麗蓮的身影。

“請不要拘束,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外人來了,把這裏當做你的家就好。”

愛麗絲笑的聲音如銀鈴動聽,只可惜無法看清她是什麽模樣,這令人感到疏離。

不等塞納詢問,愛麗絲起身到了另一處,踮腳遠眺,她的姿勢有些怪異,歪斜着身子,一只手借椅子支撐。

看到愛麗絲的動作,大家都循着她的目光看向遠處。

“啊,兔子先生,是兔子先生。”

有孩子叫起來,塞納看見一個豎着長耳穿着燕尾服的兔子向他們款款走來,雪白的絨毛被精心打理過,優雅如人類紳士。

孩子們快活地跑過去圍住他,兔子先生也很開心地和大家跳起了舞,他像是再不用為遲到擔驚受怕。

“既然兔子先生也到了,茶話會就準時開始吧,”愛麗絲拍拍手,走近塞納,“主持人,輪到你了。”

被點名的塞納語塞,他對這個夢境感到迷惑,這是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場景沒錯,只是太多地方奇怪。

除了這只兔子和愛麗絲,夢境茶話會的現場再沒有一個與童話故事重疊的角色。

這只套用了愛麗絲夢游仙境故事中的一個小小插曲,還經過夢境的再創造。

在孩子們期待的目光中,塞納艱難吐出了一句開場,不過對等待已久的孩子們而言,這就足夠了。

茶杯碰撞聲,翻動椅子聲,笑聲,叫聲完全混合在一起,熱鬧得幾乎攪碎夢中的一切。

受到周圍氛圍的影響,塞納差點站起來加入這群孩子,這是一種無形的魔力,引誘着夢中不足十歲的他。

塞納沒有體驗過童年,這夢中的歡聲笑語與童真童趣對他而言同樣是一場美夢。

虛幻卻足夠溺斃每一個在場的人。

天色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黯淡了起來,有雷鳴的聲音傳來,孩子們突然看着天空,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塞納感受到不詳的氣息,也仰頭看天,藍色正被鉛灰蠶食,有東西在迅速逼近,謝天謝地年齡的縮小沒有剝奪他的敏銳感知,塞納準備起身與潛藏在夢中的邪物對峙。

“沒關系的哦,大家不要害怕。”愛麗絲站起來溫柔地呼喚大家,“大家坐得近一些,牽緊手。”

愛麗絲話音落下一瞬立刻有樂聲接上,塞納怔了一下,這個樂聲和前夜聽見的一模一樣,歡快而無害,浮游在夢境。

樂聲響起的一刻周圍像是被保護起來一般變得透亮,把一切危險都阻隔在外。

恰在此時,塞納看見了瑪麗蓮,她穿着睡鼠的服裝剛從桌子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又是音樂聲,夢境之外唱詠聖經的以諾頓了一下,這次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近,以諾注意到塞納的手抖動了一下。

樂聲盤繞在周圍,以諾分不清敵友,如果此刻塞納醒着至少能給他指明方向。

塞納的眉頭皺了起來,不自然冒出了汗,像是在進行艱難的拉鋸,這或許與樂聲有關,又或許只是夢中無意識的反饋。

以諾側頭看傑克曼神父,見後者尚可以支撐,在周圍畫下結印翻出了窗外。

窗外風聲大起,以諾此刻不用顧及,步伐飛快翻越在房頂上,朝着樂聲的源頭而去。

樂聲很歡快,塞納也說過沒有危險,但看塞納那個情況以諾不确定這個奏樂人是否會傷害塞納。

樂聲的源頭近在眼前,以諾看見一個伫立在屋頂上的人還在認真吹奏,能夠察覺到一絲不詳的氣息。

槍被掏了出來,以諾裝入一枚普通的空彈朝天空射擊。

“你是誰?”

奏樂人未曾回頭,槍聲與詢問都不能打斷這場演奏,他肩上爬下來一個黑乎乎的小影子,瞬息就變大,揚起頭顱。

龍!

以諾看見黑色的火焰在它耳翼燃燒爆裂,吞沒一角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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