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年怨重算

縛影用來建造新的〖水逾宮〗的法陣是由上次那兩名冰族人的靈力和骨髓加上他自身的部分生命力構成,無比強大,以至于法陣覆蓋的冰礁上結出了一株慘白如骨般泛着藍色磷光的〖止骨花〗。

這樣一株只有冰族的《幻術法典》中提到過一兩句的早已滅絕的花朵無瓣,唯有一片似花瓣的銀藍色長葉繞着花骨朵生長。據書中記載,〖止骨花〗有抑制神骨頭停止生長的功效而得名,雖沒有長生不老的能力,挽救瀕臨死亡的神或換取五百年左右的生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将此花取歸去後,潋臨特使向冰王請罪,說她判斷孕育〖止骨花〗之地過于兇險,堪稱古神的陵墓。上次将兩名冰族人卷入無盡海的海浪便是亡靈蘇醒的征兆,古神靈力強盛,怕想借〖止骨花〗複活,于是自作主張毀了那裏。

此話一出,冰族元老紛紛質疑,但巫醫族的支持和櫻空釋王子的證明讓她的話有了可信度,再者〖止骨花〗一出,與死亡誕生卻能延長生命的花朵大大增加了可信度,最後不過因處事沖動罰了一段時間雪霧森林禁閉思過。

于是雪霧森林雪白的世界中出現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她一襲黑色紗衣包裹住高挑的身形,像海底最深處的礁石,又像深夜中心最至純的黑暗。長而翹的睫毛落滿夕陽的餘晖,似翻飛的蝴蝶。雪白的長發用黑色的發帶簡單地束起,幾縷碎發落在消瘦的肩頭,絕美的臉上神情淡漠。只是一雙灰藍冷然的眼睛,容不進萬千燈火,唯留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

雪霧森林裏的孩子都認識這位特使,每每經過婆婆的小木房總能在幾米看外見到她孤傲的身影,雪花順着耳畔滑落,淺淡的笑容浮現在嘴角。有她在,婆婆便不再出門,孩子們眨了眨茫然的眼睛跑進屋裏找婆婆玩,他們發現婆婆興致缺缺,蒼老的手捧着一朵夢幻而美麗的花朵。

漸漸的,沒有人再來。禁閉快結束之時,潋臨垂下的手指動了動,她漫步走到木房的門前,退開,對着婆婆佝偻的身軀看了一會兒,淡淡地開口:“心裏準備的時間夠了嗎?”

婆婆沒有動,像一尊雕像坐在窗前的板凳上。

她淺淺地勾起一抹笑,“明妃。”

婆婆,一千多歲的明妃早也不負貌美和情況,不再是她的父皇心愛的女子的那般模樣。

潋臨看着明妃顫抖了一下,緘默。她記得她從來就沒有讨厭過她,明妃被水族人嘲笑因為冰族在水族面前的弱小,可誰又知道她的母親是區區一個人類。明妃亮麗的黃色羽衣是她在漫長生命中,在冷寂的海底宮殿看到的唯一的亮色,她不喜歡她,也不讨厭她。但她知道父皇是真心愛明妃的,至于她的母親,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輕歌曼死了。”她繼續說,這一次微微撇開了視線。

明妃猛地轉了過來,皺紋爬滿的臉上充滿了沉重和悲痛,“為什麽?”她喃喃道:“那個花奴明明救了他。”

“縛影也有辦不到的。”

“那為什麽,你能活下來!”明妃大聲地吼道,“你能活下來,輕歌為什麽就不行!”

潋臨平靜地看着她,諷刺地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按理說我應該死在她前面。但是……”她走近了兩步,耳後的影刃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指間,随着她修長的手指劃出一道道魅惑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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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劫走我,還消除了我的記憶,在雪霧森林隐姓埋名。”潋臨冷笑一聲,“我怎麽不記得冰族有能篡改和添加一段記憶到神腦子裏的。你的目的是什麽,你到底是誰。今天,我全部都要知道。”

潋臨灰藍色的眸子中寒氣凜然,“淵祭是誰,我大概已經猜到到了。我現在命令你告訴我,幾十年前劫走我,消除我的記憶是為什麽?”說罷不等明妃瞬間失血色,勾起嘴角:“怎麽,你也覺得你的女兒是廢物,沒人瞧得起你,所以想要騙我,是嗎?可惜你年紀太大,說是我母親絕對沒人信。區區一個淵祭的手下,也敢試圖給自己争取更高的地位嗎?”

她知道在遙遠的幻雪神山之巅,淵祭說不定正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幕,于是将話故意說得迷糊。

明妃臉上的笑容漸漸出現,白色的瞳孔中爬滿灰色的陰霾,她大笑兩聲:“潋臨,你死定了。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是不是?在浩劫中活下來,又能如何,你永遠擺脫不了,她會殺了你,你觸碰到了禁區。”

“所以說,我是第一個意識到的,沒錯吧?”潋臨問。

“沒錯!”明妃惡狠狠地說。

“你真的認為淵祭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對吧,光蘭?”潋臨淡淡地說,她坐在窗沿上,十指交疊。

聽到熟悉到名字,光蘭扭曲的臉上出現了裂痕。

潋臨看見了意料之中變化,在她的記憶中,她認為父皇因明妃荒廢水族的管理是錯誤到,但明妃光蘭,的确是一個溫婉娴淑的聰明女子,所以她才能得到父皇真正的愛。在她進入這個房子,看見明妃故意裝出瘋狂的模樣,她就知道她在逃避。她不是真的想靠她得到更高的地位,她對她的照顧是出自內心的。

光蘭忠于冰族,明妃愛她的父皇。

光蘭想讓她為冰族效力,明妃愧疚與輕歌曼不敢與她見面。

可惜,一時的膽怯,理所應當的逃避,卻沒想到任何人或物都不能永恒。

變數永遠存在。

潋臨現在,有把握對付淵祭就是因為她知道,沒有什麽是絕對。剩下的,就是等待而已。神千年的生命,足夠等待。

“在熟悉的人面前僞裝,你不覺得累麽?”潋臨說道,“你當真對冰族相當忠誠,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你不是真正站在淵祭那一邊。”

明妃擡起頭,直直地看進那雙淡漠的眼睛,問道:“你真的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存在嗎?”

潋臨看了她一會兒,點頭。

“如果你真的愛我父皇,還有輕歌曼,就應該和我合作。”

“你在白日做夢。”明妃冷笑着,“沒有把握的事,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潋臨不屑地挑眉,撐着臉的手撩了撩耳畔的碎發,“在真正的機會來臨之前,獲取最大限度的籌碼。這個簡單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我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生命壓在你所謂的機會上。”

“不,有必要。”潋臨玩着發絲說,“你恨淵祭,愛着冰族,愛着我父皇和輕歌曼,就這麽簡單。”

明妃用好笑的眼神看着她,“輕羅聽,我活了一千多年,除了淵祭,你就是我見過最沒有資格談愛的人。無論是什麽時候,我都沒在你臉上看過與悲傷有關的表情。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愛他們,所以會答應你的要求?”

“悲傷……”潋臨平靜地重複着,她的眼中出現了破碎的情感,“真不明白你們的想法,這種東西明白與否真的重要麽。我能看懂你們的感情,就足夠了。”

明妃噗嗤笑了出來,她抹了抹笑出的眼淚,“潋臨,”她說,“我第一覺得你很可悲。”

潋臨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複了往日裏的淡然。

“你錯了。可悲的,是你們這種為情所困的人。”她眼中閃過嘲弄,“千年萬年,生生世世,不得幸福。與其如此,不如抛棄這種東西,反而活得自在。”

“我沒有興趣與你讨論什麽感情,明妃。”潋臨站起來。

“好吧……”明妃掙紮了半晌,“我有感情,所以我敗給了你。你想要我的靈力對嗎?”

潋臨不置可否,“不是現在。時候到了,我會來找你。”

“好……”明妃仿佛解脫般睡了過去。手中緊握的〖幻卉花〗熠熠生輝,環繞着陽光般溫暖的金光,讓人想要沉淪。

潋臨沉默地看了很久,久到忘記了時間。等最後一抹紅色的夕陽消失在天際,她轉身沒入屬于她的黑暗,永不複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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