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來彷徨

縛影枕在手臂上,躺在〖涼風草〗地裏,聽風吹過草地柔和的“沙沙”聲,亮藍的短發與藍色的草地融合到一起。他穿着白底藍邊的高領長袍,白皙秀氣的臉縮進領子裏。明明是在等待死亡的火車到達終點,嘴角卻始終帶着淺淺的微笑。

多久了?

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遠去,尋找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時,他到底在想什麽呢?已經記不清了啊。

水皇、明妃、輕歌曼、輕羅聽……

他記得自己是淵祭在這個世界上創造的第一個生命。他陪着淵祭看完了水、冰、火、人魚、人五族之間的戰争、情感、鼎盛、衰落、消亡、誕生。

他有很強的力量,淵祭給了他實現一切的能力——除了傷害他人。

一開始,他的頭發很長很長,幾乎是無止盡的長。他發現他每幫助一個人,頭發就會減短幾寸。

他會為人間一個孩子複活死去的兔子使用自己的能力,因為那個孩子哭得很傷心。他會贈給一名青年無數顆珍珠,因為那名青年說錢是他的生命。他會讓一名女子的心上人喜歡上她,因為那名女子喜歡了她的心上人好幾年。他會給一位老人幾百年的壽命,因為那位老人說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

他從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頭發鋪在地上時已經一眼望得到頭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乞丐向他索取強大的力量時,淵祭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笑容依然傾國傾城,美麗到讓太陽失了顏色。

她用憐憫地眼神看着他,對他說:“回頭吧縛影,看看你所做的一切。”

他回頭了,才驚覺自己已經為那麽多人做過那麽多了。他亮藍的頭發鋪在地上,依舊耀眼美麗,好像灑滿了生命的陽光,可是長出腳踝只有半米了。他微愣,卻沒有太在意。

“再看看你的左右吧。”淵祭繼續說。

縛影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周圍。這一次,他震驚了——人,仿佛潮水一般的人彙聚在一起,努力朝他湧來。每個人的眼睛都是鮮紅的,布滿血絲。他們早就不是當初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了,他們只想得到更多,僅此而已。

淵祭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她說,“沒有人是需要幫助的。”她看穿了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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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應自行取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懶惰與弱小是必須戰勝的阻礙。一旦你給過他們什麽,他們就會認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縛影感覺自己就像一粒魚食,在沒有任何準備下被抛入大海,被蜂擁而至的魚群吞食得一幹二淨。

淵祭在他耳邊嘆了一口氣,“還不明白嗎?”

“你難道沒發現,他們一直再向你索取,卻沒有一個人在得到你的給予後為你付出什麽。”

“我的存在,是為了什麽?”縛影幹澀地開口,他接近乞求地看着身邊這個女人,“你讓我經歷這一切,擁有這些能力,是為了什麽?”難道說他的存在,只是為了永無止境地奉獻他的一切,來滿足他人嗎?

淵祭眨了眨眼,有幾分無辜的樣子。她擋住嘴笑了幾聲,風輕雲淡地說:“為了好玩兒啊。”

“縛影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吧。時間太過漫長,假如連一點趣味都沒有的話,會無聊到讓人發瘋的。”她喃喃着,“我是這個世界的神啊,我想看這些人、神還有你痛苦迷茫的樣子,有什麽不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真的沒什麽不可以。對淵祭來說,這整個世界,都不過是讓她用來消遣的玩物罷了。每個人都因她而存在,為她而生活。

縛影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卻潰散了。“玩具……原來如此。那你,想看什麽?”他聲音冷漠地問。

淵祭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她說:“不是我指定你做什麽,我想要看你的選擇。他人要殺你很容易,而你的頭發落盡之時也是你離開之時。我想看看,你是回選擇就此躲藏以得到永久的生命或者幹脆找人幫忙了卻餘生,還是——為他人獻出自己部分的生命呢?”

“大概……會是第二種吧。”他說。再過一段時間,他大概就會想離開了。

淵祭眯起了眼睛,她露出了不可琢磨的笑容。

她說:“誰知道未來呢。”就連她都不知道。她只是種下了因,等着收獲果。但在果展現在她面前之前,都有無數種可能,她無法預測。有時候她會一次種下很多相同的因,可最後的果卻大相徑庭。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這就是她想看到的。

她所種下的因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每個人的性格不一樣,各有各的感情,注定了他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其實在由淵祭主宰的這個世界中,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先有了人,才有了神。神擁有更強的力量,不想人那樣弱小,能展現給淵祭更多的可能。

一開始神與人的世界是完全隔開的,但到了後來淵祭讓兩個世界連在了一起。她發現原來神和人也可以相愛,人在神的壓迫下也可以變得強大,得到弑神的能力。原來人在某一天能夠與神平起平坐,甚至神界混亂充滿戰争的時候能不受影響。

淵祭滿意地坐在九天之上的神座上,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制造了一個個真真假假的空間,一個個假假真真的謊言。她喜歡看她的世界裏的最強者見到她然後被壓制,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的時候臉上破滅的表情,絕望令她興奮。

不過最令她感興趣的是縛影的表現,他不是生活在謊言裏的一員,他知道所有真相,與千千萬萬生靈不同。

他生來彷徨,他只能自我催眠,自我麻醉。

有些謊言,還不如不要揭穿。

淵祭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徘徊在世界的邊緣與表面,卻從不曾于這個世界有所交集。可有一天,就在淵祭以為縛影的生命不會再有變化的時候,他又給了她驚喜。

不,應該說一名水族的神給了她驚喜。

那名水族的神還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卻擁有那樣空明透徹的眼神,恍若幻雪神山上千年的寒冰般冷冽。她不過是水皇與人類的孩子,卻得到了整個神界的認可。她還小,卻讓所有人都能預見她的強大。

淵祭緊緊地盯着她,那孩子突然若有所感地看了過來。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看見自己,但淵祭還是感覺她在直視自己的眼睛。

輕羅聽,那水族名年幼的公主很快移開了視線,她對縛影伸出了手,像神明看着迷路的凡人。

“跟我回水族吧,反正沒什麽地方可去了,不是嗎?”她淡淡地笑了,話語像孩子一樣簡單。

縛影無言了很久,睜大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吃驚。

“你想要得到什麽?”他問。在偌大的世界裏,每個人或神拼命地想找到他,無非就是這個理由。

輕羅聽偏了偏頭,說:“我不喜歡逼迫得來的東西。你可以放心在水族住下,沒人會知道你的身份,甚至你的存在。你只需要……幫我照看庭院的花草就可以了。”

“只是這樣?”他自然是有些不信的。

“只是這樣。”輕羅聽聳聳肩。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确實需要有人幫我照顧庭院裏的花草,我養了一些不能讓父皇知道的東西。”

後來,輕羅聽真的如她所言。

後來,縛影安靜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平靜時光。

再後來……一切都變了,颠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說潋臨要不要殺縛影呢,畢竟縛影害她全族都死了,還失去了打敗淵祭的機會#(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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