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慕以安今天并不比蕭莼輕松多少, 蕭莼撐足全場,她就陪足了全場。蕭莼是主角,自帶光環當然引人關注。但這樣的生日宴年年有, 今年最大的看點反而是她這個身處光環邊緣的人。
作為新面孔,第一次出現在蕭莼生日宴上的慕以安一整天都在承受着四周或明或暗的打量。和過去酒會上探尋為主的目光不同, 已摸清她底細的這些人今天其實都在看笑話。
他們都在等着慕以安出醜, 又或是把她殷勤為蕭莼慶生的種種行徑當做在看小醜表演。
慕以安偶爾也會和那些來不及隐藏的戲谑眼神對上, 初見時還會愕然,見多了也就知道是什麽意思。她安慰自己別想太多,這只是一份工作, 她既然接受了蕭莼的錢,就要認真履行合約。
好不容易圓滿完成任務,當從蕭莼的車上下來後,她才真正松了口氣。一整天被緊緊束縛在禮服中讓她不太舒服還有點冷, 肩膀酸疼難忍, 特意多泡了會兒澡。
換上家居服後的慕以安并不打算休息, 即便已經很困, 但她還有重要的事。她像往常一樣做了個深呼吸,才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畢業三個多月了, 她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繼續深造或是去工作,而是把大量時間花在了論壇上。
每天除了去醫院陪蘇妍雅, 如果蕭莼沒找她, 慕以安就會打開收藏夾裏的這幾個常用網站。有關于植物人護理常識的, 有二次開顱手術成功率研究的, 也有……跑路海外躲債是否安全的。
慕以安平時打開這些網站的順序是手術相關最先, 其次是護理常識, 至于跑路帖她并不是每天都看。但今天她卻率先點開了這個, 思緒回到了她剛把蘇妍雅接回海城的那天。
慕叢年消失得太突然也太徹底,很多人都在找他,直到被雷氏起訴他也不曾露面。但他其實偷偷給慕以安打過電話,用無法回撥的網絡虛拟號碼打的。
慕以安最初以為是詐騙電話,直到慕叢年說出了她童年的事。這事只有她和爸爸才知道,連蘇妍雅都不曉得,這才相信鬼鬼祟祟的人真是慕叢年。
“爸!”慕以安只喊出簡單一個字就已紅了眼眶,嗓子眼隐隐發疼。
電話那頭的慕叢年卻不像平常那樣溫和應着,哪怕聽到寶貝女兒的哭聲也顧不上安撫,而是急促又嚴厲地低吼:“別叫我!”
慕以安哭聲戛然而止,連哽咽聲都被按下暫停鍵,幾乎窒息。
慕叢年像是很趕時間,詳細解釋的時間都沒有。他用非常快的語速低聲說:“我現在在國外,暫時回不去也不能回去。公司的事比較麻煩,你……什麽都別管。如果別人問起來,你就說完全不知道。”
慕以安連聲答應,小心翼翼。
她不忘提起蘇妍雅的情況:“媽媽出了車禍,現在還在醫院昏迷,醫生說……”
電話那頭傳來沉沉低泣,慕叢年澀然問:“她現在呢?”
“還算穩定,醫生說有希望。”
慕以安想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都跟父親說一遍,可慕叢年好像很匆忙急促,又或是怕被發現,草草說完幾句就挂了電話。
他最後說的話是:“安安,照顧好媽媽,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嗯!你……也保重。”慕以安的那聲爸,咽在了心底。
再之後,慕叢年沒有找過她,但慕以安心裏一直牽挂着他。
只是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更不能對任何人傾訴。父親躲債不歸,母親昏迷不醒,她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壓力無時無刻都在她頭頂壓着。
她試過開口,可是面對顏青滔滔不絕說着D國見聞時總找不到合适的機會,面對好友們關心的眼神她又不願顯露無助。
慕以安骨子裏不願接受別人的憐憫,所以她對所有人說,她沒事。
她明白自己沒資格脆弱更沒有退路,也沒有時間去悲傷。現在這個家,就只能靠她撐着。她撐不住,家就沒了。
哪怕是躲到寧漁鎮,她也只是學着調節怎麽把面具戴得更逼真些,好讓大家都以為她恢複好了。
慕以安想起了自己買回來的那幅畫,忍不住又去書房欣賞了一陣。這畫真是合眼緣,當時在畫廊時只是喜歡,回來後看久了竟覺出共鳴。
看着自己買的畫,慕以安忽然想起今晚蕭莼從她手裏把生日禮物接過去時眼底隐隐的雀躍和期盼。她應該知道是用她的副卡買的吧?估計收到禮物時的開心是演的。
因為禮物比較大,怕蕭莼拿不穩,慕以安和她挨得近,所以把蕭莼的表情變化看得很清楚。
無可否認,論演技,蕭莼的确比她厲害多了。
她在書房待了挺久,心中郁結淡化了些,倦意卷土重來。蕭莼的生日宴會結束,她終于能夠放松幾天,打算明天睡個懶覺。
等她回房才看到蕭莼給她打了電話,匆忙接起來。
本以為是有急事,沒想到電話那頭的人卻格外平靜,靜得慕以安想不出蕭莼要找她聊什麽。
她含了個呵欠沒打出來,打算先問問蕭莼:“你想聊什麽?”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不語,慕以安等了一陣,奇怪看了眼屏幕,顯示通話依然在繼續。
“蕭莼?”慕以安以為信號不好,便試着叫她。
“以安,可以聊聊嗎?”蕭莼又問了一遍。
這次,慕以安聽出了一點情緒波動。
對于蕭莼特意問了兩遍的行為,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想了一下,明白過來蕭莼是在等她的回答。她和蕭莼有時挺像的,明明是自己很急需的東西,也要等得到明确答複後才會進行下一步。
顏青過去就曾笑話,說她刻板,說她木讷。
蕭莼很少會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偶爾打來也肯定是因為臨時有事。她其實很困,本該拒絕的,可今天是蕭莼生日,沒理由讓壽星不高興。
“好啊,你想聊什麽呢?”慕以安盤腿坐到床上,扯過被子蓋住腿。
蕭莼其實也不知道想聊什麽,她只是不願意繼續面對被煩躁吞噬的無力。她讨厭這樣的感覺可是找不到人幫她,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找誰最合适。
大家都以為她和慕以安一起離開必然是去過甜蜜二人世界了,父母雖覺得這樣不夠莊重但也随了她,蕭萸眼裏則盡是色彩缤紛的深意。
蕭莼自嘲地想,她甚至不該讓其他人知道此時沒和慕以安一起度過。
“随便聊什麽都可以,反正我有空。”
慕以安睜大眼,平時那個開會間隙連吃飯都很匆忙的人是誰?
話到嘴邊,轉念一想,人家生日,算了算了。
“那聊聊今天回家後你做了什麽?”慕以安想,這種話題應該不會踩雷,無非就是卸妝洗澡,最多再來杯酒。
蕭莼一下子又想起了那條突兀的短信,抵觸情緒濃烈,強行把它從腦中删除。
“拆了生日禮物。”
其實慕以安本來也想提這個的,但想到是用人家的錢買的,又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蕭莼主動提了,聊聊也無妨,其實她也想知道蕭莼喜不喜歡那幅畫。
“你喜歡嗎?”
蕭莼有點刻意放空,不願意把一些事情記得太清楚。她找慕以安其實并不是為了具體說點什麽,只是想有個能讓她情緒宣洩的轉移。
“喜歡什麽?”
蕭莼竟然明知故問?慕以安記得她今晚沒喝太多酒啊。
“我送的畫啊。”
蕭莼突然輕笑了一聲:“應該算是我買的吧。”
慕以安怔了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蕭莼噙着笑的聲音:“不過還是謝謝你,替我選了這幅畫。”她特地停了一下,明顯斂了笑意,認真了幾分,“我很喜歡,謝謝你。”
即便沒有看到蕭莼的表情,慕以安也能想象得出她說這話時的樣子。
蕭莼今晚的裝扮特別正式也特別隆重,頸間那條鑽石項鏈可謂閃耀全場,配在她完美的天鵝頸上更是讓人覺出無與倫比的美麗。
可慕以安卻覺得她一整晚都沒像剛才那樣真正笑過,哪怕只是短短一聲,也透着真心的歡喜。
她也很高興蕭莼會真正喜歡那幅畫,話匣子便打開了:“其實那天在雲琅的時候,我糾結過,本來還擔心你會嫌它色調太暗沉了。當時有個行家也是這麽建議的,讓我考慮另一幅。”
聊起畫,蕭莼的确有興趣:“有專人給你做了指點?”
“也不算吧,就是在畫廊裏遇到了,聊了幾句。”
蕭莼有點不高興,大概是因為今天太累加上又被那條短信給捅破了情緒防護牆,變得比平時敏感許多。
“剛認識就聽別人建議?”蕭莼本以為就算不花慕以安的錢,好歹她也會用點心思挑選吧。
原來竟是別人建議的,這讓她想起了每次新款包包到貨時導購殷勤的模樣。
專業的商品讓專業的人來推薦沒什麽不好,可這是她的生日禮物,難免讓人覺得過于敷衍了。
其實是沒什麽期待的,慕以安送什麽都可以。偏偏這幅畫戳中了她的心,她是真心喜歡,還以為和慕以安會有些共同話題,誰知……
算了算了,也別苛求慕以安了,她能想到送畫就已經算用心了。至少不庸俗不随大流,她又不是專業的,蕭莼說服了自己。
慕以安哪裏知道她自行消化了那麽大一通情緒,只當她是好奇,便順着解釋說:“人家也只是給個建議,但我沒采納。”
慕以安低低笑了起來。
蕭莼的思緒難得變慢,甚至有點卡殼,所以她沒說話。
“今天送你的這幅,是我按照自己的想法選的。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懂欣賞的人,不會因為色調不搭生日就否定它的好。”
蕭莼嘴角弧度重新勾了起來,擡頭看了眼天空,之前覺得墨色濃重心情壓抑,現在似乎順眼了。
她淺淺吸了口氣,幽涼的空氣竟讓人有種神清氣爽的舒适。
“是麽,你這麽相信我的鑒賞水平?”
慕以安隔着聽筒都能聽出蕭莼語氣裏那極為含蓄的小小得意和驕傲。
她也不打算瞞着:“我上次住你家的時候,不小心進錯房,看到了你收藏的那些畫……”
蕭莼有點意外但沒生氣,此刻她的心情确實不錯。
“怎麽現在才說?”
慕以安主動認錯:“我本來是想第二天道歉的,但睡了一覺就給忘了。”
蕭莼知她會錯意,但慕以安的語氣莫名可愛,她突然就不想解釋了。
“沒事。畫反正就是用來讓人看的。”
慕以安原想着蕭莼多少都會生點氣,畢竟當時蕭萸的表情挺嚴肅,她還以為那屋裏的畫是什麽碰不得的禁區。
作者有話說:
今晚二更大概在11點半,可以明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