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呷醋
文旌抓了魏太後的心腹重臣,該上門的遲早是要找上門來的。
任遙看了文旌一眼,默默站起,想要走,可又有些不放心,調整了姿勢恰恰擋住江憐的視線,彎了腰,沖坐在榻上的文旌低聲道:“二哥,你還記得父親曾經囑咐過你什麽吧?這個魏太後,你要提防,要小心,斷不能将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訴她。”
她這樣,不過是閨閣裏小女兒家的做派,其實憑江憐那習武十餘年的精壯體魄,就這麽短的距離,即便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又怎麽可能聽不見她在說什麽。
聽是聽見了,可聽得江憐一頭霧水。
先不說任遙口裏的身世秘密指什麽。
從康帝在位時,魏太後就開始把持朝政。逆王謀逆時打出的最大旗號便是清君側,除擅權婦人。
到如今新帝繼位,魏太後更是緊抓着手裏的權柄不放,連立後這樣的事都要橫加幹預。趙煦與她既沒有母子情份,所維持的不過是表面的安寧。
而文旌作為趙煦的近臣,更不可能跟魏太後有什麽瓜連,更遑論把自己的什麽秘密對她說了。
江憐這樣想着,不由得凝了心神看向文旌。
文旌穿了一件雪色素衣坐在榻上,睫宇低垂,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靜,遠遠乍一看也看不出什麽波瀾,他仿佛也并沒有覺得任遙的話有什麽不妥,只是在任遙将要走時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阿遙……”
他嗓音微啞,“你留在這裏,去屏風後。”
不等看任遙有什麽反應,江憐先吃了一驚。
忽聽院子裏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回身一看,見屬于魏太後的鳳栾儀仗已慢慢移近了。
他也顧不上再去勸什麽,只沖屋內提醒了一句:“大人,太後已經到了。”便退到一邊,同扶風一起跪迎。
任遙本怔怔發愣地看着文旌,驚江憐這麽一提醒,倒反應極快,迅速将文旌的手撸下去,靈敏迅疾地跑到屏風後,把礙事的裙角掖好,妥妥地躲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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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起先只有輕微的腳步聲和衣料窸窣的聲音,緊接着便傳來文旌那寡淡的嗓音:“臣拜見太後。”
魏太後道:“文相有傷在身,不必多禮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婉轉動聽,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一如任遙印象裏的那個當年婀娜秀姿,顧盼傾城的哥舒夫人……
任遙不敢探頭出去看,但聽動靜,大概文旌又坐回了榻上吧。
魏太後只噓寒問暖了幾句,便開始切入正題。
“哀家今日聽說了鎮遠将軍的荒唐行徑,心中也是氣憤不已,聽聞文相已下令将他關進了刑部大牢……這固然是他咎由自取,但說回來,舒城畢竟是鎮遠将軍,掌管京畿二十萬大軍,多年來也算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在他往日的辛苦上,這件事就作罷吧。”
她這一番話說得委婉客氣,可謂是給足了文旌面子。
但文旌端坐在榻上,斂着袍袖,沒說話。
魏太後見他沒有反應,臉色開始不豫,語氣也加重了幾分:“新帝剛剛繼位,正是朝局動蕩的時候,這個時候懲辦一品武将,只怕會更加人心惶惶,文相不是最重大局的人嗎?總不會因為私怨而意氣用事吧。”
這幾句就不太像人話了。
衆人皆知,舒城被下獄的罪名:殺妻,擅闖鳳閣,刺傷丞相。
也就最後一樁跟文旌有點關系,但也說不上私怨,畢竟文旌是一國卿相,不是白丁。
任遙靠着屏風心想,依照文旌的脾氣,恐怕會直接回怼……
誰知文旌沒多言,只是清清淡淡地掠了一眼魏太後,言簡意赅道:“此案太後不宜插手。”
房間裏一陣靜默,随即傳出魏太後薄怒的聲音:“你這是什麽意思?是嫌哀家多管閑事了?”
文旌依舊神情寡淡,聲音平緩無波:“舒檀狀告其父殺妻,而舒城原配秦氏是當年哥舒可汗麾下第一謀士秦文通,事情牽扯到了哥舒可汗,太後理應避嫌。”
魏太後被這麽一噎,半天沒說出話來,等回過神,臉色隐隐約約有些發白。
這一番談話算是不歡而散,魏太後怒氣凜然地揮袖離去,文旌則是禮數周全地将她送到府門外。
任遙趁他們出了院子悄悄跟出去,見父親和兄長及任家百餘名下人都齊齊整整地跪在府門後,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太後。
也是,太後駕臨,禮數當顯隆重。
從前,太後還不是太後,只是哥舒夫人的時候,就很偏愛排場風光,如今當了太後,金尊玉貴,自然更不能敷衍了。
任遙扒着門框,一直見那璀璨奢華的儀仗華頂漸漸走遠,心裏挂念着文旌的傷,剛想出去把他拽回來,衣袖卻被人從身後扯住了。
是在他們家避難的馮元郎。
馮元郎這次學乖了,扯得任遙回了頭,立馬松開她的袖子,又往後退了兩步,離她遠一些,吐吐舌頭道:“你們家可真是厲害,連太後都能招來。”
任遙瞥了他一眼:“你出來幹什麽,不是讓你躲好了嗎?”
“唉,我都快憋死了,要不你帶我出去玩吧,我們去晏樓飲茶,吃酒……”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了一絲絲膽顫地看向任遙身後,抿住了唇,不說話。
任遙回頭,見文旌神情冷淡地走了過來。
他目不斜視,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向任瑾。
“兄長,馮家姐弟的事你不必煩心了,我已向陛下禀過,他知會了內直司,将馮家三位小姐除名,三日後派人去接她們就是。”
任瑾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擡起袖氅剛想說什麽,馮元郎踉踉跄跄地從後面狂奔過來,“真……真的?我姐姐們沒事了,二哥你可真厲害!”
文旌瞥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走出去幾步,他停住了,回身朝馮元郎招了招手。
馮元郎屁颠屁颠地跑過來。
文旌道:“你和你姐姐們都沒事了,還打算繼續在任府裏住着?”
“啊?”馮元郎半張了口,沒反應過來。
後面的任廣賢聽文旌好似要逐客,覺得不妥,想上前來說幾句,被任瑾拖了回去。
任瑾沖他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文旌繼續說:“長安乃天子腳下,是非多,秦國公一案牽扯甚廣,跟着倒黴的也不光你們一家,但如此幸運的卻只有你們。若是被有心人上了眼,翻騰出來,我可就懶得管了。”
馮元郎一凜,心領神會,忙道:“丞相放心,等姐姐們出來,我們立刻就離開京城!”
文旌滿意地沖他點了點頭,才轉身一路回後院去了。
等他走遠了,任遙才背着手慢踱到馮元郎跟前,沖他搖搖頭,嘆道:“我二哥看上去還真是不喜歡你……”
馮元郎挺直了背,橫眉道:“你還在這兒幸災樂禍!他為什麽不喜歡我?”
任遙道:“自然是因為你讨厭呗。”
馮元郎瞪圓了眼睛看了她半天,最終洩了氣,耷拉下腦袋,嘟囔:“你根本什麽都不懂,我就要被文旌這麽針對,我冤不冤……”
任遙瞧他這古怪模樣,正納悶,那邊江憐去而複返,沖任遙微微一揖,溫和道:“小姐,大人讓你過去,他還有話要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文旌:一號情敵解決,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