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關于遠足（5）

變故只在眨眼間發生。

但清明和夏目的反應都算是很快的了。

森林中的濃霧，對于夏目貴志和清明這樣長久接觸妖怪的人來說, 并不是什麽吉祥的有趣的預兆。

坦白點說, 這種突如其來的霧氣往往伴随着各種不幸和災難，十有八九是有妖怪或是什麽精怪亦或是器物一類的東西在作祟。

陷入迷霧中的普通人，運氣好的可能只是大夢一場般, 除了在叢林中睡了一覺感覺露水沾身濕漉漉, 沒有其他的感受, 然而運氣不好的, 可能會連同靈魂一道被奪取，不僅僅是性命問題，倘使連靈魂都沒有了，那便徹底失去了輪回的資格。

而這籠罩了水濑伊織的濃霧，無一不是什麽吉祥可人的預兆。

夏目貴志和清明都是靈感很好的人，随着濃霧的漸起，他們的直覺敏銳地刺痛着神經，宛若警笛瘋狂鳴叫, 警示着自己的大腦。

他們不得不花一點帶你的功夫去按壓下腦海中的想要逃跑的念頭。

清明滿腦子都是水濑伊織傻乎乎走過去的身影, 她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沖了過去。

夏目貴志的反應很快，在看到她往前跑的同時, 他也跟着一道往前奔去。

因為有貓咪老師在，所以他還不至于跟丢她。

兩個人借助于貓咪老師這個大妖怪，在濃霧中沒有迷失自己的方向。

水濑伊織不受控制地無意識地走向林間深處。

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來一股濃烈的惡心的腥臭味。

清明與夏目貴志相視一眼，神情俱是有些嚴肅和凝重。

如今，哪怕沒有看到那作祟的妖怪, 情況也是十分明顯了。

肯定有不知名的精怪，放出了這種掩飾和迷惑的大霧，而它無疑也是肉食性甚至食腐性的。

對于人類，絕對抱有相當的敵意。

“那是……”清明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幽深的黑色洞穴，周圍的樹木已經被蛛網和不知名的黑色液體腐蝕侵占。

水濑伊織已經将将走到了洞穴門口，還想再往裏的時候，貓咪老師終于出手了。

看起來有點肥胖的圓嘟嘟的身軀比想象中的要靈活許多。

它猛地一躍，撲向水濑伊織，強力的一踢直接打到水濑伊織的背上，然後用自己的貓腦袋對着水濑伊織的後腦勺狠狠地一磕，水濑伊織立刻因為外力作用暈了過去。

貓咪老師身子晃了晃，自己似乎也有些暈。

“貓咪老師！”夏目貴志擔憂地喊了一聲。

但是此時此刻不是管這些的時候。

黑暗的洞穴散發着不祥的屍臭味道，瘴氣彌漫，怨念叢生。

無法解脫的靈魂在不斷地嘶鳴和哀嚎。

夏目還沒有理解究竟是怎麽一個情況，但清明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裏有許多的靈魂，動物的，甚至還有人類的。

但奇怪的是，當他們死亡之後，居然沒有得到往生和解脫，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他們被困在這裏了。

陰間冥界沒有黃泉使者來接引這些靈魂去地府，這是不符合規定的，就不知道是地府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麽遮蔽了這些靈魂的往生還是地府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界所知的變故——清明訝異于自己居然知道這些東西。

她甚至還一本正經地猜測着原因，會不會是……

清明又說不上來了，沒有辦法接下去。

就好像是她猛一下忘記了什麽一樣的感覺，名字就在嘴邊，然而在即将脫口而出之前，她又一下子記不得了。

就這麽哽在了喉嚨口，十分難受。

清明隐約覺得，這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只是她忘記了，或者是人為的被動的被忘記了。

就在此時，一雙猩紅的眼睛宛若兩個碩大的燈籠，從洞穴口猛地亮了起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響起，還有什麽粗重的喘息聲。

清明和夏目貴志的心猛地提起了。

因為獵物被截胡了，這個妖怪終于從洞穴中出來了。

“小心！”夏目貴志大聲地沖貓咪老師喊着。

貓咪老師的反應也非常快，他立刻變大，咬着水濑伊織校服的後衣領子，把她帶去了不遠處的一邊樹下。

清明和夏目貴志同時拿出了符咒。

不同的是，夏目貴志手上的是朋友名取周一給的他寫的非常有效的符咒，而清明的則是自己憑借着莫名其妙的記憶複寫出來的一些東西。

老實說，在沒有使用之前，她也不是很确定不同的圖案對應的功效是什麽。

龐大的身軀從洞穴中爬出來，速度卻比想象中的還要快。

清明和夏目貴志手上的寫着陰陽術的符咒立刻脫手而出。

兩張符從不同的角度，打在了大蜘蛛的兩只腳上，它發出了非常難聽的尖叫聲，清明和夏目立刻不适地皺起了眉頭。

這是個樣貌非常醜陋的大蜘蛛精，身上還散發着一股極其難聞的惡臭味。

類似于屍體腐爛的那種惡臭。

清明本來以為這股臭味是它吃了太多的生物之後，那些殘肢留下的味道。

但随着蜘蛛精出乎意料迅速的爬行，她意識到，這股味道正是來源于它自身。

清明和夏目貴志對視一眼，同時向兩個方向跑去。

大概是夏目貴志身上的味道聞起來比清明更可口，大蜘蛛頭也不回直接沖着夏目貴志而去。

清明不合時宜地想到夏目曾經提起的自己一直被妖怪追趕差點被吃掉的事情，露出一點點無奈的笑容來。

貓咪老師立刻撲了上去，和蜘蛛精纏打在一起。

化為原形的貓咪老師不同于貓咪樣子的那股子憨憨的圓潤的可愛，現在的他是個精瘦而又強大的妖怪。

清明心知，僅僅依靠貓咪老師，是沒有辦法打敗這個蜘蛛精的，沒有辦法封印它的話，只能夠直接殺死它。

而能夠殺死這種惡氣滿滿的妖怪又不損及自身的，只有陰陽師這類的術士。

換句話說，貓咪老師拼一拼，确實能夠殺死大蜘蛛精，但是這樣的話，貓咪老師可能會沾上這種糟糕的惡心的詛咒一般的黑氣。

除非清明出手，兩個人合力，才有可能制服并殺死蜘蛛精，最重要的是兩者都不會被污染。

在貓咪老師反複戲弄了蜘蛛精幾次之後，它終于憤怒了，從類似是嘴巴的地方發出了斯斯的聲音，然後猛地沖向了貓咪老師。

碩大的長着黑毛的八只腿以極快的頻率攀爬着，在被追上之前，貓咪老師猛地一個躍起，爪子狠狠地打在它的眼睛之上。

又是一聲慘叫。

清明的神情有些不好。

她試了很多方法，卻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稍微轉移一下蜘蛛精的注意力，并不能夠給予它足夠強大的打擊。

蜘蛛精的殼子比想象中的要堅硬很多，夏目貴志幾張雷符扔過去，不過是稍微留下了一點凹痕。

最重要的是，它的恢複速度非常驚人，每一次恢複都會帶來更濃重的惡臭味，不知道是不是口水的液體落在地上，幾個人根本不敢嘗試這是不是有毒的。

只能竭盡全力地避開。

再一次翻滾躲開，清明确信自己在蜘蛛精的腹部，好像看到了什麽熟悉的紅色的東西。

像是幾張符印一樣的東西。

“貓咪老師，它的腹部！”

清明對貓咪老師大喊着，随後與夏目貴志一道默契地扔出了符印。

貓咪老師向前猛地一沖，居然成功地掀飛了蜘蛛精。

這下子，所有人都看到，在蜘蛛精的腹部位置，大家本來以為這是它為了保護弱點，才始終隐藏着。

但現在，大家都看到在腹部，有三張散發着不祥的紅色光芒的……符印？

“魂印符咒？！”

清明失态地喊了出聲。

那股夾雜着濃烈的不祥氣息的黃泉之力。

清明終于明白了這股若有如無的即視感是從何而來。

正因為三張魂印符咒的存在，雖然不知道原理，但确實應該是因為它們，才讓這些冤死的靈魂無法前往地府，進行往生。

或許是蜘蛛精造下了太多的殺孽，有太多的怨氣聚集籠罩着它，三張魂印符咒的黃泉氣息被怨氣和黑氣掩蓋了許多，才讓清明沒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

魂印符咒本來屬于黃泉的色彩與力量，也變成了如今的不幸的黑紅色。

黃泉的力量，是何等的強大。

蜘蛛精在巧合之下，将其鑲嵌在自己的身上，确實從中獲得了一部分的力量——這既是它為什麽能夠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恢複的原因，也是它從一個小蜘蛛變成如今龐大的蜘蛛精的原因。

但與此同時，黃泉地獄的力量又是何等的霸道。

清明使用這種黃泉之力，尚且需要靈力去中和，穩固和保護自己的身體——或者說肉體。

活的生物，如何能夠輕易使用這種不屬于它的力量呢？

于是，每一次的修複，其實也是對蜘蛛精的一種傷害。

那種腐爛的味道，就是蜘蛛精的腹部，被魂印符咒不斷地侵蝕和修複的過程。

此時，蜘蛛精已經處在一種外強中幹的狀态了。

魂印符咒，早就已經掏盡了它的生機。

所以蜘蛛精需要依靠殺害大量生物獲取生氣的方式維持生命，這也是它在受傷狀态下，本該在漆黑洞穴裏修養的蜘蛛精在發現自己的獵物被他們救下了之後會如此不顧一切地沖出來的原因。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清明已經有了應對的方式。

“給我一點時間。”清明沖夏目貴志和貓咪老師喊道，“盡可能地傷害它給它留下傷口，這會讓它更加痛苦。”

“好，我知道了！”夏目貴志幹脆地應答她。

“要多久？”貓咪老師問道，聲音要低沉一些。

“五分鐘。”清明估算了一下回應，“我要嘗試收回那三張魂印符咒。”

對于她“收回”的這一說法，夏目貴志并沒有注意。

貓咪老師睿智而犀利的眼眸裏閃過些許深思，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投入了戰鬥。

清明立刻結印起來，兩個動作剛剛完成，屬于她的那張魂印符咒一出現，那三張蜘蛛精身上的就有了反應。

魂印符咒是黃泉冥界的東西，雖然屬于亡靈的世界，但它本身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種與死亡有關的恐怖的因素在，它其實和一般的法器并沒有什麽區別，只不過它是服役于黃泉，為那個世界冥界的人或者妖怪服務的東西。

蜘蛛精造成的這種殺孽，尤其是這種怨氣缭繞，靈魂不得超生的結果，其實也不是它們的本意。

清明明顯地感受到，當她用那種她還不知道如何命名的力量企圖呼喚那三張婚姻符咒的時候，它們就立刻給予了回應。

真要形容起來，就是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當然，也有可能是蜘蛛精這具軀殼已經是将死了，不符合魂印符咒依附的需要。

黃泉的力量同時對清明的身體造成着影響，她只能硬撐着，咒術開始輕易不能停下。

反應最大的莫過于蜘蛛精了，魂印符咒早已經刻入它的身體，它碩大肢體的每一處，都依靠着魂印符咒的力量支撐，哪怕這已經是一具近乎廢掉的空殼，也不是那麽容易脫離的。

尤其，清明還想要把已經污染上魂印符咒的那些怨氣褪離下來，把痛苦的部分留給蜘蛛精。

蜘蛛精立刻哀嚎着，反應過來，便不顧一切地想要沖向清明，企圖殺死她。

但清明完全騰不出功夫去應付它。

現今，只能相信夏目貴志和貓咪老師的水平了，不然幾個人都活不下去。

“嘭——”

貓咪老師直接撞上了蜘蛛精龐大的身軀。

它已經不顧一切了，沒有其他的任何方式可以阻攔它。

貓咪老師不得不用自己看起來瘦弱的身軀，去壓制這只醜陋的大蜘蛛。

“貓咪老師！”夏目擔心地呼喊着。

同時，他手上不停地給蜘蛛精上着“縛”的陰陽術，聊勝于無。

清明咬了咬嘴唇，血腥味在喉頭彌漫，她加快了手上的結印動作。

當第一張魂印符咒微微動彈了一下的時候，蜘蛛精的掙紮動作在猛地加劇之後，終于慢慢地失去了力道。

壓在蜘蛛精身上的貓咪老師感受是最直接的。

他能明顯地感到，身上的活物原本一身蠻力，充滿了瘋狂的勁頭，但此時此刻，它正慢慢地硬化，像是——即将石化了一般。

而事實也确實如此。

第一張符咒符咒脫離的同時，另外兩張也緊跟着就離開了，紅色的不祥氣息留在了蜘蛛精身上。

它粗大的八條腿有兩條猛地抽搐了兩下，倒把貓咪老師吓了一條。

随後，本來看不到靈魂的一人一妖，全都看到蜘蛛精身上瞬間充起巨大的黑氣。

貓咪老師猛地跳開，不祥的黑氣緊緊地纏繞着蜘蛛精，只掙紮了兩聲之後，便徹底沒有了動彈。

清明手上四張魂印符咒，交相輝映地閃爍着。

她微微散開幾分黃泉力量，她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原理，但她就是知道，她這麽做能夠讓這些靈魂去往地府。

瘴氣和霧氣漸漸散去，夏目貴志狼狽地擦了擦汗，抱了抱貓咪老師。

被恢複了圓球形的貓咪老師用爪子嫌棄地推了推臉。

終于有一陣讓人舒服的風吹來，風的聲音裏好像帶着那些靈魂的感謝。

兩個人相視一笑。

“收。”

四張魂印符咒落于手掌心之上。

只是和之前的情況不同，這三張魂印符咒催生了妖怪的誕生，孕育妖怪的同時，增強了實力的妖怪也反哺了它們——這也就導致這幾張魂印符咒異常兇險，其中的血性和兇性未消。

不知是魂印符咒本身具有不同的屬性，還是各自曾經的用途都有不同，這三張作用在蜘蛛妖怪身上的魂印符咒，似乎明顯要比她從寶石人那裏得到的那一張，要強大不少。

伴随着這樣的念頭升起，清明的腦海裏同時生成了答案。

就好像這本就是她該知道的東西一般。

“魂印符咒對應不同的陰陽屬性，自然有強弱之分。”

這樣的念頭久久地盤桓在腦海裏不能夠散去。

清明的臉上有幾分凝重。

她再一次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但非常遺憾的，她仍然找不到解開難題的那最重要的一個線頭。

這一切對她來說，仍然是無比雜亂毫無章法的毛線團。

心裏藏着事，清明便安安靜靜地和夏目貴志、貓咪老師一道往外走。

夏目貴志勸說了好久，貓咪老師總算答應化成原形背着水濑伊織離開這個倒黴地方。

走了一長段路，總算到了一個老師們休息的地方。

不同于學生居住的點，老師那裏還有校醫等專業團隊跟着。

他們都知道，水濑伊織是入了妖怪生成的瘴氣，這對會陰陽術法有靈力保護身體的人來說不算什麽問題，但對她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就有些危險了。

雖然已經消除了瘴氣的負面影響，但最好還是做個檢查吧。

差不多到了人多的地方，貓咪老師恢複成大肥貓咪的樣子。

清明半背起水濑伊織，一步一步走去了醫療點。

夏目貴志仍然和貓咪老師一起在一邊看着她們。

清明只說水濑伊織突然暈倒在樹林裏，希望老師幫忙看一下是不是生病了。

校醫雖然心裏猜測是比較嚴重的貧血，但面上還是很正經的樣子。

像水濑伊織這樣的愛豆，一向比較注重自己的體重，身材管理是很嚴格的。

不像吃什麽都長不胖的清明，水濑伊織需要依靠比較嚴格的節食或者控制食量才能保證自己的體重維持在較低水平，他們這樣看起來光鮮其實很辛苦的明星有一點貧血毛病是很正常的。

把水濑伊織拜托給校醫之後，清明連忙去找夏目貴志。

夏目貴志還記得他們的遠足社會實踐的作業，表示可以幫她們兩個一起解決。

清明想了想，決定幫水濑伊織把她那份徹底解決，包括一些文字描述，到時候借給她抄寫一下就好了。

清明向把夏目貴志送回他們學校的地方。

雖然夏目貴志非常不好意思地想要拒絕，但從實力上來說，确實清明才是保護他的那個。

所以兩個人只能這麽默默無言地往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修改好了，應該不影響前後閱讀了，感謝(づ￣ 3￣)づ

——201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