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顏節難得的主動低頭哄人,他對佟穗的耐心就像是直線下降逐漸趨于零點但永不為零的反比例函數,他有,但是不多。

“行了,別拿這個來壓我。”

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似的,當着她的面,反身單手脫掉身上與他氣質極其不符的花襯衫,随手往肩上一甩,進了浴室。

他背脊的肌肉緊繃,一條明顯的疤縱橫生長,從他左肩頭劃至右腰窩,觸目驚心。他為了讓這道疤沒那麽突出,特地去美黑,原本清白的一張臉,乖巧的五官,在這個膚色的反差下多了幾分不好接近的詭谲。

佟穗別開眼,心裏窩着一股火,被空氣中無形的靜寂澆滅,身子發冷冒着白煙,只熏花她的眼,不争氣的淚差點就滾落。

出門時,又瞥到桌上那束紅玫瑰,拽了一把順勢扔進垃圾桶,出了門。

解鎖房間指紋時,另一扇門鎖傳來窸窸窣窣的轉鎖響,下一刻,秦怡人從裏探出半個腦袋。

她眼裏含着笑,浴袍露出半個肩膀,臉上畫着精致的全妝,挑着腔調讨好般道:“佟穗,我記得你。”

佟穗心情不佳,也不想把怒火無故發洩在別人身上。

但她今晚看她,确實不太爽。

解鎖的門被她往裏順手一推,咯吱一聲合上,轉了個頭走到她面前。

“秦小姐,我們可不止認識。”她故作調侃道:“你果然是長得漂亮貴人多忘事。”

秦怡人的笑容僵住,門開了一半,堪堪遮住她未遮的小腿。

秋冬邊際,氣溫急劇起伏,夜間長廊絲絲寒氣入體,她察覺到秦怡人不明顯的打顫。

“什麽意思?”

“小偷要為自己偷東西付出代價,而施暴者——”佟穗的目光侵入些寒氣,像一根根無形寒針,紮入她皮肉裏,刺激着她的靈魂,讓她內裏發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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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為自己的暴行贖罪,幫兇也不例外。”她嘴角勾起,認真的詢問她意見,“你覺得呢?”

秦怡人的臉耷拉下來,似是沒想到能在她這摔兩次跤。

做過錯事的人你不用明說她具體幹了什麽,只要稍作提醒,她塵封的記憶就會自然而然的打開,心虛的認下問者的意有所指。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那時候年紀還小——”她慌慌張張的給自己找補。

佟穗不接茬,堵住她狡辯的話口,“被你們欺負的人,年紀也不大。”

這兩朵姐妹花,佟穗是家境殷實打小培養出來由內而外散發的明媚和底氣,而程因霜是被生活苦難逼急了逆反暴發不顧所有的狠豔,兩人長着一個風格的臉,行為處事,卻大相庭徑讓人咋舌。

秦怡人發現,她是真幹不過佟穗。

幹脆坦然承認,換個角度激她想找回主動權,“可是你男朋友公司代言人是我,簽了合同的,以後我們也避免不了見面咯。”

“佟穗,站隊的時候也要擦亮眼睛,你看看誰笑到最後?”她提出交易,“別維護那個瘋子了,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佟穗嫌惡的望她一眼,幾秒間開門進去又“哐”的合上,留給她一陣冷風。

程因霜開了直播,抱着洗幹淨的貓對着鏡頭唱歌。

她自從找準了自己的風格後直播粉絲爆漲,與剛冒出頭小有成績的明星有過之而無不及,被網友封為濃顏小仙。

不少綜藝節目私信她想把她挖去炒熱度,出價頗高,滿期就能夠到半套房。

她拼出來的成績,已經足夠補慰當年那個自卑懦弱的程因霜,于是每次一句“我不需要”就撇開不少可以乘風直上的捷徑。

她關麥,示意佟穗自己這邊馬上結束。

佟穗接過那只貓,在沙發上打開朋友圈百無聊賴的刷着,然而沒刷幾條,就被一個許久不見的頭像吸引。

是一幅彩鉛畫,從水面跳躍半空的青魚和一只有着彩色翅膀與它相對而飛的小精靈。

整體基調是綠色,散發着新生蓬勃的燦爛氣息,不乏藝術感而又極具鮮明的個人風格。

配圖是簡簡單單的幾張日常圖和自拍照,讓佟穗驚訝的是,他的定位,也在陵城。

程因霜那邊結束,往她這一湊,疑惑道:“诶?這不虔清予嗎?很久沒看他發朋友圈了。”

佟穗剛想反駁說哪有,明明經常能看見啊,只是距離上一次發似乎過去很久。緊接着被程因霜急急忙忙打開虔清予朋友圈的行為頓住,往那一瞟。

[對方僅半年可見]

底下一片空白。

僵住的手指随着視線點開他朋友圈往下一滑,滑了幾十條,才看到那行同樣的字。不知道為什麽就心虛的往下把手機反扣在茶幾上。

“……”

“穗穗?怎麽回事?給我解釋一下。”

兩人目光相對,佟穗瘋狂搖頭,她是真不知道。

自從虔清予出國之後,他們基本沒怎麽聯系過,但他的朋友圈更得很勤快,在圖書館學習、和朋友滑滑板、在海邊沖浪,甚至是,吃到味道不錯的brunch,都要記錄一下,妥妥的精彩豐富的留學男大學生生活。

如果這些是僅佟穗可見,就像給她彙報日常似的。

“怎麽有種男朋友主動讓女朋友監視查崗的意思。”程因霜的八卦雷達瘋狂運作,和她想到一塊,“這小子,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和顏節在一起了?”

佟穗順着她的話想,和顏節在一起的那個時機有些尴尬,兩人都不是對愛情充滿幻想的樂天派,于是在一起了也沒春心萌動的大肆宣揚,甚至連個朋友圈都沒發。

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人不多。

但支持他們在一起的人卻出乎佟穗意料。

以一種近乎是洗腦的方式,給她傳達,顏節這個人,有多優質,是成為男朋友以及未來成為老公的不二之選。

天之驕子,門當戶對。

迫于這個,在那個佟家和顏家公司有商業合作的酒宴上,佟父佟母被他的體貼打動,連連稱贊,若有若無的推動兩人的接觸。

也是在那個節點,她恍惚的接受,顏節的好。

他這個人很好,對她很好,對她爸媽很好,對她身邊的朋友很好。

或許和他在一起,應該也能談段不錯的戀愛。

“霜霜,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佟穗被這些早已埋伏在日常相處之下卻被忽視的細節敲打着,如擂鼓般使得心髒撲通震動。

終于問出那句,積壓在心底很久的話,“我在想,我真的喜歡顏節嗎?”

兩人在一起一年,相處的時間全靠父母的組織,顏節追她的時候很熱情,在一起之後總是會以各種借口搪塞她的信息。

或許是真的有過心動,但那些心動就像剛入口的軟糖,在咀嚼的那一刻感受着唾液分泌混合的甜味,而下肚之後,味覺也跟着消散,忘卻當時的甜到底是什麽滋味。

“不喜歡就分呗,反正我看顏節,沉迷于'池林酒肉'中,被迷了眼,高中的時候,他起碼算個溫潤公子哥,長得乖,為人又低調。現在……”程因霜嘆了口氣,“反正,你倆不搭。”

她作勢要去搶佟穗的手機,被佟穗抱在懷裏,固住雙手,她不服輸,去撓她腰間那塊軟肉,癢得她咯咯直笑,手松開的剎那,手機到手,她劃開虔清予的朋友圈。

對着有海的那張圖,用朗誦的腔調一板一眼的念道:“陵城的海,似乎離天空更近一步,我很喜歡。”

程因霜劃到下一張圖,繼續念上面的配字,“在奔赴自由的過程中,我始終相信,終點,會是我心之所念。”

佟穗去堵她的嘴,被攔住,懇求她,“別念了,你不覺得這種念出來特別羞恥嗎?”

“虔清予的畫風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每一句都更表白似的。”思考了會,程因霜想到個自認特別貼切的詞。

“開屏的花孔雀。”

“你倆這麽久,聯系沒?”

佟穗搖頭,“他出國後,好像對彼此的生活都沒有參與感,沒什麽話好聊的。”

也不知道以什麽話題開始。

認識的時間太久,太熟悉彼此,以至于要想突破那層底線,哪怕是試探,都覺得怪怪的,她沒想過,并且堅定的認為他也是。

她身邊從不缺異性,他把她身邊的異性怼得一文不值。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一聲不吭出國,就像在和她賭氣。

“我跟虔清予可沒什麽深仇大恨啊?他這朋友圈鐵定是只對你開放,發給你一個人看的。”程因霜捏了捏她的臉,“你啊,我還以為真是朵游刃有餘的社交花呢。”

“找個機會,和顏節好好聊聊,分開吧。”

這夜佟穗一直盯着虔清予的朋友圈反複滑動,試圖看個大概來,莫名其妙的失眠了。意識在某刻下沉,再睜眼已是天明。

游輪沒有啓動的趨勢,一番洗漱後,佟穗一人上了甲板,海水湛藍,随風滾動着,一陣陣的浪花拍打卷襲而上,沙灘上的細沙被光反射,海水褪去留下耀眼的光面。

遠處一輛小船慢慢靠近,四個身穿類似志願服的男生站在一側,手上似乎還揮着什麽,往海裏一抛又撈上來,觀測一番後按下快門記錄,又在紙上寫寫畫畫。

越靠近,就越逆着光,讓人看不清臉。

出于對同行的敏感,佟穗幹脆下了船,撈起裙擺在沙灘上踩水,等待它的停泊。

從身形能看出來,是四個男生,最打眼的,是左二戴着黑色鴨舌帽的那位。

然而當船真的開至眼前,看清來人,佟穗卻呆在原地。

個子高挑但不孱弱,在清晨海面晃晃蕩蕩的白光映襯下穩穩當當的伫立,簡單白T外套了件統一的黑色夾克工作服,少年勁瘦的身板撐起單調的元素,黑色工裝褲塞進馬丁靴裏,肩上挂着個旅行包,另一根背包帶子虛耷拉下來,手臂肌肉初現男人的成熟氣,雙手插在褲兜裏,黑色鴨舌帽遮住他半張臉,流利緊致的左下颌線勾畫出他的不羁,嘴角因為專注,似是往一邊撇,不爽之意流露在外,看起來就勁勁的,不是好惹的主。

佟穗想等等看,他什麽時候消了火,才能注意到站在船邊的她。

直至耐心全失,看着他們幾個把繩子綁緊固定住船,準備離開時,她沖他喊了句。

“虔清予,回國了也不吱一聲?”

作者有話說:

青魚心機攻略第一步:)發僅她可見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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