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外人眼裏,佟穗家境優渥,從小嬌生慣養,标準的無憂無慮白富美。
然而,在佟甄和岑漾鬧離婚的那年暑假,佟穗被送到鄉下,一個打碎她公主美夢,讓她嘗盡“辛酸苦辣”,看到世界另一面的地方。
也就是在這遇見了虔清予,不一樣的是,彼時他是家庭幸福美滿的小少爺。
一個來體驗生活,一個被迫遠離紛争,短暫的接觸讓佟穗的傷口迅速被舔合,也讓她一夜之間長大學會獨立和對自己負責。
佟甄再婚後就把她接了回去,不到一個月,就有了後媽。
她這個後媽對她不錯,兢兢業業的履行她作為妻子和母親的責任,甚至這麽多年都沒有再要一個孩子。
他們愛佟穗是真的,但生在高層商群裏的孩子,他們得先适應且認定一件事。
聯姻是這個圈子的常态。
虔清予父母都是政圈大牛,書香門第,不會也不屑參與。
他們有底氣給虔清予絕對的選擇自由。
佟穗不一樣,佟甄的事業經歷起起伏伏,一直是不穩定的狀态,他們要想在這個圈子裏屹立不倒,勢必要能抓住另一塊可以相并的浮木,以此集結成大船,獲得雙贏。
她會被推出去,是遲早的事。
她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白甜,知世故而不世故,有點鋒芒來掩蓋自己的內心的那份純淨,她接受顏節的這份喜歡,就像是在圓一場對等關系。
每當看到他背後那道疤,就會記起顏節的話,“我這道疤,是替你挨的。”
從她和顏節成為“戀人”那天起,兩家就默認,聯姻志在必得。
他往上扣住她脖子,試圖讓她回憶起這些從小到大就被灌輸的觀念,“你得慶幸,現在佟家公司發展得還不錯,但顏家更甚一籌,如果我想,動點手段就能把它吞并,你依附我,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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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節的眼角發紅,手上沒使勁,說話的語氣卻是在放刀子。
“聽話一點。”
“等我拿到公司主動權,我們就結婚。”
她和顏節的每次開場,都以這種方式熄火,她的掙紮變成無力的軟空氣,消散于無形。
佟穗喉嚨發緊,扣在她脖頸上的手也像無形發力,讓她想起小時候在猢村的回憶,逼着自己說出話來,“顏節,你喜歡我嗎?”
他沒否認,“當然。”
“喜歡我,為什麽不站在我這邊?”
“喜歡我,為什麽不尊重我的職業?”
“喜歡我,為什麽每次我說話不如你意時你就要這樣對我?”
積壓已久的情緒通通在這一刻爆發,幹燥的冷空氣在半空沾了點濕意,結成冰點,讓兩人的關系直接冷凍,封存在初冬。
“我不想和你結婚。”
他的手在這一刻驟然松開,難以置信的看着她,“這樣的話你最好是在開玩笑,不要一而再再而三——”
“我是認真的。”
佟穗和他在一起這一年就像處在一個随機選擇但是選錯了道路的迷宮裏,總是不自覺的往一堵牆上撞,她有點累了。
“上次和你說分手是認真的,這次和你說不想結婚也是認真的。”
“我不會去你的公司,也不會繼承我爸媽的家業,我會繼續當一個天空觀察者,記錄每一片雲,我喜歡這件事。”
她深呼吸,徹底吐出心底的不快,“我不喜歡你。”
“好,佟穗,你幹得好。”
顏節拽着她的手直接把她拖出溫泉室,踉踉跄跄得上了頂層。
門一開,他就推着她壓了上去,反剪着她的手在腰後,一手覆住她的眼想要吻下來,貼近的那一刻,顏節的手感受到一點濕意。
她哭了。
佟穗打小就不是吃虧的性子,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從來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
到現在為止,就兩個人,讓她掉過眼淚。
虔清予和顏節。
游輪在暴雨裏疾馳,她和他的電話都響個不停,幹燥又濕潤的悶把人的意志壓抑到了極點,她的淚也像失修的開關,止不住的往下掉。
顏節不耐煩得劃開自己的手機,接下通話。
“怎麽不早說,上來就上來,多幾個人這艘船也沉不了。”
電話挂斷,又再次響起。
“見誰?”他的目光移至佟穗身上,多了點好奇。
“行,我帶着她一起下去。”
他從櫃子裏抽出一張面巾,細致的給她擦眼角的淚,話裏卻全是戲谑,“別哭了,聽說有人為了你上了船,我倒要看看,是誰?”
說話間,他刻意瞄了眼她的手機,“我說呢,你最近怎麽這麽反常。”
佟穗的眼睛被淚浸滿,脖子上一蹭就紅,泛起大片紅疹,任由他拖拽,下了電梯。
二樓的休息室裏已經坐滿了人,他開了間新房間,邀請電話那頭的幾個人進裏間。
推門進來的是個深藍的身影,連帽衛衣衣領大肆敞開,露出流暢鎖骨線條,衣服之下散發着青年的蓬勃氣和若隐若現的肌肉輪廓。
他似乎是帶着一身寒意,下意識的甩了甩頭發,發尾濕噠噠的,窗沒關緊,呼嘯的風灌進來,雨水混着海水的腥鹹充斥着整個房間,游輪小幅度的搖擺。
“佟穗呢?”他視線游走一番,沒搜尋到想要的人,開門見山的問。
顏節聞聲去拉支起的那張挂布,一點點顯現來人的身影,對上他的視線。
熟人見面,分外眼紅。
相悖的氣場在兩人面對面之後火速拔升,激烈的打架。
橫沖直撞的風撕扯着兩人的衣擺,蕭煞的凜冬好像在這一刻燃起點暖意,蓄發成待炸的火罐。
佟穗注意到顏節的反應不對,直接拉開整個簾子,昏暗的視線瞬間大亮,幾個小時前才見到的虔清予,換了身衣服,又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麽來了?”
她有些意外的朝他走去。
僅邁出一步,被顏節拽回來,他突然抽了瘋似的,笑了聲,緩緩道:“你看清楚了,誰是你男朋友?”
虔清予似是被這話驚了一剎,原本清冷的神色暗下來,嘴角難得揚起的笑意墜下去,發狠的看着他,“你什麽意思?”
顏節把人往身前一攬,得意的沖他揚了揚下巴,像是得到了戰利品,“佟穗是我女朋友。”
佟穗原本沒平複的心情因此火上澆油,心生絕望。
對顏節的靠近變得越來越流于表面的嫌惡,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當初兩人轉變成男女朋友關系,确實是她默認。
她逐漸也開始讨厭那個自以為什麽都懂什麽都無所謂的自己。
輕易踏入一段感情,又經營的像個傻子,而且還是個被動者。
要知道,在她給自己立的規矩裏,她從來都是主導方。
于是掙開他的束縛,走到虔清予面前,輕聲問:“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在想,要怎麽和他解釋這段即将走向尾聲的感情。
然而虔清予沒追問她,像以前一樣,詢問她的意見,“我這次回國應該會待很久,要不要聚聚。”
顏節被虔清予這副完全不在意他存在的樣子激怒,走到他面前,推開他,再次強調道:“她是我女朋友,你應該問問我同不同意!”
這一推把虔清予一向信奉的“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規則給徹底打破。
他利落撕開手上的手套,直接往他臉上揮了一拳。
顏節不受防得往後倒,後腦勺“哐”的撞在牆上。
“顏節,你給我放尊重點,她是獨立的個體,不是你支配的物品,我在問她的意見,她點頭或搖頭就行了,你有什麽資格湊上來?”
佟穗被這一吼吓了一跳,護着虔清予的手,“你瘋了?”緊接着去扶順着牆單腿撐坐在地上的顏節。
他的力量本就低虔清予一頭,他這一年來的健身成效還不顯著,比起常年在外出探查任務的虔清予來說,無論是在自律和身材上都遙遙不及。
他這一拳揮得沒留餘地。
顏節往嘴角抹了一把,把血沫咽下去,沖他冷笑一聲,“你下手還挺重,怎麽?嫉妒我?終于有比不過我的地方了?”
佟穗聽不下去,“你別說了。”
她去扶他的手被他狠狠拽着不放,使了勁的扣住,“所以你是因為他才跟我提分手,是不是?”
她掙脫不開,死心的閉了閉眼,沒什麽情緒的看着他,冷聲道:“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是嗎?”
“我和你在一起一年,他今天才回國,我怎麽可能因為他和你提分手?”
顏節解讀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自嘲的笑道:“所以你們倆是早就商量好了,只要我同意分手他就會回來是嗎?”
“……”
“不是。”
他撐着牆起來,拽着佟穗的手依舊沒放開,顯然沒相信她的話。
自卑、嫉妒、不甘、扭曲攪和在一起,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經,他那些年躲在暗處窺探的一切,都伸出黑色的觸角,在瘋狂的攀升,好像只要他不禁锢着佟穗,她這個人連帶着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離開。
“我不會同意分手,你等着來求我吧。”
佟穗的脖子上的紅點還沒消下去,連成一片片的紅腫,看起來就像是被人虐待了一樣。
虔清予上前把他扯開,順勢掐上他脖子把他再次砸在牆上,眼中的怒火越燃越盛,“佟穗的脖子,是不是你掐紅的?”手上的力度又緊了些,“你怎麽對她的,我就怎麽幫她還回來。”
局勢突然逆轉,佟穗的心髒猛縮,一抽一抽的痛,“虔清予!你冷靜點。”
虔清予很少生氣,他突如其來的怒意讓佟穗對他的記憶也産生了扭轉。
他的手在佟穗的這句制止下,倏然松開,重新裹上手套,拉着佟穗往外走。
室內餘留的那一絲不太明晰的血腥氣數秒間就被裹着雨水的海風吹散,顏節喘着粗氣,心裏早就盤算的事情,在虔清予的提前出現下,又推至眼前。
“虔清予,下次再見到,我會讓你跪着出現在我和佟穗的婚禮上。”
作者有話說:
青魚:啧,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