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佟甄沒接虔清予的話,拿起手邊的白酒,沖顏節那一揚,“小節啊,不要讓叔叔阿姨失望。”

顏節像是拿回主場,揚起得意的笑,雙手低着給佟甄回敬一杯,“叔叔阿姨放心,我肯定會言出必行,不會讓你們失望。”

“滿口空話。”虔清予不鹹不淡的接了句。

他沒在意虔清予,繼續自顧自的灌下去一杯酒,讨好似說道:“等我爸把公司交給我,我一定會先和佟家合作,把佟家放在主位。”

“紙上談兵。”虔清予又接話。

“等我和穗穗結婚,我也勢必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好。”顏節咬牙,拿這事激他。

“畫餅充饑。”

虔清予耐着性子盤算下一句接什麽時,佟甄看不下去。

教育他道:“清予!顏節是客人,以後就算你妹夫,對他放尊重點。”

“佟叔叔你說得是。”

虔清予嘴上乖乖認錯,眼裏還是輕狂的瞟顏節一眼,“聽到沒弟弟,以後除了話說得好聽,還要放尊重點,佟叔叔最喜歡尊重人的男人。”

曾茵趕緊圓場,“小節啊,清予他從小說話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的,你們以後是一家人,體諒體諒。”

顏節被這句“一家人”迷的找不到北,完全沒意識到對方話裏下意識的排外,堆着笑谄媚道:“怎麽會,以後還得跟着穗穗喊一聲哥。”

三個男人一臺戲。

佟穗自顧自喝完手中那杯果汁,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在選擇和誰結婚還有自主權的時候,她不會輕易就判定自己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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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已經是晚上九點,幾個男人都喝了酒,但顏節不能在這過夜,佟穗決定開車送他回去,虔清予也跟着裝傻往車上擠。

“虔清予,真喝醉了你就在家先待着。”

佟穗去拉他,發現完全拉不動,他已經老老實實的坐在後座。

顏節家離這不遠,半路遇上顏侃的回程車,順手給拖到他車上。

他喝得爛醉,發了勁似的要以酒敬岳父,靠這個把對方死死拿捏。

而虔清予,佟穗敢肯定他是裝的,小時候就喜歡跟着大人瞎喝,後來的酒量也不錯。

今晚只是虛抿了幾口,怎麽就一副滿臉通紅的醉漢模樣。

“虔清予,我送你回桂港?”

佟穗沒收到回音,下車把後座門打開,湊近去拉他。

主城區的夜晚還很熱鬧,路邊川流不息,流動的車燈、大廈流動的大屏彩光、昏黃的路燈、路邊攤的星星燈交錯閃,照進昏暗逼仄的車內,忽明忽暗的落在兩人的臉上。

他抿着唇,下巴微微揚着,下颌線清晰利落如急轉折斷的峰,讓這張臉看起來更驚為天人,喉結滾動,呼吸均勻帶動胸膛起伏,她發現虔清予的五官長得比三年前更立體了些。

走得那麽突然,都沒給她一個正式的理由,以前做什麽事都陪在身邊的人,好像也故意離開逼着她長大。

她像以前那樣,故意拍拍他的臉,一字一頓的念道:“拍一拍,傻三年,拍三拍,矮一截!”

一只手不夠,她兩只手一起輕輕在他臉上拍。

冬天幹冷的風從半開的車門灌進來,她俯着身子,腰上泛酸,拍了兩遍都沒反應,剛想松手,手忽的被扣住,他寬大的手掌固着她兩手腕,倏然睜開眼。

大拇指還有意無意的在她掌心摩挲,酥酥麻麻的觸感讓她渾身一激靈,腿軟得往前栽,然而他又有分寸的撐着讓她無法壓下。

只是把手在他的臉上貼得更緊,感受着他漲紅的臉上溫熱的溫度,傳遞到她冰冷的手心。

等她反應過來,才發現虔清予那雙眸子濕漉漉的盯着她,眼中浮現些酒後的不太清醒,喝醉後的他看起來少了些平日的聰明勁。

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不着邊的話,“佟穗,這麽丢三落四的,下次可別把我丢了。”又極其認真的補充道:“我一直在你身後,跟着你,你別甩掉我。”

他說話的這副樣子,讓她想起十年前在鄉下菜園木門前,和他一起撿到咚咚的時候,虔清予跟她說:“你看它的表情是不是在說,帶我回家吧。”

她就這樣,和虔清予領着咚咚回了家,一直養到如今。

因為是在下雪的冬天遇見,寒冬的木門結了冰渣,鎖松松垮垮的落着,小狗扶在門前,敲起來咚咚響,于是給他取名為“咚咚”。

它像兩人的幸運鈴,咚咚敲響冬天的門。

給他們枯燥的鄉下生活,增添了點活氣。

佟穗突然也好想帶他回家,想問問他在國外過得好不好,為什麽三年都不回國。

朋友圈的更新光鮮亮麗,看起來過得那麽潇灑,完全不在意她的樣子,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好朋友。

佟穗的手逐漸熱起來,他臉上的溫度降下去,整個人看起來舒暢活絡不少。手漸漸松開她手腕,垂下去,眸子也阖上,流露出清淺的呼吸聲。

她把車門合上,自言自語道:“反正你一個人住也沒個照應,我帶你回家吧。”

反正,我們以前不也是住一起的嗎?

顯眼的梅子粉保時捷在熱鬧的夜城疾馳,一輛車內的兩顆心髒撐起冰冷車身的活力,呼吸無形交織,牽動着某人心裏那點在邊緣瘋狂試探的心思。

他沒醉。

後座的那雙清眸悄然睜開眼,在暗處望着她的背影,混亂而刺眼的燈光閃着他的眼睛,而通向未來的,是他眼中燈光後移流散後,一直不變的那個身影。

他在心底默念一句,“好。”

此刻的顏家大宅,氣壓低迷,頂端的水晶盞只開了暖光,天窗半開,打着寒露,滾着一陣陣寒氣,搖搖欲墜。

顏節神情恍惚,目光渙散的跪坐在羊毛毯上,頭低低的垂着,暗色一重壓一重。

顏侃撐着拐杖守在一邊,安靜的等待坐在主位的父親對弟弟的審判。

“阿侃,把他扶起來。”

顏節久跪膝蓋發麻,酒早已醒了大半,聞聲撐着地面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揮打開顏侃伸來的那只手。

“清醒了?”顏父聲音渾厚,夾着不清晰的痰液滾動聲,“清醒了就好好反思反思你最近幹的什麽事?”

“衛局長半夜給我打了個急電,說收到舉報,有人未報備就私自使用私人豪艇進入公海區域。你是真能耐了,翅膀還沒長硬,就學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那一套了?!”他搶過顏侃手中的拐杖,往他背脊上一揮,一聲清脆悶響,顏節皺了皺眉不吭聲。

“我從小怎麽教育你的?想要拉攏人心,靠得是誠信和實力!你怎麽……”顏父火急攻心,劇烈的咳嗽起來,又往他背脊上揮了一棍子。

“你個不孝子!歪梁柱!氣……氣死我了。”

顏侃從他手中接過拐杖,急急忙忙去扶他,“爸!”

顏節依舊低垂着頭,神色昏暗不明,眸間寒意愈發濃厚,身側的拳手緊握發出咔咔脆響。

不服輸的勁曲解成發瘋的戾氣,纏繞在周身,像頭随時準備吞人的野獸,流露在外的恨意。

“阿節,和爸認個錯!”

“認錯?我何錯之有?”

再也不願僞裝的面具直接撕破,“你又算什麽?一個是話都說不清楚的老東西,一個是病恹恹的瘸子,憑什麽指揮我?”

一陣狂風鑽入門的縫隙,吹得咯吱作響。

他故意脫下外衫,露出被抽紅了的背脊,縱橫交錯的紅痕,攀在那道陳年老疤上,顯得格外可怖。

“你看好了,是誰逼瘋了誰?”

他這條疤,是讀高三時,為顏侃挨的。

當時顏家事業正處于上升期,各路眼紅不斷,都蟄伏在暗處想着怎麽把它撕扯下臺,一同陪葬。

顏侃剛進入公司一年,漸漸接手顏父一個個松手的烙餅,燙手的山芋穩當當落在他手裏,受反噬最大的當然也是他。

自認完美的故意“放水”,自以為是的大招,結果被人反咬一口,被人拽進了黑車。

顏節在顏父的臨時要求下,從學校趕回顏家大宅,接顏母一塊去公司樓下等顏侃,為慶祝顏侃拿下一個反身的大項目。

沒人想到顏侃已經經受打擊報複被抓。

他眼疾手快,沖上那輛車,攀在未關緊的車門邊,去拉扯車內的人。

車剛剛啓動,車速還未提上去,被他鑽了個空子,靠車門的人挨了他一腳。

大塊頭惱羞成怒,幹脆把他拽進來,車在彎道急轉,顏母急得跟在車後追,抄近道繞至車前,司機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麽直直的撞了上去。

兩兄弟目送着自己的母親被撞飛。

車被逼停,撞在公司門前的花園上熄火。

短短數秒內,幾個字就可以描畫出當時兩人的刻骨銘心。

顏節俨然殺紅了眼,摸到對方身上的刀,想去刺前座司機,試圖做出這輩子都無法洗幹淨的事情,顏侃和大塊頭及時搶下。

大塊口壓着顏侃的肩,不讓他有可反抗的餘地,水果刀就那麽不慎一轉,刀頭刺向了顏侃,逼仄車間限制着肢體發揮,卻拔高人性的邪惡,失去理智、肆無忌憚、蔑視規則、枉視人命縱長。

朝他刺下來的那一刻,顏節趴了上去,死死護住了顏侃。

那一刀從他肩頭劃下,帶着開腸破肚之勢,一直到腰部。

警察及時趕到,顏母被判定當場死亡,顏節重傷。

從這天起,顏氏算是在陵城立足,再沒有人敢打他們的主意,從血路裏殺出來的瘋子,沒有人敢輕易挑戰。

顏父卻把公司所有股份都轉交給了顏侃。

嫉妒的種子在顏節心裏深種,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把他挨的刀,受的苦通通拿回來。

一步錯,步步錯。

一個人被壓抑了太久,爆發時勢必是不顧所有的來勢洶洶。

為了得到,他誰都可以騙。

佟穗不過是他邪念裏的一個犧牲品之一。

可她偏偏又是熱烈而不計後果的付出型,他太過于享受每一次佟穗在爸媽的要求下,對他主動的樣子,以至于讓他無比堅信,佟穗不可能離得開他。

想到這,他依舊是一副“我沒錯”的暢快模樣,顏父被他突如其來的逆反氣得突發高血壓暈倒,顏侃打120陪着去了醫院,大宅裏又只餘下空蕩蕩的一人,身上酒氣纏繞,欲念生長。

手機随手一滑,摁下佟穗的電話,長久的鈴響後,無人接聽。

挂斷重新撥了個號碼再打,是個熟悉的女聲,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小顏總?”

他仰頭喉間滾動,按了按緊促的眉心,往那邊報了個地址,聲音嘶啞,“過來。”

作者有話說:

青魚:會用成語怼人的小哥哥一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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