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因霜只覺得恍惚中有座山, 壓得她喘不過氣,即使她面前的這個人男人真摯而單純,但她依舊應激性往前推, 想要掙脫開桎梏。

“祁懷!”

兩側的壓力頃刻間松懈,帶着無盡的失落彌漫在兩人之間。

這麽一來二去, 她徹底清醒。

“我不知道突然發生了什麽, 但是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喜歡有人這麽自以為是的突然闖進我家, 跟我說些空口大話。”

她呼吸還在起伏,嘴上卻依舊是不饒人的,“那天是我喝醉了, 不小心碰到你, 我想起來了,這段時間, 我也想也償還清了。”

祁懷的嘴角牽動,不自覺的抽了抽, 等待她下最後通牒。

“祁懷,我們倆斷了吧。”

“你對你每一任都這樣麽?”他始終低垂着雙眸,聲音很輕卻也沒有問責,只是乖乖的詢問, “還是只對我?”

程因霜最受不了這樣,“你別問了。”

她把門打開, 示意祁懷可以走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他終于擡眼, 眼周紅紅的。

“我這個人不期待長久的愛情,一時上頭了就玩玩, 你如果想叫我渣女, 罵我, 我都無所謂。”程因霜冷靜道。

“你就是欺負我……”

她猝然和他對視,發現他下巴上竟然挂着一滴淚。

祁懷的長相并不算清秀,屬于硬朗型,大學那會時常剪個寸頭,外型硬漢,随便套件工裝,都有種軍人般的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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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內心很柔軟善良,留學時的公寓裏收養了不少流浪小動物,哪怕是要回國,在這之前,他都一一盡可能給它們最好的安置後才離開。

虔清予都調侃他,硬漢臉,軟妹心。

這樣一張臉,在她面前哭,程因霜感覺自己真不是人。越看越內疚,幹脆別開臉,“我可不喜歡愛哭的男人。”

話到嘴邊,總覺得不夠味,心一橫,“特慫。”

祁懷這才有了些反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從小到大,哪有人這麽說過他,祁媽媽對他就像對女孩子一樣,小心體貼且溫和,從來沒流露過壞脾氣。

他身邊倒也不是沒有異性,時間長了,都覺得當朋友更合适。

他不是主動的性子,更沒有遇到過對他主動的女生。

久而久之,認識的兄弟都把他當弟弟照顧,他早已習慣成為被包容的那方。

祁懷覺得,程因霜說話,真是要把他這麽多年的建立起來的溫柔觀都戳碎了呀。

“你這個女孩子,怎麽說話這麽狠心。”

他做事,沒過界,也沒叛逆過。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女生。

于是順着她的話,眸色壓下來,眼中的難過藏不住。

再次扣住她的雙肩,一陣翻轉,把她往門口推,另一只手順帶把門合上,“哐”的一聲,緊接着,程因霜的背脊貼上房門,她身上就套了件薄羊毛衫,冰冷傳遞,前邊的人還在靠近,而她已無處可退。直至短裙下的雙腿也貼在門上,渾身一激靈,不自覺的抖了抖。

祁懷閉上眼,側頭在她頸間輕貼,安撫她受驚的情緒。

“所以你一定要我這樣是嗎?”他越說越難受,“我想和你發展一段長遠關系。”

程因霜的耳朵發着燙,朝被他吻過的脖頸反方向側頭,半張臉貼在門邊,以此讓自己降溫。

祁懷于她而言,并不是難纏,而是她頭腦不清醒時發的瘋。

“我們不适合發展長遠關系。”每每要結束一段感情時,她的語氣總是冷冰冰。

祁懷不知是因為她這句話洩氣,還是出于尊重她的想法,總之,等她站穩,推門又輕輕合上,離開得很安靜,自始至終,都是禮貌而有教養的樣子。

他那一時的失态,程因霜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她失力癱倒在沙發上,一擡眼,就看到了客廳正中,她和父親的合照。他摟着她,笑容燦爛,看起來像個很好很負責任的父親。

不由得輕笑一聲,突兀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最新訊息仍然一條接一條的在每個人的手機屏幕上方彈窗,生怕有人錯過,科均大廈這場荒唐而精彩關乎人命的跳樓事件。

21點17分,陵城警局收到報案,宣稱有人在科均大廈準備跳樓。

21點25分,陵城警局出警到現場,發現目标人物采取緊急救援措施。

21點30分,經過部分警察和消防員的救援,當事人被救。

全程不到13分鐘,按理來說,事情可能到這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當大廈下看戲的群衆,在拍攝和刷微博的過程中,發現大廈頂樓的人是慶智伊,一小團火燃成炬火,還在來勢洶洶的燃燒,帶動着大家緊張而又憤恨的情緒。

不知是誰,先沖着樓頂喊了一句,“霸淩者該死,要跳就跳。”

陸陸續續有人附和,“對啊,樓頂那個是慶智伊,以前霸淩別人,現在還想用這個來威脅大家博取同情,大家別着了她的道了。”

“就是啊,真想死的話怎麽會在人流多的市中心找死。”

“跳啊!!到底跳不跳!”

……

原本被消防員救下的慶智伊,突然停下腳步,趁着他人不備,往樓下沖去。

說時急那時快,等人反應過來,她已經站上了防護欄,只差一步,再往前一點,都會失足掉落。

高空之下,人們仰視。

閑言碎語收進耳中。

警察們及時控場,讓他們不要起哄。

當你決定放棄生命的時候,任何一個随便一句話都可能是救你于水火或者推你下懸崖的利器。

慶智伊一開始,确實是抱有僥幸,往常不是沒有過有人跳樓被人勸着不要跳而且同情心疼她的例子,她從小到大,就是衆星捧月,真的假的都不在乎,只是享受那種被圍繞的感覺,她以為,自己都被罵到這種境地了,還會更壞嗎?

事實是,會。

當她發現局勢已經是不容逆轉之後,最後那點防線也就此崩塌。

原來人作惡多端,是真的會遭報應的。

既然來不及道歉了,那就以死應了大家的心願好了。

人的一輩子就是一個圈,你困在這個圈的一個節點走不出去時,就永遠只能反複循環,痛苦過後依舊是痛苦。

虔清予在混亂之中,給程因霜打了個電話。

如果慶智伊真的以這樣的結果結束生命,那影響的就不止他們這群人的過去,而是永遠住進他們餘生的記憶之中,帶着愧疚痛苦一生。

程因霜到場,已是10分鐘後,她住所離科均大廈不遠,但由于大家都抱着湊熱鬧的心态,車流量變大,堵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讓人焦急。

她開門下車,一路跑到科均大廈樓下。

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後,說話的聲音依舊發虛。找警察說明情況後,她被保護着走到中心,手裏拿着擴音話筒。

朝着樓上喊,“慶智伊,我是程因霜。這是我們四年間,第一次正式碰面。你應該也不想這麽狼狽的見到我吧。”

她的聲線顫抖,只因看見懸挂在防護欄周邊,只要放手,就會釀成大禍的慶智伊。

“我要的是你正式的道歉,不是放賴的以死相逼。你現在安安全全下來,我們還有可以談判的餘地。”

拉慶智伊的消防員的手和額頭都因不堪重負青筋暴起,兩人的手已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摩擦力減小,随時可能滑出去。

戰線拉得越長,對在場的人就越不利。

在聽到程因霜的這兩句話話後,群衆安靜了幾秒,轉而叽叽喳喳的讨論聲或清晰或模糊的落在她耳邊。

“你不是被霸淩那個嗎?都被那樣對待了,道個歉就行?”

“這麽好拿捏,難怪會被霸淩。”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古以來的老話,沒有錯。”

……

他人的言論,是不分場合,不分性別,甚至不分年齡,不過腦的通通從一張一阖的嘴中說出口,敲擊着人的心理,影響人的判斷力。

牆頭草,随風倒,哪邊勢頭起,群而跟之。

警察們看不下去,但人的嘴,哪是那麽容易捂住的呢?

慶智伊似乎有了松動,猛地墜下三分,心怦怦狂跳。高空中的失重感最挑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哭着大喊,“拉我上去,我要上去。”

“我不死了,我不想死了。”

當事人自己有了求救意識,這就好辦多了。幾個消防員合力,把她拉上來,邁過那最後一道坎,人人都舒緩了一口氣。

幾個消防員躺倒在地,氣喘籲籲。

慶智伊因為驚吓過度,暈了過去,被及時送往醫院。

程因霜的雙眼被刺痛,耳朵被流言充滿,手上一抖,再一松,擴音器就滑了出去。她也跟着癱倒在地。

這一晚上的起起伏伏,已經徹底把她壓垮了。

合上眼的瞬間,她想到她爸的葬禮上,自己一滴淚都沒掉的模樣。

周圍的哭鬧聲不斷,二叔壓着她跪下,二姨指責她為什麽不哭,心怎麽這麽狠。

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心想,她這一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永遠被困在記憶裏,困在他人的欺辱之下,有形無形的讓她跪下,向一切不公低頭。

意識模糊間,耳邊人聲沸沸揚揚,警笛長鳴,救護車鈴滴嘟作響。

她半張半阖的雙眼,黑夜籠罩着整座城市,迷離絢爛的彩光在周遭掃射,圓圈暈開在她眼周,模糊間看見一個人,直直的朝她趕來,跪在她面前。

“程因霜?醒醒!”

程因霜無意識的笑了,她想,這不,不用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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