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啊啾!”

“啊啾!”

一覺睡至三竿,燕遲是被凍醒的。

睜眼一看自己睡在床裏,錦被踢至外側。晨間的寒氣從半開的窗戶往裏灌,冷得她當下一個哆嗦。

晚霁連連驚呼,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問她為何一大早開窗。她茫然自問,自己分明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只記得夜裏夢中遇火,渾身燥熱難耐時一根冰柱從天而降,剛貼上去就被彈開,痛得她在夢裏大哭。

旁敲側擊問過晚霁,原主并無夢游的習慣。

難道是她夜裏熱得厲害,迷迷糊糊開的?

一番請醫問藥,她生病的事很快傳遍全府。

崔氏和王氏派人過來相問,盛瑛也帶了東西上門,還如坐針氈般硬着頭皮陪她說了一會兒話。

除此之外,府中其他人再無動靜。

人情冷暖,高牆內院中最是能體會。一個失節的嫡女,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廢棄之人,根本沒有再讨好交往的必要。

燕遲倒沒如何,晚霁氣得直哭。

王氏行事如常,不冷不熱只盡禮數,但崔氏的态度明顯與以往不同。若不是多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盛瑛,晚霁真的會大哭一場。

“大姑娘,若是老夫人都不管你了,你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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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怎麽辦?

燕遲雖有原主的記憶,可原主向來和侯府衆人不親近,她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太多的親情。以前确實只有身為親祖母的崔氏對原主最為關心,但那關心也不過是多少份之一,原主尚且沒有視之為依賴,何況是她。

她如今唯一在意的只有盛瑛,盛瑛如果和她關系緩和,她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她不求被女主的光環籠罩,但求能沾上一星半點的光,保住自己的小命當一條鹹魚即可。

颦眉望向窗外,之前那個疑惑又湧上她心頭,所以昨夜窗戶到底是誰開的?

難道暗處有想害自己?

傍晚時分,王氏上門。

主仆二人皆是驚訝,晚霁更是一時呆在原地,半天發怔回不過神。

因為王氏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着一堆的補品。燕窩、人參、靈芝、鹿茸,看成色皆是上上之品,尤其是人參應有幾百年之久。她還極為客氣地叮囑燕遲好好調養身體,旁的不要多想。

燕遲再是穿越之人,也知這些東西絕對不是尋常之物。她非王氏親女,對方何至于因她不過是一個小風寒就送來如此多的好物。

她心中驚濤駭浪,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猜起。

下這麽重的血本,王氏圖什麽?

如果僅為體現繼母的大度,大可不必出手如此闊綽,小恩小惠細水長流才是合情合理。

王氏眼神微閃,那位貴人的用意着實讓人猜不透,若說是不通人情世故,為何又要刻意隐瞞?若說是不想人知,這些東西又太過紮眼。

她尚且晃了眼,何況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

冰肌玉骨弱姿嬌态,媚體纖腰我見猶憐,這個繼女比當年的孔氏更加楚楚動人,也難怪貴人都動了心思。

“東西是給你的,你放心用着便是。”

放心用?

燕遲琢磨這話的意思,對上王氏坦蕩的目光。

這位繼母……

繼母女二人自來冷淡,許是燕遲出人意料的沉默,未同往常一樣含沙射影冷嘲熱諷,倒讓王氏生出些許的憐惜。

“好好養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日後你會發現再是天塌地陷的難處,回頭看時也只道是尋常。”

她一走,晚霁連忙去翻那些東西。

“大姑娘,這燕窩的成色真好!這人參怕不是至少得有兩百年!大姑娘,你看你看…這靈芝好大一朵…”

“大姑娘,這些東西也太多了,奴婢瞧着值不少銀子,夫人對大姑娘真是用心。這麽多的好東西全吃進肚子裏,那得有多補,夫人莫不是把你當豬養。”

燕遲先本正想着事,尤其是王氏最後那番話似是在開解她。聽到這話哭笑不得,這丫頭最是知道如何打斷別人的思路。

話雖難聽,未必沒有這種可能性。

“豬也是這麽想的。”

“咦,大姑娘,你怎麽知道豬會這麽想?”

“豬告訴我的。”

晚霁歪過頭來,圓臉一派迷茫。

“大姑娘,豬還會說話?奴婢怎麽沒有聽過?你在哪裏聽到的?”

燕遲但笑不語。

晚霁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很快又被桌上的東西吸引。

“這些個好東西,得花不少銀子,夠買好幾百頭豬,若是用來養豬多劃不來。你說吃這些好東西長大的豬該有多好吃,也不知道誰能吃得到,吃了會不會長生不老……大姑娘,你怎麽了?”

“我想磨刀。”

“你磨刀做什麽?”

“殺豬。”

晚霁茫然四顧,哪裏來的豬?

她怎麽沒看見。

“大姑娘,你…你…”

原來大姑娘說的豬是自己。

哼。

大姑娘太壞了。

……

燕遲這一病,纏綿了好幾日。

幾日來盛瑛倒是時常來小坐一會,初時勉強一刻鐘,後來延長至半個時辰,再後來能坐上一個時辰之久。

所謂潤物細無聲,新芽終會破土,繼而茁壯成長。

進展不算慢,燕遲很滿意。

盛瑛第五日來看她時,竟然讓她陪着去公主府做客,還說這是欣玉郡主的意思。

欣玉郡主是安陽長公主之女,深得太後娘娘的寵愛。原主以前和對方并無交情,也不知此次突然相請所為哪般。

“姐姐,郡主為何要見我?我心中很是惶恐。”

“我不知為何,郡主也未明說。”

盛瑛也不知道?

左思右想皆是無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欣玉郡主長相大氣,既有皇家的貴氣又有世家的端莊,看人時似乎始終帶着笑意,沒有皇族那種高高在上難以接近之感。

“燕大姑娘這圍巾倒是雅致。”

“多謝郡主誇獎。”

脖子上的痕跡還未散,出門做客當然要遮掩一番。

燕遲以為對方還要借此再說些什麽,不想欣玉郡主僅是微微一笑,說自己有話要和盛瑛說,命人帶她在公主府四處走走。

一來就讓她走,這又是何意?

她似怔在原地,可憐巴巴地看向盛瑛。

盛瑛道:“公主府景致極佳,你四處逛逛也是好的,不必擔心被人沖撞。這裏可是公主府,府裏的下人極懂規矩。”

所以應該并無陷阱。

“你今日倒是話多,難不成還怕我們吃了你妹妹。”欣玉打趣着盛瑛,深思的目光從燕遲身上滑過。

既然不是坑,那就沒什麽好怕的。

燕遲行禮,告退。

領路的宮女一路極為嚴肅,晚霁想開口打聽,被她眼神制止。徒勞無功的事,多做無益。反正到了這個地步,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盛瑛說得沒錯,這裏可是長公主府。

安陽長公主是陛下的胞姐,聖寵厚重無人以及。若真想要她的命或是折辱于她,自是千百種的法子,萬不會蠢到将人叫到自己府上動手。再者原主雖然交際無能,性子也不讨人喜歡,但從未在明面上得罪過欣玉郡主。

公主府極大,繞來繞去方向漸亂。

最後那宮女将她們帶至一幽靜的宮殿處,命晚霁在外面等着,僅讓燕遲一人進去。

到了這裏,燕遲所有的忐忑已無用。

那宮女将她領到殿門口不再跟進,進去的只能是她一人。她深吸一口氣入殿,首先入目的一扇駿馬奔騰的屏風。

繞過屏風,內裏是一間茶室。

小爐上的水已開,“咕嚕”翻滾一如她的心跳。

正中一道簾,簾後似有人。

這氣場隐約有些熟悉。

她在這時空有限的日子裏,見過能有此等威嚴之人也僅有一位。心念一動,她猶豫一會兒開始泡茶。

茶香漫延時,簾後之人終于起身,優雅随意地坐在茶臺前。

這次燕遲終于看清對方的長相。

山從瓊面生,星起霜雪寒,最是極冷又極雅的長相。

此人一身寬袖赤袍,盤領金織、頭戴金冠肩繡蟠龍。他一雙淵目如晦、眼梢中泛着幾分冷意,正神情莫辨地用修長的手指叩擊着黃花梨的臺面,矜貴中透着漫不經心,亦或者是意興闌珊。

出身顯貴,還長成這樣,到底有什麽想不開要出家?

機會難得,必須抓住。

“王爺救命之恩,臣女永生難忘。”

“臣女自小飽讀聖賢書,書中有雲克己複禮潔身自好乃君子所為,立本于此方是正道。臣女也熟習女訓女誡,容形儀表從未有失。”

“他們說是萬般皆是臣女之錯,臣女不該抛頭露面招人眼。臣女不明白,那日滿街花燈繁複,女眷往來不知多少,臣女不過是和她們一樣出門賞燈,何來錯處?”

這位王爺貴人事多,竟然還有空召見她,定然不是想聽她說假話。此人見多心機算計,她玩不過,索性有什麽說什麽。

“若說有錯,那也是錯在臣女生得太過好看。”

“……”

這話鋒急轉,讓人措手不及一如戰場回馬槍。

皮囊而已,也值得顯擺說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容貌長相又豈是臣女能左右。若臣女能早知後事,打在娘胎時就讓我母親将自己生得醜一些。”

“……”

這女子不知自省自身,反倒驕傲上了!

寧鳳舉生平從未見過此等不知所謂之人,若不是……

氣壓瞬間降低,讓人止不住瑟瑟然。

燕遲低頭,奉茶。

“王爺,請喝茶。”

半晌,茶才被接過。

寧鳳舉鳳眼微睨,淺抿一口。

醇厚清香,唇齒回甘。

果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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