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女人的手……

瞧着并無特別之處,不過是更為纖細易折了些,經她親手沖泡之茶水皆有味道,到底是何道理?

“…疼,疼,疼,王爺饒命!”

細弱的手腕,被男人的大掌緊緊箍住。如玉筍般的手指瞬間充血,白裏透粉隐約能看見皮下的血管。指甲透亮,修剪齊平并無藏匿粉末之處。

既然沒有用藥,為何會如此?

他的怪疾,除去心腹信任之人外,外人根本不知。世間詭異,大多都是人為,這女人到底有何蹊跷?

“臣女做錯什麽,還請王爺明示!”

這男人的手簡直是鐵做的。

燕遲受痛,淚珠不争氣地滾落。

不就是自做主張泡茶,這男人不是也喝了嗎?穿上褲子不認人,事後不認賬,得了便宜就過河拆橋,原來堂堂廣仁王也不過如此。

寧鳳舉皺眉,嫌棄地放開她。

怎麽這麽愛哭?

燕遲其實沒哭出聲,就是沒忍住細細地抽着氣。弱弱的聲音,像拉着絲的幽樂,聽得人心裏莫名煩躁。

“別哭了。”

“臣女也不想哭,臣女就是怕疼…”

怎麽這麽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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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點痛都受不了,那是如何有勇氣将自己往房梁上挂的?那夜他可是看得分明,此女脖子上的勒痕極為駭人。

死都不怕,還怕疼,也是矛盾。

燕遲吸着氣,心也跟得老高。

這伴君如伴虎果然沒說錯,皇權富貴果然心思難猜,也難侍候。

突然一杯茶遞到她面前,針形的芽,輕舒的葉,一葉一芽盡情舒展,在水中浮浮沉沉,茶水呈翠綠清潤之色,聞着就知其味。

寧鳳舉只想讓她別哭了。

她接過茶,小心翼翼地輕吹茶氣,因為太燙只能小口小口地喝。如小鹿飲泉水,貪婪而又小心翼翼,怯怯卻又不太怕人。

茶霧氤氲,一張小臉越發玉色生香。

寧鳳舉鳳眼微垂,心如止水。

此女長得屬實為上上之姿,堪稱絕色。但言語太過膚淺,行事太過淺薄,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

且太愛哭了些。

“那人已經招認,他并非臨時起意擄你出京,而是早有蓄謀。”

真有人想害她!

“敢問王爺,他可有說是受何人指使?”

“你當真無錯?”

為何這麽問?

燕遲的心又提起來,難道是原主得罪了什麽人?

“…若臣女真有錯,或許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招人嫉妒所至。”

當真是不知所謂!

寧鳳舉眸冷,

左一句長得好看,右一句長得好看,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見得多了越發覺得千篇一律。他內心除去嫌棄之外,再無其它。

“當日花燈繁多,你為何不是沿街賞燈,而是退出人外藏匿于城隍戲臺之後?難道不是因你事先與人有約?”

“我…”

燕遲搜刮記憶,心下驚愕。

原主确實和人有約!

“那人交待,是正月十五前兩日偶爾聽人說起你與人相約在戲臺之後見面。因你京中第一美人的名頭在外,才讓他們铤而走險。”

燕遲仔細回想那人的樣子,腦海中浮現一張白淨英俊的臉。

“你私會于人,給了他人可乘之機,分明是有錯在先。”

私會?

這個污名她不能認。

因為被拐一事,她的名聲已是四處漏風的牆,萬不能再雪上加霜。

情急之下,她“撲咚”跪地。因動作太急不小心磕到茶臺,剛止住的眼淚又像滾豆子一樣掉下來,瞬間淚流滿面。

“王爺,臣女絕對沒有與人私會!”

寧鳳舉壓根不在意她品性如何行事如何,如果不是這女人對自己而言頗有蹊跷,他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又哭。

當真是個麻煩。

他不言語,燕遲心下更急。

“王爺,臣女長得這麽好看。如若真是與人有約,豈會是那個先行等待之人?向來只有男子垂涎于我,我萬不可能是乞憐跪舔的那一個。”

以前她只能算是漂亮,身邊就圍着一群舔狗。

“跪舔?”

“…就是像狗一樣極盡谄媚卑躬屈膝。”

這詞用是還真是貼切。

史書有載前朝亡國之君最為寵愛戴氏女,那戴氏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還有水作的身段與姿态,細腰纖纖輕盈嬌小可掌中起舞。宮廷秘藏中并無戴氏女的畫作遺世,想來應是如這位燕大姑娘一般芙蓉如面柳如眉,堪稱禍水。

“世間最讓人趨之若鹜者唯權色二字。權貴愛色,美色弄權,你當真不會為權貴折腰?”

“…說出來不怕王爺笑話,臣女日日照鏡都無法自拔,常感嘆上天眷顧得此殊色,萬不會放低身段媚顏男子。若真與人相約,也只是別人等着候着,臣女則是姍姍來遲。”

半晌,一室詭異。

陳述事實,燕遲理直氣壯。

當被人揮手請退時,雙腿卻是軟得站立不住。一個重心不穩,歪進對方的懷中。四目相對之時,她感覺自己臉好疼。

方才還理直氣壯,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王爺,臣女絕對沒有投懷送抱的意思…就是身子太弱一時沒有站穩…”

“起來!”

……

晚霁在外面等得焦急,不停走來走去。正當她準備把心一橫往裏面闖時,終于看到自家姑娘的身影。

燕遲一走近,她立馬發現異樣。

“大姑娘,你…”

“我沒事,快走。”

她越是諱莫如深,晚霁越是腦補得厲害。

“大姑娘,你告訴奴婢,是誰欺負你了?奴婢替你去打他。”

“是廣仁王。”

“哦。”

那就沒事了。

晚霁慫慫地縮了縮身體,燕遲看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強權之下不得不低頭,莫說是對方沒有欺負她,便是真的欺負了她又能如何。

一想到那位廣仁王嫌棄的眼神,她是又氣又羞。真是丢臉丢到家,那位王爺肯定以為她投懷送抱,想用美色賄賂人。

她好冤。

天已漸暖,春風雖涼卻已柔和。也不知是哪裏的桃花開得正豔,随風飄散在空中,于沁冷中裹挾着淡淡的花香。

公主府的景致委實極佳,燕遲卻是無心欣賞,只想快快見到盛瑛。

“站住!”

嬌叱聲從不遠處傳來,一道珠光寶氣的身影擋住她們的去路。

燕遲自認倒黴,她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一個寧鳳舉不夠,還來一個京華公主,這位可是名副其實的刁蠻公主。

原主身為侯府嫡女,自然認識這位公主殿下。

行禮,請安。

一應禮數不落。

京華公主當然知道燕遲是欣玉郡主的客人,她望向燕遲來時的路,那個方向是皇姑母不喜外人打擾時所居的清養小築。

皇姑母最是疼她,肯定是為了她的事。

“想來你應該是知道了,也就不用本宮多說。你只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生出不應該的心思,否則本宮絕不饒你!”

燕遲若有所思,知道對方應是有所誤會。雖然此誤會非彼誤會,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番。畢竟眼下她處境艱難,實在是不願意再多一個敵人。

“臣女與公主,一個是君一個是臣。公主身份尊貴金枝玉葉,堪比天邊雲空中月。臣女雖有蒲柳之姿,在公主面前只有自慚形穢的份,哪裏還敢和公主相争。”

“你此言可是發自肺腑?”

“句句真心。”

“那好,本宮告訴你,你日後不許再糾纏魏公子。”

魏公子!

燕遲的頭更疼,她終于記起那與原主有約的男子,正是魏學士之子魏啓。

原主自命清高,實則極其渴望被愛。魏啓言語風趣,對原主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常以詩詞贊其美貌。一來二往原主雖還端着架子,心中卻是對魏啓的恭維很受用。

“難道是魏府的那個魏公子?”

不管原主認不認識,熟不熟悉,燕遲只能裝不認識。

“你不認識?”

“應是見過,并不熟悉。”

京華公主不信。

魏公子近日鬧着要娶失了節的燕遲,魏大人為此已幾日不上朝。聽說已下令将魏公子關禁,魏夫人更是聲稱那等失節輕浮的女子莫說是娶,便是納進門都不許。

“你胡說!如果你和他不熟,他為何鬧着絕食也要娶你!”

“公主,話可不能亂說。臣女真的和他只是幾面之緣,萬沒有任何私下往來。至于他為何執意娶臣女,難道也是因為臣女這張臉…”

閉月羞花,我見猶憐。

京華公主恨恨地想,這女人長得還真是讨厭。

聿京第一美人,一個失了名節的女人也配!

“你信不信本宮現在就命人劃花你的臉!”

“臣女不敢質疑公主,但臣女有些話不得不說。若那位魏公子因為幾面之緣非要娶臣女,臣女只能說他人品不行。他既不與臣女熟識,亦不知臣女性情,單憑見過幾面就傾心臣女,絕不是出自真心,至多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對不起了魏公子。

“好一個見色起意,說得好!”

鼓掌聲自假山後傳來,很快欣玉郡主和盛瑛一起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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