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果說魏啓是讨人厭的蚊子,那寧鳳舉就是一頭狼。她實在想不明白,書裏說這男人最後一直在寺廟清修,足見不是一個好色之人,為何對自己似有糾纏之意。
難道是想利用她這張臉做什麽壞事?
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這位王爺身為太後的親兒子,又是陛下的親弟弟,他沒有争權争寵的理由,除非他想篡位,可這與他在書裏的人設又出入太大。
“王爺,臣女對魏公子真的沒有半點兒女私情。”
“有也好,無也好,與本王何幹。”
既然不相幹,你剛才那麽生氣那麽大聲做什麽。
“王爺心胸寬廣篤行至善,臣女敬之仰之,絕不敢有半點欺瞞。”
“你方才說本王是你的再生父母?”
是她說的。
救命之恩等同再生,這話沒什麽錯。
難道這是暗示?
暗示她認幹爹!
不會吧。
這是什麽癖好。
幸好她沒有一上來就說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之類的話,否則她怕不僅大腿抱不上,反而會适得其反。
“王爺,臣女愚鈍,您要有什麽吩咐能否直接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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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怕會錯意,畢竟飯可以亂吃,爹不能亂認。
“子女之于父母,應如何孝順?”
燕遲:“……”
還真想當她爹。
這人看着也不像是愛心泛濫的樣子。
安從一也有點傻眼,燕姑娘今年十七,僅比他家王爺小七歲而已,他不知道王爺為何突然生出這樣的心思。
難道是太後娘娘和陛下逼得太緊,見天的念叨王爺成親生子,所以王爺為了敷衍太後和陛下,幹脆弄出一個這麽大的女兒。
也不對啊。
王爺真要了卻太後和陛下的願望,不應該是認一個能繼承香火的兒子更好嗎?
他忽然想起某次探查一位大人以權謀私的案子,曾守在那位大人窗戶之下幾天幾夜,聽到那大人讓自己的小妾喚自己為爹爹,莫非他家王爺也有這樣的愛好?
接着他又記起那夜聽到的污言浪語,如今想來都覺得不堪入耳。一時間臊得他面紅耳赤,竟是無法再直視自家主子。
氣氛突然變得怪異,原本還放晴的天漸陰,隐有春雨欲來之勢。那群驚飛的燕子又重新飛回來,銜着新泥在拱檐之下忙進忙出。
“子女孝順父母,小至斟茶倒水洗衣做飯,大到承歡膝下養老送終。”
“養老送終不必,斟茶倒水洗衣做飯即可。”
那不就是當奴婢。
當奴婢就當奴婢,此人的心腸不知繞了多少圈,非得拐上這麽一個大彎,還害得她以為自己一朝要飛上枝頭當王爺的女兒。
不等她再問什麽,寧鳳舉揮手讓她退下。
這是幾個意思?
說讓她當奴做婢,又不說清楚什麽時候開始。
她滿腹疑惑地和晚霁彙合,主仆二人按照計劃去茶樓和盛瑛碰頭,盛瑛問事情可有辦妥,她回答一切順利,已和魏啓說清楚。對方只說了一句“那就好”,旁的沒有再多問。
并非她願意張揚此事,而是以她現在的處境如果想出門并非易事。有盛瑛幫她掩護,她才能出來見人。
馬車一路穩行,行至熱鬧繁華之中漸緩。街市上的行人往來喧鬧,叫賣讨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
突然有人驚呼一聲,很快馬蹄聲朝這麽傳來。
“是平國公府的沈世子回京了!”
燕遲聽到沈世子三字,下意識掀開馬車的簾子。棗紅的駿馬從馬車旁邊經過,她只來得及看到一個輪廓完美的側臉。
男主沈寅已經回京,看來劇情即将開始。
她不由自主朝身邊的盛瑛看去,不想盛瑛也在看她。
目光之複雜,讓她心頭一緊。
“福娘,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知你還放不下,但事已至此,你再是不甘心也不能再想了。”
她又知道什麽了?
燕遲适時低頭,做傷心狀。
“姐姐…”
“我都明白,你心裏必定不好受。議親之事剛開始,兩家也只是彼此有意,誰知你就出了那樣的事。你出事之後平國公府再無消息,這門親事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成了。”
原主和沈寅議過親!
“姐姐,我沒有不甘心,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方才我看過了,沈世子屬實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剛才在想像他這樣的男子,以後會娶一個什麽樣的女子。在我心裏或許只有像姐姐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沈世子。”
“福娘!”盛瑛的臉頰瞬間如火燒。“你…你莫要胡說。”
“姐姐。”她握住盛瑛的手,“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盛瑛臉更紅,嘴唇嚅嚅卻未反駁,而是緊緊反握住她的手。
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從下馬車到回府,一路上再未松開。她們前腳才進侯府的大門,後腳就被請到議事廳。
未及走近,小崔氏憤怒的聲音傳出來。“……可憐我家娴娘婉娘最近都躲着不敢見人,她倒好!本來就壞了名聲,不知避着人,這成天的往外跑,遲早還是要出事的!”
“有瑛姐兒陪着,應該不會有事。”這是王氏的聲音。
“大嫂,你好糊塗!以前怎麽不見她和瑛姐兒交好?她自己名聲毀了之後,見天的巴着瑛姐兒,誰知道存什麽惡毒的心思。我不管,我家娴娘婉娘不能受她連累。母親,這次您無論如何送她走,免得繼續留在府裏害人。”
燕遲聽到這裏,看向盛瑛。
盛瑛道:“二嬸也是關心則亂,她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理解二嬸的心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娴娘婉娘,期盼她們嫁入高門。姐姐,是我連累你了。”
“你我姐妹,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來連累一說。我知道并非你的錯,你也無需太過自責。”
燕遲反倒心生羞愧,因為她确實有小人之心。
裏面的争執不斷,小崔氏的聲音最大。“我也是為她好,出家有什麽不好的。你們想想那平國公府的沈大姑娘,如今已是名揚一方的居士,可見出家清修也是大有可為。”
沈大姑娘閨名沈若檀,是男主沈寅的胞姐。
燕遲記得書裏提過,當年沈若檀失足落水被不少人瞧了去,因而失了名節,引得流言蜚語議論紛紛。甚至有庡?人在平國公府門口大聲指責,最後沈家不得不送其去出家。
裏面不知誰說了什麽,只聽到小崔氏的聲音越發尖利,“這個家裏有她沒有我們,有我們沒她。如果母親和大哥不肯送她走,那我就帶着娴娘婉娘回崔家!”
小崔氏是崔家的姑娘,崔氏也是,兩人是嫡親的姑侄。比起原主,崔氏更疼自己侄女生的兩個女兒。小崔氏這樣的狠話一放,燕遲知道自己怕是再也不能留在侯府。
崔氏沒有答複,燕昭也沒了聲音。
一陣沉默過後,燕遲聽到王氏開口,“福娘雖不是我生的,但我也是看着她長大。她出了這樣的事,我心裏也難過。她正值妙齡,若是就此青燈古佛實在是太過殘忍。不若讓她尋一個離寺廟近些的地方住着,一來也能調養身子,二來也能清修禮佛。母親和侯爺意下如何?”
這樣的提議,倒是兩全其美。
不僅崔氏和燕昭滿意,就是小崔氏也不好再說什麽。
當燕遲又聽到王氏說自己恰好有一處離枳山寺很近的莊子時,她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還真是巧了。
……
兩日後,一輛馬車侯府出發,一路直奔京外。
燕遲沒有太多的不舍之心,唯有對盛瑛這個女主有些感情。但她又覺得遠離一切劇情對于一個原本早死的炮灰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盛瑛送給她許多東西,還說以後會去莊子上看她。
至傍晚時分,馬車終于到了一處莊子前。
夜幕低垂,燈火如繭。
站在莊子的大門外,燕遲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她仿佛是跨越了又一個時空,到達了另一個不曾來過的遠方。
迎接她們的是莊子上管事的媳婦,人稱劉娘子。劉娘子長相尋常,但自帶一種親和力。言談舉止既有禮有節,又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說不出來的熨貼舒适。
房間收拾得幹淨整齊,一應鄉野飯菜也十分合口味。
梳洗過後躺在又一個陌生的床上,燕遲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比起深宅大院的侯府,她更喜歡這個鄉下的莊子。
如果從此以後能這麽躺平當一條鹹魚,那該多好。
一夜無夢,鬥轉星移。
她是被寺廟的晨鐘叫起的,着實發了好一會呆才清醒自己身在何處。她趿鞋下地,一把推開木制的窗棂。
入目所及是無盡的田野,遠山蒼翠近草如茵,寺廟的屋頂隐在山林之中。她深吸一口氣,新鮮的晨霧伴随着涼意齊齊充滿她的胸臆,這樣的涼不僅沒有冷了她的心,反倒讓她聞到熟悉的氣息。
這是自由的味道。
晚霁見她開窗,趕緊過來關上。
一邊埋怨一邊心疼,她也不惱,任由對方叨唠。自從出府以來,這丫頭就一直憂心忡忡,怕她回不去侯府,怕她以後要老死在莊子上。
不多會兒,劉娘子端了早飯進來。
清粥小菜,還有一盤小巧的野菜包子。
菜色簡單,但味道極佳。
臨行之間王氏和她交待過,說是莊子上的這位劉娘子盡可以用。對于那位繼母的一應作為,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她都領情。
第一次上山,是劉娘子領的路。
枳山寺香火尚可,不算鼎盛也不算衰敗。幾乎不用她向寺中的和尚們打聽,便有人上前來招呼,說是有位施主等候她多時,請她随同前去。
過了大雄寶殿舍利塔,再是蓮塘和放生池。木橋蜿蜒九折,不過五觀堂,而是斜直往上來到一處小院。
小院如民宅,似隐在寺中的世外之地。
守在門口的侍衛燕遲認識,正是寧鳳舉身邊的心腹。
直到此時晚霁才露出震驚的神色,她就說怪不得大姑娘自出府之後一點也不傷心,原來一切都是王爺的安排。
她被留在外面,進去的只有燕遲一人。
推開門,一室的檀香。
白衣烏發的男子坐于蒲團之上,案幾上放着一本佛經。
垂眸如慈悲,靜默如佛子。
在她邁進門檻之時,男子倏地睜開眼。
一眸的清光,剎那間陋室生輝。
燕遲上前行禮。
“王爺,臣女來孝敬您了。”
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