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傷

“我想要更好更圓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瘋狂。”

幽深的巷子裏漆黑一片,只有依靠頭頂傾瀉而下的皎白月光,才能勉強看到模糊的人影。

溫羽目光緊緊追尋郁燼遠去的,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心慌越來越大。

不等她出聲叫住他,巷子出口那頭就斷斷續續傳來了許多陌生的說話聲與紛亂交錯的腳步聲,徹底打破了這片巷子裏最後的寂靜。

後面真的來人了,約莫五六個模糊的身影,距離太遠了,溫羽也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看見他們推推搡搡好像在挑釁郁燼。

郁燼的肩膀朝後一閃,避開了那些人想要觸碰他的手。

就在溫羽探着腦袋偷偷往那裏張望的時候,那群人之間的争執愈來愈烈,一眨眼的功夫口角就演變成了打鬥。

她吓得縮回身子,急忙要掏出手機來報警,才想起來今晚根本沒有帶手機出來,她剛才也是直接付的現金。

溫羽心裏暗道不好,一顆心越來越沉,此刻連痛經也顧不上了,小腹在下墜,她整個人也猶墜冰窖,周身的黑暗為她遮掩,卻也像一只無形的暴君手,肆意屠壓她的心髒。

那邊。

在這沉寂的夜裏,漆黑幽深的巷子裏正傳出一聲聲拳拳到肉的打鬥聲,流裏流氣的咒罵聲,和少年的悶.哼與喘氣聲。

溫羽注意到郁燼一開始也在暴戾地反擊,他的反應速度很快,雙臂揮拳快如閃電,迅猛的出手打得那幫人措手不及。可是對面一共有五六個人,人數上就占了優勢,還出手很亂很髒,打了一會兒郁燼就漸漸占了下風。

當他們打鬥的地點逐漸後退,要往溫羽躲藏的地方靠近的時候,溫羽明顯發現到郁燼還手的動作越來越慢了,後來索性不願意和他們動手了,被幾個人一齊摁在地上後就直接任他們發洩怒火了。

溫羽盡可能往牆上貼,縮成一團,躲在拐角的暗影處,按照剛才郁燼離開前說的,雙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洩出一絲聲音,讓他們發現自己。

她的眼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濕潤,淚水漸漸盈滿了眼眶,也模糊了她原本就看不清楚的視線。待眼眶盛不下那麽多淚水的時候,淚就順着臉頰流下,弄濕了她緊緊捂住嘴的手背。

在這一晚之前,溫羽的世界裏沒有這些暴力的事情,哪怕她知道世界上未知的地方可能正在發生着,可能有人正在經歷着,但她從未這樣近距離親眼目睹過,她也從未想到有一天她差點也要被迫經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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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都會吓得腿腳發軟吧。

外面的打鬥似乎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不知道這個場面持續了多久,溫羽只知道确定那群人徹底離開巷子的時候,她才終于敢卸了身上的力氣,疲軟地跌坐在地上。

她慢慢松開緊捂住嘴的手,大口地喘氣,緩了一會兒,她才扶着牆動作遲緩地站起來,微躬着身往外面走去。

溫羽忍着雙腿的顫栗和肚子的不适,一步步移到現在随意仰倒在髒亂的地面上,大聲喘着氣來緩解疼痛的郁燼旁邊,顫聲問道:“你沒事吧?”

郁燼的臉上毫無疑問的挂彩了,但看起來臉上的傷并不是很嚴重,也就嘴角破得比較明顯,還滲着血,頭發很亂,短袖更是皺皺巴巴不成樣子,上面還沾着地上的髒污,灰一塊白一塊的。

那群人看着出手挺重,所以溫羽推測他臉上沒怎麽傷的話,身上內傷應該是挺嚴重的。

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呈大字型随意躺在地上的郁燼身上還帶着剛才打架時的狠戾,他也絲毫不收斂此刻的戾氣,盡數往外釋放。

此刻,在黑暗的環境裏借着一捧月輝能看到他冷怒深沉的雙眸,那裏面閃爍着危險。他像一只蟄伏在黑暗中蓄意逮捕獵物的惡豹,一不留神,他就會把你摁在他鋒利的爪牙下,讓你再也逃脫不了。

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令人窒息的眼神,她卻覺得有種詭谲的熟悉感。

溫羽看得心髒緊縮,腿都有點開始打擺子,忍着想逃跑的沖動,她蹲在虛弱頹然的郁燼身邊,試圖把他扶起來。

“你還能起來嗎?我扶你。”

溫羽一心要把地上的郁燼扶起來,已經拉住了他的胳膊,哪知郁燼突然一把甩開她的手,力氣一點沒收,她直接被甩得撲在另一側地上,手裏的塑料袋也被甩飛出去,腕表倒是還牢牢抓在手裏,白色的長裙自然也是不可避免蹭髒了。

看到她被甩出去時虛得像朵白雲,風一吹就能飄走了似的,郁燼不加收斂的怒容閃過一瞬的無措,又迅速在她看過來之前恢複抵觸的樣子。

雖然他原本帶着暴怒的聲音此時已經收斂幾分,但仍聽得出裏面洶湧迸發的怒氣,

“走開,不用你扶,你自己都沒勁還扶我。”

溫羽心裏腹诽:你有勁,就你最有勁了,還被揍成這樣……

“對不起,我剛才沒出來幫你。”溫羽強忍身體的不适,言語上也沒責怪他把她甩在地上,只是重新撐着站起來,又蹲回到他身邊。

溫羽自責道歉的一段話還沒全說完,少年就扯着薄唇不客氣地嗤笑了一聲,

“呵。”

她以為她出來就能幫到什麽嗎?幫他分攤點火力?

聽到他不客氣的嘲弄冷笑,溫羽更加感覺無地自容,臉色又白了幾分,

“謝謝你,對不起啊。”

溫羽心裏猜測,郁燼剛才戰場向後轉移就沒怎麽再還手,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躲在這裏,才會任憑那群人撒氣了那麽久,不然等那群人向這邊靠近,很可能會發覺不遠處的她,到時候她要面對什麽就難說了。

看見郁燼身上和臉上的傷,她的心裏瞬間被自責和內疚充斥着,撕扯着。

聽到她悶悶的嗓音,郁燼心覺奇怪又有種不好的預感,猶豫着繃着臉朝她望去,果不其然——

溫羽垂着腦袋哭了。

因為他現在躺着,溫羽蹲着,之前的身高差沒了,兩人離得更近,郁燼夜視好,一擡眸就能看到從溫羽眼眶滾落的淚珠和緊擰在一起的眉頭,臉頰上好像還有幾個手指印。

他心情登時變得更加郁躁,直接騰的一下從地上坐起來,長腿屈起,手肘支在膝蓋上,冷着臉語氣生硬問道:“你哭什麽?受傷的又不是你。”

郁燼其他的話都被她的眼淚堵在了喉嚨裏,只短促地冒出這兩句。

溫羽吸了下鼻子,理直氣壯:“可我也疼啊。”

她這句話不知怎麽的就讓郁燼一下子聯想到他那群朋友們開玩笑時說過的——

“打在你身,疼在我心。”

郁燼眉心猛地一跳,看向溫羽的眼神都變了,好像溫羽已經把後面那句話說出來了似的,他陡然大喊了一聲:“不可以!”

你不許對我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的話還來得及說完,溫羽虛捂在肚子上的手就徹底按上了肚子,聲音虛弱:“我肚子疼,疼得快不行了。”

郁燼突然感覺臉上有點疼,但還是極力維持着那副淡漠不耐的樣子,他的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惡聲惡氣地說:

“怎麽了?你也被打肚子了?”

溫羽面露難忍之色,小臉慘白着解釋:“我今天晚上肚子疼才出來買藥的,你剛拉着我跑那麽快,還把我甩出去,現在當然就更疼了。”

聞言,郁燼下意識垂眸去觀察她的神情,她兩條淡淡的彎眉蹙着,額上不斷往外滲出汗珠,嘴唇咬得死緊,一看就是忍得有一會兒了,這會安全了才敢說。

聽着溫羽對他一條條的指控,郁燼只覺得太陽穴直跳,氣焰也不自覺小了半截,他舔了下唇角的傷口,心情突然更加郁躁起來,

“剛才拉你跑的時候怎麽不說?”

要是說了他肯定不可能這麽畜.生拉着一病號跑這麽遠。

溫羽疼得脾氣也上來了,顧不上害怕,直接憤然回道:“不是你說的後面來人了要我快跑嗎,還讓我別說話了!”

見她突然發脾氣,郁燼也沒覺得訝異,只是随手撸了一把頭發,低罵一聲,妥協道:“別說了,帶你出去。”

他輕輕松松站起來,動作生硬地把溫羽從地上拉起來,并不溫柔地扯着她一條細胳膊往前走。

他個子比溫羽高很多,腿也長,步子邁得自然就大,溫羽被他粗魯地帶着走,發現肚子是越走越疼,連忙緊急叫停:

“停停停,等一下,能不能走得慢一點?”

郁燼瞥了她一眼,散漫說道:“麻煩死了。”

嘴上說着麻煩,實際上他還是遷就地放慢了腳下的速度。

溫羽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撇撇嘴羞赧道:“謝謝。”

随後兩人都不約而同沉默了一會,巷子裏只有圍牆後梧桐樹上的蟬鳴聲和他們踏過水泥地的腳步聲。

依舊悶熱的夜晚,靠的近了,溫羽能聞到郁燼身上有着濃重的汗味,似乎還染上了一些煙味,不知道是他原本自己的,還是剛才打鬥時染上的。

男性荷爾蒙氣息一下子将她籠罩,瞬間盈滿了溫羽所有的感官,但意外地并不難聞,和她之前聞到男生身上刺鼻潮濕的汗臭味不同。

郁燼牢牢抓着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袖,溫羽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力量和手心的灼熱。

不得不說,他的力氣真的挺大的,捏得她手臂都有點疼,但溫羽想,他也只是好心想給她借力,才會這樣直男式地直接抓着她胳膊往上提。

此處真的應有高低肩警告。

溫羽和他算起來才見了兩面,第二次見面就鬧出這種事,實在是出乎意料,而且和目前還算陌生的男生靠得這麽近,她都要同手同腳了。

她本想假模假樣地扇扇風,卻在擡手的時候,忽然想起到手心裏的東西,是她一直抓着的腕表,她把表遞到郁燼面前,“還你,你的表。”

郁燼看着躺在她白嫩手心裏的黑色腕表,黑白對比鮮明,無所謂地把表接過來揣在了褲兜裏。

溫羽又問:“你的名字叫郁燼?郁郁蔥蔥的郁?進步的進?”

“問這個幹嘛?”郁燼顯然沒什麽興趣回答她,不耐煩地觑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問。

“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具體是哪兩個字。”這倒也是真的。

郁燼反問:“具體是哪兩個字重要嗎?”

“……”

溫羽還沒來得及說話,郁燼又繼續問:“說了你就會記得?”

她點頭,記個名字對她又不是什麽難事,而且他還是林預遠的朋友,“會啊,畢竟你是林預遠的朋友嘛,以後也是……”

郁燼低哼了一聲,不屑道:“是嗎?可我覺得你的記憶力好像并不怎麽樣。”

他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溫羽不解地側目看了他一眼,結果一偏頭就看見郁燼的汗水順着下颌線流經凸出的喉結,莫名透着一股野性和力量感。

她不自然地感趕快把頭轉回去,沒再問他什麽意思,不說算了。

一直到走出巷子,兩人都沒再找話說,似乎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走到街邊的小賣部前,溫羽停下了腳步,輕輕拉了一下前面人的手臂,“我進去買瓶水,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吃了藥緩緩再回去。”

郁燼回頭,眼裏看不出什麽情緒,手上漸漸松了力道,溫羽想他應該是答應了,就捂着肚子慢慢朝店裏走去。

後面準備站着休息會的郁燼看到她走的這兩步,和電視劇裏演的病弱女子相比,有過之而不及,他想裝看不見都不行,長嘆一口氣,徑直追上去擦着她的肩,越過她走到她前面去,不冷不熱地丢下一句:

“你在這等,我去買。”

溫羽:“……”

郁燼出來得很快,手裏握着一瓶農夫山泉,他看都沒再看一眼,肅着一張臉,直接塞到溫羽懷裏,沒什麽情緒波動地說:

“拿着。”

“……謝謝。”溫羽再次道謝,接過瓶身一摸,居然是溫的。

溫羽就着礦泉水吞了一粒布洛芬。

“你還不回去嗎?”注意到郁燼還雙手插兜杵在一旁,她問。

郁燼一雙濃密的劍眉張揚上挑,語氣欠欠:“你管我?”

“……”他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要送她嗎?

他人好像還挺好的。

坐着的溫羽視線和他的手臂平齊,一眼看到他手臂上還滲着血的傷口,想到他晚上被打傷,還扶着她走了挺遠的一段路,不免有點過意不去,

“你身上的傷要去醫院嗎?”

他嗓音冷淡,隐藏着情緒,“不關你的事別問。”

好吧,他人其實也沒有那麽好。

溫羽這麽想着,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水暖暖。

她擰緊瓶蓋,站起來說:“我緩好了,走吧。”

郁燼言語上并沒有給她回應,但依舊一言不發地跟在她後面,就算溫羽因為身體不舒服走得慢,他也沒有超過她。

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了,外面的路上已經比剛才她出來時還要冷清,幾乎沒有幾個人還在外面逗留了。

雖然一路前後無言,最後郁燼還是把她送到了小區外面,在他離開前,他只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你欠我一次。”

在進入小區後,走了幾步遠,溫羽突然駐足,緩慢地轉身望向身後已經走出去挺遠,完全融入漆黑夜色裏的郁燼。

漸漸的,溫羽神情變得疑遲,手裏握着的礦泉水瓶自然下垂,一下一下,輕敲着大腿外側,口中喃喃道:

“他今晚上,故意的吧。”

作者有話說:

我想要更好更圓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瘋狂。——源自陳粒《奇妙能力歌》

溫羽:他今晚是故意的吧?

栩栩:确定以及肯定回答你,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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