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巷

“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髒叫做月亮。”

那一年八月,榮城的夏天,蟬鳴半夏,高木遮陰,熱烈粘稠。

這個盛夏,因為父母工作調動的原因,溫羽他們一家搬來了榮城,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溫羽吃力地把自己的最後一只行李箱搬進了房間,跑過去拉開了窗戶,登時外面的熱浪襲來,梧桐樹上劇烈的蟬鳴也愈加聒噪,叫人聽得心裏也開始無端躁澀。

門外溫父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阿羽,你一會到樓下路口去接一下你林叔叔一家啊,他們知道我們搬來了要來幫忙呢。”

“哦——”溫羽朝着門外有氣無力地長應了一聲,抽出幾張紙随便擦了擦臉上的汗,又蹲在箱子旁翻找到一把遮陽傘,就出門去了。

溫父買的這套房子是二手精裝房,雖然這片有的房區還在開發中,但看中這附近的交通和學校,也就咬咬牙定了下來。

而且溫父說,他的發小林叔叔就住在對街的小區,以後還能串門聯絡感情。

這不,搬來的第一天就要來和他們聯絡感情了。

溫羽撐着一把藍傘面的遮陽傘,晃晃悠悠走在樓棟之間的水泥路上,走過挺長的一段路,在溫父說的那個路口停下了腳步。

青春洋溢的少女,頭發編成一個側麻花辮,嬌俏地斜在胸前,身上穿着一條并不惹眼的普通白色雪紡及膝裙,腳上又是一雙白色的英倫風小皮鞋,渾身上下沒有一種惹眼的顏色,整個人卻亭亭玉立,站在路邊極為惹眼。

第一天來到這裏,溫羽只身一人站在路上感覺有點無所适從,附近路過的人都會好奇地看她一眼,心裏估計在想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怎麽從來沒見過。

她側頭左右張望着,尋找着記憶裏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左邊看了看沒有來人,她下意識扭頭看向右邊,卻看到那邊不疾不徐走來一個男生。

男生身形颀長,一身簡單的黑色T恤搭配黑色直筒褲,把他原本偏白的皮膚襯得更加冷白,頭扣一頂黑色鴨舌帽,一張臉在帽檐下半明半暗,下颌線條完美,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看上去幹淨利落,一身黑的裝扮充滿慵懶感又不失少年感。

看着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瘦瘦高高的,因為他一直低着頭,帽檐遮了他的半張臉,溫羽肆無忌憚地多看了幾眼。

沒成想,那人走過她面前的時候,竟然意外地偏頭側目,漫不經心地斜睨了她一眼,眼中似有不屑和不悅。溫羽不明所以,但對上他的視線,還是莫名心虛地壓低了傘,擋住了那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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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被抓包,還被眼神警告了?

那人的腳下倒是沒有絲毫減速,徑直往前走,只當是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溫羽心裏暗暗松了口氣,等确定那人走遠以後,她才重新擡高傘沿,朝他遠去的背影看了一眼。

那人的對面走來了一家三口,好像是林叔叔一家。

随着距離縮短,三人中的少年人還親近地拍了拍剛才走過去那個男生的肩膀,大概是熟識的朋友,兩人面對面說了幾句話,那冷臉少年的神情也緩和了很多。

嬉笑的男生下巴朝她這邊擡了一下,剛才過去的冷臉少年就順着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溫羽趕緊轉移視線,裝作若無其事。

一時間,那邊四個人全部朝她看過來了,那兩個長輩還熱情地朝她揮手。見狀,溫羽無奈撐着傘朝他們靠近。

看起來還挺年輕的阿姨笑着問:“是阿羽吧?”

溫羽微微一笑,點頭說:“嗯對,是我,叔叔阿姨好,我爸讓我下來接你們的。”

林叔叔慈祥地看着她笑,又拍了拍一旁少年的肩,向溫羽介紹道:“好啊,長這麽大了,诶這是預遠,你倆小時候還一塊玩兒的啊。”

“嗯,好久不見了。”溫羽在外人面前放不開,只腼腆笑了笑。

林母在旁邊打趣:“哈哈哈哈孩子們都大了,不好意思咯。”

聽了此話,溫羽下意識擡頭朝林預遠看了一眼,而林預遠也正好低頭朝她看過來,兩人目光相接,然後相視而笑。

林預遠看起來和剛才那個男生差不多高的樣子,不同的是他看上去陽光溫和,比較随和,不似他旁邊那個男生那般具有攻擊性和侵略性,氣場逼人,第一眼是過目不忘的驚豔。

“對啦,這位是小遠的好朋友郁燼,和預遠一樣下學期高二。”林母也沒忘了介紹那個神情冷郁的少年。

郁燼?郁進?浴巾?

溫羽不由自主想到了這個諧音,努力抑制住上揚的唇角,只象征性地朝那人笑了一下,以示友好,“你好,我叫溫羽。”

“你好。”那人神情恹恹,見溫羽聽見他的名字,臉上表情什麽情緒波動也沒有,只是禮貌地和他打招呼,又嘲弄地扯了扯唇角。

林母輕輕拍了拍郁燼的手臂,“那小燼啊,我們先走啦,你有空就和小遠聯系一起玩啊。”

“好的,叔叔阿姨,那我就先走了。”郁燼在林父林母面前倒是乖順收斂多了。

“好好好。”林母朝他揮手告別。

郁燼轉身之前,目光似有似無落在她身上一瞬,眸中情緒不明。

她在那一瞬也正好看向他了,兩人視線相撞是有感應的。

和郁燼分別之後,溫羽把林家三人帶回了家,溫父和溫母聽到聲音就迎了出來,熱情地招呼:“老林來啦,快進來坐,進來坐。”

林父把買的水果,牛奶和酒拎了放在桌子上,“老溫啊,你這搬來,咱倆以後可快樂咯,周末都去釣魚。”

“你喲天天想着釣魚釣魚,行啊,陪你釣!對了,你們家小遠也在明德中學嗎?”

“是啊,阿羽也去那裏上學啊?”

“嗯,要不是工作調動沒辦法,也不可能讓她上得好好的轉校啊,不過現在德中手續都辦好了,以後倆孩子還上一個學校呢。”

“也好也好,适應适應就好了。”

林母又問道:“阿羽準備選文還是選理啊?”

德中的制度是高二開學摸底考試後分文理科。

溫父把一家人的想法說出來:“随她,她喜歡哪個上哪個,我們不管。”

“是啊,孩子的選擇最重要。”兩家對這事的看法都一樣。

兩家人坐着聊了會,溫父中午帶着他們一起出去下館子了,談談笑笑到下午兩三點才分別。

溫羽和林預遠在吃飯期間也說了好幾句話,原本有些疏遠的關系也很快重新拉近。

林預遠給她講了很多德中的魔鬼“規矩”,每天上午大課間要組織跑操兩圈,早讀分組輪流站着讀不瞌睡等等等,溫羽心裏暗忖這邊比老家教學嚴多了。

最後他還說以後在榮城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幫忙,溫羽也笑着應聲道謝,。

其實,溫羽還想問問他關于郁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個男生好像有點讨厭她。

可她之前又不認識他,難道就只是多看了他幾眼就被讨厭了?以為她是花癡?

不過溫羽還是沒問林預遠,反正以後應該也沒什麽交集了,問了反而顯得她別有用心似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很多突如其來卻其實必然發生的事。

溫羽原本以為以後應該沒有什麽交集的人,在幾天後,兩人之間卻意外地産生了一個還不算小的交集。

那一年的榮城,晚上九點鐘以後獨自在外面走路的人很少。

溫父溫母都是醫生,平時很忙,晚上沒有九十點是不會回家的,今天也都還在加班。突然發現生理期提前,肚子也開始隐隐作痛,溫羽只能自己去附近藥店買布洛芬。

所幸,藥店就在住的這片對面,距離也不遠,晚上八點多外面還有挺多人這會下班的,溫羽膽子也就大了。

手機沒電了,溫羽也就沒帶出去,只帶了一些現金。

在藥店買好東西後,溫羽一只手将袋子拎在手上,一只手虛捂在肚子上往回走。垂着頭經過一面布滿爬山虎的舊牆時,不經意間擡眼一看,前面姿态閑散站在暈黃微醺路燈下,雙手抱臂倚在柱子上,戴着那頂熟悉的黑色鴨舌帽的郁燼就那樣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她的視野裏。

他的姿态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溫羽前進的步伐越來越慢,開始變得磨磨蹭蹭的,心情也莫名開始緊張,捏着塑料袋的手越來越緊,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虛,她不是很想讓那個人發現她。

可是她出門不習慣戴帽子,道路又這麽寬闊什麽遮擋都沒有。溫羽認命地往前走,快要走到那人跟前的時候,那人卻挺身站直,提步穿過馬路了。

看都沒看她這邊一眼。

她頓了幾秒,忽然福至心靈,往對面的交通指示燈看了一眼——綠燈。

原來,他剛才靠在這裏等綠燈。

溫羽也抓緊綠燈通行的時間,匆匆過了馬路,只是現在,她走在後面,郁燼走在她前面,中間始終被她控制出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不想上前,也不想落後。

可能是因為他寬闊的背影有種隐隐的熟悉感,又可能是她下意識地想在這個陌生的街道上選擇一個可靠的人“同行”。

可是她很快就不覺得這個做法可靠了。

前面只要再拐一個彎,溫羽就可以進她家小區了,她的心情變得放松不少,連步伐都變得輕盈。

沒成想,前面原本一直正常走路的郁燼突然掉頭開始朝她這邊跑了過來。

溫羽不明所以,看他像在進行50米短跑比賽一樣飛速奔向自己,甚至因他跑動帶起來的那股風都快抵達她面前了,她僵愣了片刻,又趕緊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不擋他的路。

可是,讓溫羽沒想到的是,郁燼居然生生停在了她面前。

他冷硬的下颌繃得很緊,周身的氣場陰沉駭人,猶如一個已經殺紅眼的戰士要進行最後的屠.殺,溫羽控制不住後退了好幾步。

可惜那人只停下短暫的幾秒,應該在思考什麽,思考完畢,下一秒就不容抗拒地抓起她的手腕,帶着她以非常快的速度折返。

溫羽被他強硬地拽着跑,白色的裙角在身後随風微微揚起,雖然他是林預遠的朋友,但她和他不熟啊,又不了解他,這大晚上的溫羽也很警惕,盡管身上沒什麽力氣,她還是努力轉動手腕掙紮着:

“你幹什麽?放開我!”

前面那人完全不顧她的掙紮,手裏甚至抓得更緊,速度不減,完全是帶着她往前跑,只抽空側頭怒喝了一聲,像是從嘴裏擠出的幾個字:

“別喊!後面來人了,快走!”

溫羽被他側頭時露出眼底的陰郁不耐吓到,一時間真被他喝住,任他扯着她一個右拐又一個右拐得跑進了一條幽深髒亂的巷子。

因為一路上劇烈的跑動,溫羽小腹的下墜感越來越強,臉色也變得不太好,只是四周環境昏暗,郁燼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

溫羽心底對他半信半疑,不得已搬出林預遠,一邊腳下不停地跑一邊喘着氣說:“誰來了?我跟你說啊,我和林預遠關系挺好的,我要是怎麽樣……他肯定會和你鬧掰的。”

對于她威脅的話,郁燼輕蔑地“切”了一聲,根本沒有要和她解釋的意思,繼續帶着她跑到盡頭一處凹進去的牆體前,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了最裏面。

他喘着氣,一邊熟練解下手上的金屬腕表帶,強勢地塞到她手裏,一邊面色冷厲嚴肅地和一臉茫然慘白的她交代:

“待在裏面,一會發生什麽都別出來,也別發出任何聲音,自己躲好就行。”

說完也不等她作答,就義無反顧地轉身跑了巷子半段的路程,回到巷子中間的地方,毅然決然的背影在這寂靜黑夜裏看起來像個孤獨戍守的戰士。

溫羽站在陰影裏,忐忑不安地望着遠去的高大身影,不禁收緊了手裏冰冷的金屬腕表,手心裏不斷冒出的冷汗已經使表盤變得朦胧潮濕。

溫羽的直覺告訴她——要出事了。

這個巷子裏,現在有兩種主要的色彩——

黑夜與郁燼一身衣服的黑,月輝與她長裙的白。

黑與白,深淵與救贖。

其實從她被帶着跑進這個巷子開始,網就已經下了。

作者有話說:

“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髒叫做月亮。”海子詩歌

這世上有很多突如其來卻其實必然的事。——源于網絡

一些互相吸引的宿命感哈哈,心機浴巾哥上線了。

林溫兩家的家長叫小輩的小名都不一樣:林家是喜歡小遠啊,小羽啊,小燼啊;溫家是喜歡叫阿羽,阿燼,阿遠。

不過他們叫對方孩子的時候,都會喊對方習慣的名字,蠻喜歡這種交情的。

tip:小可愛們經期不要劇烈跑動哦,文中為劇情需要哈哈,而且燼崽也不知道,看他下章知道了該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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