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休克
那一晚, 連傾洩而下的月光都白得慘淡。
警車的警笛非常急促,聲音短脆,劃破深夜寂靜的長空。
深夜冷清的醫院沖進來了五個神色慌張的少年人, 一群人簇擁着一個背着傷痕累累少年的人進來, 還有一個懷裏抱着一個白裙上血跡斑污的少女。
劇烈跑動時女孩的身體不住地晃動,垂下的白皙手臂無力得像脫節的枝條, 生怕晃動的幅度大一點,它就會脫臼。
他們一邊在旁邊護着,一邊在大廳裏高聲呼喊:
“醫生!醫生!來人啊!在這裏!需要推車!這邊!”
聞聲在一樓跑來三個護士,幫扶着把溫羽和郁燼分別放到推車上, 看着這幾個人手臂上沾染的血, 緊張地詢問道:“病人什麽情況?”
一個人搶答說:“被一幫混蛋打傷了,趕緊先救救他們!”
“我知道了,小劉,趕快通知那邊準備手術。”
“患者有沒有什麽特殊病情?”
這他們哪裏知道, 一群少年搓着手實話實話,“不知道啊, 燼哥應該沒有吧,女生我們哥幾個也不清楚啊。”
“诶,她怎麽看着像徐醫生的女兒啊?上次還來玩的。”
那名護士一邊推着小車跑, 一邊定睛認了認臉,“還真的是,徐醫生回去了嗎?”
另一個人急着說:“剛才九點半的檔下班了啊, 我來給她打電話!”
“快點!問問什麽血型, 怎麽小姑娘流這麽多血?”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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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生看着她們神色匆匆地把溫羽推走, 拉住留下的一個人不放心地詢問:“燼哥送哪去啊?”
“他要先送去檢查一下有沒有腦震蕩, 你們跟着她就行。”
“好好好。”五個青年男子也不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當初他們被郁燼救,死裏逃生的時候,受的傷也不比現在輕。
他們晚上接到郁燼的電話就急忙往電話裏說的地方趕了,可是車子被堵在路上,他們還是一路跑過來的。
到了約定的地方,巷子裏只有一只手機還在角落裏不斷地唱着來電鈴聲,他們撿起手機後鈴聲又停了,也解不開鎖。
借着慘淡的月光,他們才得以看到彼時已經雙雙暈過去的溫羽和郁燼,女生柔弱的手還搭在男生背上,呈現保護的姿态。
畫面何其駭人,那女孩瘦弱的背上整片整片的鮮血,就算是一幫男人見了也是心頭猛顫,他們一度以為是被人捅了幾刀。
确認兩個人都沒有刀傷後,警察也随後趕到了,來不及解釋那麽多,就先抱着兩人上了警車,一路踩着油門送到最近的人民醫院。
幾個男生洗完手出來,靠在急救室門外的牆上,商量着:“賀哥,想辦法給燼哥父母打個電話吧。”
“……好。”
-
另一邊,因為晚上一直打不通女兒的電話,此刻下了班就一心往家裏趕的溫母也接到了來自醫院同事的電話。
她還打算再打一個電話給溫羽的,可是被打進來的電話打斷了,溫母還不知道那些恐怖的事情,接了電話後是正常的問候,
“喂?小許啊,怎麽了?”
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徐醫生,你家姑娘現在在醫院呢!你快來!你姑娘什麽血型啊?”
溫母瞬間沒了聲音,手上打方向盤的動作也停了一秒,可是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她震驚,她又迅速回神接上話:
“……A型血,阿羽是A型血!小許啊,她凝血功能不好,是不是在哪擦傷了啊這孩子?讓她平時注意一點……”
“徐醫……看着不是擦傷啊,孩子後背被釘了好多口子……”
“釘子……”
電話那邊也不忍再說下去,匆匆說完就挂了電話:“要進手術室了,我去幫忙了,徐姐你和溫醫生都過來吧。”
溫母吸了下鼻子,抖着聲音回應:“……麻煩你們了,我我我們馬上過去。”
電話挂斷後,溫母随手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把眼角流出的淚水胡亂擦掉,兩邊張望着,計劃在下一個路口調頭。
她慌亂地搖下車窗,才感覺又能呼吸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給溫父打去電話。
電話接通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就傳出溫父心緒不寧的聲音:“喂老婆,我回來怎麽沒見着阿羽啊,這孩子有沒有給你打電話啦?”
溫母雖然沒看到溫羽身上的傷,但是聽科室裏那些護士說的,已經能想到是多麽可怕了,她喉嚨一陣疼,疼得幾乎說不出話,只哽咽着說:
“老溫啊……來醫院吧,阿羽……阿羽她這會兒在醫院呢。”
電話那頭整整沉默了五秒,恢複聲音的時候又迅速傳來乒裏乓啷一陣東西撞倒的聲音。
溫母抓起支架上的手機,焦心地問:“老溫,你怎麽了?”
“我沒事,不小心把鞋盒撞倒了,我馬上來!”
“你路上慢點,小許她們已經在幫着照顧了。”
手機裏傳來溫父關門的聲音,“我馬上就到!你還在路上吧,開車注意點!”
“我知道。”
知道意外發生的時候,成年人哪有那麽多時間哭泣,胡亂擦幹眼淚又要刻不容緩駛向醫院。
溫母不停地抽紙擦眼淚,不讓視線被淚水模糊,在加速開車的時候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能在這種緊急關頭出岔子。
無因其他,只因為那裏躺着的孩子需要爸爸媽媽。
阿羽啊,再等等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到了。
拜托啊,再堅持一下吧。
爸爸媽媽來了就好了,爸爸媽媽陪着你就不疼了。
-
溫母頭發都跑亂了,她一路狂奔,終于跑到了還在進行手術的手術室外。
她渾身像被抽幹了力氣,無力地順着醫院的牆壁癱倒下去。
外面的一個值班醫生看到了,趕緊跑過來扶她,“徐醫生,徐醫生!地上多髒啊,快起來。”
“我沒事,我沒事,我坐着休息休息。”溫母擺擺手,魂不守舍地被扶着坐到長椅上。
此時的她還沒有哭,只不時地扭頭看手術室外面的燈有沒有熄滅。
走廊遠處傳來溫父熟悉的嗓音:“老婆!老婆!”
他大步跑到溫母身邊,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伸出手臂把她輕輕攬進懷裏。
他的臉色也很差,嘴唇都白了,不停地安慰着:“我來了,我來了。”
剛才還沒有哭的溫母在見到溫父的一瞬間,眼淚就像開閘的洪水,不住地流下來,她手裏緊緊攥着溫父的衣服,指着手術室痛哭:
“老溫啊,我們的阿羽在裏面呢,啊啊啊啊阿羽她在裏面呢……”
溫父的眼眶也紅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呢,我們一塊兒在外面等她。”
“老婆,阿羽會平安出來的,不怕。”
溫母伏在溫父肩頭,泣不成聲,“哪個殺千刀啊!畜生啊!她們說阿羽背後都是釘子弄的傷口啊,那血還不是一個勁兒的流啊!”
溫父來時想到溫母聲音的哽咽,就猜到情況會比較嚴重了,此時聽了才知道居然這麽殘忍。
盡管自己的手已經哆嗦起來,但還是在溫母的背上溫柔地拍着,既是在安慰溫母,也是在安慰他自己:“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溫父溫母此刻精神緊繃,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哪怕夫妻兩個都是醫院的工作人員,這時候也自亂陣腳,看到手術室有人出來就要條件反射地站起身。
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了。
溫父溫母迅速站起來,溫父攬着腿軟的溫母到手術室前,心急地等待阿羽被從裏面推出來。
終于,病床上溫羽一臉慘白地被推出來,雙目緊閉,嘴唇幹涸得沒有一絲血色,像一個破碎的瓷娃娃,禁不起任何折騰了。
一看見溫羽,溫母的眼淚又像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捂着嘴嗚咽。
“病人後背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萬幸這次血暫時止住了。我們用了藥之後,藥效很快就起來了,沒有再出現大出血的情況。”
“真的嗎?謝謝謝謝。”随着醫生的宣判,溫父溫母懸着的心終于墜地。
溫母喜極而泣,按着自己的心髒,和他們不斷地道謝:“謝謝謝謝你們啊。”
“病人背部大面積受傷,是被利器一下子釘進去的,據送來的人說是故意傷害,他們已經報案了,你們等病人送到病房後也去了解一下吧。”
“好好好。”
溫母的雙手搭在病床邊上,兩眼含淚望着趴在病床上的溫羽。
她的後背被纏着一圈圈繃帶,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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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父接到消息後,也趕到醫院來了。
他一貫冷靜從容的臉上也崩出幾分慌亂,站在那群男生面前問:“郁燼呢?”
“在裏面。”
“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他突然受傷了?”
“燼哥晚上打電話給我們,說要教訓幾個人,我們就趕過來了,到的時候人已經跑了,就剩了燼哥和一個女生倒在地上。”
郁父偏頭問:“那個女生呢?”
“也在手術室呢,還沒醒過來。”
郁父對跟在後面的助理說:“致遠,你去調案發周圍的監控,店家的監控也一個不要漏,全部要到,我倒要查查是誰動的手!”
“我這就去,剛才夫人打電話了,說是在飛回來的路上。”
“我知道了,你先去找,警察局那邊也打電話去問。”
等助理走了之後,郁父開口:“帶我去看看那個受傷的女生。”
“好。”
郁父到溫羽所在的手術室時,正好她被推出來,郁父站在遠處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總出現在郁燼身邊的那個女生,郁燼平時護得跟塊寶似的。
今天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傷了,郁父不知道該不該罵自己兒子廢物了,連心愛的女孩子都護不住。但他還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也不能妄下判斷。
他上前一步,和溫父自報身份:“你好,我是郁燼的父親。”
溫父只知道郁燼,卻沒有見過他的父親,這會對于他的出現不明所以,“郁燼的父親?郁燼也在這?”
郁父點頭:“郁燼也受傷了,是和您女兒一起被送來的。”
溫父驚訝,急忙問:“啊?那郁燼現在怎麽樣?那孩子受傷嚴重嗎?”
郁父:“他還在手術室沒出來。”
“剛才醫生說報案了,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現在案發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還一概不知。不過我已經讓人去找監控了,警局那邊也聯系了,不會讓傷害他們的人有機會逃走,我一個人都不會放過,你們放心我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好,到時候需要人證什麽的,你再聯系我們。”
“嗯,”郁父離開前看了一眼病床上小臉慘白的溫羽,猶豫着還是說了句,“照顧好孩子。”
淩晨的時候,溫羽和郁燼還一直昏迷不醒。
郁燼的傷勢比想象中嚴重很多,送進手術室的時候已經休克了,頭部受傷很嚴重,有鈍器擊打的痕跡,腦內大出血需要盡快送往大醫院搶救。
暫時确保脫離生命危險後,郁父就叫車連夜将郁燼送到更大的醫院去治療了。
郁父的手在生意場上從來沒抖過,今天在把郁燼送上救護車的時候,雙手卻抖如篩。他坐在救護車裏,看着病床上虛弱力竭、昏迷不醒的郁燼,掩住了自己的雙目。
手腕上搭着的西服外套口袋裏傳出手機鈴聲。
郁父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拿起手機滑動接聽:“喂。”
“把郁燼送出國?”
“他現在這樣,怎麽出國?”
“……國外治療你先安排好,等他情況好點再說。”
“挂了。”
這個漫長的夜晚注定不會安寧。
溫羽轉移到特殊病房後,溫父溫母一夜沒合眼,全部在旁邊照料着,就盼望着溫羽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沒想到還沒等到溫羽醒來,就先等來了一張令他們遍體生寒的腦部CT片子。
作者有話說:
我可能是個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