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伴君旁。”這話傳到了昌桦的國君耳中,國君震怒,下令關公主于寝殿之中,不得外出,又過一年春,便傳來她在房間懸梁的消息。

這些事斷斷續續傳到虞國時,所有人也就權當是個笑話在聽。也只有那位皇子的母妃,聽後長嘆道:“吾兒惹此情債,怕是要還的。”

果不其然,那一年秋,這位皇子突染惡疾,死于宮中。

再說起戰勝落無虛的那位皇子,也是在一年秋,突染惡疾而死。

那二位,均不過二十。

“所以他們都過不了二十歲的秋季?那夙沙意今年?”溯鏡發揮了好奇寶寶精神。

講故事的人最忌諱被打斷,阿隐有點不滿委委屈屈的看着溯鏡道:“所以他才要去隐瞳樓嘛!本來就不怎麽記得當初他去隐瞳樓的事情,你還打斷我!”

溯鏡默默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到了夙沙意這一代,他已經有了個大概認識,覺得自己可能也會死于什麽惡疾,又聽說了隐瞳樓的大名,便也巴巴地跑了過去,想要問問有什麽可解之法。

陌卿的回答是:“此劫無解,唯有死後而生。”夙沙意又巴巴地問怎麽才能死後而生,陌卿才告訴了他一個險招,其實這一招也不算險,只是在時間上實在是不容半點差錯。

夙沙意的死劫,在二十歲那年的九月十四,而他是否能劫後餘生,便全然要指望九月十三,百餘節這天的造化了。

“九月十四?那不就是昌桦被抓的那天?那天夙沙意已經死了啊!”

“別打斷了!!”

……

九月十三,百餘節。陌卿告訴他,那天美人換或許将會有一位南海的鲛人拿出來交換,南海鲛人,千百年未曾踏入人間的土地了,而這一位,可流紅色淚珠,那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寶貝,只需九月十三這一日,得到鲛人,九月十四這一日,夙沙意已死,若鲛人能流出紅色淚珠,便将其服下便可重生,若不能,便是天命難違。

“所以,那位鲛人,便只是夙沙意能活下來的一味藥?”溯鏡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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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這麽說吧,那可是為貨真價實的美人。再說看看夙沙意都活了過來,鲛人肯定哭了,能讓她哭,也算他有本事啊!”

那麽,夙沙意在九月十三這一日,委實忙了些。下午帶着昌桦去宮中見自己的父皇,晚上去美人換不知用什麽寶貝換來了這麽一位鲛人美人,半夜又去和昌桦說了婚期,還不知什麽時候讓人去絕經谷采了些零星花瓣。

“再說說這諾瓊扇。”溯鏡舉着手裏的空白扇子。

“這個,”阿隐抓頭,“這個其實我真不記得什麽,只知道,諾瓊扇從天而降,當初直接落到的,便是那位後來哭着喊着要嫁給虞國皇子後來瘋了又死了的那位昌桦的公主的懷裏,當年她才九歲,後來便在昌桦國供着,再後來便到了落無虛的手上,傳言中,這扇子就是一片空白的。”?

☆、夙沙複

? 到頭來,溯鏡對于昌桦下毒一事始終都不能有個結論。是夜,她讓阿隐帶着她,繞了好久的路,一路避開看管的士兵,才到了關押昌桦的屋前。和想象中的牢獄有些區別,這裏雖簡單卻幹淨,甚至還有幾個女婢照護着她,阿隐施了幾個昏睡決,屋裏的女婢便都暈了過去。

說來倒也簡單,溯鏡實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左右受人恩惠,拿了人家的扇子,救人家一命也是應該的。救昌桦,怎麽救,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不過是直接闖進來把人劫走,此後再也和虞國沒什麽關系罷了。或許再麻煩阿隐,施一個變化之法,讓昌桦挑選個模樣繼續過完此生。

阿隐聽到這麽一個計謀,額,姑且稱之為計謀的時候,眯着眼睛笑着,最後來了一句“溯鏡果然聰明”便特別順從的帶着溯鏡去了關押昌桦的地方,只是法術有些生疏,尋路的能力尋了好久才尋到,原本打算趁夜劫人,到達目的地之時天已大亮。

“如果昌桦這麽一走,勢必罪名難以洗清,昌桦之國也必将大難。”知道溯鏡的想法之後,昌桦鞠了一躬表示不會就這麽離開。

溯鏡對此大情大義不太理解,又覺得自己本來就只是想要救這麽一個人,便對着昌桦鄭重的點了點頭,假裝表示理解,然後一個手刃直劈昌桦後頸,動作之快,殺伐決斷的讓阿隐在一旁都有些措手不及。

“帶走。”溯鏡指了指暈倒在地的昌桦,又指了指阿隐。正巧這時,有人敲門,溫潤的嗓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不知公主可整理好,複特來一問。”

虞國上下,為避諱國君之名,凡名中有“複”一字,皆需換改,全國上下,也只有一位名“複”——夙沙複,曾經的二皇子,虞國現任國君。

溯鏡上前開門,學着昌桦的姿态恭恭敬敬的請了一個安,片刻前她還是和阿隐一起來救這位公主,卻因為這麽一位國君前來打擾,又因阿隐的法力實在是不夠沉穩,遂溯鏡決定讓阿隐帶着昌桦先走,又讓阿隐将自己幻化成昌桦的模樣先留下來應付。

對此,阿隐左右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又想了想總之不會這麽容易就将昌桦随便殺了的,所以溯鏡的安全還是有些保障,遂同意了這個方法,先帶着昌桦離開了。

夙沙複進門後便盯着溯鏡那張臉,看了好半晌,這看的溯鏡越發心虛,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心裏罵着阿隐這什麽變化之術,剛開始便被看了出來:“君上可是覺得昌桦這臉有何不妥之處?”

“甚是不妥。”夙沙複看起來有幾分狂妄,不同于阿隐那種随便怎麽看都能感覺出來的那種輕狂,而是一種收斂到極致的狂妄,所以光聽嗓音還覺得此人有幾分溫潤。

聽他這麽一說,溯鏡橫豎閉着眼睛有些絕望,大抵還是被看了出來,能拖一會是一會:“何處不妥?”

“那日殿上初見公主,尚且有幾分柔和之姿,今日這般,卻是疏離之味十足。”

夙沙複只一句,卻讓溯鏡皺了皺眉,誠然這話是在說自己長得确實像昌桦了,可是卻沒有學會昌桦的感覺,不夠柔和麽,想到此,溯鏡眼中含波,嘴角帶柔,輕聲問道:“妾身被關許久,興許有些乏了,君上。”

這麽一句,溯鏡自認為不論柔和之姿也好,風情之态也罷,總之不會再是疏離之味了吧,再不滿意可就裝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了。

果然,夙沙複聽了這麽一句,愣了好半晌,才笑了一笑道:“公主好個媚人之術,吾弟就是這般着了道的吧。”然後終于踏步而入,坐在了一方桌前,後一把拉過溯鏡坐在了他的大腿之上,一手挽着她的細腰,在她耳邊吐氣,故作親密之态。

這麽一拉,到讓溯鏡緩了好久也沒有緩過神來。

不管怎麽說,昌桦是和夙沙意有了婚約,如今這麽一個暧昧動作,夙沙複又是為何?

這麽坐在夙沙複的腿上,離他唇齒也僅毫厘之差,委實讓溯鏡整個身子都有些僵硬,不知該如何自處。溯鏡微微動了動身子,卻被夙沙複挑着下巴強行四目相對,他的唇角有意無意的和溯鏡的唇角碰上,微微輕啓的薄唇摩擦着溯鏡的唇邊,這讓溯鏡打了個冷顫,一把推開了夙沙複,站起了身子,剛想後退幾步,卻又攔腰被夙沙複抱住,只見他一頭埋在溯鏡的腹間嗤笑着,這一抱抱得又委實緊了些,讓溯鏡難以動彈。

這樣的親密動作,立刻讓溯鏡心生厭惡之情。

原來并不是和所有人都可以這般親密的。

溯鏡又想起自己和阿隐在這短時間內發生過的種種,阿隐也曾牽過自己的手,抱過自己,甚至吻過自己,可是溯鏡對此并沒有過厭惡之情,莫不是和阿隐熟悉些所以便對此沒有太大介意?

想了想,溯鏡又一次推開了夙沙複,縱使自己是在假扮昌桦,可是最好還是不要被人吃了豆腐比較好。

夙沙複看着自己,目光清朗:“你總是這般不守信用,那麽這昌桦是攻,還是不攻?”

這句話,也是讓溯鏡不知該如何回答,聽這語氣,莫不是昌桦和夙沙複之間還曾有過什麽協議,可是他們二人何時見過面,何時定了怎般的協議統統不知,但如果真的是昌桦在此,必然會說一句:“自然是不攻。”遂溯鏡便說了這麽一句。

夙沙複又問:“可又給了你好幾日光景,也不見你按協議行事。”

這話繞着彎子,溯鏡實在是頭疼的很:“只怕君上不按協議行事罷了。”這協議是何都不知道,又怎麽按協議行事,也不直說了的一點也不痛快。

夙沙複聽到此笑了好幾聲,起身看着昌桦道:“我怎麽不按協議來了,可是公主剛剛卻又推開了我。”

轟——!

協議?!這鬼協議到底是什麽!

“君上到底,想讓我做什麽呢?”

“你只要說一句話,便能救昌桦,便能做虞國的後。這麽好的交易,又為何猶豫?”夙沙複放開了溯鏡,看着她說,“等待是有限度的,若你今日還不說,我便讓三弟明日就整軍進攻昌桦,不知道這次,昌桦還有沒有公主了呢。”

夙沙複的眼神,不同于夙沙意,前者是溫潤中帶着難以分辨的狠毒,後者則是清冷中夾雜着真正的柔和。

而這個交易,确實聽着甚好,且不談今日到底能不能把昌桦帶離開虞國,就算離開了,夙沙意又起兵去攻打昌桦,憑着目前昌桦國的狀态,此戰必敗,此國必亡,那麽又讓一個亡國公主如何茍活于世。

“你說的,可真的會履行?”溯鏡輕聲而問,雙眼緊緊盯着夙沙複。

“自然,到時候你便是一國之後,那麽,昌桦便不是敵國,是友國了。”

縱使此人的話不能全信,但是不管怎麽樣能給昌桦國一個緩沖的機會,至于是否要嫁給他,這個不是溯鏡能決定的,但是當初昌桦要嫁給夙沙意不就是為了救昌桦國,既然都是為了救昌桦國,嫁給夙沙意和嫁給夙沙複大約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好,我今日便照你的意思做。”

後來的後來,當溯鏡回憶起這個她人生中做的幾個錯誤決定的時候,對此悔恨不已,若不是因為自己以為的沒什麽區別,或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七轉八折,那個時候自己實在是不懂情愛,也沒有看出來昌桦和夙沙意之間薄如飄雪的情意。

有些人的感情,不怎麽表現,不怎麽說明,卻直達心口,說的便是此時的夙沙意和昌桦之間的兩兩相望,相敬如賓;而有些人的感情,似是情深似海,護在心尖,不能相離,卻只在心口外面徘徊,甚至連心門都沒有尋到,說的便是此時的阿隐。

溯鏡看出了阿隐的表現深,實則淺,卻沒有看出夙沙意與昌桦之間的故事。

然後,大錯釀成。

“你只需,當着文武百官以及三弟的面,說出先國君的死,下毒之人,是三皇子殿下。”

這有何難,雖然昌桦和他有了婚約,但是如果不說他便要去滅了昌桦國,在他和昌桦國間做出選擇,自然是選昌桦而滅夙沙意,至于昌桦為何會猶豫,溯鏡确實是一點也不知道。

“好。”

當天,阿隐來尋她時候,便看到她站在大殿之上,全然按照夙沙複的說法道了出來。

全場嘩然,百官争論,大殿之上好不熱鬧。溯鏡隔着些距離看着夙沙意,銀發紫色華服,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裏,似乎所有人在讨論的事情和他無關一般。

溯鏡就這麽看着他,他也隔着衆人看着溯鏡,或者說看着昌桦。突然眉眼微揚,唇間帶笑的略過了溯鏡朝上看了看——夙沙複。

溯鏡順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一身龍袍加身,手托着下巴挑眉看着大殿之上,雖大殿之上有百餘人,可是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夙沙意的身上。

“三皇子夙沙意,殺害先皇,其罪當誅,明日午時,斬首示衆。”

☆、往事總總

? 一個身穿紅衣水袖的女子,赤着雙腳,舞着劍在大殿之中。露出的白皙皮膚在燭火中顯得分外明媚,淺淺笑着雙眼直直看的整個殿中坐在最高位的人。

她頭微微後仰,雙腳後勾跳起。

身上發出脆脆的鈴铛聲響,黑色長發帶着紅色衣服在空中一躍又落下。柔軟的身子卻舞着利劍顯得更加妖嬈。

坐在最高位的男人直直看着那女子笑了,緩道:“今夜就她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分外明亮,虞國十六年前的中秋佳節。那時候虞國的太子還是十六歲的大皇子,而非只有六歲的二皇子夙沙複,而三皇子夙沙意也才四歲。

六歲的夙沙複笑着跑了上去奪過最高位的男子手中的酒杯說:“父皇,這酒你喝了好多了,給我吧!”然後拿着酒杯就跑了下去繞着跳舞的女子一圈清脆的笑聲陣陣。

“你還小,怎麽能喝酒呢!”

殿上的國君顯然喝了很多,他晃晃悠悠的走了下來,坐在臺階上,左手向後撐着身體,右手端着一個酒壺晃着但也沒有喝酒,看着殿中,也不知是在看他的二皇子還是在看那個舞女。

夙沙複站在舞女旁歪着頭說:“那就給弟弟喝吧。”說完又是帶着清脆的笑聲跑向了夙沙意。

夙沙複的酒就這樣端在夙沙意面前準備強行灌下,不過四歲的奶娃娃看着自己的哥哥身體僵硬地掙紮喊着:“哥哥,我不能喝酒的!”

國君大笑:“你又去為難你弟弟了!把酒給你哥哥端去!你們這麽小怎麽能喝酒?”

夙沙複的笑意更濃,對着國君的方向喊了一聲好,便端着酒杯就跑向了大皇子,也就是當時的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喝酒。”夙沙複把酒杯雙手端着站在大皇子面前又說了一句,“你看,是父皇賜的酒哦!”大皇子的神情卻不是怎麽友善,他似乎不太喜歡夙沙複,不過還是接下了酒一飲而盡。

接下來倒也沒有什麽事情,舞女最後扶着國君離開了這場中秋聚會,所有人都有些醉意,一搖一擺的離開了。似乎只有太小了而不能喝酒的夙沙複和夙沙意還算清醒,其他人都顯得有些醉意。

夙沙複跑過來對着弟弟說:“快快回去吧,別管那些喝的爛醉的下人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六歲的夙沙複顯得一點也不像只有六歲的孩童,到是四歲的夙沙意揉着眼困意濃濃的說:“不用了,哥哥也快回去吧。我好困啊!”然後便邁着小小的步伐一點一點的離開了殿中。

這個只有四歲的夙沙意可比那個長大後的他可愛的多,搖着小身子一點一點的走着,繞着殿外走了一圈,眼睛都沒有怎麽睜開,繞來繞去的直到自己也感覺到有些不正常。

小小的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的,看見一個蓮花池邊好像有人影,于是一點一點的往那邊走去,卻一不小心摔進了花池裏面。這一摔倒時讓他離蓮花池近了許多。可惜這花池裏雖沒有什麽花開着,不過亂七八糟的枝葉還是讓他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誰?”是夙沙複的聲音,夙沙意聽見了很想回一句卻不知怎麽發不出聲音。

這時候眼前的夙沙複卻不像大殿上那麽天真可愛,顯得有幾分恐怖,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人,夜色太黑看不清楚。夙沙意在花池中掙紮着想爬起來卻怎麽也使不上勁。他看着蓮花池邊想要引起注意。

可是,他卻聽見他的二哥哥說:“哥哥,這蓮花池裏的水可好喝了,你下去把他們都喝光好不好?”這時,月光剛好照着蓮花池,映出了那個人的臉,是大皇子,皮膚慘白,絲毫血絲也沒有的一張面孔。

大皇子搖搖晃晃的走向蓮花池,看着似乎有些掙紮:“你什麽時候下的毒!”

“父皇賜給你的酒裏面啊!”夙沙複笑着說,“一拿到手我就下了毒,我就知道這酒父皇定然是會賜給你的。”

大皇子掙紮着但似乎無法擺脫這個不受自己控制的命運,還是一點一點的走向蓮花池:“你怎麽如此狠毒!”

“哥哥,不能怪我的,怪只怪你比我大些,這皇位我是一定會要的啊!”二皇子坐在池邊托着下巴眼睛大大的看着大皇子一臉無辜的說,“所以說你必須要死啊!這荒蠻之地的毒還真有用,真能讓中毒之人完全聽下毒的人的話呢。可惜了對一個人只能用一次,而且只有半個時辰,不過用來對你,卻是太足夠了啊!”

只有六歲的夙沙複收起了笑容,前行了幾步說:“哥哥,你能不能立刻跳下這蓮花池別活着了。”

說完,大皇子毫無猶豫的跳下了蓮花池。

在花池裏的夙沙意用手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身體僵硬不再動彈半分。

而站在池邊的二皇子露出畜生無害的笑容說:“夠讓你去死了呢。再見了,哥哥。”說完歡樂的一蹦一跳的走了,就像在殿堂上跑來跑去的孩童,可愛純潔。

原來這不是一個風花雪月的故事,也不是一個家人和諧的溫馨,而是一個刻骨的恐懼。

夙沙意于夢中醒來,這場藏在記憶深處十六年的場景,竟然在臨死前的一夜再次夢到,也算是對故事的終了畫上一個句號。當初不攻下昌桦,反接回了一個公主,或許是不想立這麽一個大功,不想讓他的哥哥加快除去他的步伐。

自古王位相争,手足相殘,在這樣的家族長大,除了無上的榮譽和特權以外,就是要這樣如履薄冰,小心處事麽?

所謂的權利到底有多大,所謂的王位到底有什麽值得追求的呢。

可是自己已經如此小心,不争不搶,你又何苦苦苦相逼。

“有些劫難,注定了的便不能改變,你若想躲這麽一場,便只會有更加悲慘的結局。”這是當年去隐瞳樓尋找破開銀發惡疾時,隐瞳樓主最後對自己說的一句話。或許有些劫真的避無可避,自己剛剛化解了惡疾之症,又背上弑父之名。

可是,為什麽這個人會是昌桦呢?

當初城牆之上,何等風姿的女子,還曾覺得這般娶了她,或許也算是人生一件幸事。可如今,讓自己陷入此絕境的人,卻也是她。

他記得昌桦剛剛來到虞國的時候,處處小心謹慎,吃穿用度都是用帶來的物品,即使落難如此還保持着公主的風範。真正關系有所緩和的,大約就是那日聚集人準備去絕經谷的時候吧。

那日恰好有人說了一句:“此去危機重重,臣懇請殿下勿親往。”

端着些糕點站在門口的昌桦一下子松開了手中的玉盤,記得那日晚些時候,自己還去找了一下她,只說了一句:“若此去不歸,你也能頂着三皇妃的名頭,王府上下都會護着你的。”

那時候,無論是自己對她,還是她對自己,似乎都是沒有多大感情的。她卻看着自己,晃了好幾下,才說了一句:“昌桦定等殿下歸來,若不歸,昌桦也絕不茍活于世。”此情此景,就像站在城牆之上,就像立于萬軍之間。

那日,是他們第一個擁抱,不知是以誰的真心想要換誰的真心。

後來,零星花瓣贈,每每忙到半夜與之撫琴下棋,雖不過幾日光景,本以為也算是心靈相通了吧。帶着她便進了宮,拜見了父皇,可惜第二日便是自己的死劫,尚且不知能過還是不能過,倘若不能過,她該如何,當夜便告訴她訂了婚期,如果自己不能度過這個劫,作為敵國的公主,不給她名分,王府上下也是不會盡責幫她的。

倘若自己能活過來,便就按婚期行事,此生有卿相陪,也算是完滿了吧。

可惜,夙沙意想的周全,無論自己死或者不死,都護了昌桦平安。但是他卻不知自己的未死,卻打亂了夙沙複的計劃。夙沙複于昌桦拜見那天,對自己的父皇下毒,用的正是昌桦的毒。

他算定了夙沙意的死期便是九月十四,國君死,夙沙意亦死,整個夙沙的皇子只剩自己一人。所有的罪名都可以推到昌桦的身上,便也算是畫上一個句號,從此穩坐皇位,高枕無憂。

可惜,夙沙意未死,故事的發展方向便需要一些改變。

半夜,最後的月光照着夙沙意的死牢,這裏和原先關昌桦的地方區別太大,這是一間真正的死牢,陰暗潮濕,且泛着黴味。最後的最後,夙沙複還是來看了看他,帶着一壺清酒。

“我們兄弟二人,許久未喝酒了吧。”夙沙複将酒杯親自擺好,滿滿的倒了兩杯清酒,手舉一杯看着夙沙意。

夙沙意看着他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是很久未一起喝酒了,不過以後,你就高枕無憂了。”

夙沙複喝了自己手中的酒,笑了幾聲,一派放松之态:“知我者,怕舉國上下只有吾弟——夙沙意!”

不談國事,不提死亡,他們兩人便這般喝酒憶往。

夙沙意自小便被銀發惡疾這樣的死亡謠言纏身,夙沙複自小下毒于大皇子,後又下毒于襁褓之中的四皇子夙沙諾,後夙沙諾被落無虛收徒帶走,便只剩了夙沙意,這個注定不能活過二十歲的弟弟。

其實,因為他注定不能活過二十歲,夙沙複對他,還是很好的。年齡上只差三歲,自小一起玩耍長大,真正像兄弟一般的愛護他,或許曾經也是有過感情的。可是,最後卻沒有在應該死去的時候死去,無疑這是在逼着夙沙複下最後一個狠手,還是決定除了夙沙意。

“此生未曾和誰說過這句話,如今倒是想和你說說,對不起。”夙沙複眼中帶笑,笑中含淚,“明知你無争位之心,還是做了這般決定。”

“我知道。”夙沙意喝了最後一口酒,将酒杯推出,對着夙沙複深深鞠了一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弟只有兩個心願,願成全。”

夙沙複頓了許久,微微嘆氣:“昌桦為了她的國家抛棄了你,你還是要護着她麽。”

夙沙意久久不語,夙沙複又喝了一口酒,默然:“好,我不殺她,可是夙沙諾,留不得。”縱使夙沙諾早就脫離虞國,脫離這個充滿陷阱的國家,可是他還是留不得,同夙沙意一般,留不得。

夙沙意開口:“我知道你留不得他,早早就送他離開了。”?

☆、墨兮神尊

? 九月十九,夙沙意于午時斬首。天降大雪,沉默了許多人。

那一日,昌桦哭着指責溯鏡,問她為什麽要和夙沙複做這樣的交易,為什麽逼夙沙意走到了這麽一步,為什麽死的人是夙沙意而不是自己!

“你到底懂不懂什麽是情!什麽是傷!”

或許直到死亡,昌桦才真正的明白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夙沙意的,不是月下撫琴,不是兩人對弈,不是零星花瓣贈,而是更早,在城牆之上,牆外的少年對自己的那抹笑容。說什麽為國而嫁,說什麽于千軍萬馬之間救下了整個昌桦,說什麽是自古以來第一個以國命名的公主。

荒唐至極,至極荒唐。

只不過是一個在城牆上喜歡上敵國将領的一個普通女子,不分國仇家恨,不懂何處為家。思及此,昌桦才覺得大夢一場,夢醒萬物皆空。

“他死的時候,也認為我是為了國家抛棄了他麽。”

這句話,像極了當初夙沙意問着溯鏡的那句“她,也是這麽想的麽?”。此情此景,如同再現,溯鏡後退了好幾步,直直倚在隐樂懷裏,昌桦卻像想起來什麽似的,一下子跑開了。

看着昌桦這般頹廢,憔悴,慌亂,痛苦的模樣,溯鏡嗓間一陣發苦,她緩了好久問道:“阿隐,我錯了麽?”

阿隐看着昌桦跑開的背影,将溯鏡轉過身來面對自己,他看了看溯鏡的面容,同樣茫然無措,只好一把将她擁入懷中:“我不知道。”

昌桦此生,若有怨言,怕也就是錯将自己的愛國情想的重了些,錯以為自己的自控能力極佳,也錯以為阿隐溯鏡之類,能懂得情之一字。

是夜,溯鏡和阿隐尋她時,發現她倒在了絕經谷的一片桃花之間,一身紅衣待嫁,美豔異常。

死時全身血液流盡,發現時身體已經開始呈現半透明狀,如同落無虛死時別無二致。

“昌桦……”溯鏡捂住唇角,感覺到心髒的抽搐,一陣難以名狀的感覺湧了出來,怕這就是,昌桦所說的傷心了吧,她感覺到眼中似乎有些濕潤,淚水順勢而下,毫無防備。

阿隐說,她死前,不小心落入了絕經谷的幻夢之中。而這場夢,阿隐随手幻化,竟也将其浮現了出來。

幻境中的場景是她遠嫁當日的場景,漫天飛舞的柳絮,被風卷起在空中打着圈,漫無目的的飄着。她便站在城牆之上,身邊還有一位少年。

她擡手想要抓住一個飄在半空中的柳絮,可惜風還是沒有把柳絮留下,剛觸碰到時,柳絮就像是被一個隐形的力推向了遠處。

“我總覺得在等一個人,似乎很久很久了,可是他還是沒有來。”她解開戴在頭上的鳳冠,慢慢的把它放在一邊,對着她的哥哥,昌桦國的太子說,“我總是做一個夢,夢見自己穿着嫁衣坐在轎子裏哭泣,似乎一直在喊着一個名字,可是醒來後永遠不記得喊得是誰。可是我記得,總是在轎子裏,拿出匕首刺向心髒,真的會疼,盡管這個夢我做了很多次,可是還是會一直疼一直疼,仿佛永遠永遠失去了一個名字。可是我還是不知道這個名字。”

“而今天這個夢,和平時的有些不一樣,盡管都是嫁衣,可這是我白天侍女送來的嫁衣,都是出嫁,可下面的是我親自許下的出嫁。而且我知道,我不可能會在那花轎裏用匕首自殺。這是國婚,是我親口提出來的國婚,是昌桦目前唯一的自保了。”

她看着遠方,神色蒼涼,她的眼中,仿佛有着許多懸而未落的淚,她展示了一代公主的自尊。

或許因為是在幻境之中,她閉上眼睛,微微仰着頭對着城牆外,一瞬間發色變成純白,紅花順着她的頭發飄落了下來,嫁衣拖在地上被風吹着有些紗浮動着。

她的笑容,滿眼的蒼涼,風開始激烈的吹着,落地的嫁衣被吹到了半空慢慢的仿佛在包圍着她,就像是作繭的蠶自縛着。

天空開始落下細雨,一瞬間灰蒙蒙的照着整片大地,黑雲壓城,城已摧。

“哥哥,我後悔了,我不應該嫁。我不應該嫁給他,此生,我都不應該認識他的。”然後,她就站在面前,縱身跳下了這城牆。紅花和半空中的柳絮糾纏在了一起,扯不斷理不清。紅色的嫁衣在空中像是一只蝴蝶,驟然落地。

幸好嫁衣是紅色的,看不出濺出來的血。

……

“你嫁過去後,我會努力,努力做個好太子,将來……将來做個好君主,讓你在他國能不受委屈,但是,”

“但是,倘若昌桦終究逃不過滅國的命運,你就當自己,從來都不是昌桦國的公主,如果能和他相守便相守,不能,便自尋一片喜樂。”

……

亂世終成傷。

卻沒有人為你祭奠這曠世悲涼。

虞國這一日的漫天大雪下了許久許久,國君夙沙複将自己關在寝殿之間,獨自對月喝酒;絕經谷內的血紅嫁衣也最終消失,這個世間再無夙沙意與昌桦,突然一瞬間,糾結了百餘年的兩國之戰,随着他們的死亡而緩和許多。

就連一向毫不在意這些的阿隐,面對此也沉默了一陣,背着已經陷入沉思的溯鏡走在一片零星花與白雪之中,走了整整一夜。

那一日,絕經谷中漫天的零星花與白雪,讓人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零星花,哪些是白雪了。

比起凡間的此番悲調,六重天上倒是一片熱鬧。早早備下了的酒席,請貼散布四海八荒,各路接了帖子的都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某位這幾十年才入了一重天的零星花小仙樂滋滋的和同伴讨論着這場宴席的主人——墨兮神尊。

“聽說神尊是這世間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那他是比天族的那位二太子殿下還要俊美麽?”

“你這小仙怎麽這麽沒有見識。那二太子殿下固然是數得上的美男子,可是仙族和神族的區別之大,豈是能比的啊!”說話的是一位頗為年長的梧桐老仙,這話一出,周圍又圍過來幾位資歷小的聽聽這八卦。

“老夫空活五萬多歲,出生于上古時期,不過直到現古才幻化成人形的。話說現古之初,還是有兩位神族的,一位便是現古時代開啓不久便殉了六道的姜樂上神,另一位便是今日的主角,也是此刻世間唯一的神——墨兮神尊。”

“這九重天啊,等級森嚴,一重天為你們這些剛剛升天的下仙居所,二重天則為中仙,三重天為上仙,四重天則是天庭之處,處理要務,五重天為天族及一些頗有輩分能力的仙人所住,已是仙的最高等級了。可是在這五重天之上,便是神族的居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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