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悅之情發表着感慨。

溯鏡終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想多了。”

剛回完話手便被阿隐牽了起來,一路被拽着狂奔,這一變故,委實是,措手不及。

“就知道小鏡兒吃醋了!而且肯定心心念念的想去放個燈!”

溯鏡心裏微微怔了怔,覺得似有一絲暖流輕輕拂過四海八荒,帶來一絲溫暖,這時候才覺得似乎之前,一直一直活在一片冰冷一片雪白之中。眼前似乎有那麽一個景致,一大片一大片的荒雪,不停地在下,不停地覆蓋,遠處似乎有山,一直一直在向前走,想要尋找片刻溫暖,再回首時,依舊一片蒼白,什麽也沒有留下,什麽也不曾留下。

“鏡小兒你想放什麽燈?天燈還是河燈?”

這時候街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河水裏安安靜靜的躺了好些河燈,看到有幾個孩子似乎想要打撈幾個河燈上了=來玩玩,稚子笑聲不絕于耳。這般的話,溯鏡自然選擇天燈,只是這四下裏哪裏還有什麽賣燈的人了呢。

“那些凡間的燈,又怎麽能飛的最高。既然我家娘子要放燈,自然不能比別人家的低!”

阿隐手間幻化,竟是羸弱的銀色光芒,一片籠罩之下,慢慢浮現出一個七彩琉璃燈,流光溢彩,引人奪目。

溯鏡小心翼翼的接過了燈,眼珠轉啊轉的看了好久,阿隐這是憑空生物,且生了一個這麽美這麽美的天燈,這般光芒色澤,絕非凡品可及。

“你夫君還是有幾分能力的吧!”阿隐得意洋洋,尋求誇獎,左手間卻早已握成了拳,向憑空生物這種法術,要麽就是移物,用的是空間轉移之類的方法;要麽就是生物,真的用法力造出來這樣東西。

其他的話,就都是幻影了。

阿隐本就對法術什麽也不太會用,可這樣的他,還能結出來一個這麽奪目的七彩琉璃燈,可惜還是讓左手掌心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一人寫一面,不許偷看哦!”

阿隐笑呵呵的又變出了筆墨遞給溯鏡,又揉了揉溯鏡的頭發。本就及其張揚漂亮的五官,這一笑竟也真的讓溯鏡不怎麽好意思了。

凡間放天燈,就是為了祈福,将自己的願望寫在燈上,願這些燈能承載着願望,飛入那些能幫他們實現願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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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溯鏡的願望又是什麽,阿隐的願望又是什麽。他們彼此遵守彼此的約定,誰也沒有偷看,擡手一起把這七彩琉璃燈放上了天。

阿隐難得正經地問了她一次:“你希望燈飛到哪裏去?”溯鏡想了想,突然腦海中浮現一個念想,便說了出來。

“好,就讓燈飛到你說的人的身邊。”

阿隐難得正經的說那麽幾句,擡頭仰望天燈時的神色,讓溯鏡一時間竟有些恍悟。

……

☆、昌桦之計

? 溯鏡門前的草葉均已枯萎,她蹲在門口看了很久發黃的草,手托着腮在思考為什麽草都變成了黃色,明明不久前它們還是綠綠的看起來很活潑,聽說,這是因為季節。溯鏡想起來昨日被阿隐一路牽着跑的時候,似乎眼前浮現過一大片大片的雪,那是冬天麽?

那麽,一大片的雪從未融化從未長過綠色甚至黃色的草,這樣子的一個地方,又是什麽地方呢?

“你蹲在這裏幹嘛?”

溯鏡想的正出神,突然身邊想起一個聲音,帶着點點疑惑,吓的溯鏡一個沒蹲穩側邊摔了下去,深深的倒在了地上:“啊——!”

昌桦沒想到自己這麽一句話把溯鏡弄成這個模樣,很是慌張,趕緊把地上的人兒扶了起來,一面着急的詢問有沒有受傷,一面仔細的觀察着她的身上。

溯鏡耳邊突然響起了狂風掃雪的聲音,夾雜着點點不知是什麽鈴聲在響,一陣一陣的,她用手拍了拍頭,聲音還在繼續,又拍了拍頭,感覺自己似乎被人搖晃着,有點恍惚,又漸漸清醒,擡眼看到了昌桦眉頭皺着似乎在喊着什麽。

“我,怎麽了?”溯鏡輕聲。

“剛剛似乎被我吓到了,把你扶起來後卻怎麽喊也不理我一下,”昌桦舒了一口氣又道,“吓死我了,還以為你這麽一摔,傻了呢。”

溯鏡搖頭笑了笑,沒有回話,直接回了屋子,昌桦跟了上來又問着:“不過你沒事了吧,剛剛真的好奇怪。”

溯鏡的腳步頓了頓,道:“無事。”

昌桦依舊帶了些糕點來,沒想到竟然還有零星花糕,昌桦解釋道:“三殿下前幾日有事又去了趟絕經谷,所以又帶了些,我就給你做了。”

三殿下有沒有事溯鏡不知,但那絕經谷的零星樹都像成了精似的,能移動,那漫天的零星花瓣也只是在空中飄着,不管哪種,采集起來怕都不簡單。這個三皇子,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昌桦帶零星花瓣,怕是昌桦在他心中也是有幾分分量的。

“這次我多做了些,給府裏好些人都送了。”昌桦一個人自顧自的說着,“當然,給你的是最多的了。”

“夙沙意那送了?”

“啊?”可能是沒想到溯鏡突然說話,昌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送了。”她的神情有些僵硬,眼神迷離,似乎在回憶着什麽,慢慢低下了眼,安靜了好一會兒。

溯鏡又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是那把諾瓊扇,是問她到底想不想嫁,想不想逃。一時時間竟也忘了上次故事講到了哪裏,只記得自己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為此還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太過于婉轉。那麽這次,又應該怎麽問呢。

正當這時,昌桦小聲的說了一句:“下月十二,我和三殿下将大婚。”

铛——!

溯鏡咬着糕點的動作就這麽停了下來,弱弱的問了一句:“這,大婚?”

“嗯。”昌桦微微點頭,又補充道,“當初只是帶着嫁妝來了,可是還沒有辦婚禮,三殿下又剛回國,忙于處理國事,不曾提起過。昨夜,昨夜他親自來送零星花時随口提到了,讓我準備下。”

所以他們是這樣麽?是不是來得及?來得及離開,來得及不嫁呢?

“昌桦,你想嫁嗎?”

事情永遠都不是按照你想像的發展,當溯鏡終于明白什麽委婉七拐八折一點也不适合自己的時候,終于直接問出問題的時候,卻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這次的罪魁禍首,打斷他們對話的人依舊是昌桦那麽随身的婢女——絲兒,直到她的出現,溯鏡才想起來自己上次聽故事聽的樂滋滋的時候,便就是這個人打斷的。

然而,這次絲兒卻說出了一個讓昌桦後來凄凄慘慘戚戚的事情:虞國的國君,死了。

虞國的國君死了,本來是和昌桦沒有什麽關系,最多是把原本定在了下月十二的婚禮推遲些。可是,不幸就不幸在,昌桦昨日跟着三皇子去宮裏見過這位國君,而他今日便死了,并且死于中毒,要是普通中毒也就罷了,可是太醫一口咬定,此毒來自昌桦國。

于是二皇子即刻下令捉拿昌桦公主。

這些捉拿她的人馬,此刻便在王府門外,若不是府裏的人堅決阻攔,怕是已經沖了進來!

昌桦聽完,卻很是平靜,溯鏡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只是不消片刻,昌桦先問絲兒:“殿下呢?”

絲兒似乎掙紮了一下回答道:“殿下……殿下說……今日要在屋裏等一名女子……不見客……誰也……誰也不能打擾……”還沒說完,這個婢女便在一旁自顧自的哭了起來。

昌桦晃神許久,然後便看着溯鏡說:“送我出去好麽?”

溯鏡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并且看着她認真的道了一句:“你不會有事的。”你怎麽可以有事呢,你還欠我一把扇子,一個答案,一塊零星花糕,當然,溯鏡并沒有說出來,她第一次主動牽一個人的手,慢慢的走出了屋子,向王府的大門走去。

在這條路上,有一個女子身着薄沙淺藍,目光似是無物,緩慢的從她們身邊經過,溯鏡停了停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若是沒看錯,這位女子,應該是昨日才在美人換那裏看到的那位在四方箱子裏的鲛人。

昌桦的手有些輕顫,連帶着她的嗓音都發抖着:“我曾聽殿下說過,說過他在尋一名女子。昨夜來贈零星花道婚期的時候,也曾提到說尋到了,怕就是這位了吧,果然是為美人。”昌桦看着那人背影,眼中還帶着些許淚水。

溯鏡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神色。

“原以為,昨夜還原以為他對她沒什麽……尋到便只是尋到了,依舊保持着婚期,今日看來,怕還是我太天真了。”昌桦說完,抽回了被溯鏡握着的手,平了平心對溯鏡道,“那把扇子,就是你想要的諾瓊扇在我梳妝櫃間。”

溯鏡眨了眨眼,嘴角微張,有些震驚!

她怎麽知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那把諾瓊扇!

“夙沙諾剛來府上時曾和我說過你們是為了什麽而來,我只是……我覺得……”昌桦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和溯鏡的距離,“我只是在這府裏想找個人說話,想着你既然對我……對我有所圖,必然是會喜歡我的接近的。畢竟那扇子……那扇子對我也沒什麽用,贈你也無妨……”

這個女子,本是昌桦的公主,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如今遠嫁來了這虞國,竟在府中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還想要……還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找個人說話……

溯鏡也後退了一步,眼中很是驚訝,遲疑了片刻,她問她:“昌桦,你現在,還想嫁麽?”

無論如何,這個答案還是很重要的。

昌桦擡眼,茫然無措,片刻卻又變得清朗,答:“我只想護着我的國家——昌桦。”

“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就一會!不許離開!”

說完,溯鏡便一頭跑着去尋找阿隐,想着一定要來得及,一定要站在那裏等我一會,給我點時間,就一點,讓阿隐來救你,我們帶着扇子,一起離開這個虞國,我再也不讓你回來了!

溯鏡第一次感覺到這麽想要幫助一個人!對!沒錯!她已經從心底想要幫助這個女子!不是什麽昌桦以國為名的公主,不是什麽要嫁給夙沙意的十裏紅妝!更不是落無虛喜歡了那麽久的玄杏!她只是昌桦,只是那個會做零星花糕的昌桦而已!

“阿隐!”

“阿隐!”

“阿隐——!!!”

溯鏡找遍了整個王府,都沒有找到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找阿隐,只是覺得他一定不管什麽事情都可以解決,一定可以的!

可是怎麽辦怎麽辦,他去了哪裏?溯鏡又立刻回頭橫沖直撞的跑去夙沙意住的地方。

“你不能進去。”門口的侍衛冷漠異常,一口否決。

“讓開!”

溯鏡冷聲,腦海中一片雪白,她終于想起來,自己到隐瞳樓門口之前,一直都呆在一片雪地之中,只有她和白虎,一直不停的不停的在大雪之中行走,想要走到遠處的山那裏,想要走出這麽一片地域,可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就這麽走着,沒有食物也不能睡覺,最後慢慢的麻木,失去知覺,失去語言,失去所有。

那個地方,叫做荒蕪。

傳言只有神魔及天帝妖王有能力将犯了重罪的人關入荒蕪,永世不能出。

“讓開!”

溯鏡再次喊了一聲,侍衛依舊堅持不讓,這時聽到了夙沙諾在身後疑惑的問了一句:“怎麽了?溯鏡。”

溯鏡回頭,用了最後力氣說了一句:“昌桦……”

然後,便直直的暈倒在了地上。

其實若溯鏡懂得回頭看一眼,她便知道當她對昌桦說讓她等一會然後跑走的時候,昌桦便轉身走出了府門,跟着那些人馬離開了王府。

其實昌桦的想法也很簡單,很單純,是三皇子帶她去的宮裏,然後國君便死在了昌桦國的毒下,這麽大的罪名,無論是自己,昌桦國,以及三皇子都背負不起。若是三皇子給自己下的套,那麽自己留下也沒有用。

若不是,若不是三皇子想要致自己于死地,致整個昌桦于死地,那麽,留下便會連累他。不管怎麽樣,自己還是昌桦的公主,不管是為了昌桦還是為了他,自己都必須站出來。

所以,她選擇面對。

就像當初面對兵臨城下意氣風發的他。

什麽樣的賭自己賭不起,什麽樣的局自己破不了。只不過溯鏡這一步,走的委實險了許多,而且這場突變,來的實在是比自己想象的早了很多很多,局還沒有布好,就要收盤了。

從阿隐和溯鏡第一天入府,昌桦便知道了,兩個帶着法力的高人,三皇子更是對他們甚是禮遇。開始昌桦在原處觀察過,覺得阿隐為人活潑熱情,應該是個比較容易接近的人,而溯鏡平淡疏離,平常人近她三分都有些吃力。

所以一開始,昌桦把想要接近的人定為了阿隐,卻發現此人看似容易接近,實則對外界排斥的很,當初只看了自己一眼便道:“收起你的客套,出去。”

後來她去拜訪夙沙諾,這個剛剛師傅去世急需安慰的少年,倒是客氣單純許多,他告訴自己那位溯鏡是為了自己的諾瓊扇而來。至此,談不上利用不利用,自己想要保護自己的國家,那麽,這個弑君的罪名便絕對不能擔下。

九月十四這一日,昌桦坐在馬車裏,回頭看了一眼整個王府。

“溯鏡,我把整個昌桦的命運,交給你了。”

☆、荒蕪

? 溯鏡在府中昏昏沉沉躺了三天,在夢中差不多把自己在荒蕪的事情斷斷續續都想了起來。似乎自己開始的時候就是和一只白虎一起落到了荒蕪,漫天的雪,除此之外一片荒蕪,剛剛開始的溯鏡似乎還是很活潑很不喜歡這樣安靜的世界的。

她每天和白虎到處走,想看看這片土地到底是不是真的什麽也沒有。

然後他們似乎有一天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雪暴,然後在這狂風之中,聽到不知何處發出來的鈴聲,又然後,便有個人救了他們,又把他們帶着到了一個屋子裏。

那是溯鏡在荒蕪看到的第一個房子,也是第一個人。那人黑發紫服,笑的一臉猖狂,在屋裏的爐火前溫着一壺酒,溯鏡在荒蕪走了那麽久,什麽也沒有,突然看到這麽多東西還是有些激動的。

她跑過去便搶了那壺酒猛喝了好幾口,好久,腹中已經好久沒有入過東西了,這荒蕪,就連那雪都是捧在手心也不會融的冰冷。

那人看着她這般倒也不計較,只說了一句:“我救了你,你卻和我這酒鬼搶酒,你這打算怎麽報答我?”他饒有興趣的看着溯鏡,有種長輩看着晚輩的即視感。

可這人看起來眉眼清朗,年紀不過凡間二十有餘的模樣,而那時的溯鏡也不過是個剛到荒蕪不算久的小姑娘,性子遠沒有後來那麽清冷,便随口說了句:“左右我也只有我這個人和這只白虎,要麽你收了我這個人,要麽你收了我這只虎。”

那人似乎也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道:“那左右我口味也沒那麽重,活了這麽多年,若是沒理解錯,你是要以身相許?”

“啊哈?”溯鏡有些緊張,又喝了好幾口酒,那個時候她已不記得荒蕪之前的一切,不過性格使然倒也不怎麽在意,想了想在這麽個鬼地方,難得遇到這麽個人,做個伴倒也不錯,便點了點頭,“行啊,以身相許就以身相許,那我是不是以後都有酒喝了啊?”

那人大笑了三聲,手在酒壺上拂過,瞬間溯鏡便覺得這個原本已經快要喝光的壺又重上了好幾分,那人便說:“我若成婚,那在四海八荒九天九虛應該都是件大事,還是別在這荒蕪草草結了吧,省的以後再來一次。”他說了說,又頓了頓有些嘆息,“不過和我同時期的朋友故人,大抵也不剩幾個了,可能也沒什麽真正要請的了。”

“那就在這結了吧。”溯鏡喝了一大口酒,幫助他下結論。

“你這小姑娘,才剛成年沒多久,就着急了麽。”

“啊?!我才剛成年啊?不過這仙啊妖啊人的,成年歲數都不一樣,那我是個啥?”溯鏡對自己産生了疑惑。

“我不知道啊!哈哈哈!”

後來他在這個地方陪着溯鏡陪了很久很久,想要什麽,他便能在這荒蕪之中變出什麽,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熟悉,溯鏡想大約是自己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吧。

再後來的某一日,那人突然便消失了,可是他信手造出來的爐火屋子酒壺都還存在。溯鏡一個人和一頭白虎,在這個屋子裏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疲憊,堆在屋外的柴一天一天的變少,在這漫天漫天的雪地中,是怎麽也找不到柴火補充的。

溯鏡只能減少爐火的使用,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等那人回來,只不過這荒蕪實在是太無聊□□靜了。這份安靜,讓人有些郁悶。

她某天突然想起那人說過一直朝着那個方向走,翻過那邊的高山,便能離開這片土地,她還記得她問了一句“你為什麽不離開呢?”他喝了一口溫酒答着:“我在找人”。

或許他又去找那個人了吧,最後,溯鏡終于決定要離開屋子的那天,把所有的柴火都投進了火爐中,安安穩穩的睡了一整夜。

後來,便又和開始一樣,不眠不休,不止不盡的和白虎,一直朝着山走去,這一走,就走了整整兩百年,走到她漸漸地将所有的事,都忘了個幹淨。

……

再醒來,阿隐趴在床邊安穩的睡着了,溯鏡卻一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茶桌旁的夙沙意。銀發黑袍,是守喪的喪服。

看來,老國君确實是死了。

“醒了?”

“看不出來麽?”

溯鏡下意識反駁了一句,夙沙意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看起來眼前的姑娘,似乎哪裏有了些變化。

“聽聞溯鏡姑娘是在我房前暈倒,不太放心,如今既然醒了,我便也就可以……”

“指不定有什麽看不出來的病症,就這麽被你氣出來了呢。”溯鏡冷笑了一身,側了個身子斜眼看着他,而這個角度,也能清楚的看到阿隐的睫毛在微微顫抖,嘴角也彎起了一個常人難以注意的角度。

夙沙意倒是怎麽也沒想到溯鏡會有這麽一話:“怎麽會,是被我氣的?”

溯鏡想了想,要讓對方死,也要死個明白,她問:“既然喜歡上那鲛人,又何必定了下月十二的婚期。”

他晃了一下神,卻沒有正面答這個問題,這個時候有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床前的紗簾微微晃了晃,夙沙意額前那幾根銀發也晃了晃:“她,也是這麽想的麽?”

溯鏡閉上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又過了許久,她聽到夙沙意離開的腳步聲,然後感覺到趴在床邊的人兒動了動,聽到衣服細微的摩擦聲,然後感覺有人靠近,最後,額頭上有些溫熱的呼吸,一個吻就這麽落在了額間。

她依舊閉眼,不敢去看。

卻聽到了阿隐的低笑:“醒了就好,娘子。”

溯鏡原本想閉着眼睛假裝不知,可是下一秒還是睜開了眼,四目相對,兩兩相望。

“我想起了。”她微微屈了一下腿,看着阿隐勾起的嘴角,帶着淺淺桃花色的雙眸,美則美矣,可是溯鏡還是說了,“我在荒蕪,有過婚約。”

不管因何而說以身相許,不管這個婚約是否為真。

窗外老樹上栖着的烏鴉似乎受到了驚吓,高鳴了兩聲,扇動着翅膀飛了幾下,阿隐上揚的嘴角也慢慢收了起來,眼神有些恍惚,語調緩緩:“你這是,趕我?”

啊?!

這個結論下的委實讓溯鏡一驚,自己是想要趕他麽,可是,自己又為何想要趕他呢,這一路走來可都是阿隐在陪,若他離開……

“不是,我……”溯鏡急忙否定了,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了想,她把在夢中想起了的荒蕪,以及那個人的事都講給了阿隐。

當把這一段講完的時候,天已破曉,第一束陽光恰好照到阿隐的身上,他彎着嘴角,露出邪魅笑容,在這光下,偏偏又穿着一身白色長袍,有些微皺,這麽一看,倒是有幾分唇紅齒白的落魄書生模樣。

“那這酒錢,我來付便好。”阿隐把這荒蕪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只記得了那讓溯鏡以身相許的溫酒一壺。

他低頭俯身,她措手不及,一個吻便落在了溯鏡的唇上,帶着點點微涼,夾着絲絲暖意。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不同于落在額頭的一縷清香,卻依舊淺嘗辄止。

晨光灑在屋外光禿禿的樹枝上,整個王府開始慢慢蘇醒,不遠處的廚房屋上漸漸煙霧缭繞,穿戴整齊的奴婢端着些什麽排着長長的隊四平八穩的走着。

一夜太過漫長,又太過缥缈,讓溯鏡睜着眼的時候還有些恍惚,昨夜總總,如同大夢一場,猝不及防又帶着些許溫存。

阿隐告訴她,所謂的荒蕪,上萬年以來,只有犯了大錯才會被關入其中,且永世不能出,而且這片土地,是絕對不會孕育出生命的。

溯鏡在荒蕪過,又出來了,這對于荒蕪來說,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她又是犯了怎樣的錯誤,才會被神魔或者天帝妖王罰到此番地步,如今怎麽自己又能出來了,會不會有人來找自己呢?

溯鏡從懷裏拿出了諾瓊扇仔細看了看,也看不出所以然,這是一面空白扇,那日去尋夙沙意之前,溯鏡便先去昌桦的屋裏取了這把扇子。

至于昌桦,阿隐說,二皇子即位,昌桦證據确鑿,已被打入死牢,過幾日便會斬首示衆,并且要求夙沙意即刻出兵踏平昌桦國,以慰老國君在天之靈。

不過夙沙意這幾日并沒有任何動作。

這場變故發生的有些快,溯鏡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細節是自己沒有抓到的,而分析這件事對自己來說,也實在是太難了一些。

“你嫁過去後,我會努力,努力做個好太子,将來……将來做個好君主,讓你在他國能不受委屈,但是……”

“但是倘若……你先答應我,一定要照我說的做!”

“我看你甚是喜歡零星花糕啊,可惜現在花都開敗了,就這點零星花還是殿下前幾日去絕經谷時讓人采了帶回來的呢,那裏的零星花可真是香,一定開的很美。”

“三皇子回來了,在前殿等着公主。”

“當初只是帶着嫁妝來了,可是還沒有辦婚禮,三殿下又剛回國,忙于處理國事,不曾提起過。昨夜,昨夜他親自來送零星花時随口提到了,讓我準備下。”

……?

☆、紅色淚珠

? 溯鏡雖不了解夙沙意,可是那樣的一個人,風姿灼灼,絕非凡人。若只是利用昌桦,設下一局,又何必當初不再進軍而是只取了十裏紅妝十座邊城;若不是利用昌桦,又為何在此時不相救袖手旁觀。

而且,那個鲛人,不知道為何,雖然昌桦說了他一直在尋一個人,尋得是那位鲛人,可是如今仔細想想,或許那與喜歡不喜歡無甚關系。

“既然喜歡上那鲛人,又何必定了下月十二的婚期。”

“她,也是這麽想的麽?”

那麽,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如果,如果真的是昌桦下的毒呢,那麽就要想想那個沒講完的故事,她的哥哥究竟讓她答應了他什麽?如果這是一個套,那麽必然要有一個下套之人,可是誰又敢拿國君的命來換一個敵國公主的命,所以如果這就是昌桦下的毒呢?

虞國的國君初死,國內必然相亂,就算要出兵讨伐,可是這個時候定是軍心混亂。那麽,昌桦确實有下毒的理由。

“這扇子果然是空白啊!”阿隐不知從哪出現,拿過溯鏡手上的扇子又仔細的瞅了瞅。

鲛人,美人換,阿隐!溯鏡立刻擡頭看着眼前之人!那日是阿隐拉着自己去了美人換,而他的目的,大約就是為了看一看那鲛人,所以,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阿隐被溯鏡這麽一盯,有些害羞:“怎麽了,才發現我長得也是很不錯的麽?”

“阿隐,關于鲛人……”

溯鏡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扇子和鲛人,你選一個!”阿隐在一旁很是生氣,明明在讨論自己長相的問題,怎麽就突然又提到鲛人了呢?!

這個問題問得溯鏡,着實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就好像在問,記憶和昌桦,哪個重要?

縱使昌桦對自己很好,也就是給自己做了兩次零星花糕,給了自己一把扇子,那麽助她度過一個難關也是應該的。可是,如果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如何,那麽又該怎麽走以後的路呢?

“我不知道。”溯鏡如實回答。

“溯鏡,”阿隐極少數的認真的喊着她的名字,認真的說着話,“我兩個都能告訴你,可是,你才想起來一部分記憶,便告訴我你有過婚約。若你再把其他種種都想了起來,是不是就要告訴我,你有幾個孩子了呢?”

這個問題,溯鏡确确實實沒有想過。

荒蕪的那個人說自己已經成年了,這個年紀無論放在仙界還是妖界,都還算小,可是自己又是什麽,是仙是妖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如果自己的過去有親人,有朋友,甚至已經嫁為□□的話,那麽又怎麽看,怎麽算?

“你看,你在荒蕪的那段,雖然大抵應該只是玩笑話,可是你離開荒蕪,你忘記了,就不在意,可是又想起來的時候,不還是說了麽。”

“阿隐,”溯鏡喚了一聲,然後看着他,“莫說我,你呢。”

你呢,你可曾告訴過我你究竟是誰,從何而來。若只是冥水石中而化,憑着阿隐的性子,又怎麽可能把自己的本體從開始便放在自己的手上;若确實是從冥水石中而來,那麽冥水石又是怎麽突然到了自己的手上?

阿隐沉默了一會,自嘲了幾聲,一把擁溯鏡在懷:“那我們怎麽辦。”

微風吹着窗外光禿禿的枝頭,一場秋雨稀稀落落的下了起來,這一日,是現古史兩萬七千五百一十二年九月十七。

“阿隐,你沒那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的。”

阿隐,你不是喜歡我,只是我們遇見的時間,彼此遇見的時間裏都沒有其他認識的人,熟悉的事物,一片空白罷了。

“或許吧。”

阿隐告訴溯鏡,夙沙意曾經也去過隐瞳樓。

算上夙沙意,這已經是虞國第三位出生便是銀發的皇子,上一位便是在戰場上打敗落無虛後還要迎娶人家未婚妻玄杏公主的那一位皇子,再上一位,說出來也與昌桦國的公主有過一段風流韻事。

那個時候,昌桦和虞國還是友鄰之邦,互相往來密切。雖然虞國在當時還是一個小國,但是從國君開始到百姓之間,性子都有些傲氣,當年虞國有一位皇子,帶着虞國的禮物去了昌桦為昌桦的國君祝壽。

那是虞國第一位銀發皇子,幸好虞國國風開放,對此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是這位皇子卻引起了昌桦國的驚訝,昌桦當時有位大官,當着各國使節的面說:“少年銀發,俊美異常,非我族人,必為妖孽!”

這位皇子聽到這話可就不樂意了:“非我族人,怎不說我是仙?昌桦不過爾爾矣,非我族人,他日必誅!”他大笑三聲,仰天而去,此生再也沒有踏進過昌桦一步。

說起來後來的虞國與昌桦之間的恩怨多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如果昌桦的人還記得這麽一段,估計對當年那位大官,便是哭笑不得了。

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小小的後續,無論是昌桦的史書還是虞國的史書都沒有記載多少,論虞國不怎麽記載,是因為這個風流韻事的主要發生地在昌桦,又是宮廷秘史,得到的資料不多,且權當故事聽了,對整個虞國來說,都不曾在意。

不過當時在昌桦國,卻把這件事,當成一件醜聞秘而不宣。

當年昌桦有位公主,論才華樣貌,在當時來說都是數一數二的,自十四歲起便不斷地有人前來提娶卻全被擋了回去,這位公主說自己在等命中注定的那位心上人,非卿不嫁,這一等,便等到了二十三歲,這把她的父皇氣的,後來都不認這個公主,直接送到了寺裏,對外宣稱公主慈心,願終生不嫁為國家祈福。

可惜,這位公主那年也回了皇宮,聽到了虞國皇子與本國大臣的對話,然後便長跪在殿外,要求嫁給這個銀發少年。這一年,昌桦國的公主已經二十八歲,而虞國的皇子才僅僅十八歲。

聽聞這位公主在殿外跪了整整五天,滴水未進幾乎昏厥。這個時候昌桦的國君才答應,帶着厚重的嫁妝包括幾座邊城,以一種極低的姿态去了虞國,來談這樁婚事。

不過虞國的國君問這位皇子意下如何,他只說了四個字便讓所有昌桦的人退了回去。

便是“非我族人。”

後來,這位公主在宮中日益消瘦,開始變得瘋瘋癫癫,一年後突然有一日神志不清的說:“不能嫁與君,亦願做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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