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許春光,仍是被辜負

陽春三月,春雪初融,桃花正豔,柳絲正長。

“逢春不游樂,但恐是癡人。”這兩天,南金京城裏最熱鬧的事情,莫過于在三月三舉辦的“百鳶節”。

托手巧的工匠做了幾只灰鴨子造型的紙鳶,風清理以幂蓠蔽身,随着四哥的馬車外出春游。

春晖苑,分東苑與西苑,處于京郊,為貴族特定的游樂場地。逢年過節,均有舉辦活動,譬如祓禊,賞花,彈琴,插柳,放紙鳶等,今年也不例外。活動期間,苑內設有迎賓,按各族名望高低安排園區與席位,屬于社會頂層的士族會被安排在東苑,而低等寒族被安排到西苑,比寒族更低賤的階層則沒有入場資格。

此時,苑內春暖花開,莺鳴啾啾,流水潺潺,處處春意盎然,是踏青最好的去處。風清理因不喜東苑那種攀比炫富的風氣,随口報了個旁族某一位遠親之名,如願進了西苑。

一入西苑,放眼望去,山花爛漫無比。湖邊,草地,山林,行路……人影攢動,熱鬧非凡。

沿着長滿碧綠淺草的湖堤,她走走停停,行了一段路程,賞了幾處春光美景。

風清理來得已不算早,但自她後來的貴族女眷仍絡繹不絕。路面很寬闊,偶有華麗的馬車從身旁緩馳而過,貴族女子們的歡笑聲從車內傳出,又随着車馬一路漸遠,直至銷聲匿跡。

路邊有不坐車的貴女,三五成群,嘻笑怒罵,你追我趕從她身邊跑去,她們有的手執紙鳶,有的握着花束,或低聲交談,或嬌笑連連,或臨湖照影後又嬌羞地跑開……她們的歡鬧襯得風清理的古怪與形單影只。

風和日麗,天空已放飛着形式各樣、五花八門的紙鳶,透過微薄的幂籬望向那翺翔的紙鳶,纖纖素手摸上胸前那只一路上屢次躍躍欲試又最終放棄試飛念頭的“灰鴨子”。

唉!

她幽幽一嘆,神情落寂。

思緒間,芊芊玉指緩緩地放開“灰鴨子”,但又不自覺地摸了摸黑色的幂籬,她仍是沒有勇氣将幂籬摘下,如同那些豆蔻年華的貴女自由自在般,無拘無束地在燦爛的陽光下追着紙鳶,在春光裏肆意地奔跑。

一股悵惘的滋味浮上她小小的心間……

今日,這如許的春光看來要與往年一樣,仍是被辜負了。

走得疲累,她抱着那只默默陪伴在身邊的“灰鴨子”,刻意挑了一處不受打擾的無人桌椅坐下,靜靜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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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風暖暖,輕拂幂籬,使她睡意昏沉。

一個人的世界裏,她支着颔,閉着眼,在春風吹拂中微微沉醉。

良久……

“诶,聽我父親說,太子即将在萬壽節選妃,你們都聽說了嗎?”耳邊傳來一個女子的嬌滴聲。

寧靜的世界突然被人打破,風清理微微張開眼,原來是四五位梳着雙平鬟或垂髫的花樣少女,身上穿着鵝黃柳綠的素色紗裙,清新嬌俏,令人賞心悅目。

隔着幂籬,風清理靜靜地聽着眼前幾位女子之間的談話。

“早聽說了。近日,家母整日催我加緊勤習琴棋書畫,就盼着我到時能博得太子的青睐。”

“我父親從朝中探得消息,當今老皇帝十分中意風家二小姐,她當選太子妃的可能性最高。但我父亦說,雖然如此,但畢竟是太子選妃,如有幸被太子看中,仍是有機會被選做側妃的。”

“太子?誰稀罕他喲!”一名粉衣少女雙手托着腮,嘟着嘴,斜睨着之前說話的女子說道:“我只愛慕那風家四郎。”

“對對對,就是呀,我和你一樣,心中最欣賞的就是風四郎。自八歲那年有緣一睹四郎風姿,我便傾心之。自那時起,我思郎之心就猶如這湖堤翠柳發了芽,生了根,越發強大……除卻他,旁的男子我一個都看不上。”一聽提到風家四郎,紫衣少女接過粉衣少女的話,擡手指着岸邊的柳樹,以一種驕傲的神态,毫不掩飾地炫耀自己愛慕之人正是風家四郎。

瞧着不爽紫衣女子那自得的模樣,粉衣少女拿起一串剛摘下的桃花枝,小女兒嬌态般輕輕地打在那紫衣少女的身上,“得了吧,如你這般情意,全南金國戀着四郎的女子多不勝數。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但凡見過四郎的女子,誰不是巴望着被他瞧上一眼,哪怕就只有一眼。”

“說的是呀!猶記三年前,四郎結束外出游歷回到都城,甫一入城,街上女子皆初見驚為天人,紛紛蜂擁靠至,無不争先恐後向他的馬車抛擲桃、李等新鮮水果,丢不起水果的就丢青瓜蘿蔔。水果多得車子無法裝下,還掉了滿街一路,別的車馬都被堵得寸步難行。四郎馬車上的衛士被這些女子堵得不耐煩,幾欲揮鞭開路,是四郎仁愛寬厚,不準衛士無理鬧事,正因如此,四郎的馬車被迫緩行兩個時辰才回到風府。那時,碰巧我也在街上,我還給四郎的車上丢了一個木瓜,不知他有沒有吃到呢……”黃衣少女卷着手中繡花的絲帕不敢瞧着衆人,臉上暈起淡紅,嬌羞地說着,“後來我才知曉他乃聞名各國的清珑公子。”

“唉——四郎這般清俊軒朗,這般玉樹臨風,猶如那天上明月,只可仰望啊!”有一女子嘆氣。

“是呀……四郎就如那鏡中花,水中月,你我只能遠觀,卻靠近不得!”先前那名女子的嘆氣觸發了另一名女子的感傷。

幾人說着說着,竟無一不流露出小女兒思慕心儀男子時無限的渴求與遺憾之情。

“你們可知這三年來每日裏,無論家族名望高低的貴女們,使人風雨無阻般守于風家後院門口,但凡風四郎院子倒出來的垃圾,必上前翻一翻,得了那四郎的餘墨殘畫,那全是香閨之寶。對她們來說,見不着四郎,摸一摸和聞一聞他的墨寶以慰藉思情亦是極好的。”

“如此說來,你閨閣之內一定藏有清珑公子的墨寶咯,莫不是你每晚也是摸一摸,聞一聞的麽?”一名女子邊說邊順手拿起一只紙鳶,作勢在上邊摸了摸然後又聞了聞。

“去去去,不害臊,你怎地不說你自己?”那被挪揄的女子面皮薄,經不起被人打趣,頓時臉都紅了。

“我就不害臊!哼,凡事清珑公子的東西,我每晚都想要摸一摸,聞一聞,那又怎樣?”

“那又怎麽樣?只可惜,你就算派人去等上一年的門也輪不到你撿,我看你這輩子都別妄想擁有清珑公子的東西,即使是一張被遺棄的廢字貼。”

“我都讓人守了三個月的隊了還是顆粒無收,你說這樣的話誠心來氣我不成?”

“清珑公子是我們大家的偶像,誰不是以擁有他的墨寶為榮光,我就是要氣你,如何,如何?”說話的女子還吐着小舌頭做鬼臉。

“我是排隊等不到,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他的墨寶。除非你也給一張我,不然我就告訴伯父,你屋裏藏着男人的東西……”

“想得美,想要?自己到風家後院排隊去。”

“可愛的淑梅,你就送我一張呗,求求你啦!”

“沒門,想都不要想,就算請你老爹出面我也不會給他面子的。”

“你給還是不給?”

“不給!”

“我再問你一遍,你給還是不給?”

“我就是不給。有,我也不給!”

“不給,不給……我就和你斷交。”

“你在威脅我嗎?”

“你說是就是。”

“就算是威脅我也不會給你的,只要是清珑公子的一切,那全都是我的命,誰要都不給!”

“好你個淑梅,你今天是真的要和我斷交嗎?”

……

“想不到你們都和我有同樣的心思。”一名綠衣女子見兩人為了風四郎墨寶鬧不和,不禁感嘆。

聽到有人說話,兩位正在吵嘴的少女适時地閉上了嘴,其實她們也不想和對方鬧翻,僅是需要一個閉嘴的臺階而已。

“綠衣,你這話說得,仿若你的心思藏了許久一般。”那位名叫淑梅的女子轉過來問她。

“我跟你們說罷,一年前有一回,我偶遇四郎馬車,內心一時激動無比,也沒細想四郎在不在車內,我立時擋了那馬車的去路,又壯着膽唱了一首求愛的情歌。正當我失望地以為四郎不在或不會理我時,四郎竟在車內回應我,說他心系社稷,暫且無心兒女私情。雖沒見着人,但聞得那聲音真真好聽,如金玉般清脆悅耳,我心裏萬分歡喜。當天夜深人靜,我一人獨處之時,耳邊萦繞的盡是他的聲音……從那之後,我每晚都是枕着四郎名字入眠的,夢裏也見四郎在對我笑。”那綠衣少女憶起去年情景,心內仍感到無限幸福。

“四郎呀,四郎……風度翩翩,玉般的美男子!”衆女陷入了思慕情潮,紛紛流露出渴慕的神情。

“只是我看這四郎對女子客客氣氣的,對誰都不近身。”有一人回過神後冷靜地說。

“聽說三皇子和四郎交情篤深,如不能嫁與四郎,嫁得三皇子亦很好,呵呵!”黃衣少女狡黠地朝衆人看一眼,抿嘴一笑。

黃衣少女之言,衆人皆悟,一人會意地打趣着:“此女,醉翁之意不在酒。嘿嘿……”

“看着墨寶哪有看着人強呀,只要有機會,一切手段都不可恥。”黃衣女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衆女又笑作一團,打情罵俏,嘻鬧了一會。

“若不是才情非凡,美貌極致的女子,即便是名望極盛的士族之女亦不定能嫁得四郎,更不堪說你我寒門出身的,連做個小妾都不配——想我綠衣此生,終與四郎無緣了。”那綠衣少女低着聲訴說心底最深處的心思,眼眶早已通紅,眼裏盈滿淚光,模樣甚是楚楚可憐,她竟是為了自己嫁不得四郎而雙手掩頰,無聲自泣……

突然間衆人陷入無聲的境地,全都為她而難過。半響過後,綠衣女子仍悲悲戚戚,不忍見她再如此傷心,衆女只得對她做一番溫柔的勸慰。

見狀,風清理心中幽幽一嘆: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亦難怪這些貴族嬌女思慕至此,四哥這般溫潤如白玉之人,如此絕世美好——那飄逸風流的身姿,是為多少春閨夢裏人。

“看,那邊有巫女在舉行祓禊儀式,我們過去看看吧。”黃衣少女手指着湖邊,此時,在湖亭邊上正有三名巫女戴着黑花白紋的面具跪坐于矮桌前正,周遭不少婦孺圍觀。

巫女們手執一條綠柳枝,沾了沾瓶子裏以湖水混合桃枝香熏草藥制成的花露水,在參與祭祀之人的身上按順序從上身至下身輕拍幾下,禮畢,這表示人身上的污惡之氣已除。

這是個春日裏極讨吉祥的一個簡單小祭祀,許多游客樂意參加。

聊至無聊,忽見附近有活動,貴女幾人又恢複了吵吵鬧鬧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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