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速之客

? 簡單,所以不會被多餘的阻礙牽絆,只一心朝着自己心中所向而去。心無旁骛只為初心而戰,遠非那麽容易。即恒做不到,寧笙也做不到。

可對于翎鳳而言,他所嘗到的酸苦又是另一幅光景。

“別說羨慕我,老板娘……”翎鳳垂下眼眸,喃喃地說,“簡單只會離幸福更遠,因為明明就在眼前,卻找不到能夠過去的路。”

他從萬裏之外的深林遠境而來,身受重傷,命途否側,今後能否見到燕夜都是問題,更何談幸福。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無法适應人世的江浪,但絕沒有想過會因此而被人羨慕,這份羨慕對他而言只是一份嘲弄的負擔。

“老板娘,我到南國來其實是為了找一個姑娘。”翎鳳說起自己的經歷,已經顧不得再戒備什麽,便将他離家出走到遭人暗算都和盤托出。他太需要有人能為他指點迷津,清澈明亮的眼眸裏漸漸地泛了紅,直問寧笙,“他們一定會對燕夜加強戒備,但我卻已不複往昔之力。你說我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見到她?我甚至再也無法接近她身邊。”

如果是寧笙或即恒這樣機敏的人,一定不會輕易地上了當,落得這般慘烈下場。他們之所以羨慕他簡單,是因為不知道他所為此承擔的苦痛。

寧笙自然會從即恒口中撬出一些關于翎鳳的事,但即恒守口如瓶,透露的僅限于讓她确認小院的安危。當她聽到翎鳳所愛戀的女子正是祭神塔上的燕夜公主時,神情突地一變,問:“即恒他沒有告訴你迎神祭的事?”

“迎神祭?”翎鳳一怔,想了想沒有印象,“是天上城有神明要入世到南國來嗎?”

寧笙若有所思,很快便恢複如常,她移開目光撥弄着酒漿上斑駁的光影,勉強地笑道:“那是南國一個古老的傳統,臨近年關之時,王宮會舉行盛大的傩祓儀式,并向神明獻上祭品,以求一年裏豐盛平安。”

人世将時間以年劃分,每逢歲末便會舉行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這一點翎鳳在山裏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了。不知寧笙此刻提起,究竟有何用意。他靈光一躍,驟然明了,問寧笙:“你是想告訴我,到了迎神祭那一天,燕夜身為一國公主一定會出席,我就可以見到她了?”

寧笙望了他一會,似乎想說什麽,忍了忍終是笑道:“是……可以這麽說。”

翎鳳心中一喜,頓覺一切都有了轉機,激動不已地問:“迎神祭還有幾天?”

“七天。”寧笙伸手輕撫着他火焰般灼目的長發,似在說冷靜一下。

可是翎鳳得知這個好消息哪裏還能冷靜,他握住寧笙的手,鮮豔的眼眸中光彩照人,滿懷感激地對她說,“老板娘,這些日子要承蒙你照顧,真的非常感謝你。等我見到了燕夜,我一定和她一起來看你。”

寧笙也不知該不該歡迎,只好僵硬地笑了笑。

——簡單只會離幸福更遠,因為明明就在眼前,卻找不到能夠過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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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諸事,哪裏會有那麽簡單。

目送翎鳳滿心雀躍地抱着炭火離開,寧笙沉重地嘆了口氣,她搖晃起杯中佳釀,一杯一杯地喝,喝到心裏泛起了苦。

借酒消愁愁更愁,偶爾聽一下小鬼的話也是對的。

“世上那麽多好女人,愛上誰不好,偏偏是她……早知如此就不收留你了。”

近二十年來,南國國力漸衰已是不争的事實。如今強弩之末,燕夜這個名字早已成了南國諱莫如深的争議源頭。若事僅至此倒也罷了,可在祭神塔上埋伏翎鳳的人,正是國君最寵愛的女兒梨夜,和國師烏将塵。

自燕夜被鎖入祭神塔後,國君身心俱疲不再打理朝政,那兩人便已實際控制了南國。一旦被他們盯上,又豈會善罷甘休。可鳳凰不死的力量再強大,也無法在供養心髒缺口的同時以整個國度為敵。

南國将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風雨。

“玄鳳入世,必有大禍。是鳳凰之過,還是人之過?”寧笙舉起酒盅喃喃地念着,飲盡杯中最後一口酒,俯身長嘆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即恒,你認為躲得過嗎……

“啊——住手!”

尖叫聲自廳堂裏傳來,喧嘩的吵鬧聲随之大盛。

寧笙心頭一驚,連忙撐住桌子站起來,卻驀地一陣頭暈目眩。人類的酒對妖魔而言實在是一劑□□,她第一百零八次暗暗發誓再也不喝酒了,搖搖晃晃地扶牆拉開房門。

原本就不期待紫一能順利地擺平,但鬧到這麽嚴重也着實出乎了寧笙的意料。

兩個高大強壯的大漢面露猙獰站在大堂中央,其中一個像捉麻雀一樣揪住紫一,她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長發近乎要從頭皮上扯下來。

桌子翻了,酒倒了,客人跑了——變故比寧笙預料的來得還要快。

“這是做什麽,幾位爺來這裏喝酒玩樂難道不夠盡興,非要見傷帶血才夠刺激?”寧笙提裙自樓梯上慢慢地拾階而下,眼前有些發晃,使得她的腳步蹒跚而輕浮。

兩個大漢身後還有一個悠然賞酒的正主,見到寧笙下樓,冷哼了一聲笑道:“老板娘真是大忙人,想見你一面難如登天。”

寧笙微微訝異,莞爾一笑:“怎麽?為難我的姑娘,吓跑我的客人,砸我的場子,就為了見我一面?”

男人放下酒盅,冷哼道:“正是,不可嗎?”

紫一憤怒地想要掙脫控制,抓着她頭發的男人頓時面露不耐。既然寧笙已經露面,這女人已沒有了價值,他手下加勁就要将她朝廊柱甩去,忽地眼前一道碧光襲來,正正砸在他手腕上。霎時一個七尺大漢驟然發出慘嚎,大叫着捧起自己跪倒在地。只見那只手已齊腕折斷,手掌呈不可能的角度翻仰過去,懸空挂着蕩來蕩去。而地上只靜靜躺着一只碧綠的酒盅。

大堂內噤若寒蟬,只有大漢壓抑的嚎叫聲猶如一只重傷的野獸。

“手下粗暴的男人可沒有女人喜歡哦。”寧笙妩媚地一笑,目光裏卻閃着寒光。她拾起另一只酒盅,親自斟滿了酒,向穩坐如山的男人走去。

“這麽多年輕貌美的姑娘爺都不滿意,卻要見我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倒讓我怎麽擔待得起呀。”

她一搖一晃地上前,身體因為微醺而散發出一股香軟的氣息,如一枚熟透的野果般芬芳怡人。兩個保镖見她直面而來,嫣然笑意中藏着殺氣,都不禁露出了恐懼之色,卻又不得不挺身擋在主人身前。

寧笙停下腳步,端着酒杯,滿是歉意地對那男人道:“爺特地來看我,小女子卻怠慢了您,在此為爺敬酒一杯作為賠禮,您大人大量不會不肯接受吧?”

方才就是一小小的酒盅斷了一個保镖的手,如此兇險的女人哪裏還會有男人敢一親芳澤。但這個男人顯然有備而來,兩個大漢便在主人的示意下如釋重負地退往一旁。

寧笙款款上前敬酒,那男人握住她纖軟的手腕往一懷裏一拉,寧笙便軟軟地倒在了他身上。碧綠的清酒穩穩當當在杯中蕩漾,一滴不灑,清波猶如心中激起的片片漣漪。男人攬住她綿軟的腰肢,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十分回味地咧嘴笑道:“老板娘何需自賤,美人就像美酒,放得時間越長才會越發濃郁醉人,光看一看就已醉得醒不過來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上揉捏,無視身旁衆多視線,緩緩下移。自打小院開張以來,什麽牛鬼蛇神寧笙都見過,但酷愛當衆調情的變态倒還是不多。她索性翹起一只長腿環在男人腰上,輕輕地在他腰際摩挲,勾起一絲魅惑的笑意嬌嗔道:“這張嘴哄我這個上年紀的女人真是浪費,但女人嘛,不管什麽時候都愛聽好話。”

男人哈哈笑起來,笑容裏爬滿了淫.欲,他旁若無人地撫摸寧笙光潔的大腿,低頭輕嗅她發間流露的酒香,呢喃道:“既然老板娘不喜歡粗暴的男人,那我算不算溫柔的男人呢?”

寧笙美目流轉:“爺想聽實話?”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凝着她:“自然是要聽實話。”

寧笙勾住男人的後頸,軟軟地附唇貼在他耳畔道:“梨夜那個臭丫頭,想孝敬老娘也不挑個俊一點的,明知道我最讨厭醜男人。”

男人的氣息猛然一滞,一股怒氣旋即散發出來,他目如毒舌盯着寧笙,冷冷地一笑:“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說話間,貼在寧笙肌膚上的手指用力一按,寧笙只覺得身上傳來兩道如針紮般細小的疼痛,身體卻突然開始僵硬起來。

“你對我做了什麽?”寧笙怔然從醉意中清醒,沉聲喝問,雙臂死死地勾着男人的頸項。

男人見她不肯脫手,索性将她攔腰抱起來,朗聲大笑道:“老板娘如此熱情倒讓我受寵若驚,何必緊張呢?現在多放松放松,一會才好風流快活。你說是不是,嗯?”

他笑得狂妄,目中滿是兇光。小院的姑娘們心驚膽寒,卻見寧笙埋首在男人懷裏沒有絲毫動靜,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放下寧姐姐!”紫一咬住牙根站起來,不顧一切地向男人沖去。堅守的保镖見狀,掄起拳頭就沖她門面砸去。

拳風剛猛,夾着新仇舊恨,絲毫不顧對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存定了一拳致死的心。

尖叫聲驟然四起,眼看一個嬌弱女子就要橫屍當場,突地一個人影當頭躍下,一掌直下斬落鋼拳,力道之猛讓那七尺大漢整個人都栽在了地上。

即恒接住紫一前沖的勢頭,一攬在懷,目光冰冷,整個人都圍繞着一股強大的氣壓:“欺負女人算什麽男人,誰許你們在這裏撒野?”

男人聽聞生變,忙轉過身,忽覺眼前光影突變,一個如火雲般燃燒的影子自頭頂翻然而下。整個視野均在剎那間渲染成了火紅色的雲霞,最終似一支絢爛的羽毛輕輕地落在地上,無聲無息。

“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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