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手足無措,猛地站起來,板着一張悶臉往屋外走
哦哦點頭,鑄錢果真是個麻煩活啊,一道道工藝做下來,每一道都必須謹慎完成,要是任何一步出錯,估計就得從頭來。
恰逢剛鑄完一批新銅,執掌官恭敬地呈上一貫,太子拿在手中把玩,而後又擲到徐冉手中,“這是今年的第一貫新錢,賞你了。”
那銅錢精致通圓,正面刻着大周通寶四字,熏模中帶出來的松香與清油味。俗話說滿身銅臭味,哪裏知道銅錢出爐之始,是清寒的香氣,臭的,不過是百轉千回這一路見過的人心。
徐冉低頭嗅了嗅,滿足地露出一個笑容,新鮮的錢味!就是這麽的好聞!
寶貝似地放進荷包裏,屁颠屁颠跟着太子逛。
一圈逛下來,等到要回去的時候,太子問:“孤的這個‘一臂之力’,你可滿意?”
徐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滿意,特別特別滿意!”
太子點點頭,“剛才都看清楚了,這回知道錢是如何鑄出來的了?”
徐冉:“殿下解釋得清楚,我全部都記住了!”
太子:“很好,回去寫篇賦文,說一說今日的感悟。”
徐冉笑容一僵,竟、然、還、有、家、庭、作、業……感悟?寫她經此一游之後,發現自己更加愛財如命了麽!
回去的時候,太子親自為她戴上眼罩,徐冉不喜歡被人遮住眼睛,什麽都看不見,會讓人非常沒有安全感。輕聲請求,問能不能不戴眼罩。
太子拒絕,挽她上馬車。“孤能帶你來鑄錢場,卻不能讓你知道鑄錢場在哪。從國法上來看,至少現在不能讓你知道。”
徐冉無所謂地聳聳肩,摸索着坐下。眼睛蒙着,耳朵便變得格外機敏。聽着車轱辘滾滾前進的聲音,馬車裏寂靜地令人發慌,徐冉下意識喊了聲:“殿下?”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
徐冉辨認着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從她的正前方偏左一點的地方傳來的。“殿下,我們現在去哪裏?送我回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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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望着她說話探頭探腦的樣子,似乎因為蒙住了眼,而有些不知所措。太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沒有反應。
太子收回手,“不回去,去馬場,今天還沒有練習騎射。”
徐冉想起一事,“今天不能去馬場了。”
太子微微一蹙眉,“為何不能去?”
徐冉便将因為她們姐妹三人這些天太過頹廢,所以徐佳下定決心要恍然一新規定她們下午必須幾點回家不能在外逗留的事情一說。
太子面上不太高興,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知道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說話了。
片刻後,徐冉又喊:“殿下?”
這回太子并未作答。徐冉側了側耳朵,不由地伸出雙臂摸索,“殿下你還在嗎?”
問完就後悔了,馬車并未停下,他肯定還在車上的。那為何不理她?因為不能去馬場的事情嗎,難道學神覺得她是因為想要偷懶才不去的嗎?
一心在意營造标準好臣子形象的徐冉,慌忙地開始解釋:“殿下,我不是不想去,而是實在拗不過我大姐,家裏人如今都不知道我和殿下你的……咳咳,不知道我有幸被殿下看中,接受這一重要任務。殿下也說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從不敢将此事外洩,還請殿下明察。”
對面仍舊沒有回應。
徐冉着急,怎麽都不吱個聲,學神到底聽沒聽到她說話?
太子下意識屏住呼吸,與她近在咫尺。
小姑娘一點警覺心都沒有,連他幾乎入了她的懷抱都不自知。
她直直地伸着雙臂,或許因為方才那一番解釋他并未回應,她顯得有些擔心,不敢亂動,生怕弄出一絲聲響。
太子眸中含了笑,伸出手指又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樣也好,她戴着眼罩,看不見他在哪裏,只要不弄出動靜,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這樣盯着她,甚至……
他的手一點點順着她的臉龐而下,只隔了分毫的距離,并未觸碰。看起來就是在撫摸。太子兩只手都擡起來,緩緩地挨着她的細腰而落下。
隔空相擁。
恰好她伸長的手,也看起來像是抱着他。
徐冉擡手擡得累了,心想學神不理就不理吧,反正伸手去摸,他也不會讓碰的。正準備收手時,忽地聽見耳畔有人說話:“不要動。”
這聲音,近在咫尺。學神好像離她很近?
徐冉聽話地繼續保持‘僵屍’的姿勢。
太子上半身往前湊,雙手隔空環着她的腰,他清冷的聲音聽起來就是在發號施令:“你喊孤一聲。”
徐冉:“殿下?”
“聲音太僵了。”
徐冉拉長聲調:“殿下——”
太子不滿意:“那日官人來東宮,你蹭在我身旁的語調就很好。”
徐冉迷茫,學神這是玩什麽呢?聲音cosplay?
雖有疑惑,卻仍乖乖照做。嗲着嗓子喊了聲:“殿下。”酥酥軟軟,糯糯嬌嬌的。
太子閉上眼,“再多喊幾聲。”
徐冉黑線。
今天學神犯什麽毛病!不太正常啊!難道是看她戴着眼罩,想跟她玩羞恥play嗎!
哎,雖然不太樂意,但誰讓他是老板呢。
連連喊了好幾聲。
太子心滿意足。他的唇挨着她的小耳朵,白白嫩嫩的耳垂,再往前靠分毫,便能親到。
事實上,他的整個上半身都與她離得極近。明明連衣襟都挨着了,卻絲毫讓人沒有被觸碰的感覺,距離感把握得極好。
他向來是不允許自己有那種污穢淫邪的念頭,但今天不同,她蒙着眼,她看不見他在做什麽。
她用這樣軟媚的聲音喚他“殿下”,聽起來就像是求他。求他抱一抱她。
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忽地馬車一晃,突如其來的颠簸讓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跌。随之而起的,還有福東海的罵聲:“小六子你個該死的豎子!跌壞了殿下,一百條命都不夠你償的!”
徐冉動了動手指,身上仿佛被重物壓着,有什麽東西,整個地都撲在她身上。
好像還是熱的?
“殿、殿下,是不是有東西砸我身上了?”
悶了許久,那緩而長的呼吸聲印證了她那一晃而過的猜想。
“是孤。”
太子從她身上爬起來,佯裝無事地坐回去。
徐冉仍處在“靠學神為什麽壓她身上!”的驚吓中,話都說不清楚了,“殿下,你、你為什麽會……”媽呀太羞恥,讓她冷靜一下。
太子咳了咳,臉上微微有些發紅,由于常年講學舌戰各國群雄,已經練就了無論什麽時候都能淡然處之的最高境界。此時此刻說起慌來,也是信手拈來的事情:“孤不小心摔了一跤,多謝徐娘子救駕。”
徐冉:“哦。”馬車上也能摔跤,學神自帶非凡技巧嗳。
是夜,太子入寝,閉眼時忽地想起白天的事。
掐指一算,如今剛出正月,還有整十個月的時間。
再等等。
小姑娘遲早是他的。?
☆、第 88 章
? 徐老爺走後大半月,為了有條不紊地度過接下來的一個半月,徐佳決定,召開小型集會。
參會者:徐佳、徐冉、徐嬌,再加上徐豐。
作為會議主持人的徐佳,盡情地發揮了她高學第二學霸的才能。洋洋灑灑寫了一長篇大論,痛斥這些天來她們姐妹三人的自甘堕落,并單獨就自己身為長姐卻領着幼妹胡作非為,對此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檢讨。
徐冉和徐嬌點頭表示附和。
徐豐抱拳,小小嘚瑟一把。爹娘不在家,他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該幹嘛幹嘛,特別自律!
“所以說,當初娘就應該讓我照看你們的。”
徐冉三姐妹無言以對。
仔細想一想,大哥确實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徐佳自動忽略他,繼續發言,說了一堆,旨在表明一切要和從前一樣,并制定了一系列的臨時家規。其中大多數都和以前一樣。
為了尊重她家長姐的時間觀念,徐冉開始了比以前更為緊張的學堂生涯。下學一個鐘頭內必定回府,吃完飯後立馬去做堂外題,八點呈給徐佳檢查,九點準時上床睡覺。
這天放學假,正好與禮訓日重疊。不用特地請假一天,徐冉表示很高興。早上照常從後門乘東宮的馬車出發,剛走沒多久,門後蹿出兩個人。
徐嬌指了指飛奔而去的馬車,沖徐佳道:“姐,我沒騙你吧,我就說二姐有事瞞着我們。你看,那分明是宮裏的馬車。”
徐佳點點頭,“剛才我聽見她沖那個公公打招呼,看樣子已經很是熟絡了。”
一想到徐冉可能藏了個大秘密,徐嬌姐妹二人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二妹到底在偷偷地做什麽呢?
下午徐冉禮訓回來,心情很不錯。上次太子交待要寫的那篇參觀鑄錢場賦文,她寫了幾百字交上去,太子誇她寫得好,還特意在騎射教學結束後,帶她上馬兜風。
哼着小曲一腳踏進後門,被人攔住了去路。
擡頭一看,徐嬌和徐佳面容肅穆,叉腰質問:“冉冉,你去哪了?”
這場景讓徐冉想起了抓奸現場。咽了咽,徐冉笑:“我去外面玩了。”
徐嬌和徐佳對視一眼,一把拉住徐冉往裏帶。
正廳。
徐豐也在,徐佳再一次進行家庭集會。
這次讨論的主題是——“二妹之謎,驚天秘密!”
首先由徐佳描述今早和下午徐冉鬼鬼祟祟出門然後又鬼鬼祟祟回家的場景,再然後由徐嬌補充她平時發現的蛛絲馬跡,比如說二妹每七天都要出個門,每次出門回來都是滿面春風的事情。
因為和太監有關系,徐嬌下意識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襄陽王世子的殷勤。又是馬車又是太監的,難道是襄陽王世子為了讨她歡心,特意找二姐過去出招?
徐嬌心直嘴快,就問了出來。
徐冉:“……”
徐佳比較現實,問:“冉冉,是不是因為你琴彈得好,所以宮裏貴人請你教琴啊?唔,那也不對,你還是幼學學子,哪有請幼學學子教琴的?不妥不妥,應該是別的原因。”
徐佳徐嬌兩姐妹你一句我一句,亂七八糟的猜想全甩了出來。
徐冉托着下巴,靜靜地聽她們唾沫橫飛,一邊喝茶,一邊想着晚上該吃啥。
橫豎她們是猜不着的。
結果徐佳一句:“難道是請你做東宮太子妃麽?”
徐冉一口茶噴出來,徐豐坐她對面,被濺了一臉。
徐冉忙地上前為徐豐擦臉,心中想着如何進行強而有力的辯解,結果話還沒出口,徐佳和徐嬌就先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應該不可能,怎麽會選我們家冉冉做太子妃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徐冉故作鎮定地坐回去,索性将計就計:“我真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嬌徐佳姐妹一滞,而後發出爆笑聲,兩個人笑得前俯後仰。
徐冉攤開手,無奈表情。
吶,以後知道真相,可千萬別說她不厚道,是她們自己不相信的。
不過話說回來,真的那麽難以相信她是太子妃嗎?想想也是,學神那般高高在上,而她只是個小小的幼學之子,正常情況下,他倆是不可能湊一起的。
這樣也好,要是不小心露餡了,大家也不可能相信她就是太子妃。以後也就不用那般提心吊膽生怕旁人知曉真相了。
等到家庭會議結束,還是沒能讨論出來徐冉到底幹嘛去了。徐冉本人堅持太子妃答案,并說她出門是經過徐老爺官方認可的。
徐嬌和徐佳本就是出于好奇才開的這個家庭議會,勁頭一過也就不在意了。
散會時,徐佳以長姐的口吻囑咐:“冉冉,千萬不要幹壞事。”
她可不是去幹壞事,她這是為自己光明的權臣之路奠定根基。
回小院過長廊的時候,徐豐跟上來,悄悄地湊到徐冉身邊來。
“冉冉,哥相信你。”
徐冉一愣,回頭見徐豐一臉堅定表情,“哥相信你是去做太子妃的。”
徐冉還沒反應過來,徐豐已經拉着她在長廊邊坐下,雜七雜八地問了一堆,大多都是關于太子的事。
“殿下私下裏是個什麽樣的人?”
“殿下平時喜歡做些什麽?”
“殿下穿常服也那般英俊潇灑嗎?”
……額最後一個問題什麽鬼?
徐冉猛地回過神,不由地晃晃徐豐的肩膀,“哥,你為什麽會相信我?”
徐豐露出白亮亮的牙齒,“只要是冉冉說的話,哥全都相信。”頓了頓又道:“而且我們家冉冉長得漂亮,性格也好,人也體貼,這世上除了沈娘子,再也沒有人能和我們家冉冉比肩的女子了。我瞧着吧,也就殿下配得上我們家冉冉了。”
徐冉:迷之感動。
“哥,其實我……”
看着徐豐這一臉實誠憨厚的表情,徐冉發現說謊真是件困難的事。
反正家裏人遲早是要知道的。而且這是她親哥。
徐冉深呼吸一口氣,點點頭承認了,并回答道:“殿下私下裏是個非常高冷寡言的人,平時沒什麽喜歡做的事,穿常服也是一樣的英俊潇灑。”
徐豐激動中,在長廊裏來回跑了好幾圈,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臉期待地問徐冉:“冉冉,能幫我向殿下要個親筆嗎?”
這日禮訓午歇,徐冉向太子說了上次回去之後召開家庭會議的事情。
太子問:“你說了之後,沒有一個人相信你?”
這話頗有幾分玩味之意。徐冉鼓着腮幫子,“還是有人相信我的,我哥就很相信我,他還說讓求張殿下的親筆呢。”
太子哦一聲,“孤的親筆,豈是想要就有的?”
徐冉假借彎腰拾筆之際,翻了個白眼。而後起身嘆氣,“知道啦知道啦,殿下的親筆,價值千金嘛,一般人想求都求不來啦。”
大不了她回去将自己上次得的兩張親筆,分一張給她哥。
等到下午回去時,太子抽空來送她。
遞了個小盒子,“這是你要的東西,下不為例。”
徐冉打開一看,是學神的親筆咧!
晚上徐豐得了太子的親筆,呆立許久,而後用臉蹭蹭素箋,雙手捧着素箋,神情莊嚴:“我要将它供起來!”
徐冉翹着二郎腿吃着徐豐給掰的核桃仁,“哥,這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哈。”
徐豐拍拍胸脯,“哥哥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心中感嘆:等以後殿下登基,他就是國舅爺了,天吶,國舅爺咧!
怎麽辦好激動好激動!
将素箋小心翼翼地往徐冉那邊一遞,“你等等哥。”
興奮過頭的徐豐圍着長廊來回又跑了四五圈。最後一圈,忽地想起什麽,索性跑回自己的屋子,等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個錦盒。
“冉冉,這個請你代為轉交給殿下,有來有往,方是君子之道。殿下賜了我親筆,我定也要有所回報。錦盒裏裝着的,是我視為珍寶的東西。”猶豫幾秒,慌張加了句:“你可千萬不要打開看。”
徐冉往旁一丢,嘴裏嚼着核桃,“知道了。”
徐豐還是不放心,索性又拿了回去。等到徐冉要出發去東宮的前一晚,才重新将錦盒交給她。
徐冉好奇,神神叨叨的,她哥這是怎麽了?盒子裏到底裝了什麽?
雖然很好奇,但是作為一個誠實守信的好孩子,徐冉表示,就算再怎麽好奇也不能打開看!就這樣一路煎熬地捧着錦盒入了東宮。
徐冉走後,徐豐正好準備去輪班巡查。往東宮的方向看一眼,想到自己呈上去的東西,心中有些忐忑,希望冉冉不要生氣,畢竟那是她送給最心愛哥哥的禮物。荔枝石頭,不知道殿下會不會滿意?
可他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呈上去了。那塊石頭可是冉冉特意帶回來給他的,是他最最最喜歡的禮物。為了表示這份禮物的特殊性,他還特意寫了封信解釋這塊石頭代表的意義。
想必殿下一定會為他的心意所動。?
☆、第 89 章
? 徐冉到思華殿的時候,正好碰見太子剛從東邊屋裏更衣而出,徐冉上去喊一聲“殿下”。
太子轉過身,衆宮人簇擁其後。前幾日起,官人命太子為其他兩位皇子以及若幹王府子弟講學,雖不用每日都去,但免不得多操一份心。
如今見了徐冉,正好同她講下午取消馬場騎射訓練的事情。“近兩月,孤有要務在身,待忙過這一陣子,再重拾騎射一事。”
徐冉有些小失落。不能和學神一起馬場兜風,好可惜的。不過呢,她的騎射長進不少,如今上課也能得個甲了,自己随便練習練習,也就差不多了。
将手裏的錦盒遞給太子,“殿下,這是我哥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給殿下的答謝禮。”
太子收下,卻并未放下心中。想起最新進貢的奶焦糕,道:“你先去劉嬷嬷那邊露個臉,就說是孤的意思,讓你先吃完糕點,然後再開始禮訓。宮裏賜下的奶焦糕,孤不愛吃,全賞你了。”
徐冉一聽說有東西吃,眼睛都亮了。奶焦糕,聽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咩。
“謝謝殿下!”轉身就往禮訓的屋子裏跑。
太子抿了抿唇,看着她飛奔而去的身影,心情不由地高興起來。
今早約了內閣諸位相公,于南堂議事,時辰還早,要不先陪小姑娘吃了糕點再走?
福東海睨眼一瞧,心領神會:“殿下,早上您只用了一小碗粥,再吃些東西罷?正好同徐二娘子一起。”
太子點點頭,語氣明朗:“既然如此,讓膳房的人再送些早膳來。”
繞過正殿,往偏殿而去,屋內擺了個長條楠木桌,桌上擺滿一應果點糕食。太子坐等徐冉,無意中瞄到旁邊宮人手裏捧着的錦盒。
徐家長子的謝禮?他倒是懂禮數。太子招招手,宮人捧了錦盒上前。太子親自打開,一眼望見裏面的東西,神情一僵。
徐冉同劉嬷嬷禀明情況之後,歡快地往偏殿去。
美食和美夢最令人愉悅,一想到那個什麽奶焦糕,徐冉就嘴饞。
等入了偏殿,宮人們齊齊跪地,感覺這氣氛不太對啊。再一瞧,太子端坐席間,臉色不太好。
額,殿下怎麽還在這?不是走了麽?
徐冉下意識垂着頭踮着腳,準備一點點挪出去。
感覺學神出于即将爆發的狀态中,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但是她絕對不想蹚這趟渾水。
福東海還領着膳房宮人入殿擺膳,一見徐冉,出聲喊:“徐娘子,你怎麽躲屏風後面?”
徐冉身形一滞,恨不得将福東海的嘴封上。
太子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徐二娘子。”
徐冉蹑手蹑腳地走出來,摸着腦袋,“哎呀殿下您也在這,好巧!”
太子哼一聲,手指抵在錦盒側邊,往前一推,“徐家長子的謝禮,孤心領了。”
徐冉咽了咽,天,難道是她哥送的東西惹怒學神了?想她哥傻傻的,送個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是完全有可能的。
等走到桌邊,離得近了,瞧清楚錦盒裏放着的東西時,徐冉幾乎吐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送什麽不好,竟然送這個!
徐冉內心崩潰,面上強做鎮定,擺出招牌燦爛笑容,“呀!這個是什麽!好眼熟!絕對不是我送給殿下的那種荔枝石頭。”
太子拿出徐豐呈上來的書信,徐冉一掃,嘴角抽搐,淚流滿面。
媽蛋媽蛋!沒見過這麽坑妹的人!送荔枝石頭也就算了,竟然還特意寫了封說明這是她送的!
徐冉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太子瞪她一眼,心中有氣。想着終須給她留幾分面子,擺擺手,示意所有宮人退下。
福東海伸着脖子,“殿下,還是留小的伺候罷。”難得看殿下這般抓狂狀态呢。
“滾——”
待殿內空無一人,四下寂靜,太子鐵青着臉開口:“猶記得徐娘子送給孤的石頭,是尋遍整個白南才尋到的,好不容易得了一枚送上,說是這世上再無第二枚了。”
徐冉縮縮頭,迅速回想當時自己說了些什麽。
好像、确實是這麽說的……
一模一樣的話,她好像還對她哥、呂夫子都說了一遍,啊對了,還加上同她一起巡堂的隔壁班班長,一個可愛的萌妹紙!
太子湊近瞧她的臉,“你怎地不說話了?嗯?”指不定背地裏還将同樣的石頭送給了多少人。
想想就來氣,她竟這般敷衍他!
徐冉一愣。猶豫着是該撲通一聲跪下還是直接倒地下匍匐懇求。轉念想想又覺得不行,學神是太子殿下,像他這麽龜毛的人,肯定動不動就有人惹到他,旁人求情技巧肯定比她熟練許多,各種各樣求情姿勢也定是數不勝數,她要是來個常規的求情姿勢,說不定學神看了更嫌煩。
那麽問題來了——該如何花樣式求情呢?
太子冷眼一探。
小姑娘無言以對了。
她默認了。她就是将同樣的石頭送給了除他之外的許許多多人。
哼。
徐冉心急如焚,想不出招啊,苦着臉使想要使勁擠幾顆淚珠,醞釀許久,一抹眼角,別說眼淚,連個眼屎都沒有。
第一次為自己亮晶晶清澈澈的大眼睛感到悲哀。
太子站起來,“不用說了。”
徐冉怔住,學神這是要直接拉她下去斬頭的節奏嗎!竟然連個解釋都不想聽!
“殿、殿下。”大着膽子喊住太子,顫着聲音問:“您會砍我腦袋嗎……”
太子一皺眉,頭也不回繼續往前,“不會。”
徐冉長長地松口氣:“殿下,這件事……。”
還未說完,太子揮袖而去,聲音似是結了一層冰:“孤懶得跟你計較。”
說是不計較,卻氣了一上午。
上午議事,閣老們說到東北雪災,如何赈災安民,該選何人前去。議了一圈,太子一言不發,閣老們指着向他讨主意,太子卻恍若罔聞。
劉閣老輕聲提醒,喊了兩聲,太子回過神。他雖心不在此,但來之前便知道此次議事目的,大抵和從前一般。于是三言兩語,挑明了其中厲害,并點了合适人選。
等到議事散去,劉閣老說起江蘇私鹽一事。徐老爺每七日必遞折子禀明私鹽調查一案的進度,如今已查明三處私下販賣私鹽的鋪子。
劉閣老道:“此事牽扯頗廣,與京裏也扯上了關系,徐相公的意思,是想追查到底,絕不姑息。只是……”
太子蹙眉,“只是什麽?”
劉閣老:“只是擔心京裏……”是指的沈丞相那邊。
太子脫口道:“只叫他放心追查,一切自有孤頂着。”
劉閣老應下。等出了南堂,劉閣老想着下午還要和太子去城南大營巡視,只餘一個鐘頭,估摸着太子不會回東宮,便順勢引他去南堂膳房。
太子卻道:“孤要回東宮一趟。”
劉閣老驀地想起今日是禮訓日,嘆氣看了看太子離去的背影。
哎,自古紅顏多禍水。一來一回就要半個鐘頭,殿下巴巴地趕回去,定是為了瞧徐二!
心好累。
徐冉趴在案桌上奮筆疾書。上午的禮訓一結束,她便咻地跑書房來了,連飯都顧不上吃。
要認錯,就得拿出誠意來。
劉嬷嬷說了,要想讓一個男人原諒,就得拿出可憐楚楚的一面,含着淚兒咬着唇,嬌俏俏地直接說那三個字。
所以徐冉去了珠釵,垂着頭發,因為她已經完全做好随時在學神面前淚崩的準備了。
太子板着臉回了東宮。先是漫不經心地往思華殿望了望,福東海如今越發機敏,笑着指了指春華殿。
太子悶了悶,那股子又酸又澀的惱怒,纏繞心間,久久無法揮去。自早上見了那錦盒,到如今已經整整四個鐘頭,他竟還未平複心情。這放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一入殿,他刻意放輕了腳步,走到書房時,望見她趴在案桌上,提筆不停寫着什麽,旁邊高高累起一堆宣紙。
太子出聲咳了咳。
徐冉腦子叮地一聲——來了!
瞬間進入角色,哽咽着低下頭,一腦袋往桌上磕去,瞧瞧地用手肘墊着額頭,從遠處看去,就像是直接撞了案角。
“不……不活了……”
太子疾步走過去,扶起她的身子,“你這是做什麽?”
徐冉猛地一擡頭,披頭散發,淚光閃閃,拽着太子的臂膀,深情吐出劉嬷嬷教的那三個字:“我——錯——了。”?
☆、第 90 章
? 她嚎得這般大聲,小臉皺成一堆,眼睛抿成一條,本該是痛哭才有的撕心裂肺表情,偏生梨花帶雨少了點雨,一滴淚都沒掉。
太子一愣,只瞬間的功夫,恢複成以往的高冷清寒。
她這是在假哭做戲,故意招他愛憐。
雖已猜破她的心思,卻并未點破。一手扶着她的身子,保持方才那個彎腰看她的姿勢。
徐冉心中哎呀一聲,剛剛明明醞釀得極好,怎麽關鍵時候就哭不出了呢!媽蛋,不行,要是哭不出來,她就前功盡棄了!
恨鐵不成鋼地準備悄悄掐一把大腿,手伸得太快,伸錯了地方,掐錯了地方。
太子青筋一跳,垂眼看了看下面,大腿處一陣陣地發疼。
完了完了。徐冉顫着手,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殿下,我又錯了。”
寝殿。
徐冉半跪着,仰頭望着太子:“殿下,疼嗎,要不要叫禦醫?”
剛才那一把掐,她可是用足了十成的力道。
太子搖頭,冷言吐出兩個字:“不用。”
徐冉內心悔不當初。
要是當時沒有為了讨好太子,随手将荔枝石頭送出去,順便吹得個天花欲墜,也就根本不會有今兒個認錯這事了。沒有今兒個認錯這事,她也就不會為了營造更好的哭戲效果,錯掐了學神。
徐冉伸出手指,一臉真摯:“殿下,要不我給您揉揉?”
她掐的地方是大腿內側,太子臉上表情有些微妙,“不用。”
徐冉再接再厲。總歸今日一定要讓學神感受到她真摯的歉意才行。
跑出去書房将剛才寫好的幾十幅橫幅挂身上,展開來,上面寫的全是“我錯了”這三個字。
徐冉正對着床榻喊:“殿下殿下,看這邊。”
太子撇開眼不瞧。
花言巧語,他這次是不會再上當了。
此法行不通,徐冉便又生一技。反正學神說了,不會砍她腦袋,既然生命安全已經得到保障,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花樣式求原諒了。
甩落滿身的橫幅,蹿到他面前,簡單粗暴地開始扮鬼臉逗他笑。
吶,本來她是想給學神捏捏肩按按摩什麽的,但剛才他發了話,她想揉一揉都不行。要是能讓她碰學神的身體,興許撓一撓他咯吱,他笑出了聲,氣氛一緩和,事情也就好辦了。
碰不着,就只好專心致志地逗他開心了。
幸好上回記下了學神的笑點所在,徐冉毫無節操地開始扮各種各樣的鬼臉,并學福東海的語調講話:“殿下——徐二娘子她知道錯了——下回再也不敢送荔枝石頭了——你行行好就原諒她這一次罷——”
太子瞧着她擠眉弄眼的,撲騰來撲騰去,學着福東海滑稽的語氣,誇張得不得了。
移開視線不去看她,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笑了出來。
徐冉充分發揮牛皮糖精神。太子的眼神偏向哪邊,她就跳到那邊,到最後索性直接靠過去,企圖用身體擋住他的目光。
他一躲一閃,她一蹦一跳地,目光纏纏斷斷的。
太子忍不住啓唇:“瞎鬧騰。”
他肯理她了。徐冉開心地往前湊,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頭,撲騰一下往旁倒去。
出于本能,她倏地一下抓住太子的衣袖。
本來就坐在床沿邊,這下子一倒,徑直倒在了寝榻上。
她壓在玉枕上,他壓在她身上。
離得這般近,呼吸聲急促交錯,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缭亂的心跳聲。
太子屏住呼吸。只凝眸望着她。
她倒在床榻上驚慌失措,圓溜溜的眼睛撲閃着,像是林中迷路的小鹿,茫然徘徊,擔驚受怕。
他瞧着她這模樣,心裏頭什麽火氣都下去了。
徐冉本要準備起身,對于如此暧昧場景,她已經完全免疫,并且順便想好了圓場的措辭。不可否認的是,剛開始那麽一丢丢的時間裏,她确實有過一絲絲驚慌。
慌什麽呢,當然是出于女孩子的本能,害怕自己被狼吃了咯。
這念頭只存在半秒不到,然後她就徹底清醒了。嘿,這可是學神,說不定她整個脫光了站他面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所以說嘛,腦補要不得,做人要現實點。
太子卻在這時壓低了身。
“你錯哪了?”
他問這四個字,眼睛盯着她,她忽地就不敢動了。
“我……我哪裏都有錯……”
太子緩緩移動雙臂,手一點點地向下,碰着了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日官人東宮探望,與她禦前十指緊牽的場景。
毫不猶豫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指從她的手指縫隙間一點點插進去,她縮了縮手指,下意識回避,卻被他霸道地抵住,繼而整個地将她的手心包圍。
又一次達成了與學神十指緊握的成就。徐冉腦子裏驀地就有那麽一個聲音響起,是在用童話裏小精靈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