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人圖
? 在所謂的“有緣人”現身之前,魯大人夫婦先一步抵達任家,兩家父母就兒女的婚事達成一致。誰知半路竟殺出個程咬金——始終被蒙在鼓裏的“準新郎”任公子乍聽此消息,瞬間變了臉色,當即向其母任夫人婉轉表述自己的不同意見。
原因之一:“與我定親的姑娘均死于非命,我不能再害了表妹。”
被任夫人駁回:“你表妹同你一樣命硬,這正是天作之合。再者思靜明知那些傳聞卻堅持非你不嫁,可見她真愛你。”
原因之二:“然而我并不愛她,我愛的另有其人。”
任夫人激動得欲飛起來:“兒子,你看上的究竟是哪家姑娘?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一問再問:“俊不俊?性子如何?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任公子臉微紅:“她,她模樣極好,性子溫婉,知書達理,像是位大家閨秀。其餘的,我卻一無所知。”
“你們怎麽認識的?多久啦?”
任公子既尴尬又猶豫。
任夫人會錯意,笑道:“娘面前還不好意思呢。說來聽聽,娘好為你去打聽。”
“大約一個月前,我……”任公子續不下去,索性取來美人圖一幅,呈給任夫人品鑒。
然而,适才笑意盈盈的任夫人一見這畫中女子,冷汗涔涔直往外冒,手腳哆嗦腿發軟,連話也講不利索:“不不不,不不,不行,不,不行!誰都可以,就她不行,不行!”
“把畫扔了,燒了!決不能再留!”
這許多年任夫人沒對親生兒子講過一句重話,此時卻聲色俱厲,發威後也不理兒子好壞,急匆匆向外走去。她要找老爺商量,盡快選定兒子與思靜的婚期,刻不容緩。
那幅畫,既是美夢,亦是噩夢。
時光追溯至五月中旬的一個夜晚,那時天氣已轉熱,任公子在家中後園的湖心亭納涼,面前是清清淺淺的一片荷塘,池水幽幽,月色朦胧,正是良辰美景。他飲了些酒,半醉半醒間見一團白色物事自湖面飄來,眨眼的工夫便落在這涼亭之內。定睛一看,竟是個白衣黑發的女子。那女子似驚又怕,身子瑟瑟蜷縮在角落裏,仿若一只受傷的幼鳥,臉隐在“翅膀”下瞧不真切。任公子滿懷疑慮,欲探近問個明白,迎面卻覺寒氣逼人,陰風刺骨,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酒意頓去大半,冷汗出了一身。再看四周,後園中僅自己一人,哪有什麽白衣女子!
原來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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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小厮來尋,任公子便回房沐浴更衣,熄燈就寝。然躺在床上,黑暗中總覺一雙眨也不眨轉也不轉的眼睛緊盯自己,叫任公子難以成眠。他索性起身,吩咐小厮點亮滿屋的燈,使室內如白晝一般,而他則手捧古籍研習古禮。正讀到“穆伯之喪,敬姜晝哭;文伯之喪,晝夜哭。”講的是賢女子敬姜依禮哭其夫哭其子。無巧不成書,耳旁當真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聲。他穩坐不動,仔細辨認方位,而後合上書移步窗邊。
窗是開着的,夜風裹挾涼氣吹進來,甚是舒爽。任公子向窗外張望,無人,也無亮光。他只當哪個受委屈的丫頭躲在暗處偷哭,便開口朝夜色安慰:“莫哭,明早來見我,無論何事,我為你做主。”
“公子能為奴家做主?”人未到聲先至,溫婉動人,柔美可嘆。下一刻窗外乍現一道陌生的身影,黑發白衣,俱濕透了,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珠,披散的濕發貼在臉上,遮去大半的容顏,僅露出中間一小塊慘白的肌膚,同一雙眨也不眨轉也不轉的眼睛。
這道身影出現得如此突兀,強烈沖擊任公子的視線,以致他吸進去的一口氣沒來得及吐出來,悶在胸中,猝然倒地。
翌日清晨,任公子醒來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不禁嘆道:原來是夢。擡眼卻見昨晚讀的古書丢在窗邊地上,心中不免犯嘀咕。是耶非耶?立而望之。
神不守舍的一天很快過去,夜“如約而至”。任公子不肯入眠,在房中踱來踱去,最終駐足在敞開的窗邊。
他望着窗外的夜,窗外的天,一時思緒萬千,脫口而吟:“夏日星不語。”
“冬季雪長歌。”黑暗中傳來一個女子的和聲。
任公子想了想,續道:“雖不語,但知明日豔陽照。”
那女子的和聲很快接上:“既長歌,便等來年麥浪翻。”
任公子當真驚喜,向發聲處作揖:“小姐妙句,可否現身一見?”
“奴家怕吓到公子。”
“小姐此言差矣。小生飽讀聖賢書,豈是那以貌取人之徒?小姐蘭心蕙質,萬萬不該妄自菲薄。”
“并非奴家自輕,昨夜……昨夜已令公子受驚,今着實不敢再冒失。”
昨夜竟不是夢。任公子卻對昨夜所見之人毫無印象。他又作揖:“昨夜小姐的出現過于突然,小生不察,失禮了。”
“小姐不必心存顧慮,你且慢慢走近這光亮處,以便你我暢談。”
沉默片刻,夜色中緩緩現出一位白衣黑發的女子,眼如秋水,眉若輕愁,冰肌玉骨,弱質纖纖,驚為天人,直教任公子看癡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子道:“奴家不幸落水,全身濕透幾日不幹,托公子的福,一夜之間居然幹爽了。”
任公子哪裏聽得進去,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天地間唯餘眼前這一抹身影。他想她大概來自仙界,誤入凡塵偶遇自己,也許今生因緣前世注定,那他的前世必然是拯救過天下蒼生,才換得今夜的兩兩相望。
歲月靜好,不如作詩。窗內窗外一雙人,不過男在外女在內,匆匆一夜過去。
如此反複,直到任公子親筆所描美人圖被任母無意中翻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