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榮光(42)
米安安是在三天之後正式辦理出院的,那天帝都難得晴朗無霾,連帶着人心情也好起來。
她挽着顏梁淮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壓根不像大病初愈。
結果沒等蹦出住院樓,她就頓住了,“……班爺?”
面前站着的,赫然是穿着深褐色皮毛大衣的班爺,精神頭十足。
老人家摘掉偏光鏡,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轉頭看向顏梁淮,手裏的鏡腳指着他,聲音洪亮,“虧得安安平安無事,否則看我不親手削了你!”
在凝壟,班爺的威望雖高,但老人家對孩子們向來和顏悅色,米安安幾時聽他這麽說過話?頓時心裏發憷,一把将顏梁淮擋在身後,賠着笑臉說:“班爺,這事兒賴不着顏梁淮,是我自己不聽話,要罵罵我啊。”
“你這丫頭是得好好挨罵!”班爺的手臂高高擡起。
米安安吓得一縮脖子。
可老人的手只是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揉了揉,班爺嘆了口氣,“你啊……真像你阿嬷年輕的時候。”
米安安眯眼看他,只見班爺眼裏蓄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班爺收回手,再看向顏梁淮,眼神倒是溫和了許多,口氣卻依舊淩厲,“知不知道為啥子你回凝壟療養,我要讓安安去照顧你?”
顏梁淮微怔。
他以為,是因為自己曾送安安的媽媽去分娩的情分,難道不是嗎?
班爺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人這一輩子啥都可以沒有,但不能沒良心。當初,沒有你送她媽媽去醫院,安安壓根沒命來這世上走一遭,所以你病了,她幫扶你、陪着你,是她的良心。再想想當初你剛回凝壟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兒,看看現在,這其中有多少是安安的功勞你自己心裏清楚——這輩子護着她,是你的良心。梁淮,我就問你,這良心你有嗎?”
有,當然有,顏梁淮待她有多好,米安安比誰都清楚。
可是沒等她開口,手已經被捏緊了,她只好閉嘴,偏過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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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顏梁淮穿了常服,領口系着扣,看起來整個人既精神又嚴肅,尤其是對班爺說話的時候,像極了在部|隊裏跟首長彙報,“我要娶米安安。”
米安安瞪大了眼睛。唉?怎麽一言不合就公開了?
班爺嘴角動了下,但壓住了,沉聲說:“你說要娶就能娶?我咋知道人家女娃子要不要嫁?”
“要啊,要嫁!”米安安脫口而出。
然後,她立刻覺得不妥,面紅耳赤地往顏梁淮背後一躲,耳邊傳來班爺洪亮的笑聲,無論說啥,她也沒肯再露臉。
末了,班爺問:“出院了,打算去哪?”
“去指揮部。”顏梁淮說。
班爺意外,“帶安安去?”
“是,”顏梁淮潤了下唇,“家父不在了,得給首長見見。”
“也是,”班爺喊道,“安安,你出來一下,班爺有話跟你說。”
米安安這才不情不願地紅着臉,低着頭,站在顏梁淮身邊。
班爺拽過她的小手放在掌心,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背,“見了人別慌,顏梁淮那邊的‘家長’再怎麽位高權重,年輕時也得叫我一聲‘哥’——班爺是你的‘家長’,你不用怵,懂嗎?”
米安安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見他要走,忙問:“班爺,你來帝都是幹嘛的?”
班爺清了清嗓子,戴上了偏光鏡,擋住眼睛,“見你阿嬷。”
米安安猶豫,她阿嬷如今不大記得事兒,更別提記人,只怕連班爺是誰都想不起來……
“我聽說了,她記性不大好。”班爺正了正衣襟,“也好,一大把年紀,難得能重新認識一次。”
米安安心頭一突。
班爺年輕時和阿嬷的那一段,她知道的阿嬷不肯重新接受班爺,她也知道如今阿嬷的記性不好了,也許反倒不再那麽抵觸……
班爺又問:“安安,我這身行頭如何?精神嗎?”
“很帥,特別帥。”米安安誠懇地誇贊。
班爺這才心滿意足,昂首挺胸地走了幾步,回過頭,朗聲沖顏梁淮說:“等你小子的喜帖,聽見沒?”
顏梁淮嘴角輕勾,“嗯。”
直等看不見班爺,米安安才一下垮下肩膀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你那麽緊張幹什麽?”顏梁淮問。
“能不緊張嗎?班爺剛剛跟你說話那态度、那眼神,要吃人似的——啊,特別像你沖我發火的模樣,我真怕他上來打你,你又不能還手的,不就吃虧了。”
“他對我自然是那口氣。”顏梁淮眼底帶笑,“我入伍之前就拜他為師了,他對徒弟一向這個态度,嘴硬心軟。”
“拜師?拜什麽師?”
“拳腳功夫。”
米安安瞪圓了眼睛,“班爺還會功夫呢?”
顏梁淮摸摸她的頭,“你不知道的事兒還多着呢,當年班爺可是叱咤風雲的凝壟一條龍。”
“哈?”米安安追着他,“你再多給我說說呢……”
“以後慢慢說。”
“什麽以後啊?”
顏梁淮把人安置上副駕駛座,“結婚以後。”
四個字之後,小姑娘果然沒聲了。
*** ***
車開進一條梧桐大道,兩邊開始間斷地設有崗亭,米安安總算察覺不對,後知後覺地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
“指揮部,得麻煩你配合說明一下。”顏梁淮對窗外行禮的衛兵回了個禮。
“這樣啊……沒問題,我可以都如實說的吧?”
雖說因為她不聽指揮,差點弄出岔子來,但結果是好的……首長應該不會太過生氣吧?
米安安忐忑不安,一直緊張地搓着手。
顏梁淮停好車,繞過來替她開了門,就看見小姑娘吓得臉色都白了,忍不住一笑,把她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用力搓了搓,等熱了才放開,“別緊張,他問什麽你答什麽,不會太久。何況,有我在旁邊。”
米安安這才挺胸擡頭,深呼吸。
對嘛!天塌下來,有她的顏隊長頂着,難不成還能壓着她麽?
大院裏人不多,偶爾有人走過,都跟顏梁淮、那善一樣挺胸擡頭,氣質與普通人截然不同。
直到走進一棟小樓,米安安才看見了第一個“普通人”。
準确地說,是兩個人,一男一女,而且女的她認識——
“幼幼姐?”米安安欣喜地迎上前,“你怎麽會在這裏。”
丁幼禾對顏梁淮點了點頭,又打量米安安,“還好還好,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我沒事兒。”米安安好奇地看向她身後,穿着銀灰色長款呢子大衣的男人。
她不熟悉影視明星,不能确定這人是不是什麽演員……如果不是,那長得也太過好看了吧?跟從漫畫裏走出來似的,又高又瘦又白,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顏梁淮。
“好久不見。”那人說。
顏梁淮淡淡地應,“好久不見,陳先生。”
見米安安一頭霧水,丁幼禾附耳對她說,“這是我先生,陳元染。他跟顏警官不對盤,見面就鬧,習慣就好。”
米安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首長在裏頭,你們進去吧,我帶幼幼先走了。”陳元染說着,摟過老婆的肩,顯然并不太想多耽擱。
顏梁淮神色平淡,“嗯,謝謝陳先生的見義勇為。”
“我不是見義勇為,”陳元染一雙長眼微眯,帶着些許不快,“是看不慣幼幼身邊有人心懷叵測。”
“結果都一樣,”顏梁淮牽住米安安的小手,“總之托陳先生的福。”
一直沒開口的丁幼禾終于忍不住,“你倆夠了!能不能別在我面前文绉绉的你來我往,你倆什麽德行,我跟安安難道不知道嗎?裝什麽裝?”
米安安瘋狂點頭——能好好說話嗎?他倆剛剛的對話,她半點沒聽懂。
被戳破的陳元染和顏梁淮面上都是一尬,各自偏過頭去。
丁幼禾沒好氣地把自家老公的臉轉過來,面朝顏梁淮二人,繼續說:“最近我跟阿染都會在帝都,你倆事兒處理完了給我電話,一起吃頓飯。”
米安安:“好啊!”
陳元染:“不要。”
顏梁淮:“不用了吧。”
丁幼禾微微偏過頭,沖老公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米安安則晃了晃顏梁淮的手,對他眨眨眼睛,滿臉懇求。
“……那好吧。”
米安安偷偷對丁幼禾比了個yeah,對方則眨了下右眼,領着不情不願的老公走了。
“剛剛你的話什麽意思呀?為什麽說托了幼幼姐老公的福?”
顏梁淮沒好氣地說:“你不是好奇那幫歹徒的老大是怎麽抓到的嗎?”
“對啊……”
“是陳先生的人脈打聽來的消息,人還沒進帝都就被抓了,連車帶貨一網打盡。”
米安安變成O型嘴,“陳先生這麽厲害的!”
顏梁淮涼涼地瞥了一眼過來。
米安安大眼一轉,笑眯眯地貼了貼他的手臂,“當然啦,還是我們顏隊長最厲害!天字號第一大英雄,誰都比不過。”
被順了毛的顏隊長,這才臉色稍霁,停在一扇門前,低頭對她說:“待會兒別緊張,一切有我。”
“沒事,我不緊張,首長問什麽我答什麽。”米安安鼓足勇氣說。
顏梁淮點頭,“好,那首長問你嫁不嫁,你怎麽答?”
“啊?”米安安傻眼了,“怎麽會問這個?不是來問案情經過的嗎?”
顏梁淮替她整理着鬓角不聽話的發絲,“那些我都講過了,還問你做什麽?”
米安安一臉要哭,“你不是說,帶我來配合說明情況的嘛?”
“沒錯,”顏隊長嘴角微勾,“結婚得打報告,可不得先說明一下雙方情況?”
說着,他俯身在米安安發燙的臉頰落下一吻,擡頭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就像剛答班爺的時候一樣,說要嫁……就行。”
說完,他一手牽着米安安,一手叩響了房門。
“報告!是我,顏梁淮。”
“進來。”
門開了。
米安安被牽着手,走進鋪滿陽光的大房間。
地毯柔軟,她有那麽一瞬的恍惚。
仿佛,這就是婚禮。
她,和她那踏雲而來的,永遠的大英雄,永遠不必再分開。
【正文終】
【番外金牌主持米安安】
時隔一年多,《曠野求生》重歸熒幕,一炮而紅。
不僅當紅熒幕CP冷婷和鐘子然又爆了一把,素人高材生谷小钊和許睿睿,也因為超甜互怼的線下互動而圈粉無數。
但被議論最多的是領隊和外請專家——米安安和顏梁淮。
不知道是誰頭一個發現顏隊長就是曾屢立戰功的川狼隊長,也不知是誰偷偷摸摸地拍到了倆人在晨曦微蒙的民政局外牽手等領證……
總之,《曠野》被譽為史上成功率最高的婚戀類求生節目,和最具危險挑戰性婚戀類節目。
彭程導演收到各種求上下一期節目的信件,關鍵是提的片酬都不算太高,唯一的要求是:必須米安安和顏隊長帶隊。
原因麽?
當然是——安全:)
只可惜,如今的顏隊長可沒那麽多時間跟着節目組天南海北,他手底下從全國各地調來的“新兵蛋子”,當然,這是在他眼裏,事實上都是百裏挑一的好苗子還等着他慢慢調|教。
所以,米安安同學開啓了獨立模式。
足跡踏遍天南海北,從演藝圈、到學術圈,從帝都到凝壟,哪兒都有米安安同學的迷弟迷妹、故交老友……
後來的後來,谷小钊和許睿睿發表第一篇聯合署名的國際期刊論文時,顏隊長帶的第二支“川狼”榮立一等功,而米安安的第一個獨立綜藝《安行天下》正式開播。
也恰好是這天,顏梁淮聽見衛生間裏吧嗒一聲響。
“安安?”
沒聲兒。
他忙沖過去拉開門,只見頭發蓬亂的小妻子正舉着一根白色的小塑料棍。
上面赫然印着兩道杠。
老話怎麽說來着?
N喜臨門。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故事比較短,不過想講的都講完啦!
被治愈的老男人和被寵在掌心的小妻子,獨立而彼此依賴,有各自的領域,也有交叉的地方,真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