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顆什錦糖
阮心糖撿起掉落的筆記本,散開的頁面上都是她今天鬼畫符般的會議筆記,不過此時上面多了另一種字跡。
那和她不同的飄逸字跡一看就是江柏嶼的,在她的字旁邊形成鮮明對比。
江柏嶼把所有她寫的錯別字都給圈起來重新備注在旁邊,遇到一些簡單的詞還會用幾個字解釋。
“字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嘛。”
阮心糖翻開第二頁,左下角多畫了了一個卡通小人兒,紮着兩個小辮兒。
她本來一直擔心自己畫的簡陋小插畫會被江柏嶼看見,現在看來,江柏嶼不僅看見了,還用自己精湛的畫工嘲諷她。
此時江柏嶼正在他爸家吃飯,剛坐上飯桌便接到他發小白齊昊的電話。
白齊昊在那頭邀他當伴郎,還說雖然擔心江柏嶼當伴郎會搶了他新郎的風頭,不過差他一個人湊不齊。
江柏嶼沒拒絕,笑着回道:“知道了,新婚快樂。”
挂掉電話,江明峰坐在上座問:“是齊昊那小子嗎?”
“嗯,找我當伴郎。”
江柏嶼順手打開微信,看見朋友圈有阮心糖的更新,于是點進去看了一眼。
圖片裏是阮心糖曬的自己炒的蛋炒飯,就放在電腦前面,而電腦裏正是他做的那個PPT。
看見阮心糖的配文江柏嶼眼眉抽動了一下。
“這PPT一點都不下飯。”
他還真不知道下飯的PPT該長什麽樣。
“齊昊可是我看着長大的,轉眼也要成家了。”江明峰笑着看向一旁的言嫣,“可惜咱們這倆還沒什麽動靜。”
“齊昊是蒙凱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家裏獨子,自然對婚事比較着急,”言嫣給江明峰盛着湯,又看了一眼江柏嶼的臉色,“再說,柏嶼和裴裴的事不也訂下來了嗎?也快了。”
江明峰經她一提醒,笑道:“對對,柏嶼,你跟念裴的事我跟她父母已經訂下來了,訂婚宴就計劃在下個月。”
江柏嶼聽到這個消息露出明顯不悅,眉眼間不耐煩的神色一閃而過,他放下手機正色道:“我早就說過,我不同意我跟念裴的婚事。”
江明峰聽見這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帶着些怒氣勸道:“這也是你媽的意思,娃娃親都是訂好的,念裴哪裏不好,你以前明明對這件事也沒有意見,你這突然是怎麽回事?”
言嫣在一旁還想開口附和,見江柏嶼臉色實在冷峻只好壓下嘴邊的話,畢竟她是後媽,有些事情勸不得,勸了反而招人煩。
“我不會娶她。”江柏嶼态度堅定。
只是他爸态度比他還堅定:“這件事從你們出生就訂好了,沒有回轉的餘地,除非你說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理由!”
“我不喜歡念裴,這就是理由。”江柏嶼直視着他父親,毫不畏懼。
“少拿不喜歡當借口,這件事由不得你喜歡不喜歡!”江明峰也絲毫不退讓。
兩人就這樣在飯桌上僵持不下,氣氛有些凝固,言嫣只好轉移話題道:“知禮怎麽還不下來,半個小時前就叫她下樓吃飯的,王媽你上樓再去叫下她,就說哥哥也來了,別讓我們都等着她一個人。”
王媽領了吩咐上樓,沒一會兒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樓上奔下來,“二哥你今天要過來怎麽不早說,你不在我都懶得下樓吃飯了。”
江知禮跑過來直直撲到江柏嶼背上,雙手環住他脖子,漾着一臉笑容。
“坐好。”江柏嶼嫌棄地撇開她。
江知禮早習慣了她二哥的反應,此時走到座位上坐好,笑盈盈地望着江柏嶼。
她今年剛滿22,也是馬上要畢業的年紀,卻不肯聽家裏的意見出國繼續讀書,最近也在跟江明峰鬧脾氣。
江明峰看着江知禮和江柏嶼就覺得氣悶,轉而想到自己聽話的大兒子:“嫣兒,漠承怎麽還沒到?”
言漠承這兩天出差本來今天該回來,所以言嫣也叫了江柏嶼過來想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結果言漠承這個點還沒到家。
“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到哪兒了。”言嫣剛說完,王媽捧了手機跑過來。
“太太,是漠承先生來的電話。”
言嫣拿過來接起,那頭言漠承說突然有點事不回來吃。
“什麽事呀?我把柏嶼都叫來了,大家都在,就等你回來。”雖然是責備的話,言嫣的語氣卻始終溫和。
“出了車禍。”
“你人沒事吧?在哪兒出的車禍,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言嫣一聽車禍語氣急切起來。
“沒事,已經通知林司機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言漠承說完挂斷電話,此時站在路邊吩咐林司機和對面撞他的那輛三輪車的車主去協調。
三輪車的車主很惶恐,平時闖紅燈闖習慣了,沒想到這回真攤上事兒,一看言漠承的車就不便宜,這要讓他賠償怕是小半輩子的積蓄。
言漠承自然知道這個三輪車車主什麽生活水平,偏頭沉聲吩咐林司機道:“你稍後處理下這輛車,不用他賠。”說完他轉身往回走,沒上林司機開過來的那輛車。
“言總——”林司機見他轉身就走慌忙喊道,“您不開車走嗎?”
言漠承沒回話,揮揮手示意不用管他,兩分鐘後,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住腳步。
住院大樓還燈火通明,窗口處人影綽綽。
言漠承擡眼看向三樓的某個窗戶,緩緩握緊還在往外滲血的手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擡腳進了住院部,又乘電梯上了三樓。
“咚咚——”
薛奉遙手裏整理着病歷本,擡眼看向站在門口的身影,眉頭下意識皺了下,有些驚訝。
來人身形高大,身後投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沖她攤開手,平靜道:“我手破了。”
薛奉遙看向他的手掌,心裏微動,冷漠提醒:“先生,我這裏是婦産科。”
“婦産科醫生不能幫忙包紮?”言漠承假裝沒聽懂對方的言下之意。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薛奉遙拿着病歷本走到他面前,輕聳了下肩,态度傲慢。
說完她擡腳繞過言漠承跨出辦公室,卻不想被言漠承抓住手腕,對方手心裏的血液就這樣沾染在她的脈搏處,溫熱又粘稠。
言漠承的力度很大,傷口受到擠壓又開始往外滲血,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緊緊握住薛奉遙不放。
“放手!”薛奉遙皺眉小聲呵斥道。
言漠承跟她杠上,不做任何反應。
“我手腕疼——”尾音還沒落下,言漠承已經松開手。
薛奉遙嫌棄地把血跡蹭在對面男人的黑色西裝上,“我現在要查房,等會兒吧。”
作為醫生的責任感迫使薛奉遙只能妥協,雖然語氣生硬。
言漠承的手掌已經血跡模糊,他垂眸望向手心,嘴角抿出淺笑,好像手掌的傷口對他來說反而是件禮物。
薛奉遙的辦公室很整潔,和她本人一樣,冷淡又利落。桌面上沒有多餘的雜物,唯獨放着一個原木色相框。
言漠承站在桌邊凝視那個相框,相片裏的人穿着校服笑得甜美,他的眼神也不由變得溫柔。
學生時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卻又好像就在昨天。
薛奉遙查完房回來,言漠承正靠在座椅裏小憩,沒被她的動靜吵醒。
他睡着也依然很是疲憊的模樣,眉頭微褶,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取下的眼鏡就平放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
薛奉遙下意識放輕腳步,經過言漠承身旁時頓了幾秒,随後重重敲了兩下桌子,“醒醒!”順勢又坐回辦公桌後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言漠承輕捏鼻梁,等眉間舒服些才又重新戴上眼鏡。
此時薛奉遙已經把桌面收拾出一片空間,沖言漠承攤開手示意他把受傷的手掌伸出來。
“怎麽查房這麽長時間?”言漠承看了眼手機,此刻還有些睡意朦胧,語氣低沉柔和。
“不用寒暄,包紮完了就離開。”薛奉遙的精力都在手掌上,動作輕柔,語氣依舊冷淡。
言漠承注視着她垂下的眼和專注的模樣,輕輕嘆出口氣,無奈道:“你是冰塊做的吧。”
仿佛這話很可笑,薛奉遙扯了下嘴角,回怼:“我這跟您比算得了什麽,您可是鐵面總裁啊……”
話音未落,薛奉遙突然發現這話說漏嘴了,手裏動作頓住的同時一擡眸,對方果然雙眼微眯一臉困惑。
“咳、那什麽……”
“鐵面總裁?”老鐵本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此時心情有些複雜。
薛奉遙繼續專注言漠承的手掌幹脆不再解釋,雖然無意中出賣了她妹,但依照言漠承的性子,他肯定……還是會記仇!
“我想起來了,你妹妹在我公司上班。”言漠承若有所思道。
薛奉遙沒搭茬,給他包紮完做了個“請”的手勢,“您可以走了。”
“我車壞了。”言漠承說着早就想好的借口,“也沒帶錢。”
“您聽說過移動支付吧?帶了手機就行。”薛奉遙一眼識破。
言漠承心虛地把視線轉向別處,“我手機沒電……”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跟他作對似得響起,他繼而把視線轉回來,和薛奉遙尴尬對視一眼,起身出去接電話,“喂!”
言漠承接完電話回來時,薛奉遙眼也沒擡,冷着臉下了逐客令:“還不走?”
“等你。”言漠承長腿一跨,重新坐回椅子裏。
薛奉遙還想勸他離開,言漠承卻搶先道:“不然我明天約談下阮心糖,問問她對于給領導取外號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薛奉遙微怔,後又笑了,撐起下巴:“言漠承,你應該知道威脅我是什麽後果。”
“領教過。”言漠承向後靠向椅背,一只長腿搭在另一只膝頭,是表示強勢的姿勢。
他手裏撫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神還依舊溫柔,勾唇淺笑,無所畏懼:“那又怎麽樣?”
薛奉遙的視線掠過他手上的戒指,不再說話。
最終,言漠承還是如願上了薛奉遙的車,只是在車上被她扯着領帶警告:“說好了,我送你回家,你不許找阮心糖麻煩。”
“好。”言漠承笑着答應。
薛奉遙這才放心坐回駕駛位,一路駛離醫院。
車子剛開出去,言漠承便指着不遠處說:“我剛就是在那兒出的車禍。”
薛奉遙看了一眼專心開車沒說話,随手打開音樂廣播調大音量,這麽明顯地暗示她不信言漠承看不懂。
言漠承沉默地聽了會兒音樂,就在薛奉遙以為他終于安靜了時又突然問道:“你也喜歡聽這個頻道?”
話音剛落,薛奉遙順手換了個頻道。
言漠承假裝看不懂她的針對,聽了會兒又說:“這個節目還不錯,講的都是些生活小技巧,你可能用得着。”
他剛一說完,薛奉遙又調了頻道,明擺着就是要跟他反着來。
車子此時剛上北陽大橋,迎面而來的夏風更加涼爽,言漠承看着河邊的夜景勾起唇角壞笑了下,轉回頭皺眉道:“換一個吧,聽新聞多沒情調。”
他說換,薛奉遙偏偏又不動靜了。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聽着晚間新聞,新聞裏在報道國外某地又發生了恐怖襲擊,多少人死亡,多少人重傷等等。
言漠承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戒指,又擡眸凝視薛奉遙的側顏,耳邊是廣播裏冰冷的聲音在報道着多少生命的逝去,以及一些哭喊的背景音,他忍不住輕聲開口:“遙遙,其實我希望……”
“世界和平。”薛奉遙轉頭笑了下,“是吧?”
言漠承徹底被薛奉遙打敗,轉頭望着窗外不再說話。
車子開到言漠承家所在的別墅區,薛奉遙把車停在小區大門前,讓言漠承下車。
“這裏離我家至少還有一千米,你難道讓我步行回去?”言漠承依舊坐着不肯下車。
薛奉遙懶懶道:“不然呢,下車!”
言漠承也知道見好就收,道謝後打開車門準備下車,一邊囑咐道:“回去路上小心,看好紅綠燈,到家再報個平安,對了,你手機號多少?”
聽見對方問手機號,薛奉遙冷冷笑了:“堂堂江氏集團總裁,連我的工作地點,工作時間以及值班時間都調查得一清二楚,竟然不知道我的手機號?”
言漠承微怔,鑒于他的确有私下調查過,此時只能無力解釋道:“我是說,可以再加個微信,常聯系……”
“免了吧,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薛奉遙說話時語氣冷漠又決絕,不等言漠承反應,她繼續道:“你哪裏來的自信認為我會原諒你?”
薛奉遙望着前方,說這話時并不看言漠承的眼睛,語氣雖然和之前一樣冷漠卻又好像在怨怼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