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虞一個人可憐巴巴地蹲在承恩殿門口。
她想回去躺着睡覺,往日裏她是能賴床到幾時就幾時,不到緊要關頭,不起床。
今日這麽早就給拎起來了,雖說困的慌,可礙于對方是太子,容虞也沒這個膽子再回去睡回籠覺了。
她想念長樂殿柔軟的床!
想念貼心溫柔的白芷!
還想念小廚房做的雲片糕!
可惜,此時不知要頂着太子這個身子到幾時。
于是承恩殿衆位小宮女們,發現太子殿下托着腮,坐在臺階上雙眼緊閉,頭點的跟小公雞一般。
有個兩日前才進來東宮的小宮女怯生生地問身旁的另一個小宮女:“太子殿下怎麽在這睡着了?”
“你不知道嗎?昨個兒夜裏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掉水啦,那可叫一個驚險哩,不過幸好沒有什麽事,不然我們都得跟着陪葬。”
“昨日太子妃娘娘就睡在承恩殿的,今早不知娘娘與殿下發生了什麽,殿下就給娘娘趕出來了!”
小宮女像是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而後甜甜一笑:“多謝姐姐。”
被感謝的宮女樂呵呵地回:“嗨,這有什麽的,殿下他身子不好,咱們承恩殿裏面伺候的人都盼着他和娘娘能長長久久呢。”
……
蕭垣沒睡多大會兒就醒了,當他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頂着他身體的背影,只見容虞蹲在臺階上,看起來莫名的有幾分凄涼。
容虞聽見開門聲,猛然地站起來,只是‘太子’這幅身子本來就弱,然後她只覺眼前一黑,往前就要倒去,最後直接撲到了面前人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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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宮女開始竊竊私語。
“哇!你說太子殿下這是投懷送抱嗎?”
“沒想到流言也不盡可信啊,誰說太子殿下不喜歡太子妃娘娘了,這都直接撲向娘娘懷裏了。”
“也許之前殿下睡書房也是被太子妃娘娘趕出去的說不定,真是謠言誤人啊。”
沒人注意到那個新來的小宮女,藏在袖子裏的手攥緊。
然後她們正在讨論的當事人把話都聽了全乎。
容虞:不是的,她就是站不穩而已!
蕭垣:……
不得不說‘太子’這幅身體也太弱了,這才蹲了多大一會,就不行了。
看來要制定個鍛煉計劃,不然這以後每走一步喘一口氣的,實在不是她容虞的作風。
等眼前恢複清明後,容虞尴尬一笑:“就是蹲久了,有點暈。”
蕭垣扶着容虞,眼底頂着兩團烏青說道:“孤知道了。”
為了不讓自己臉面丢的更徹底,蕭垣用容虞那副小身板把病殃殃的‘太子’給拖進殿內。
剛坐下來,殿外來人通報:“三皇子來了。
話音落地,一個身穿錦服的男子緩緩踏入殿內。
按理說皇上和繼後樣貌都不差,可是這三皇子半分他們的顏值都沒有遺傳上,于是對于長相俊美的皇室成員來說,這三皇子着實長的一般。
三皇子非常敷衍地做了個揖,皮笑肉不笑地問:“臣弟聽聞皇兄昨夜落水了,特來探望一番。”
這位三皇子她有些耳聞,原因無他,據說每次這三皇子遇見太子殿下總要冷嘲熱諷一番,然太子性子好,總是不予計較。
太子性格好歸太子性格好,可容虞忍不了啊!
容虞面上扯出一抹笑:“不勞皇弟擔心,孤挺好。”
三皇子也扯着嘴笑:“臣弟得此消息時吓了一跳,想着太子本來就病弱,這入秋之後湖水冰涼,怕太子頂不住,這儲君之位坐不穩。”
“其實吧,孤覺得湖裏游一圈還挺舒服。”
三皇子:
容虞說完還挑了挑眉:“孤倒是三皇子今日有點與衆不同!”
“孤覺得三皇子今日比以往長得令人舒心了些,至少孤胸不悶氣不喘了,看來孤以後還是要多和長得好看的人待一起,不然不利于身心健康。”
三皇子:???
什麽叫今日比以往舒心?
合着太子以前見到他就不舒心?
然後還胸悶氣短?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嗎!
提起長得好看的人時,太子看他的臉上還多了幾分嫌棄,是什麽意思!
這病秧子終于露出真面目了,以往什麽溫潤如玉的形象都是裝出來的。
不過想想還是好氣!怎麽可以拿相貌說事!
然後東宮的小宮女們看見三皇子興致沖沖地來,然後滿面烏雲地出去了。
等三皇子走後,容虞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拿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裏問:“這三皇子為何如此針對殿下?”
蕭垣端起茶,喝茶舉止非常優雅,慢悠悠地說:“也許因為護國公府的事吧。”
護國公府?
此事容虞倒是知道一點,當今皇後娘娘母家,聽說出了個不肖子孫,仗着皇後娘娘的權勢在民間作威作福,霸占良田,強搶民女,讓人給告到京兆府去了,畢竟事情牽扯有點大,京兆府府尹不敢管。
後來上報給朝廷了,而後聖上直接轉交給太子了查辦了。
後來太子查出來,這田公子所犯的惡行可不止這些。他的一處私宅裏竟然關着十來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這田公子将她們囚禁起來,竟然只為了滿足自己變.态的私欲。
後來太子念着老國公的功勳,只判了這田公子一人流放之罪,護國公府只罰了三年俸祿而已。
只不過這田公子死在了流放途中,護國公府在這京城裏,慢慢沒落了,衆人再提起也是護國公府教子無方,搶占民女和良田,人人都不屑于和護國公府打交道。
蕭垣輕輕放下茶盞,悠悠說到:“此後三皇子見孤,便開始陰陽怪氣了。”
容虞氣的拍了下桌子,這犯錯的是田公子,而護國公府自然有着教子不嚴的幹系,與太子有半毛錢關系。
這三皇子皇後娘娘生他之時,不僅僅沒給他好看的容貌,怕是這腦子也忘記給他了。
待她反應過來時發覺手有些微微發麻,忘了自己現在才是嬌弱的不堪一擊的‘太子’。
見到容虞此舉太子不由的覺得有幾分好笑,好像互換身體之後,他發現了其實自己身上也可以多出好多鮮活的表情。
容虞揉了揉發麻的手:“這世間最可惡的就是這種強搶民女的惡棍了,這種人就該拿刀把他閹了。這麽死了着實太便宜他了!”
容虞看出蕭垣眼裏的情緒不高,于是拍拍胸脯:“殿下別放心上,下回三皇子要再來找事,臣妾給你揍回來。”
蕭垣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麽,繼而笑了笑回:“好。”
之後兩人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寝殿了。
蕭垣這是第二次正兒八經的踏進長樂殿,太子妃的寝殿。
殿內牆上挂着一根鞭子,蕭垣不知別家姑娘閨房怎麽樣,但是容虞的寝殿确實別具一番風格。
一張貴妃軟榻橫着擺在窗邊,榻上柔軟的皮墊子還能看出一絲凹陷,想來太子妃經常躺在這裏。
而且還有一個巨大的食盒擺在榻邊,各種糕點随手可拿。
忽而他眼角瞥到一本藍色封皮包着的書,上面寫的《女戒》二字。
蕭垣拿起看了看,臉上逐漸出現一絲錯愕,這裏面的內容可和女戒半分不沾邊。
蕭垣粗略翻了一下,大概講述的是一個江湖組織,他們不滿腐敗官員的做派,經常做一些劫富濟貧的事情,雖然話語直白了些,不過寫的的确非常扣人心弦。
還沒等蕭垣看完呢,婢女白芷就進來了,然後看到正在看《女戒》的太子妃,心裏非常欣慰。
她将手裏的糕點放下:“娘娘您終于開竅了。”
蕭垣不解:“開什麽竅?”
白芷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卻又不說話,惹的蕭垣心中疑惑更大。
就聽得白芷捂着嘴笑道:“娘娘您不是為了太子殿下看的嘛,別偷偷藏藏的,奴婢打小跟您身邊伺候還不懂您這心裏的小九九。”
昨日娘娘偷溜出去她就知道,她家娘娘最是喜歡俊美的男子了,太子殿下身子雖不好,可擋不住他好看吶。
昨日剛知道太子殿下喜歡知書達理的類型,今日就為了殿下開始刻苦學女戒了。
蕭垣:“???”
這話分開都能聽懂,這合在一起什麽意思?
見太子妃有些害羞,白芷也就不打趣自家太子妃了,只說了句:“今日奴婢背着徐嬷嬷從小廚房那裏偷了盤雲片糕,保證徐嬷嬷不知道。”
一頭霧水的蕭垣只能說:“好。”
然後等到婢女退出去之後,蕭垣才明白過來,這婢女指的不會是他手上這本書吧!
然後只見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原來太子妃為了看話本連婢女都瞞。
太子妃看的并不是《女戒》,小婢女,你被騙了!
夜間長樂殿內燈火搖曳。
蕭垣越發覺得這個話本還挺有趣,結果我們的太子殿下就一直拜讀到了現在。
白芷從外頭端着洗漱用具進來,身上還帶着涼氣。
她溫柔地把東西擺上桌,見那頭的太子妃娘娘還在挑燈夜讀女戒,心裏那叫一個欣慰啊。
要是娘娘早日開竅,也不用多挨這麽多罰了。不過至少明日娘娘會過關的。
次日,秋日暖陽順着窗臺的縫隙透進殿內。
屋檐上麻雀叽叽喳喳叫,鬧得床上太子殿下皺起了精致的眉頭。
長樂殿陷入一片寂靜,只聽得外頭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
“太子妃娘娘,該學宮規了。”
聞言,蕭垣迅速睜開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他堂堂一介太子,一朝變成太子妃,沒想到還要學宮規?
今日并非休沐日,所以太子自然要早早起來去上朝。
王公公一早等候在床邊,見太子殿下沒有動靜,掀開簾子輕生喊道:“殿下,該起了。”
聞言,床上俊美非凡的人眉頭輕鎖,伸了個懶腰,萬千青絲鋪在月牙白邊的金絲枕上,王公公愣是從太子身上看出一絲妩媚,不過很快就消散了。
容虞輕哼一聲:“就起了。”
她掙紮着從被窩裏爬起,還是沒能忍住,暗罵了一通太子殿下,還要給他去上朝。
王公公心裏暗罵自己一句,真是老眼昏花了:“老奴伺候您更衣。”
全程容虞屬于半夢半醒的狀态,任由王公公領着小宮女們在她身上動來動去。
待完全收拾好之後,容虞也已清醒了,等容虞來到乾清宮時,文武百官已經都來齊了。
景帝嚴肅地端坐在上頭,一點都看不出是前天夜裏那個威武彪悍的陛下。
見到太子來了,景帝嚴肅的臉色稍微有所緩和。
不過底下的官員可就心思各異了,畢竟當今聖上皇子衆多,并且太子還是個病弱的,誰都不知道太子能活多久。
容虞在下面站着,聽着各位官員紛紛向景帝報告,她掃了一下自己阿爹的位置。
離得有點遠啊!
也不知,這一月來阿娘有沒有被阿爹氣的跳腳,兄長這一陣興許偷藏了不少好酒。
她想家了。
這情緒很快的被容虞壓下去了,索性還在京城裏,到時候還能向太子求個恩典回家探望探望。
容虞努力地把這群大臣說的事情記下,等晚上回去時說給太子聽。
聽了兩耳朵之後,她發現內容着實有點無聊,無非就是今日哪家纨绔子弟惹了哪家大人不爽了,來聖上面前告一狀。
加之今日起的早,容虞很快就困了。
她實在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景帝見太子神情不太好,對身後的李公公說道:“昨日三皇子來,朕給賞了個貂皮,太子沒有,會不會顯得朕太偏心了。”
“你去朕私庫瞅瞅,挑着點太子喜歡的給他送去。”景帝沉默了一會,覺得還是不夠,又道:“太子身子弱,你再從裏面挑幾張好的襖子給太子送去,朕記得前些日子遼國進貢的襖子挺厚實的。”
李公公笑着應下:“奴才遵命。”
轉身立即去往景帝的私庫了。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容虞伸了伸懶腰準備回去床上躺會兒,正好補補覺,這兩天驚吓過大,導致她睡都睡不好。
東宮長樂殿。
大清早的徐嬷嬷就在門外候着了。
蕭垣推開門出來後見到的便是徐嬷嬷。
徐嬷嬷本身長得就嚴肅,一身褐色的衣裳顯得更加嚴肅了,就連平日裏話多的小宮女都乖巧地站在兩邊,宛若鹌鹑。
徐嬷嬷見到太子妃,雙手交叉放于腹前,蓮步輕移緩緩走到蕭垣面前,行了個及其隆重的禮,徐嬷嬷這一套請安下來,動作行雲流水那叫一個标準:“奴婢請太子妃娘娘安。”
“起來吧。”
當初容家人也沒想到,自家從小毛毛躁躁的女兒有日還能嫁給當朝名聲赫赫的太子爺。
容虞從小就不好好學禮儀,後來容丞相見她是真的學不好,便由着她去了,可哪曾想,臨了生怕孩子在宮裏惹出什麽禍事,只好将徐嬷嬷從江南請了回來。
徐嬷嬷此人乃前朝世家大儒的後裔,禮儀方面最是得當,請她回來教導容虞最是合适不過。
不就是宮規?還有他堂堂太子搞不定的事?
很快,蕭垣就被打臉了。
“走路步伐要輕,邁步不可過大,亦不可左右搖晃。”徐嬷嬷挺直地站在蕭垣身後說道。
蕭垣剛想擡腳,結果被徐嬷嬷一戒尺拍在了屁.股上:“擡腳時腳步幅度要小。”
于是整個承恩殿內只聽得見徐嬷嬷冷酷無情的聲音。
“擡頭。”
啪的一聲,蕭垣挨戒尺了。
“挺胸。”
又挨一戒尺。
“收腹。”
“收臀。”
……
于是可憐的太子不知挨了多少下鞭打,才勉勉強強從徐嬷嬷的戒尺中逃脫出來。
在旁的小宮女們瑟瑟發抖,頭恨不得埋到洞裏去,徐嬷嬷好可怕。
蕭垣籲了一口氣,可算是結束了,這太子妃身邊的嬷嬷太魔鬼了。
直到徐嬷嬷嚴肅的臉上蹦出:“默寫女戒。”
蕭垣整個人都是懵的。
這年頭太子妃都如此難當?
他有一種想沖去承恩殿把容虞拎過來,這四書五經他會,春秋禮記他也會,可是這哪裏學過什麽女戒啊。
況且昨日話本裏頭寫的也不是女戒內容啊!
聽到默寫,白芷眼神一亮。
娘娘昨夜挑燈夜讀了呢,今日定能過關。
蕭垣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把整張紙都填滿了。
不是白卷!
所有人此刻都為太子妃娘娘,的進步感到高興。學了這麽久,娘娘終于開竅了!
然後徐嬷嬷看到紙上內容時,面色複雜,手上的戒尺又蠢蠢欲動了,順了好幾口氣,才忍住。
紙上寫的和女戒內容完全不搭邊!
太子妃娘娘絕對是她帶過的學生裏,最差勁的一位!越學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