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阿惠母女在那邊大聲哭喊,旁邊聽的人都跟着傷心,實在是都沒人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阿惠爹多強壯的一個男人,怎麽好好的大中午死在了河裏呢?第一個發現的是村裏的壯強叔,倒沒人去懷疑有他什麽事,村裏人一貫認為他是個老實巴交的,幾十年看下來的人和事,他就不會是去害人性命的,因此上村裏這時候知道了消息的,都在想阿惠爹怎麽好好的就死了呢?他又不是不會游泳,再說這小小的水坑裏,水并不是很深,即使人躺着,水也就漫過脖子,不可能淹死人,旁邊站的人七嘴八舌的都在說,有人說要麽就是阿惠爹睡死了,然後人掉進了水坑裏,另一人立刻反駁他,人睡過去了,就是睡的再死,也不可能水淹了都不知道,要麽就是昏過去了,然後才沒知覺被淹死的。
這邊小山村裏也沒個醫生,他們說的再多,人已經死了,也說不出個原因來,阿惠家兩個弟弟這時候都被人找到叫來了,他們去了村裏的熟人家,在那正睡的香,就被那家大人喊醒了,陪着一起來到河邊,兩兄弟還不知道什麽事,一臉的莫名其妙,等到了河埠頭往下看,看到他們的娘和姐姐在水邊的人群中哭,旁邊躺着他們的爹,這兩個孩子真是當時就傻了,他們爹這是死了麽?死了?死?
他們兩個是阿惠娘連生了五個女兒之後才得到的兒子,阿惠和她妹妹之後的三個小小女嬰,在生下來那天就被他們爹放在腳盆裏淹死了,這事只有他們兩夫妻知道,第一個女兒被弄死的時候,阿惠娘就不敢反抗,但是怕的直接暈死過去了,第二個再這麽做的時候,她都有些傻了,第三個,她癡癡的當自己就沒大過肚子,後來等第一個兒子生下來,阿惠爹真是把兒子捧在手心,歡喜的見人就笑見人就說,那幾天他家這一條巷子,居然能看到阿惠爹抱着兒子在哄,以前可從來沒見到過他抱女兒,兒子們慢慢長大後,他倒變得嚴厲起來,說男孩子總要有個男人樣,兒子犯錯他也舍得打,也會大着喉嚨罵他們說他們,把兩個兒子帶在身邊管教着,高興的時候呢,兒子們想要什麽都答應,幹起活來一個頂倆,哈哈哈大笑起來,隔壁兩家都能聽見,這樣的一個爹,居然現在死了?兩個孩子嚎啕大哭起來,他們的爹沒有了..
不說這邊阿惠娘家的慌亂,到下午的時候,話信的人就到了潭村的老王家,當時阿惠的婆婆正和來家裏看她的老姐妹說着往事,看外面喊了聲有人嗎?接着就進門來一個陌生人,來人拿着黑傘進門,傘尖向着人,阿惠的婆婆登時臉上變色站起來問道:“這是誰家出事了?”她自家的父母爺娘早些年就死完了,只有幾個兄弟哥嫂和侄兒侄女,但是來話信的不是她娘家村子裏的人,這是哪家死人了呢?
“我是你家媳婦阿惠娘家村子裏的人,阿惠她爹今天中午在河裏淹死了,所以來話個信。”
“阿惠爹!不是吧?我中午才在她們家和她爹吃的飯,當時好好的,怎麽就出事了?你不是騙我吧?”老王娘是真的震驚了,兩個個小時前還好好的人,怎麽就去了?還淹死在河裏?這是怎麽說?
“哎呀,大姐,這種事情我怎麽好騙人的呢?真的是死了,我們村子裏的人都在奇怪呢,這樣好好的一頓能吃兩大碗飯的男人,怎麽就死的這麽快呢,一點響動都沒有的,他的人整個沉在我們河裏的水坑裏,被我們村裏最老實的那個阿哥看見的,要不是他看見,換個人,我們倒還懷疑下有沒別的原因,是他看見了水裏有人,下去河裏拉起來的,說是那個時候人就已經僵硬了,真不知道他是身上有什麽毛病,這麽快就去了,唉。”來話信的人也四十多歲的人了,鄉下人操勞過度,滿臉皺紋的男人看着就更顯老,這時即為阿惠爹難過又想到自身,顯得整個人都沉郁。
“我知道了,多謝你,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來,喝杯茶。”
“好的好的,不客氣。”男人接過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說要走了,還有幾家要他去話信呢。
老王娘便也送了他出門,回轉身來把桌上茶水倒到門外,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回家立刻就把碗給洗了另外翻轉了放好,又折了一根筷子扔了,老姐妹早就走了,家裏就剩下她一人,更顯得空洞,她忽然就慌了起來,阿惠爹難道是被阿惠的事情氣死的麽?不至于吧?嫁出去這麽多年的女兒,就算出了這樣的事,還被自己送回家,他一個大男人,想必不會這麽小心眼吧?
她在自己家中轉了幾圈,老公大兒子大孫子這時候都在省城,根本也說不到話,就是打電報還沒個地址收呢,再說打電報還要跑鎮子上去,她也沒人可以商量了,只得想等晚上再去找下大哥商量下,這時候去,大哥他肯定是不在家的,必定在山上呢。
☆、二妹
阿惠爹去的意外,任憑是誰都是想不到的,晚上大伯幹完活下山回來,回家了看見弟媳婦在,聽她說了這個消息,倒也實在是吓得不輕,這是怎麽說的,剛中午好好的在一起吃飯的人,一個下午人就沒了,換誰都不敢相信,大伯還在納悶:“這中午飯吃的這麽多,看着精神多好的人,怎麽會說死就死了呢?”
“我也真是說不好了,也許是阿惠的事刺激到他了?也許他心裏本來就有病?也許他看着身體強壯但是裏面虛呢?都有可能的,鄉下地方他又是個沒錢的,哪裏來的人害他呢?就只有自己身上有病了不知道,然後下午在河裏發作了吧?聽說被人看見的時候人都僵硬了,沉在水坑裏的,還好他們那邊河底一個個的坑,要不然還要被水沖走了。”
兩個人坐在那裏嘆息,大伯是老實人,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有可能我們不去,他也就不會死了。”
“這真不知道了,要我說,這都是命啊,要不是阿惠這麽作孽,我也不至于送她回去,其實要不是我兒子孫子都不願意,我是不要她這個媳婦也行,她的心太毒了,她是盼着我兒子死啊,死了她就當家作主帶着那個相好占了我們的田地房子過起日子來了,要不是我們兩個老的趕回來,我的兒子大概也就是阿惠爹這樣了。”
相比阿惠,大伯肯定是幫着自己侄子的,老王的娘這麽說也是有道理,他就點點頭不吭聲了。
“按理說,這場白事我是不用去的,同輩沒人去相送的,只是我兒子不在家,阿國也不在,這臨時出事哪裏去送信,再說他也是病重,自己看病保命都來不及,哪裏能回來呢,我是這樣想的,明天我就去一趟,該給的禮給了我就回來,只是要麻煩大哥你再陪着我去,還有,要不叫大嫂和侄兒們也陪我們去吧,萬一那邊要是和我吵起來,我們人多也好一點。”老王娘還是有些擔心的,萬一阿惠瘋癫起來,什麽都不顧了,那還是要出事的,雖然事情翻出來說,她也逃不出個壞名聲,但是人真要是不要臉起來,那還有什麽在乎的呢?
老王娘絕對沒有想到的是,阿惠現在受着的是什麽樣的折磨。
阿惠爹的屍身被擡上岸之後,因為不是死在家裏的,也算是橫死野外,這邊的風俗都是一樣的,死在外面的人,連進堂前的資格都沒有,就在村邊的一塊空地上臨時拿田席搭的靈棚,先停靈進去,把阿惠爹的屍身放在了一塊破草席上,周圍撒了石灰,這六七月裏的天,熱起來要人命,死人也放不住,得趕緊的送上山。
家裏的親戚,該去話信的,都有人去了,阿惠的二妹,當天下午就帶着老公孩子趕了過來,她嫁的也不遠,來的就快,到了村裏先去了靈堂痛哭了一場,人都告訴她她爹淹死的,她聽了覺得好生奇怪,剛要再問自己娘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見一邊似乎癡傻了一般呆呆坐着的母親,看的她忍不住又痛哭起來,這叫家裏母子三個以後怎麽辦呢?爹好好的怎麽就去了呢?
她邊哭邊問她娘,她娘也不理她,只看着席子上死去了的丈夫,他死了,他死了!“啊!”阿惠娘突然哭喊了一聲,人跟着就軟了下去,卻是昏死過去了,靈堂前頓時一陣亂,七手八腳的把人擡起來送回家去,阿惠和弟弟們跟着一路哭着陪着娘回去,她二妹看回家的人多,這邊沒人了,就自己留下來,吩咐老公帶着孩子們回娘家看着外婆去,別叫她太過傷心了。
這阿惠的妹妹呢,不比阿惠還受過些他們阿爹的寵愛,她是她爹盼了許久的兒子之後又生的一個女兒,她爹看到抱出的是個女孩子,當時背着人就想掐死她,她娘好不容易才保下她的命,從小她就知道她爹不喜歡她,這反而更讓她自小就知道去讨好她爹,養成了這妹子精明的性子,後來她長大了,也是家裏三個女性中難得的聰明能幹,阿惠被她爹選了個女婿嫁出去之後,她看在眼裏,早早的就給自己打算好了,在出門幹活的時候認識的鄰村小夥子,為人實在又和善,家裏條件又站的住,她就叫他先來家裏提親,果然她爹就答應了,她嫁過去之後,過的是事事順心,家裏公婆慈和丈夫疼愛,五年裏生了兩個兒子,家裏的地位是實打實的高,娘家這邊的關系也一直挺好的,嫁出去之後她爹看見她反而更親熱了。
二女兒這時候在靈棚裏坐着,看着父親的屍體,那臉上已經蒙上了毛巾,她哭了一會,想起來沒問清楚自己爹到底怎麽死的,前些時候看到還是好好的呢,他又是一輩子活在河邊的人,最近河裏的水又不深,這到底是哪裏去了居然會淹死了呢?她旁邊坐着的是自家的大媽,就住在她們隔壁的,她就一邊擦了眼淚一邊問道:“大媽,我爹到底怎麽死的?怎麽他那樣會游水的,怎麽可能淹死呢?再說現在也沒發大水啊?”
大媽猶豫了下,中午的事情,其實她聽到了,他們兩家的房子是相連的,中間的牆壁不過就是一塊薄薄的板壁,人在這邊說話聲音稍微大點都能被那邊聽到,要想不被人聽見就要輕聲說話,中午的時候阿惠爹氣的都沒顧的上想這個,他那麽大聲罵,隔壁睡午覺的人自然都聽到了,要按她來說,阿惠爹打罵完女兒之後出的門,那麽生氣的情況下,心火都起來了,再泡到冰涼的河水裏,也許就是這麽刺激的呢?只是這個話,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呢。
這邊阿惠的妹妹看到大媽的臉色,就知道這裏有事情,只怕是她不好說,靈棚左右前後幫忙的人不少,來來去去的也不得安寧,不是說話的清淨地方,這二妹就站了起來,擦幹淨了臉,拉着大媽站了起來,兩個人遠遠的走開去了,等過了十幾分鐘後二妹回來了,黑着個臉大步走着往自己娘家去了。
這邊阿惠陪着她娘回了家,還沒到家她娘就醒了過來,被人掐着人中醒過來的,她被一個強壯的婦人背着,旁邊跟着的兒女哭的哭,慌的慌,哪裏還知道該怎麽辦,都是跟着的人在照顧她,等到了家,樓下亂哄哄的都是來幫忙的人,沒個清淨的地方,既然到了家,阿惠就叫兩個弟弟回去靈棚那,自己來照顧娘就夠了,雖然他們還不算大人,但是好歹是男的,要是親戚朋友接到話信來人了,靈棚那邊就要靠他們支撐門面了。
阿惠扶着她娘上樓去,她妹夫帶着兩個兒子先坐在了樓下,阿惠看着一直哭的娘,想叫她先躺一躺,樓梯上一步步走,不免就一點點想起幾個小時前她爹打罵她的情形,當時罵自己那麽起勁,打人那麽疼,現在自己爹居然就這麽去了...
上了樓之後,阿惠扶着她娘躺下,她娘只默默的掉眼淚,哭的阿惠心煩意亂的,她胡亂勸道:“娘,爹都去了,你先保重自己,這大熱天的,別把自己身體弄壞了。”
阿惠娘只顧着哭,她想不通怎麽好好的出門去的人,等再見到已成屍體,連句話都沒有留,就是留口氣讓她照顧下也好啊,他就這麽去了,叫自己以後怎麽活呢?兩個兒子都還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樣,都叫她哭的停不住,他們以後沒爹了...
“娘,等下老二和弟弟們面前,你可不能把我的事說出來,要不然就糟了,娘,你記住啊,你可得幫我啊。”阿惠還坐在床前,低了頭悄聲跟她娘說話,她得預先叮囑她娘,不能叫她漏出話來,要不然老二那個辣椒會炸的,再有就是兩個弟弟了,自己是大姐,要是被他們知道了這些事,自己還怎麽在娘家呆的下去呢?婆婆那邊,實在不好弄呢。
她娘不理他,神情恍惚的,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她的話,阿惠急得嘆氣,要是等下人多起來,這話就更不好說了,她娘這個腦子,有話一定要說在前頭,要不然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出事呢。
“娘!你聽見沒啊?別把我的事說出來啊!”阿惠急得很,說話聲音不免就大了些,樓下這時候都是幫着準備晚飯的人,幾個人一起說話鬧哄哄的,她就沒聽見樓梯上有人走上來,等她聽到背後的風聲,已經是背上一疼,阿惠又驚又吓,立刻回頭看去,卻是她二妹一臉兇相的拿着中午她爹打她的棍子打了她,阿惠不由就喊道:“老二你幹嘛?你瘋了?”
“我瘋了?你才瘋了!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氣死了咱們爹,還有臉叫娘幫着你護着你不說出來,我們家怎麽養出來你這麽個東西!爹被你氣死了,我就替爹打死你!”老二說完沖着阿惠又是一棍子打過來,她用了那麽大的力氣,棍子都帶着風聲,狠狠的打在阿惠身上,疼的她啊的一聲尖叫就倒在了床邊,阿惠娘被這姐妹倆吓得坐了起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哭道:“不要打了,你們自己姐妹打什麽呢?”
“娘,你就知道寵着老大,糊裏糊塗的做事也不知道想想!老大她心這麽毒,自己老公都不好好照顧,反而盼着姐夫死了她好跟大軍結婚,我沒有這樣的姐姐!我爹就是被這個爛貨氣死的!”老二沖着阿惠又是一棍子狠狠抽去,打的阿惠蹦了起來,沖着自己妹妹就罵道:“我要你管!你居然敢打我!”
“你以為爹被你氣死了,娘寵着你,家裏就沒人敢管你了?我呸!爹死的這麽奇怪,我就知道有事,他好好的人,不是被你氣的,能就這麽去了?你害死了爹,居然還敢這麽理直氣壯的在家裏猖狂,你以為你誰?我打死你!”老二沖着阿惠就提着棍子打去,後面她老公已經跟上了樓來,聽了幾句,看老婆氣的厲害,也不敢來阻攔。
阿惠原來也是個有力氣的,只是連續幾天都沒睡好,加上中午被她爹已經打過一頓,本身就帶着傷有氣無力的,被她妹妹這麽劈頭蓋臉的打,剛開始還想着反抗,奈何力不如人,被完全武力鎮壓了,她倒在樓板上,跟中午一樣,被人狠狠的打,棍子落在身上的疼痛,讓她恍然覺得是她爹在打她,疼的她大聲嚎啕:“別打了!啊~娘啊,救救我啊疼死我了!
阿惠娘難受的坐不住,又倒在床上哭,聽的大女兒哭的慘,低聲喊了幾句別打了,看二女兒不理會,也顧不得大女兒了,只管自己哭。
老二丈夫尴尬的很,從老婆嘴裏聽到的那些話的意思,這大姐不顧病重的姐夫去偷人被岳父知道,氣死了岳父?那自己老婆打的自然有理,他怎麽好勸呢?
不過這時候的樓下,來幫忙的那些人,早就已經聽到了樓上的動靜,一個個的本來就在奇怪阿惠爹的死,現在覺得聽到了真相,有要看熱鬧的就沿着樓梯上來,站在樓梯口看老二打老大,老二這女子真是威武霸氣,一根棍子耍的呼呼響,狠狠的一下下打在阿惠身上,痛得她滿地打滾,開始還罵她妹妹,到後來實在挨不住了,就轉口求情了,妹妹求求你不要打了不知道喊了多少聲,老二卻偏偏心硬的很,直打的自己都沒了力氣,才放下了棍子,看着躺在樓板上不動了的老大,喘着氣說道:“你,你給我跪倒爹面前去,跪到爹上山為止,聽見沒?”
阿惠今天第二次被打,還是被自己妹妹打的,整個人身上都火辣辣的疼,滿臉的眼淚鼻涕,整個人就像死狗樣癱在樓板上,眼睛卻直直盯着她妹妹看,只了沒了神采,死魚眼珠子一樣。
“老公,過來下。”
她老公用一種敬仰的眼神看着她,自己女人怎麽就這麽厲害呢!他聽話的走過去站在老婆身邊。
“老公你和我一人一邊帶着她去爹那兒去。”
“老婆你真要這麽做啊?”
“怎麽?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不過,你看看咱們娘,她老人家要是不想這麽做,咱們也不能硬來啊,你不先問問她?”
床上的阿惠娘已經不哭了,她看上去居然還清醒着,眼看着二女兒打完了大女兒,又轉眼來看自己,甚至樓上看熱鬧的人都拿眼睛看着自己,她就低下頭又哭起來,就算是真是阿惠氣死了她爹,那還能怎麽樣呢?這樣打阿惠她爹也活不過來了啊。
”娘,你別又哭,等下眼睛要哭壞了,我兩個弟弟以後就指望你照顧了,你可得保重自己,爹已經去了,但是留下的事情,該辦的還是要辦,等我把老大送到靈前,我再回來問你話。”
老二說完也懶得理她娘的眼淚,對自己老公使個眼色,兩人一邊扶起阿惠就走,樓梯口的人們急忙讓開,看着他們帶着阿惠下了樓走出門去,這邊的人一哄而散,幹活的幹活,八卦的八卦,不到天黑,這邊的事情就全村都知道了,那邊靈棚裏,阿惠一直跪坐在她爹的屍身旁邊,有剛得到消息趕來的親戚,一見到她這樣,倒誇起阿惠孝順來,本村人在幫忙的,反而一臉鄙視的看阿惠,這阿惠難道真是她爹前世欠的孽債,這輩子來做讨債鬼的,好好的人就這麽被她氣死了,誰家要是有這樣的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阿惠的兩個弟弟,這時候都是一臉仇恨的在旁邊盯着這個大姐,他們都聽二姐說了爹被大姐氣死的事,也知道她是怎麽回來的娘家,對于這個大姐,他們以往對她的感情本來就淡薄,阿惠不是很肯照顧人的,她嫁的早,兩個弟弟那時候還小,等她自己生了兒子,這邊就更不重視了,她自己的孩子都照顧的少呢,都是老王帶着的時候多,山上田裏的活她都要幹的累死了,就是年節回娘家來,她也不過是主要看看老娘和隔壁的大軍,順帶送節禮的,這時候兩個弟弟輕易的就恨上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們在又一個親戚來靈前上香誇阿惠孝順的時候,一起爆發了,當場就撲過去打阿惠,親戚急忙要去拉,旁邊的人趕緊拉開了他,七嘴八舌的告訴阿惠的事情,倒把親戚都聽的一肚子氣。
阿惠在臨近天黑的時候,挨了自己兩個弟弟一頓打,這是今天她第三次被打了,雖然都不太重,只是皮肉傷,但是也夠她受的了,尤其是無處不在的鄙夷眼光,她就是一直跪着不看人,都能感受的到,除了剛來的親戚,也沒什麽人願意理她,等到了晚飯時候,也沒人來叫她吃飯,她餓的難受,看兩個弟弟都被人叫去吃飯了,就想自己站起來去找點吃的,勉強撐着地面站了起來,一陣涼風吹過,她爹腳前的燈忽閃忽閃的,靈棚裏陰陰暗暗,似乎她爹躺着的身體都動了起來,吓得她一聲尖叫,抱頭狂奔出來。
☆、收割
阿惠爹死去的第二天,這邊人就準備定場飯了,實在是天熱屍體放不住,那時候也沒什麽別的辦法處理屍體,只有趕快下葬了入土為安,阿惠昨天晚上受了驚吓,晚飯也沒吃,半夜裏在靈棚裏就發起了高燒來,早晨老王娘一大早帶着大伯一家來的時候,見到阿惠差點沒認出來,阿惠的臉是腫的,還有些青紫的傷痕,昨天她最小的弟弟狠狠幾巴掌打在她臉上,導致她眼睛道現在都是腫着的,她又一晚上沒的睡守在靈堂前,到現在整個人都是昏沉沉的,家裏都沒人去管她,她二妹熬了一夜,紅着眼睛在安排各種事情,兩個弟弟還小都不懂人情世故,只守在靈棚裏,阿惠的娘已經是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連下樓的力氣都沒了。
一個當家男人的離世,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破碎,它打碎了一個整體,在各處留下傷痕,還會很長時間都不能愈合,叫人痛苦萬分。
阿惠心裏是覺得自己更是苦,爹死了又不她害的,她又沒叫他去河裏,但是家裏人卻全怪她,弟弟妹妹都打她,罵她害死了爹,她和大軍的事情也弄的全村都知道了,這叫她以後還怎麽好好的過日子呢?她婆婆來的時候,她正喝了一碗粥之後回到靈棚那,看到婆婆和大伯大媽一家都來了,不由得尴尬萬分,自己現在哪裏能見人呢。
她不知道她婆婆倒對她這樣子很是滿意,多好,不需要自己動手,就有人狠狠教訓了這女人,只是她爹死了真是可惜,倒可憐了那兩個兒子。
阿惠的妹妹聽說是親家母來了,她已經知道了姐夫帶着外甥被親家送到省城去治病的事情,昨天也是這親家母送了老大回來,然後她們爹才知道娘和老大背着他做出的醜事,她并不怪親家母這樣做,換了是她,當時就該趕老大出門了,老大沒地方去,還不是要灰溜溜的滾回娘家來,說來說去,還是怪老大沒腦子幹出這種事來,帶累了一家老小。
老王娘預想中被人打罵的情景并沒有出現,老二還是很客氣的對待她們,只是最後對她說了句:“親家母,這個人呢,已經是你們家的人了,等下你們還是帶她回去吧,我們家以後就沒有這個人了。”
老王娘震驚擡頭,旁邊阿惠也剎那間白了一張臉,她本來是跪坐着的,這時候就想站起來,她後面站着的三弟随手一拉,她就身體一晃又坐倒在地上,她轉頭看到是自己弟弟,兩個弟弟都是一臉厭惡的看着她,就如看一堆狗屎。
“這是怎麽說?”老王娘看看一臉疲倦的阿惠妹妹,現在是她當家作主麽?阿惠娘呢?
“親家母,是這樣,我們三姐弟商量了下,我呢,是嫁出去的女兒,按理來說不該管娘家的事情,只是我娘管不了事,我兩個弟弟還小,但是他們兩個以後才是我們家的當家人,老大既然害死了爹,我兩個弟弟都不想再看見她,我爹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看見她,所以只好麻煩你帶她回去了。”
老王娘沉默,這還真是沒想到,這分明是一刀兩斷割了這毒瘤,以後要禍害只禍害自己兒子了。
“老大做錯了事,不能叫我兩個弟弟來承擔,他們以後還要讨老婆成家立業的,有這樣一個姐姐,誰家女兒願意嫁給我弟弟?我也不是心狠,總不能叫她耽誤我們全家。”老二倒并不後悔把事情鬧開來,就算她不鬧,難道大媽能忍着一輩子不說麽?大媽她本身就是喜歡說三道四的人,還有就是老大婆家離這邊又不遠,老大做的事,為什麽回了娘家來,遲早會叫人知道的,事情要麽不做,做了總要被人知道的,這個道理她家老大就不明白,她是腦子太簡單了,只看到眼面前的快活了。
“親家母,好歹老大她還給你們家生了個兒子,你就當養條狗,牽回去怎麽對待我們都沒話說的。”
老王娘這次來是上了禮錢的,那邊的賬房過來遞上錢,老二就伸手拿了,又雙手拿着遞給老王娘:“阿姨,不是我要做惡人要斷了這門親,我也想好好的過日子,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我爹活過來親自打死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她害死了我們爹啊..啊..”老二說到最後放聲大哭起來,靈棚周圍的人都聽的難受,她兩個弟弟一邊掉眼淚,一邊去拉阿惠,要把她拉出靈棚去。
阿惠嚎啕大哭掙紮着不肯離開,這是她爹,就算死了也是她爹,不能不讓她送,不能不認她啊!她心裏的天和地,一下就都崩塌了,婆婆送她回來,爹好好的死了,現在弟弟妹妹都要趕她走,她要是走了,這叫她以後怎麽辦呢?
阿惠的兩個弟弟正當年少,十幾歲的少年有的是力氣,他倆個紅着眼睛一邊一個拉着掙紮不休的阿惠,也不去管她是哭還是罵,一氣拖着她到了村口,一路被不少人看,到了村口兩兄弟扔下阿惠就走,不去聽她在後面喊些什麽。
老王娘扶着痛哭的老二坐下,依着她拿回了自己的份子錢,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也就走了,靈棚裏的氣味實在不好聞,她也站不住,阿惠被扔出去,她也總要去看看,大伯一家跟着她走,等到了村口,就見人圍着一個圈看熱鬧,他們走過去,那邊人看到了,就都讓開了,原來是阿惠終于折騰的暈了過去。
村邊就是河,老王娘下去拿手帕洗了,上岸來給阿惠擦了臉,又拿出清涼油給她擦太陽穴,一邊輕輕喊她,旁邊看着的村人都紛紛說這個婆婆真是好,媳婦這麽壞那樣對待她兒子,她居然還肯照顧阿惠,等阿惠醒來了,大媽和阿惠婆婆兩個人扶了她,也不去管阿惠在哭喊些什麽,只抓緊了她連拖帶拉慢慢走了。
不說那邊怎麽發喪怎麽辦事,阿惠娘如何傷心,這邊老王娘帶着阿惠回了潭村就先去了醫生那,總不能帶回來又叫阿惠病死,好在醫生看了之後,阿惠沒什麽大事,只是一些皮肉傷,只是高燒有點麻煩,醫生先給阿惠打了一針,叫回家好好歇着去,老王娘就謝過醫生帶着阿惠回了家,大伯一家跟到她們家,看阿惠在樓下的床上睡着了,老王娘給她拉好蚊帳,才走出了門口去和大哥大嫂他們說話。
大伯看阿惠現在這個下場,倒有些同情起她來了,向老王娘說道:“現如今她也可憐了。”
“你說的什麽傻話!她自己作的孽自己擔着,沒她先前做的事,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大媽很不同意她男人的想法。
“但是他們家裏人也做的過了,斷了關系了呢。”
“害了爹還不夠啊?那是一條命!死老頭子!”
“大哥大嫂不要吵,真是讓你們看笑話了,唉,也是我兒子命不好啊,娶到這樣一個媳婦。”
“都是老王脾氣好啊,縱的這阿惠無法無天做了錯事,不過她也算是報應了,哎,人就不能走錯路啊,一步錯了,你看這一輩子就毀了。”大媽在那感嘆。
“說的是。”大伯很贊同自己老婆的說法,覺得她說的再對也沒有了。
“大哥大嫂今天午飯在這裏吃吧,還有侄兒們,他們連歇一下都沒歇啊?是去割稻子了嗎?”
“嗯,我們也去割稻了,這還不到九點呢,咱們回來的快,弟妹啊,那我們先到田裏去了。”
“那午飯我就給你們燒好了,到十一點你們回來吃就好。”
“那要害你多勞累了。”
“咱們自己人客氣啥哦,快點去吧,我在家等你們回來。”
“噶好哦。”大伯高興的答應着,先帶着老婆回家去拿鐮刀,他幾個兒子已經在田裏了,金黃的早稻低垂着,看着就是豐收的景象,今年的收成應該還可以,種田地的人,一年到頭盼着就是這一天,累都累的高興呢。
他們隔壁的田就是阿辭家的,阿辭爸媽正在水田裏割稻子,阿辭還是在家帶着弟弟玩,她們現在也就是能玩,別的都幹不了什麽,就是喂個兔子呢,阿辭媽媽還要擔心阿辭被兔子咬了,或者不小心忘記關兔籠的門,或者把不好的草給兔子吃了。
早上還沒出門的時候,阿辭爸爸在磨鐮刀,才淩晨四點不到,天色已經微微亮,天氣熱要幹那麽多活就得早點去,阿辭媽媽昨天睡前發好了面團,早上一起來就蒸了一大鍋饅頭果,又燒了一鍋筍幹菜湯,今年的春筍并不多,家裏也就奶奶家有毛竹地,是奶奶分了一點毛筍給阿辭家,阿辭媽媽就曬了一點筍幹菜,吃早飯時候一人一碗湯,再吃幾個饅頭,就能吃的肚子溜圓,要幹重活就得吃實貨,要不然撐不到中午。
阿辭媽媽臨出門的時候,還去樓上搖醒了沉睡的阿辭,吩咐她起來吃飯之後,玩一會就記得去問婉婉奶奶幾點了,到九點的時候提着籃子送吃的給爸爸媽媽,籃子裏已經放好了饅頭和茶壺,他們另外帶了喝的水,但是天氣熱支撐不到中午的。
☆、田間
酷熱的盛夏,天上的太陽像火盆一直在燃燒,蒸騰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