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一碗先放到大伯面前,一碗放到自己丈夫面前,才回身又去鍋裏打飯,這次才是自己吃的飯。

他家兩個兒子吃的快,中間只往桌上夾了一次菜,然後就吃完了第一碗飯,又去鍋裏盛了第二碗,依然是夾了點菜就坐着低頭去吃,并不敢亂翻桌上的菜,阿惠婆婆看着他家的這樣子,心裏就有數了,這家男主人是個重男輕女的,對女兒并不放在心上。

其實不要說把女兒放在心上,阿惠爹當初看到他老婆前面兩個生的都是女兒,第一個他忍了,先開花再結果也好,第二個女兒生下來,他等接生婆走了,當即就大發脾氣,嚷嚷着要掐死這個孩子,吓得阿惠娘當時就跪下來求他不要這樣,她還是産婦呢,月子裏就病了,受驚吓的結果,好不容易這第二個女兒活了下來,但是她第三個懷的孩子還是沒能幸免,生下來看到是個女兒阿惠娘就死了過去,等她醒過來,她丈夫告訴她剛生的孩子沒了,她只有哭的份,孩子小養不大很正常,但是阿惠家在她們兩姐妹之後,她們娘幾年間連着三個孩子都是生下來就養不大,很多年紀大的女人們說他們家的風水不好,各種閑話就砸到了阿惠家,她娘那幾年實在難熬,人都變了許多,變的膽小怕事,對阿惠爹唯唯諾諾再不敢反抗,甚至對兒女們都是這樣,阿惠一直覺得她娘其實那時候神智都糊塗過一段時間,只是後來慢慢又變好,往後幾年她娘才又生了兩個兒子,她爹的臉色才好起來,她娘的臉上才又有了笑容,阿惠當時已經是個知事的孩子了,這些事深深的記在她腦子裏,她有時候想啊,這世上女人的命,怎麽就是這麽苦這麽賤呢?

阿惠的婆婆坐着吃飯,也不過就是吃了面前的土豆塊和拌的茄子,她早早的就放下了碗筷,阿惠爹只說她吃的太少了,還要阿惠給她盛飯,阿惠婆婆連連拒絕,是真吃不下了。

大伯是狠狠的吃了三碗飯,中午待客的菜也多,他又是做慣力氣活的,肚子不吃飽就難受,現在各家雖然到了青黃不接時候還要短糧,但是一般時候飯都還是能吃上的,他也不多吃菜,就是飯多多的吃,不能下午餓到,畢竟等下回去了還是要去山上幹活的。

兩個男孩子吃完了碗裏的飯,就各自端了自己的飯碗站起來走了,他們爹是吃的最慢的,桌上的菜還剩了些,尤其是臘肉片,還有一小半,大伯和阿惠的婆婆并沒多吃肉,他們也是以前的習慣,出去做客不動肉菜。

一時吃完了飯,阿惠收拾了桌子,把剩下的菜都放到碗櫥裏,又幫她娘洗了碗,她爹就坐在那喝茶,兩個兒子都被他打發出去了,他知道這親家母肯定是有話要說,這飯也吃完了,就可以開說了。

“親家啊,我們這次來呢,也沒別的事,就是來謝謝你們的,你們養了個好女兒,這些年幫着我大兒子辛辛苦苦的做人家,又給我們家生了個大孫子,我兒子生病這些日子,也是多虧阿惠照顧着,要不然啊,我們大兒子真的就不知道怎麽樣了。”

“親家母你這話就見外了,我女兒嫁到你們家,就生是你們家的人,死是你們家的鬼,不要說女婿生病她照顧,這都是應該的,該是她做的,哪裏要說謝謝呢。”

“親家你是不知道啊,我這大兒子這次真是危險了,我們在福建接到家裏大伯打來的電報,想趕回來都趕不回,碰到那邊來了臺風,海浪那個高啊,海水都沖上了堤壩,家裏都進水了,去買個火車票都說沒有,等的那幾天,我眼睛都要哭瞎了,好不容易坐上了火車,路上鐵軌又被臺風帶來的雨水沖掉了,又耽誤了時間,我都跟我老公說,難道老天菩薩都不保佑我們的兒子麽,我們回家來看他都這樣的艱難困苦。”

“臺風啊?你們怎麽跑到海邊去了?”

“也是沒辦法啊,當時家裏田地少,村裏又亂,那邊有個遠親,寫信來說那邊還可以,我們兩夫妻就去了,這一去就去了二十多年了。”

“都不容易啊,做人真是苦,為口飯勞碌呢。”

“誰說不是呢,說起這個啊,親家啊,我還要謝謝你們家阿惠呢,我們兒子病的起不來,還是阿惠回這裏來找了人去幫着家裏幹活,真是辛苦他們兩個人了,我們沒回來時候,聽說幫我們幹活的小夥子很盡心的,晚上也住在我們那裏,不過等我們兩個老的回來,人已經不見了,聽說是你們家隔壁的人呢..”

阿惠爹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怎麽不知道這事呢?他去看他老婆,好麽,已經是吓得臉色發白了,再看阿惠,低着頭不知道臉上什麽神色,但是他向來知道這個大女兒,他沒兒子時候,對待她這個唯一的女兒還是好的,現在看樣子當時有點寵的她壞了脾氣,長大了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打架

阿惠的爹看着是個粗人,但是腦子其實很聰明,在外能裝在家能打,這麽些年家裏都這麽過來了,他也沒讓幾個孩子餓到,也沒讓老婆受多少苦,需要他去搶的時候他也能搶到,需要他争的時候,村裏基本沒什麽人敢和他争,第一個他身體強壯打架犀利,一般年輕時候和他混過的,基本就不會和他打,第二個他為人最愛記仇了,你得罪了別人不要緊,大不了見面不說話背後說壞話,但是得罪了這個人呢,他就愛當面罵你背後還要搞破壞,比如說你剛放滿了田水,你一走開再回來看,好麽,田坎被人挖開了,水嘩嘩的流走了,旁邊站着笑嘻嘻的阿惠爹,氣的人想打不敢打,想罵又不敢了,你就不知道得罪了這個人,以後會有什麽樣的破壞活動等着你,這就是鄉間謂之破腳鬼之類的壞人。

“親家,我大兒子呢,實在是個軟弱無能的,這些年家裏就靠阿惠支撐了,她好我們兒子孫子就好,阿惠要是身體有個不好呢,我們遠在千裏外,這家裏的事,我們就是想照顧都照顧不到,只能去求菩薩保佑了,幸好你們家阿惠是個好的,還把我們兒子孫子都照顧的好好的,我們回來真是不知道怎麽感激才好,我兒子這是跟着他爹去看病了,要不我今天就帶他一起來了,前天晚上他們父子和我一商量,阿惠也辛苦了這麽些年,現在他們父子都去了省城,我回來了家裏也能照顧一下,就叫阿惠松快幾天,在娘家住幾天休息休息,親家,你看好不好?”阿惠的婆婆笑眯眯的看着阿惠說的這些話。

阿惠被她婆婆看着背後冷汗直流,心怦怦的跳的厲害,婆婆她這是什麽意思?叫自己在娘家呆着?這是不要自己了?她不由自主的身體就軟了下來,又想要跪倒在婆婆面前,人前後搖晃了一下,她婆婆看着她像要跪下的樣子,上前一步順手就推了她一把,叫她坐到了凳子上,對着她笑道:“你啊,就是這些天太累了,這樣,你好好歇着,我呢,等下和你大伯就先回去了,你在娘家多住幾天,什麽時候我兒子孫子病好回來了,我們就來接你回去。”

“親家母,你這是?”阿惠爹早聽出不對勁來,但是沒想到面前這女人看着笑眯眯,出手就這麽狠,雖然自己不太關心大女婿怎麽樣了,但是也知道他那病到現在不過是在數日子了,要是他爹娘不回來,恐怕自己女兒就能當家了,現在他這父母一回來,事情倒有變化起來了,去了省城到底能不能看好病還是個未知數呢,這親家母就先把自己女兒甩在這裏,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到底前段時間怎麽了?他瞪着牛眼去看自己女兒,阿惠已經是癡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一副打擊過度的樣子。

“親家公啊,你看看阿惠這樣,哎,真是累壞了啊,真的是要好好休息一點時間,我就不多留了,家裏親戚多少年沒見了,都要去走走,大哥家裏事也多,我們就先走了啊。”她說完轉身就走了,再沒回頭看一眼癱在那裏的兒媳婦,就這麽個惡心東西,要不是兒子和孫子想留下她,看她弄不死她!

大伯緊跟着也走了,他今天來其實就是個壯膽的,有男人在有些事就好辦點,至少打起來也不怕,大伯力氣可也不小,安全脫身是沒問題的,一年到頭挑着擔子的男人,就是到了中年,那也是很多年輕人不能比的。

眼睜睜看着親家母家兩個人就這麽走了出去,心裏滿是疑惑也不好發作的阿惠爹殺氣騰騰的趕了兩個兒子出去,叫他們随便哪裏去蹲着,就是不許回家,然後咣當一聲關上了家門,他老婆已經是無聲的流出了成串的眼淚,她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女兒當時怎麽說來着?不會有事的,她只是叫隔壁的那孩子去幫忙的,家裏活多她一個人幹不過來,叫了他去做做看,願意在那幹,也許就能長久的做下去了,當時自己瞞着老公,等他到山上幹活去了,才悄悄送了女兒去隔壁,想到這裏,阿惠娘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那天女兒什麽時候回去的呢?好像都沒看見了,他們,都幹了些什麽!

“阿惠?”阿惠爹大步走過來,阿惠還傻坐在凳子上,他伸手就抓了女兒低垂腦袋上的長發,抓的阿惠猛地昂起頭來,眼裏立刻就帶了淚花,實在是抓的疼了。

“阿惠你是要自己老老實實的說出來,還是吃一頓打再說?你婆婆說的那些話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明白了!什麽叫我們隔壁的人幫的很盡心?什麽叫晚上住在哪裏!你都瞞着我幹了些什麽!”阿惠爹放開了女兒的頭發,又順手就噼啪先抽了女兒兩個耳光,打的她臉上登時腫了起來。

阿惠是多年沒這麽被打過了,以前小時候她不用挨打,兩個弟弟生出來之後,家裏窮的狠了,飯都吃不飽,她爹脾氣越發急,那個時候最愛打人了,就打她們兩個大的女孩子,打的她們見了他就躲,心情不好就越發的打,打完就算,啥事不管,她們娘只會摟着她們哭,這樣的爹娘,也沒什麽怎麽做人的道理可以教她們,等阿惠大了到了嫁人時候,她爹該管的也不管她們,他就覺得他覺得好的,就給做主了。

“說啊!你都幹了些什麽!。”

“我..上次回來,和隔壁的大軍哥睡了。”阿惠沒有在她爹拳頭下瞞住的膽子,她要是不說,只會被打死。

“好啊,好啊!你生下來的好女兒!”阿惠爹一拳頭就打向陪坐在一邊的老婆,打的她整個人都歪斜斜的倒去,倒沒打在臉上,打在阿惠娘肚子上,疼的她整個人都縮了起來,阿惠也不敢去扶,只自己捂着臉在那哭。

“說,有什麽都說了,不說清楚我今天打死你。”

阿惠看着她爹猙獰的臉色,怕的又低下了頭低聲說道:“那天我在大軍哥家呆到了晚上才回去的,帶了大軍哥回去,就住在我們家,住了有幾天,晚上我們都是一起睡在了樓上..”

“老王呢?我女婿呢?他還沒死呢!他就不管管??”

“他..帶着兒子睡在樓下,他想管也管不了,那幾天他看着就和要死了差不多。”

“所以你就這樣不要臉了?他還沒死你還不是寡婦呢!”阿惠爹恨的連抽了阿惠十幾下,打的她疼的忍不住拿手擋了下,這下更是不好了,阿惠爹嫌棄用手打不夠勁,大步走開去竈前拿了一根木棍過來,唰的一下就揮了過來,抽的阿惠腿上立刻紅腫起來,阿惠爹不停手的一氣抽了阿惠十幾下,終于打的阿惠放聲大哭起來,她是實在被打的疼的受不了了,她這是要被她爹活活打死麽?

“你哭!你還有臉哭!我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他娘的,我家好好的人家,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來?沒臉沒皮,沒心沒肝!自己男人躺在床上快死了,居然還在樓上偷男人,這世上有你這樣的東西活着,我都替你臉紅!看我打死你!”阿惠爹拿棍子抽阿惠,抽的她在地上滾,疼的她一直哭喊,門外大概都有人聽到了,已經有人在叫喊。

“不要啊,求求你,別打死阿惠,她好歹是我們的孩子啊,啊...”阿惠娘跪倒在地,痛哭失聲,除了求自己老公,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告訴你,都是你這個瘋子傻女人,一點腦子都沒有,只會生不會教,才有今天這樣的事情!我連你都要好好的教訓!你給我死過來!”阿惠爹伸手去拉他老婆,一樣是抓着頭發拖過來摔在地上,甩起棍子就抽,母女兩個一起跌在地上痛哭,棍子抽上去,打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肉,誰也不敢反抗這一家之主,阿惠更沒想過,她以前做了那事,只想着瞞着,能瞞過去就好了,瞞到成了事實,那就完美了,但是天下的事情,沒有事事如意的,很多時候幻想和現實相遇,十有八九現實都是叫人失望的。

門外一直有人在敲門,喊着問:“阿惠娘,你怎麽了?你們又打架嗎?別打啦,阿惠爹,手下留情啊,你年紀都這麽大了,不要亂來了,開門啊!“

阿惠爹看地上兩個女人都被打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又聽的門外人聲越來越多,就放下了棍子,站在那喘氣,他一口氣抽了這麽多下也累了,聽外面越喊人越多,主要是這周圍鄰居知道他愛打老婆,勸習慣了,只是好久都沒聽到他打老婆了,今天又聽到,周圍鄰居都奇怪了,幾個人都圍了過來在門外聽,還有人一直敲門。

阿惠爹聽門外喊的越來越大聲,不由得就皺眉,看了下地上躺着的阿惠,走過去一把抓起來:“死了沒?沒死給我爬到樓上去!別在這樓下丢人現眼!你爹我還要在這村子裏住一輩子,可不能被你這個畜生壞了名聲,爬上去!”

阿惠早疼的糊塗了,身上一抽一抽的疼,聽她爹這麽說,下意識的就往樓上走去,走一步痛的就想哭,強忍着一步步爬上去,門外的喊聲這時候倒停了下來,因為聽不到房子裏的人哭聲,門外都在喊:“阿惠爹,可別打昏了你老婆!你兩個兒子還沒娶媳婦呢!”

有人聽到這麽喊,就哈哈哈在外面笑,村裏夫妻打架見多了,少有打成大傷的,只是女人皮肉嫩,打幾下都是要哭的,打哭自己老婆是能常常見到的。

阿惠爹看阿惠走上樓去了,就走去開門,門一開,一群人就沖着門裏看,看阿惠娘坐在地上低頭哭,就有個女人走進來扶,一邊對着阿惠爹說道:“你們這是又鬧什麽呢?年紀老大了還打架?”

“阿嫂,哪裏是我要鬧,實在是這女人叫人煩,我不過是喝酒多了點,她就啰哩啰嗦的,我不打她打誰?”

“弟妹啊,快起來,地上涼呢,你也是,男人要喝酒,随便他們喝就是了,不用管他們的。”

“哎呀,喝酒這種小事你們打什麽呢?害的我們白擔心了。”

“滾!你會擔心我啊?你個死賴子,大中午跑來看熱鬧!”

“看看你家出了什麽事啊?這中午就在打架。”

“沒什麽事,就是我喝多了酒,都散了吧,我也不打了,睡午覺去。”

☆、阿爹

阿惠一路流着淚上的樓梯,剛爬到樓梯口就趴下了,她還知道停留在樓梯口會被人看到,又往裏面爬了下,等她爹開了門,她聽着樓下亂哄哄的人聲,吓得又往裏面爬了些,一邊更是無聲的哭,她怎麽就到了這般地步?

樓下的人們看了會兒阿惠娘的慘樣,看她鼻青臉腫的,再看她手上腳上露出來能看到的地方,心裏有覺得她可憐的,又有幸災樂禍覺得她活該挨打的,不過看了一會熱鬧人也就都走了,沒見血沒什麽大傷,不過是女人哭着喊叫了幾聲,當時在鄉村裏,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誰也不在意,頂多看下熱鬧說下閑話,也沒誰會管,即使是被打的阿惠娘,也沒想過要做什麽,即使身上疼的厲害。

阿惠爹等人走完了,随手把門關上了,兩個小兔崽子有的是地方睡午覺,他就不管了,這雨下了幾天,昨天今天出的大太陽,一下子又曬的厲害,溫度高的有點不正常了,這大中午沒幾個人出去幹活的,都得等太陽曬的不那麽厲害了再出門,再幾天就可以割稻子種稻子雙搶了,可不能中暑了。

阿惠爹也不去管在樓下坐着的老婆,自顧自走上樓梯,上了樓就看到阿惠躺在樓板上,他現在見了這女兒就心裏火大的很,走過就又是一腳踢在她身上,開口就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嫁出去了還死到我家裏來丢我的臉!你娘自己不争氣,還生了你這個爛貨來害我!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阿惠低聲哭着不敢反抗,她知道反抗了只能得到加倍的痛打,她只有求自己的爹:“爹你別打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了錯了啊爹!求你別打我了。”

“我不打你沒人教訓你!小娘皮年紀大了臉皮厚了心也黑了是不是?自己老公還沒死就曉得帶相好的回家睡覺了,了不起!多聰明!你娘腦子那麽笨居然生的出你這樣的!你給我說說,你嫁出去這些年,我女婿是對你多少寵啊?寵的你好壞不分了?”

“不是的,爹,是他叫我找男人的!爹!”阿惠疼的打了個滾,坐了起來抱着她爹的腿求道:“爹,真的是他叫我找的。”

“你男人會叫你找相好的?狗屁!你以為騙的了我?你男人怎麽說的怎麽做的你告訴我?別想騙老子!”

阿惠的淚成串的往下掉,她抽抽搭搭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叫她爹看的更惡心,一腳踢開了她,阿惠被踢開,哭着說道:“是他先跟他兄弟說,要是他死了,就讓他兄弟來照顧我們,家裏的一切都交托給他,他幫我找的什麽人啊!他那個堂兄弟,年紀又大,人又長的難看,又不是自己兄弟,憑什麽接管我下半輩子,他能這麽做,我自己找個不行嗎?爹啊,我只是想自己找個,他都幫我找了個呢!”

阿惠爹聽的阿惠這麽說,倒是沒有想到能聽到這個,他跟他女婿一年到頭也就是過年時候坐下來吃一頓飯,平常時候就算有事也是阿惠回來,男人們在山上幹活都來不及,他對他女婿的印象就是個軟弱無能的濫好人,見人就只是笑,從來都不發脾氣,都不像個男人,他對他最不滿意的就是這一點但是最滿意的也是這一點,他脾氣好自己女兒就能當家抓權,這些年每到八月十五或者過年,大女兒的禮都是最重的,就是他病了這兩年,該送的也沒少送過,女婿病重,他也叫老婆去看過,等回來了他老婆就在哭,哭這麽好的女婿居然病的快要死了,他當時還想着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自己這大女兒倒要做寡婦了,還好有個外甥,倒不是無依無靠的。

女婿會這麽給女兒安排,他還真是沒想到,換他自己,自己要是早死了,老婆要敢找男人,他說不定要從棺材裏跳出來掐死老婆,不過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要死也是他老婆先死,自己這麽強的男人怎麽可能早死呢?這真是想多了,眼面前教訓女兒才是第一等大事,“你這個狗屁不如的東西,女婿這麽對你,怕他死了之後你們孤兒寡母的受人欺負,都幫你找好了人,他一片好心好意,你居然還這麽糟蹋他的心意,你是人嗎?你是豬吧?你有腦子沒?他家又不是人死光了,他爹娘還在呢輪得到你這麽胡作非為?”

阿惠爹氣的不輕,又拿腳去踢阿惠,阿惠低低哭着說道:“我以為他爹娘不管他了..”

“誰親生的兒子會不管?你當是你這樣沒情義的東西麽?”

“寫了信去拍了電報去,那邊都沒人回來,我就以為他們只顧那邊的孩子,不管我們了。”阿惠閉了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道:“他家的大伯見了我帶了隔壁的大軍哥去,沒幾天就帶了人來家裏,說大家一起拿了點錢,送老王去醫院看病,他..這是支開我們,順便就趕了大軍哥回來。”

“還喊哥!你這沒腦子的東西!被人家玩了還當他是寶器呢?我說怎麽那天他見到我就變了臉色,第二天就聽說衮出去外頭做工了,他哪裏是會做工吃苦的人,原來是怕出事了我打他跑出去了,這小兔崽子!等他回來逃不了這一頓打!”阿惠爹又去看樓板上的女兒,想了下來的親家母說的話,冷笑說道:“怪不得你婆婆要把你扔回來,她說什麽?什麽時候她兒子病好了就來接你回去,她這可是不想要你了,萬一女婿死了,誰還會來接你?我看你去哪裏!就算你不要臉滾回去了,親家母這麽厲害,到時候自然有手段等着你,我是不會替你出頭的,想都不要想!你自己做的孽丢的臉,沒的要我低聲下氣幫你去賠罪,你也不配!”

阿惠聽到她爹這麽說,也沒什麽失望的,從婆婆公公回來,她就知道不好了,但是到底會怎麽樣的壞,她還是沒預感到,在她想來,她也不過就是自己選了個男人帶回去,她老公不也幫她找了個麽?現在看來,但願老王的病能好,他好了一切都好,他要是死了,看來自己就要糟糕了,家那邊,就算有兒子在,公公婆婆要是翻出她的事來,再拿信的事情當把柄,他們要是咬死沒收到信,給她按個有相好的了就要害死老公的罪名,她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到時候她只有去死的份了。

“女婿要是死了,你婆婆再不會要你回去,我家裏可不養你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喏,你也知道那邊高山上的村子裏,現在都還有很多娶不到老婆的,到時候要麽你就嫁到那邊去吧!”

“不要!爹!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做錯了,求求你,求求你..”阿惠說不下去了,求自己爹是要求的,但是求什麽呢?

“求我什麽?我能把你怎麽樣?我也不會把你怎麽樣,我現在打你罵你還是為你好!他娘的,打的老子一身的汗,我告訴你,別說我不會去幫你說好話,就算去了,你的事情說出去,只有罵你的沒有幫你的,誰都不會幫你!我要是早知道大軍那幾天是跟你去了,我就是追過來抓他回來,事情也不好辦了,更別說你帶着人在那住了幾天了,多少雙眼睛看到過你帶着相好進出了,你當別人是傻子?你才是最大的傻子!像個豬一樣在那丢人現眼還不知道,我說這最近怎麽老有人見了我就走開去,咱們村子裏一定都傳遍了這事情,就是瞞着我呢!我他娘的!我打死你!”阿惠爹說着說着又是恨上心頭,擡腳又踢。

阿惠被踢的整個人都在樓板上滾動,不過她爹就踢了一下就停了,對她說道:“你婆婆帶你回來就是叫我教訓你的,我也不用急在這一天。”話說完他就轉身下了樓,滿身都是汗他得去拿冷水擦擦身,到了樓下,自己女人還呆呆坐着,看他來了,吓得趕緊站起來,叫他更是厭惡,“滾上去看看樓上那個畜生,別叫她死在咱們家裏。”

阿惠爹說完這話,就自顧自的走到了門邊,順手抓了塊毛巾,他家出了門走幾步就是河埠頭,他沿着石板路往下走,到最後一塊石板,河水清涼漫到他穿着涼鞋的腳上,叫他舒服的嘆了口氣,他小心的彎腰脫下這新買來沒幾天的涼鞋,放到高處的石頭上,再整個人走進了河裏,河水表面被正午的陽光曬着,是很舒服的溫度,但是下面水深的地方,河水依然是冰涼的。

阿惠爹家這個村沿着河水往上走,能看到的就是陡峭的高山,還有山腳奇異多變的河床,上游到下游的河床,有時候河床看去就像是一整塊石頭,平坦的很,還有些地方就是雖然河床也平,但是有一個個像澡盆子一樣的深淺不一的坑,更有處突然就斷裂的邊緣,變成散碎的鵝卵石,這邊很多人夏天洗澡時候,就愛去這些水坑裏洗,天然的澡盆子呢,有時候夏天枯水期,水不深不多,那些水坑裏就是小孩子玩水最好的地方,要是有懶得動的人,去那躺着都很舒服。

阿惠爹就是走了幾步,挑了個大小合适他的水坑躺了進去,他的頭靠在那坑邊,水漫過他的脖子,倚靠着石壁躺着不知道多惬意,就是陽光有點猛,他拿毛巾在河水裏洗了,沒擰幹,當頭蓋上,這下好了,也不曬了也不熱了,舒服的阿惠爹都閉上了眼睛,剛才氣的狠了,出了一身的汗,在這裏泡泡等下再回去睡一會就好了,兒女都是債啊,小時候看着還行的大女兒怎麽就成了這樣?他就這麽躺着想着事,沒一會就昏昏欲睡的,慢慢的他的頭低垂下去,整個人一點點往水坑裏墜下去,頭上的毛巾浮了起來,河水流動,毛巾順着河水飄去了。

☆、水噩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就像阿惠,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丈夫快死了,她可以當家作主自在逍遙了,誰知道轉眼公公婆婆一起回來,丈夫兒子去了省城,自己被扔回了娘家,還挨了爹一頓好打,爹打了她之後,下樓出去了,她娘掙紮着走上樓來看她,看到她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慘樣,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哭了一場,後來還是阿惠年輕底子好,硬撐着下樓來洗了毛巾給自己擦了臉,又拿水洗了毛巾後,拿着毛巾上樓去給自己娘擦了,然後母女兩個就倒在一張床上躺下了,實在是折騰的渾身都痛,但是也沒什麽大傷,就是痛的難受,她爹打人還是有分寸的,阿惠模模糊糊要睡去了之前還在想,以後該怎麽辦呢?自己怎麽才能回去呢?要是老王治不好了,難道自己還真的嫁到高山上那些村子裏去麽?給那些老男人當老婆?她爹的脾氣壞,等下回來還不知道要怎麽打自己呢,她一邊想一邊掉眼淚,眼睛都疼了,想睡睡不着,剛想坐起來拿毛巾敷眼睛,就聽到樓下一聲大喊:“阿惠娘!快出來!你們阿惠爹死在河裏啦!”

咣當一聲,阿惠跌倒了樓板上,她心急慌忙的站起來去推床上睡着的娘,“娘!快起來!”

“怎麽了?”阿惠娘是真的睡過去了,她是天天勞累的人,難得有休息的時候。

“娘,你聽樓下在喊什麽?”阿惠忍不住渾身發抖,樓下喊的什麽呢?

“阿惠娘啊!在不在啊?你老公淹死在河裏啦!”樓下的人還在喊,也是急白了臉,他大中午的過河去幹活,誰能想到會看到一個人躺在水坑裏呢,流動的河水在陽光下帶有波紋,散碎的金線一般,他模糊之中覺得那水坑底下有人,還當自己看花了眼,實在不放心走下河去看,這真是吓了一跳啊,水坑裏躺着阿惠爹這個大男人呢!

阿惠娘聽的外面這麽喊,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沖到了樓下,打開了大門,門外已經站了幾個聽到這人喊話來看看的村人,阿惠娘認得站在面前的是村裏的壯強叔,他最是愛幹活,一般別人中午歇着,他頂着大太陽還要去山上地裏幹活的,整個人都被曬成了棕色,天氣熱,他穿了件汗衫,此時渾身都是濕的,整個人都顯得慌亂,看到了她急忙說道:“你們家男人死在河裏了,你快去看看吧。”

“你說誰死了?”阿惠緊跟在她娘後面下來了,也顧不得鼻青臉腫丢人現眼了。

“你爹!快去看看吧,我把他從水裏拉出來放在岸上了,我摸過了人早沒氣了,就在外面那些水坑邊。”

“啊!”阿惠娘喊了聲,拔腳往河邊跑去,她家本就靠近河邊,走到路口邊往上走幾步路,就是水坑很多的那處,阿惠娘跑出來一看,那邊已經圍着了很多村裏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跑下去的,那邊的人都圍在河邊的石頭上,阿惠娘跌跌撞撞的走過去,也不知道喊人了,一把拉開一個圍在那的人,一眼就看到自己男人雙眼緊閉躺在那,赤着上身光着腳,她哆嗦着撲上去,伸手摸到自己男人的臉上,那臉是冰冷的,她又去摸胸口,都是冷冰冰的,帶着死去的人的僵硬和雪白,阿惠娘怎麽都不敢相信,這是剛打了自己和女兒一頓的丈夫麽?他不是好好的出門來洗下身體麽?怎麽就死了?這是死了嗎?真的死了嗎?

“爹啊!”阿惠跟在後面也來了,看到躺在石頭上已經死去的父親,立刻就哭喊起來:“爹啊,你怎麽了!爹啊!”她跟着撲到父親身上,手裏摸到冷冰冰的父親身體,不由得悚然一驚,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坐倒在地上,她張着嘴嚎啕大哭起來,眼淚成串往下掉,配上她青紅交錯的臉,活生生顯得像個鬼怪一樣吓人,旁邊看熱鬧的人沒被她爹的屍首吓死,反而要被她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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